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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最全] 【照日天劫】【更新至第12章】作者:默默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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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折 坠霜之剑,斗室情真

  此言一出,全场为之错愕。

  劫兆目瞪口呆,愣了好天,才讷讷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

  文琼妤忍俊不住,以手背掩口,剥葱似的纤细玉指虚握着雪嫩嫩的掌心,兰
指如勾,白得犹如温润晶莹的羊脂玉,额间的金链细细轻摇,雅静中更添风致。

  她定了定神,柳眉微微一扬,仍是那般温柔里藏着狡黠的神气:“莫非公子
不愿意?”说着轻轻一叹,难掩失望。

  劫兆明知她是故意相激,然而一听美人叹息,登时心揪,几乎要跳出来大拍
胸脯了,转念又觉谬甚,忍不住笑起来:“文姑娘,不是我不愿意。中京的武林
同道都知晓,我……这个……身子骨不是太好,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姑娘要让
我上场,还不如直接认输算啦。有负错爱,尚祈见谅。”

  众人沉静片刻,爆起满堂轰笑。

  劫兆自嘲惯了,照日山庄的面子上却挂不住,盘膝调息的劫军、劫真尚且不
知人事,劫震的面色倒颇阴沉,连劫英也罕见地敛起笑容,将目光投向别处。劫
兆想起她在前院里的那句“你真没用”,心忽然刺咧咧地痛起来,就好象比斗结
束许久、回首涛平之际,才发现自己裂创已深,血不知不觉淌了一地。他一拍大
腿,也跟着放声仰头,笑得满座变色,渐渐止停,纷纷目以轻鄙;偌大的厅里,
只余劫兆断断续续的豪笑,旁若无人。

  文琼妤含笑不语,等他笑得累了,才柔声道:“人说:”有志不在年高,无
志空长百岁。‘我见到公子龙凤之姿、终不下人,堪可托付,才想请公子帮这个
忙;至于输赢胜败,倒没怎么放在心上。世上有许多事,赢不一定是好,输不一
定便糟,适才道圣前辈也败下一阵,谁敢说他败得不潇洒磊落、不令人心折?“

  劫兆闻言一凛:“她竟拿我与道圣道天生相比!”沉吟低回:“这个忙……
我能不能帮?”

  忽听岳盈盈低声道:“没有能不能,只有该不该、要不要。”

  劫兆愕然抬头,见她凝眸直视,毫无取笑之意,不觉苦笑:“连劫军与我三
哥都给打趴了,我去只有丢人现眼而已。”

  “没打过,谁能知道输赢?”岳盈盈微微侧首,认真的说:“况且我师傅常
说:”谱不如师,师不如战。‘实战经验最是宝贵,跟人好好打过十场架,胜过
闷着头苦练三年五载。男儿大丈夫,可不能未战先怯啦。“

  劫兆听得胸口一热:“笨丫头与文姑娘……都拿我当个正常人看!”

  他苦于六阴绝脉的异质,平日里自暴自弃惯了,诸事懒管,此际忽有种“不
惜一身酬知己”的冲动,料想常在风总不能将自己杀死,把心一横,起身束紧腰
带,大步入场。满厅的私语骚动顿时一窒,投来无数诧异目光。

  劫兆隐隐有扳回一城的痛快,抬头见劫英也是满面讶然,美丽的大眼睛里既
是担心、复觉离奇,又似有几分赞许般的惊喜,芳心可可,充满了迷离复杂的情
思,不觉精神略振,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冲着丹墀上的劫震一拱手:“父亲
大人,文姑娘的提议固然荒唐,所幸孩儿平日荒唐成性,也算旗鼓相当,请父亲
允许孩儿出战。”

  劫震面无表情,捋须凝神,心中却有无数念头飞转。

  他很了解宇文潇潇。玄皇是一名强者,在强者眼中,普世也只有强者值得尊
敬;不足以赢得其敬意的,便只有挫断足胫、俯首臣服一途……文琼妤是个聪明
的姑娘,长伴虎侧,恐怕比劫震更明白。宇文潇潇性情孤僻,却不是坐怀不乱、
吃斋念佛的和尚道士,以她的美貌,若无令玄皇衷心佩服的大才,岂肯错失于床
第?文琼妤想在萧然海保住清白与地位,“带回阴牝珠与否”极可能是决定玄皇
把这名美丽佳人奉请上座、抑或收入寝居的关键,绝没有撒手认输的本钱。

  (既然如此,她为何点名兆儿代战?)

