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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书评][风起紫萝峡][荆轲守] [打印本页]

作者: d1983green 时间: 2009-12-28 19:37 标题: [书评][风起紫萝峡][荆轲守]

初识荆轲守，是因为他的大作《风起紫萝峡》，当时惊为天人；哪怕直到如今，我想，也会有一些人固执的认为，《风起》是最好的仙侠，没有之一。
记得鲁迅说过一句话，大意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根底，全在于道教。
古人有三游之说：少年游侠，中年游宦，老年游仙。
中国人的武侠情结，经一代巨匠金庸之手阐明发挥后，几乎是世人共知，但是源于道教的仙人情结，那种对于“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于四海之外”逍遥无所待的虚幻境界的向往，则一般人难以尽知尽晓。
仙人飘渺之乐，自庄周开启源流之后，一直到明代神魔小说大兴，才成为普通群众喜闻乐见的东西，但是，用今天的目光来看，那时小说里的仙人虽然神通法术非凡（或者这非凡的法术在我们现在看来也十分可笑），但是开口闭口无非是佛家的因果，道家的积善，说的都是些人情世故、伦理道德之流，莫说比不上道家大贤所说“修仙是大丈夫事”，就算和孔子所说的“乡愿”比较，也显得要迂腐呆板。
这样的仙人我是不愿去做的。
民国时大家还珠楼主开仙侠一派，峨眉五台三次正邪斗剑，引出无数故事，可谓是古典神魔小说集大成之作。然而细究其文笔脉络，说仙人事，仍然不过是神通法术，骨子里的还是一点旧武侠的精神。
后来新派三大家兴起，金庸修订旧作的时候，更是着力于删去初版中近似仙侠因子的那些部分，比如《倚天》中就把冰火岛上一只可爱的异种猿猴删去了。
总而言之，在我看来，仙侠神魔小说这种题材的故事，虽然也算是源流远久，其中也有过兴盛之时，但是内在的精神逻辑却一直未能很好的建立起来。仙人究竟是该怎样的一种生物，他们究竟应该有着怎样的精神面貌？对我而言，是看到《风起紫萝峡》之后，才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几乎不用去重翻，我至今记得整个《风起》中最为使人战栗的场面：风闲杀爱求道。
那是在某人的回忆中开始的：

引用:

说到这里，他不由想起当时情景，风雨之下，少年斩杀自己所爱的人，以明其志，少女的鲜血喷溅，而雷光之下，经过3年乞讨生活而衣着破烂的少年眸子中却充满了清淡而觉悟的光。
这光即使是他一看，也不由心生战粟。
那是舍弃一切，也要达到目的的眼神，也于是是无论什么力量，也改变不了的觉悟。三年的乞讨，无数的痛苦，使少年充满了无情的决断，以及那已经不变的核心意志。一瞬间，他知道自己逼迫太甚，已经埋下了巨大的灾祸。

引用:

看着他淡淡的神色，那波澜不动的宁静，水晶心中一阵迷茫，眼前的少年，虽然容貌还是保持着六百年的样子，但是，心性，已经完全改变了。
她感觉到一阵陌生和惆怅，侧着眼神望着他。
“怎么了？用这样的眼神望着我？”
“你已经忘记了她了？”水晶不敢相信问。那雷光中的剑光，贯穿少女的胸口时，血如飞花，喷溅如泉，被心爱的男人所杀，那一瞬间小夜的表情，经过了六百年，还是清晰可见。
“忘记不会，我还清楚的记得。”
“可是……！”这样平淡的语气，这样的淡泊的神色，仿佛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实在好可怕。
六百年前，水晶还记得当时风闲对于小夜的爱。
那眼神，那语气，那不经意的一举一动，甚至以后雪天中咬着牙，背着小夜六个日夜前进四百里的毅力，都曾经让她这个亲妹妹嫉妒，而现在这一切，全使她迷惑，这爱是虚假吗？似乎是真的。
可是如此真的爱情，还是这样斩金截铁的切断，这个是自己哥哥的男人的心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世界呢！

引用:

“哥哥啊，你真的已经不在乎曾经如此深刻的爱，曾经许下的誓言？就这样把一切属于凡人的东西，毫不犹豫的舍弃？”
“也许你是对的，可是我还是想起，六百年前，我们在乐平园的那个家，我们在树木之间架千秋，就在那棵长青树下，我听见你许下了爱她的诺言，当时的我，还很嫉妒她抢走了我的哥哥呢？”
那时，记得在下午，风有些大，但是充满了花香，还杂着泥土的气息，甚至还有许多喧闹的人声，偶然的小狗，在兴奋的叫着。
“梨树啊梨树，你告诉我，这一切，全部已经消失在时间中，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吗？这一切，是谁的玩笑，谁的游戏？”
梨树当然不会回答，水晶的清脆声音，就这样消失在空气中，一种无人听从无人同在的寂寞，一瞬间就袭上了心头。
不知为什么，看着四周金碧辉煌，彩霞蒸腾，天人之景，水晶的一滴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喷溅在土壤之上。
命运之颠倒迷醉，莫过如此。

引用:

“谁能了解修道者的境界呢？”风闲想起了少年时，听见有个和尚曾经这样说：“修道成佛是大丈夫所为，非帝王将相所能。”
当时少年的自己，还奇怪，帝王将相号令天下，起拥万兵千将，坐治万民九州，一怒一喜，江山震动，一言一句，左右命运，这样的男人，还称不上大丈夫？
而现在居高临下，才知道我辈领域，亿万年时间，千万颗星辰，也不可说其万一。一家一姓，一国一族，甚至天下江山万里如画，也不过兴衰片刻，如瞬间黄花，再伟大的帝王天子，与我辈相比，渺小如蚂蚁，何足道哉？
以渺小的人类之身，抛弃一切，力图支配无限和永恒，生死与灵魂，也不足惜。我辈的意志、决心、器量、力量、智慧、甚至野心……岂是人间帝王所能想象？
区区爱恋，区区女子，更有何足道哉？
“人如野草，一生一死为一秋，等我经过一百万年，再回头看看人间，见那太阳之下，大地之上，可有新事？”风闲轻吟，他走过玉石的大厅，衣袍拖过了地板而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古人修仙，多有抛妻弃子隐遁山林之举，然而如荆轲守文中这般，将这个主题，用这样残忍的方式，用这样激烈的冲突展现出来，使人陡然明白仙道之无情深远，仙人飘渺背后那巨大不可改变的心志的，自那之前我未曾见过，自那之后我也未曾见过。
在仙人恒久的岁月中回味昔日作为，无论如何，向道之心不变，过去之事不悔，冰心玉壶，也许就是如此吧。
“与日回思六百年，往事皆去不言悔”，这一节标题之下，却还有水晶含泪低问。
仙人仙人，总还是沾了一个人字，对于这人类的情性，究竟当如何对待？这是荆轲守在《风起》中设的迷局。
也许，仙道本是虚妄。但是有些拷问，未尝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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