  让劫兆当众出丑,折辱照日山庄或他“神霄雷隐”劫震的威名,或许能让宇
文潇潇觉得痛快;然而有常在风的锋头在前,这点小动作便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恐难讨好玄皇,反有激怒他的危险……文琼妤啊文琼妤!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
意?

  劫震舒了舒纠紧的眉心,以手支额,试图掩去思绪纷乱,不教泄漏半点。

  邻座姚无义却闲不住了,搓手扬眉,饶富兴致:“老劫,让你儿子试试吧!
宇文世家净派些女子前来,我瞧也不济事。”

  商九轻俏脸陡寒,正要发作,却被文琼妤以眼神示下。

  劫震没奈何,只得拱手道:“都依公公的意思罢。”

  姚无义乐不可支,俯身冲着劫兆说:“劫家老四!你若能打倒这厮,咱家另
外有赏。”

  劫兆心中厌恶,面上却笑得乖巧:“得蒙公公青眼,劫兆敢不戮力!”暗骂
道:“最好你也一起下来,老子夺了姓常的那根棍,戮力插你个屁眼发青!”

  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缓缓拔出佩剑,眼见常在风棍尖触地,直如渊停
岳峙,周身竟无机可乘,这才隐隐生出怯意;心念电转间,忽生一计。

  “常兄,请!”

  “劫兄弟请。”

  常在风踏前一步,横棍搠出,劫兆的长剑应声脱手,“铿!”被击落在地。

  这下不止全场傻眼,连常在风自己都愣了一愣。

  劫兆面色尴尬,直抓脑袋,腆颜道:“常兄,这……算是我输了罢?”

  常在风一下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摇摇头:“也不能算。一招未了,原做不得
数的。”说着掖棍拾剑,双手捧还。

  劫兆却不接过,随手指着对墙一柄以麝香木雕成的精致仪剑:“这剑入手太
沉,我用着不怎么方便,常兄如不介意,兄弟换柄法器来使,或可多斗片刻。”

  劫家长房历代均受教于天城山黄庭本观,饮水思源,大堂上多饰有法剑、金
丝麈尾、混沌太极图等道仪,劫兆所指正是其一。

  常在风捧着他的佩剑,只觉锋锷精锐、入手甚轻,堪称是剑器中的上品,无
论如何都说不上一个“沉”字。劫兆被他一击打落兵刃,内功决计不能说高明,
改实剑以木剑,无异是自取败亡。常在风满腹狐疑,忽然想起方才棍剑相触的瞬
间,劫兆那断续衰微的劲力,不禁一凛:“劫兄弟!你……可是身上有疾?”

  劫兆故意摇头,笑容里满是无奈。

  常在风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无误,将兵器都放落一旁,正色道:“劫兄弟如
不嫌弃,可否让我号一号脉?”

  劫兆只差没笑破肚皮,兀自苦忍,装出满脸的可怜相:“我是治不好啦!怎
么,常兄很懂医术么?”

  常在风笑道:“家师博涉世间百艺,文韬武略不说,举凡书画琴棋、医卜星
象、术数机关等,无不精通。众师兄弟中我资质最差,也只粗略学了些医理,劫
兄弟如不嫌弃,请让我试诊些个。”

  劫兆暗笑:“琴棋书画,我还吹含舔抽咧!盛华颜这么厉害,叫他去天香楼
当红牌好啦。”假惺惺地伸出手,一副被逼失身、含悲忍辱的死德行。

  常在风右手姆、食二指虚扣,末三指轻轻一弹,搭上劫兆腕脉,细辨半晌,
不禁蹙眉:“劫兄弟,请恕我直言,你这……莫非是六阴绝脉的体质?”

  劫兆点头,忽尔一笑:“便是绝脉,我家也还有其它技艺见人,常兄未必便
赢了。”

  常在风微微一怔,也笑起来:“有志气!那常某也不能藏私啦,必当全力施
为才是。”摘下墙上那柄木剑交给劫兆,转身对劫震长揖到地:“庄主,晚辈不
才,想向您借一幅画。”

  众人顺着手势望去,见木剑旁有幅混沌太极图,足有一人多高,轴幅宽阔,
比两臂平伸还长。

  劫震捋须挥袖,微笑道:“贤侄毋须客气。这画,我便送了给你罢!”命从
人取下相赠。

  常在风拱手称谢,指间用劲,将挂图两端的木轴抽出来,“唰!”抓着图用
力一抖,猛将图画卷起,卷成了一杆杯口粗细、六尺长短的纸棍。

  “劫兄弟,我们这场只比招式,不比内劲。你若能逼我用上劲力,自然也算
是我输。”常在风纸棍一横、掖于肘后,仍旧是棍尖指地的架势:“我今日势在
必得,劫兄弟得罪啦。请!”

  这幅《混沌太极图》乃是当年劫震自天城山艺成归来,因感念黄庭老祖授业
之恩而绘制的,迄今已近三十年,上好的密茧澄心纸渐转黄脆,常在风又卷得疏
松,一棍击出如何使之不软不碎,确实是极端耗费内力;倚之对敌,那是没半点
余力可以加诸在敌人身上了。

  劫兆心里也不禁佩服起来:“这个常在风,当真是说得出做得到!”手捏剑
诀、微微闭眼,仿佛又回到了梦里的小河洲上,心无旁骛,一剑轻飘飘地刺了出
去。

  常在风见他这一剑来势轻巧,偏又有种晃荡沉摇的余韵,宛若风中飘羽,不
觉脱口:“来得好!”半截纸棍戟出,后发制人的六本棍诀所至,棍尖贴着麝木
剑的圆锋棱脊交错穿入,径点劫兆的肩窝!

  此着曾于一照面之间分挫劫军、劫真两兄弟,旁观的岳盈盈轻呼一声,白皙
的小手已按上刀柄。谁知劫兆眼犹半闭,脚下一停,居然歪着身子斜向后倒,棍
式老于身前,硬生生差了锁骨下的“筋池穴”一寸有余。

  常在风首度击空,“咦”的一声,倏然变招,纸棍改戳为扫;岂料劫兆身子
还未仰尽,忽又弹了回来,低头让过纸棍的横扫之势,竟闪出了战圈。这回众人
终于看出蹊跷,还来不及惊呼,常在风以力尽歪斜的姿态,突然拧腰反撩,纸棍
顺着原来的轨迹“呼!”逆扫回来,速度竟快上一倍!

  眼看避无可避,蓦地劫兆向前一扑,木剑斜掠常在风颊畔;纸棍再次从劫兆
背上挥扫而过,三度落空。

  常在风惊异不定,不敢冒进,“唰!”一声收势跃开,才发现劫兆的身体似
动未动、将行不行,双脚竟都没离开过三尺方圆之地,仿佛醉酒之人,又像鸟禽
探步。便是这种忽前忽后、酒醉彷徨般的奇妙节奏,让毫无花巧的六本棍法三度
无功,反逼得常在风初次退守,重整攻势。

  大厅里一片静默。谁都知道劫兆不是运气好,但谁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武功。

  劫兆一抹额汗,才发现双脚有些发颤,却难掩惊喜兴奋。

  (梦里的事……全是真的!全是真的!)

  “这是什么步法?”常在风望着他,眼里有着方才所没有的敬意,也使得脱
口而出、不假修饰的话语,居然没有一丝无礼挑衅的意味。

  劫兆又不禁多佩服几分:常在风看出他并未使动一招完整的剑法,适才皆是
以身法奏功。

  “这路剑法名为‘烛夜之剑’,‘烛夜’就是鸡的意思。身形步法没特别安
什么名,硬要说的话,那就叫‘鸡行步’好了。”

  常在风点点头,想了一想,忽道:“劫兄弟,留神了!”搠棍弹出,一反常
态,居然先发制人!

  劫兆想也不想,揉身迎上前去,“烛夜之剑”施展开来,整个人随着吞吐闪
烁的棍尖跳脚低头,活像一头拍翅昂叫的瘟鸡,动作难看至极,偏能闪过常在风
凌厉的攻势。

  得月禅师看得片刻,口宣佛号,低声道:“可惜!可惜!”

  “大师可是看出什么端倪?”寰宇镖局总镖头方东起兴致盎然,凑近低问。

  得月禅师摇摇头:“常少侠这路六本棍当真练到了家,若有实劲,只怕劫四
公子已输了。总镖头请看。”指着激战中的两人:“劫四公子闪避灵动,但袍角
发丝俱为棍势所引,这是‘黏’字诀所致。常少侠若附劲力,四公子纵能闪过棍
招,其间不过毫厘之差,必为棍劲所伤。倘若堂堂而战,常少侠早已取胜。”

  这话说得明白,众人却都听出了弦外之音。

  (若比劲力,常在风必胜无疑;眼下单比招数,岂非是劫兆更胜一筹?)

  思量间,忽听常在风闷哼一声,二度倒纵开来,左手虚掩丹田;劫兆站立不
动,剑尖斜指,满头大汗,从态势来判断,居然是劫兆刺了常在风一剑。众人再
也按耐不住,厅里顿时掀起一片骚动,连戍守在外的金吾卫士都围到了门边,彼
此之间交头接耳,面上都有不可思议之色。

  姚无义越看越觉糊涂,居然“噗哧”一声笑出来:“这……这到底怎么啦?

  人说‘招式机巧、宇内无双’的解剑天都招数强,号称‘内力刚猛、天下第
一’的照日山庄内功高,现在倒着玩儿了么?“

  劫兆好不容易回过气,抚胸喘息:“常……常兄得罪啦!兄弟……兄弟不是
有意的。”

  他倒不是存心作伪,只是没想到这剑居然能长驱直入,不偏不倚,正中常在
风的丹田气海。想是常在风为守誓言,不敢运起内功反震回去,饶是修为深湛,
仍被戳得面色发白,疼痛可想一斑。

  常在风没敢接话,暗提一口真气运行周身,缓缓调息,摇了摇头。“不妨。

  劫兄弟这一剑如棉里藏针,猝发于守势之间,自反而缩、无声无息,当真…
…当真是绝。这……也是‘烛夜之剑’么?“

  “这是‘舒凫之剑’。”劫兆正色道:“舒凫,就是鸭子的意思。”

  “果然如鸭子划水一般,伏波之下,另有精着!”常在风点了点头,忽道:
“若劫兄弟手持利剑,我非但一败涂地,连性命也已不保,按说该认输才是。但
我自入武道以来,一直以为世间招数之精,不出敝派山门之外!今日方觉愚谬甚
矣,恳请劫兄弟赐教,为我一开眼界。”

  劫兆本想见好就收,转念想起盈盈的言语:“……我师傅常说:”谱不如师,
师不如战。‘实战经验最是宝贵,跟人好好打过十场架,胜过闷着头苦练三年五
载。“

  眼角瞥见她正全神贯注地望向自己,美丽的眼眸里既是惊喜、又是关切,顿
时胸口一热:“说不定……我也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他在梦中练剑,若无神秘
老人指点,有许多关窍不易明白,又无临敌经验可供验证推敲,的确练得吃力,
把心一横,抱拳朗声:“常兄,我还有几路剑法未曾使过,想请常兄指点。”

  常在风喜形于色,抱拳道:“劫兄弟客气了。请赐教!”

  劫兆吸了口气,手腕圈转、脚步交错,慢慢绕开圈子,半闭的眼睛似乎在回
忆思索着什么,手中之剑突然便刺出去;常在风忙打醒十二分精神,纸棍挥开,
主动接敌。他从“烛夜”、“舒凫”两路剑法中,隐约察觉这套剑法长于变化,
一旦攻击受制,便只余招架之力,唯有抢得先机才足以一搏。

  棍剑相交,劫兆却被纸棍轻飘飘地挥了出去,足尖往旁边的几沿一点,倏地
又揉身扑上!常在风没料到他进退如此之快,竟到了足不沾地的境界,挥出的纸
棍还来不及收回,中门大开,连忙松开棍尾、反手一击,棍身陡然竖直,堪堪接
住剑尖。

  众人还来不及喝采,劫兆却仿佛触电一般,凌空倒飞出去,脚尖轻轻往大梁
上一踮,居高临下,和身扑卷而来!

  这一剑的反应时间更短,几乎是一沾即退、稍退即来,常在风未及提棍,双
掌拦着棍身一转,“呼!”一声旋开木剑,忽觉抗力愈强,棍上似乎又比先前沉
重几分。

  劫兆被棍劲转飞出去,一踩椅背旋又扑至,襟袂飘飘,宛若飞鸟,背上仿佛
吊了条看不见的丝线,眨眼间连攻了三十余剑,居然不曾落地,常在风始终没机
会重拾纸棍,棍子在他双掌间回旋抡扫,越来越沉重难当。

  看在旁人眼中,纸棍于常在风胸怀臂间不住转动,宛若活物,他几乎只凭着
一双肉掌应敌;劫兆在梁柱几椅之间盘旋飞舞,袍袖猎猎,简直就像一头披金饰
锦的巨型白鹭!

  (他……怎能有这种轻功、这种内力?!)

  举座目瞪口呆,纷纷离席眺望,连丹墀之上的劫震都看得入神,忘情起身。

  在瞬息间连攻三十余剑、双脚绝不踏地,别说是劫军、劫真、道初阳夫妇,
就是连苗撼天、方东起等好手也决计办不到,除非是六绝等级的高人,才可能具
备这样的修为造诣。以荒淫无能闻名中京的劫四,怎能在转眼间脱胎换骨?

  劫兆呼啸盘旋,又攻了十余剑,众人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滞空的时间
越来越长,速度却越来越慢;仔细一瞧,才发现常在风膝盖微弯,坐马越沉,仿
佛双掌承重千钧,渐难生受。

  只有常在风自己心里明白:劫兆哪有提气凌空、盘旋不落的能力?把劫兆抛
出去又接回来的每一丝力气,都是由他所发!

  等常在风领悟这个道理时,双手已承受劫兆四十余次往返的力道,劫兆的剑
劲虽弱,却盘而不散,再加上百余斤的体重,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力量漩涡,牢牢
将常在风的全身之力吸附在漩涡中央,纸棍被鼓荡而出的澎湃气劲粘在双臂间,
不停的飕飕疾转,却缓不出手来持握。

  (这般神奇的粘劲,竟完全不倚内力,纯是由招式所发!)

  常在风由衷赞叹着,承受的力道却已逼近临界,全身骨胳喀喀作响,蓦地暴
喝一声,双掌推出,六尺长的纸棍终于抵受不住,骤然扭曲收缩,爆碎开来!劫
兆气息一窒,被轰得跌入漫天纸花之中,背脊重重撞上大梁;总算灵台还有半点
清明,疼痛里左臂往后一捞,身子贴着红柱顺转而下,脚尖连点,又和身跃入场
中。

  木剑斜指,锦袍玉带的少年立在飘落的碎纸片里,苍白的面孔怡然含笑,旁
若无人,汗水淋漓的模样丝毫不显狼狈,只觉得英飒逼人。

  常在风失了兵器,两手空空,头巾衣襟俱都震碎,披发袒胸,肩上、头顶冒
出丝丝白雾;纸花遇雾翩起,点片不沾,宛若滚水沸汤。他张嘴歙动几下,吐出
零碎几个字:“劫……劫兄弟……”想趋前握一握劫兆的手,才迈出两步,忽然
一跤坐倒。

  劫兆抢上欲扶,身子甫动膝弯一软,踉跄扑前,居然这么摔在常在风身上。

  两个人撞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挣扎坐起,四臂交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蓦地相视大笑起来。

  “这……这路是什么剑法?借力使力、跌羽不沉,好生厉害!是白鹭剑么?”

  “对……对!叫‘坠霜之剑’。”劫兆上气不接下气,抱着肚子瘫倒在地。

  “好!”常在风一抹眼角,不觉褪下满身的迂谨之气,用力拍着他的肩膀:
“好一个‘坠霜之剑’!”

  惊心动魄的对战结束了。大厅里仍是一片寂然,只回荡着两名少年的豪笑。

  劫震命仆役收拾现场,将劫兆扶入座中,奉药披衣,好生调息。

  姚无义虽不懂武功,却也瞧得津津有味,对着劫震嘿嘿一笑:“老劫!你教
的好儿子,怎都不让人知晓?来来来,劫家老四!咱家重重有赏!”

  劫震连称不敢,微一思索,抚着酸枝精雕的枣红扶手,慢条斯理地对常在风
说:“这场若真要计较,贤侄第一招便已取胜,是贤侄量大,许小儿多斗些个,
才有如今的局面。贤侄若不能将此珠带回天都,不知该如何向盛夫子交代?可要
老夫修书一封,与盛夫子说分明?”

  阶下劫兆兀自头晕眼花,闻言不禁一凛:“爹的意思……这珠是不打算给九
幽寒庭了?若教盛华颜或宇文潇潇知晓,两家岂非要大杀一场?”隐隐觉得这个
念头太过荒谬,偏又悬心不下,只怕真连累了姓常的,还与文姑娘反面;气血一
虚,差点昏厥过去。

  却听常在风哈哈一笑,拱手道:“多谢庄主美意。先前之胜与此番之败,弟
子都已尽了全力,无怨无悔。家师通情达理,便有见责,亦当于情理之内、为所
应为,弟子受之有益,岂能回避?”说着说着,又回复成了那个守礼拘谨的天都
使者,整一整破碎的衣襟,长揖到地,拾棍转身入座。

  所经之处,那些中京武人纷纷起身,颔首抱拳为礼,常在风仍是谦虚避让,
一一相请同坐。

  商九轻瞧得蹙眉,冰蓝蓝的俏脸上满是不豫,却也忍不住低声道:“姑娘!

  此子若此,尚且居末,符广风、杜翎风等名动天下,各领一方,又是什么样
的人物?“

  文琼妤轻笑:“盛名之下,未必有实。武功、智计均后学可得,唯独胸襟难
以传授。诚如道圣前辈所说:”千载余情‘盛华颜的行事眼光,的确有鬼神莫测
之机,与常人不同。“袅袅起身,款摆娉婷,凌波般的走到劫兆座旁,按着他的
手柔声抚慰:”劫公子,真是多谢你啦。“

  劫兆只觉得抚触温凉,说不出的香柔软腻,竟比杏仁豆腐还细,犹胜珍珠蜜
粉之滑。明明是撩人已极,然而一闻到她怀里散发出来的幽幽芳草气息,不知怎
的突然有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一时绮念全消,勉力抬起眼皮微笑:“我自己都
不知道怎么打赢的,姑娘就别谢啦。我废了十几年,都废得名满京城了,姑……
姑娘到底是瞧上我哪一点,还……还要请教。”

  文琼妤抿嘴嫣然,小小的泪型额坠轻晃着,衬与她小巧细白的额头,倍显精
神。

  “我在黄庭观里早说过啦!公子云梦罩顶,祥瑞已极,这几日内无论想什么
做什么,都是无往不利。我,不过是顺势向公子借点运气罢了。”

  劫兆身无内力,一场大战下来,早已手足酸软,不过脑袋可不糊涂。见她无
意当众说明,也不追问,只是懒惫一笑:“这个人情卖与姑娘,姑娘可不能平白
坑我。旁的不要,只想认姑娘做干姊姊。”

  众人好不容易对他那来历成谜的神妙剑法有点敬意,听着纷纷摇头,投来的
目光里又回复原先那种鄙夷不屑,还有干脆别过头去的。

  文琼妤也不生气,忽将他的手交到身畔岳盈盈手里,冲她眨眨眼睛,宛若一
个淘气可亲的邻家大姊姊:“岳姑娘,我便把他交给你啦。”

  岳盈盈原本绷着俏脸,冷冷斜睨,这时也不禁羞红粉颊,低声嗔道:“交…
…交给我做甚?这条癞皮狗,我……我才不来理他呢!”

  文琼妤噗哧一笑,抚着她粉致致的纤巧柔荑,柔声道:“世上,恐怕也只有
你管得住他啦!这孩子从小没娘,寂寞得很,却都肯听你的话。”她的声音有种
流水随心般的轻柔,浑不着意的,说得再也自然不过。

  岳盈盈对她的印象原本就好,忽觉似乎认识她很久了,仿佛两人还是她看着
长大的,胸口涌起一股既温暖、又羞涩的感觉,话到嘴边都没了意思,微点了点
头,轻声说:“我会照看他。”

  文琼妤颔首轻颦,转身走到阶前,一袭环领貂裘裹着修长窈窕的身子,披落
的长发犹如飞瀑垂缎,滑顺处几可鉴人。

  “姚公公、劫庄主,”她匀了匀嗓子,声音不大,却如碎玉击珠一般,清冽
得足以动人心魄:“四家三阵已毕,圆满无缺,实为大幸!至于胜负归属,还请
大人们示下。”

  劫震沉默半晌,转头拱手:“请公公裁示。”

  姚无义嘿嘿两声,眯着两只白猪似的小眼,冷笑:“有什么好裁示的?你家
四公子这么本事,在场几百只眼睛都瞧见啦,难不成还能抵赖?今日比剑夺珠,
由九幽寒庭胜出,为阴牝珠之主!”

                ……

  大战之后,紧接着便是大宴。

  绥平府的膳事房仿佛在擂台附近安插了细作,姚无义一宣布比剑的结果,偏
厅里便已摆下筵席,金齑玉脍、翠釜犀箸,猩唇熊白、炙驼鲜鲊,餐具菜肴无不
是京中一品。

  劫家的这座偏厅名曰“环堵轩”,四面均是镂空花墙,二十丈的方圆以内没
有其它建物,只环厅开了一条小渠引水,渠畔值满香花。时近傍晚,轻风习习,
拂过花丛水面,吹得满厅又凉又香,倍觉舒爽。众人分座坐定,便即落箸举杯,
大快朵颐。

  劫兆一路被簇拥过来,没机会与劫英、劫真说上话;眼神偶然交会,也是匆
匆分错开来。劫英仍是不看他一眼,神色有些僵冷,三哥的表情却看不出喜怒,
似有些山雨欲来的阴沉。

  (我侥幸打赢常在风,三哥他……不欢喜了?)

  想想也是道理:劫家二公子、三公子联手,反被常在风打得大败,最最没用
的劫老四却从常在风手里夺下了阴牝珠,传将出去,不知外头要说得多么不堪。

  劫真纵使量大,与劫兆感情又深,但总不能要求他心无芥蒂……至少现在不
能。

  看来等这事过了,少不得要向三哥赔赔罪了。

  他与盈盈并肩饮食,总算抓到了一点什么依凭,心头略宽,不觉一笑。

  “贼兮兮的,笑什么呢!”岳盈盈瞪他一眼,随手挟了满箸鲜红色的兔肉,
扔进他碗里。

  那兔肉片得薄如绸纸,往沸滚的鲜汤里一涮,凝鲜定色、封锁美味,红艳艳
的如晚霞一般,又叫“拨霞供”。涮这“拨霞供”的兔肉火锅,首重一个“沾”
字诀,肉片入汤只能两翻,便即起锅,涮得不够兔肉红里透紫,入口略腥;涮过
头了,薄肉片缩卷如陈年木耳,其色如酱,反而有些膻涩。

  劫兆夹起嫩红的熟兔片,呵呵笑得有些呆傻,正要送进口里,岳盈盈杏眼圆
睁,“啪!”一把拍下他的筷子。

  “你傻啦?这也能吃!”她气呼呼地舀了黄酒、椒、桂皮、桔酱等调料,细
细拌入酱碟,往劫兆面前一摔;见先前的兔肉已无热气,转头又涮了两片,一股
脑儿扔进他碗里,“这么大人了,连吃东西都不会!饿死你算啦!”

  宴后用完香汤,劫震命人撤去食桌,姚无义轻抚肚皮,心满意足呼了口气,
斜眼乜笑:“老劫,算算时辰也差不多啦。唤那蘼芜宫的女子武瑶姬出来,把阴
牝珠交割妥适,咱家可得回宫去了。”

  劫震点头称是,望了劫真一眼。劫真起身出厅,低声吩咐几句,两名婢女低
头领命,沿着回廊匆匆往内院去了。

  众人闲聊一阵,忽见其中一名侍婢又匆匆奔回,脚步踉跄、面色惨白,一见
劫真再也支持不住,嘤的一声跌入他怀里。

  劫真蹙眉道:“发生什么事?”

  那侍婢嘴唇颤抖,正要凑近耳畔,劫真却微微让过,朗声道:“举座都是亲
友,不必掩讳。”

  “是……是。”那侍婢定了定神,颤声道:“婢子方才到锦春院,去……去
唤贵客前来。谁知连连叩门唤请,贵客都没有回应。婢子大胆,取了锁匙开门。

             却见……却见……“

  劫真变了脸色,急问:“却见什么?武姑娘出事了么?”

  年幼的侍婢缩着粉颈点点头,浑身簌簌发抖,弯翘的睫毛不住颤动,泪水涌
入眼眶。

  “出了什么事?”劫真用力摇着她,厅内所有的人都已来到门边,劫震护着
姚无义排闼而出,面色无比凝重。

  “她……她……”小婢子惊恐地睁大眼睛,茫然环视,忽地掩耳尖叫起来:
“她……她死了!她死掉了!”

                ……

  余晖遍洒锦春院。

  琉璃屏风、垂帐锦榻……一切都蒙上一层淡淡的晕黄浮霭,美得一点也不真
实。

  武瑶姬……或者说是武瑶姬的尸体……就侧首趴卧在锦帐之中,腰背的曲线
滑润如水,充满青春少女所独有的骄人弹性。她以手肘支撑着身体,两只白生生
的小手紧揪着揉皱的锦被,仿佛不堪身后之人的恣意蹂躏,勾勒出一抹引人遐思
的淫靡。

  最可怕的是:那只原该贮有阴牝珠的细颈银瓶被砸得粉碎,细薄的破片在地
上散成一圈,瓶中之物早已不翼而飞!

  香艳的还不只如此。

  武瑶姬仍是昨日所见的那身全黑装扮,下裳却掀过了沉低的细圆小腰,裳里
的黑纱亵裈被褪到左膝下,裸露出白晰的雪臀,以及一条浑圆结实的右腿。两团
紧致圆翘的臀瓣之间,夹着一只粉酥酥的杏色小鲍,蓬门微闭,张着蛤嘴似的两
片嫩肉;明明甜熟欲裂,偏偏贲起的阴阜上光洁无毛,宛若幼女一般,令人血脉
贲张。

  她翘起圆臀,大腿却被大大的分开,不仅私处纤毫毕现,连小巧的菊门也一
览无遗,没有半点深色的沉淀,也没有肉肠头似的突起,只是一圈淡杏色的细嫩
绉褶,周围三两根黑亮微卷的细毛,掩缀在臀丘的阴影之间;与油润润的阴户,
以及蛤瓣顶端那一点晶莹欲滴的肉芽相比,直是诱人以死的深幽。

  冲入院里的男子们都看傻了眼,惊骇之中复觉无比香艳,也有暗里咽了口馋
涎、满面赤红的。

  商九轻蹙着眉别过头,低声道:“姑娘勿看。此间……甚是不雅。”

  文琼妤却比她镇定得多,打量着伏在榻上的艳尸,温柔的眼中罕有地掠过一
丝寒凛,神情颇有不豫。

  岳盈盈却无法忍受这样的情形。

  震惊过后,她见众人兀自呆望,忽然生出一把无名火来,随手扯落榻畔的纱
帘欲掩,语带悲愤:“死者为大,各位都是武林中有头脸的人物,能不能稍稍尊
重一名身故的女子?”

  劫兆回过神来,心想:“大嫂若知道这事,定要伤心得紧了。”顿觉不忍,
连忙上前帮忙。

  “且慢!”苗撼天大袖一挥,厉声道:“府里有人暴毙,因由不明,岂能破
坏现场?应速速报知京兆府衙,让派仵工相验。”

  他为人精明,江湖历练又深,屡次协助京兆府侦破大案,赢得“千里公道一
肩挑”的美名,又有“布衣铁捕”之誉,虽然无门无派,近年却是声名鹊起,隐
然与寰宇镖局等老字号分庭抗礼,引领风骚。

  果然此话一出,方东起连说“不好”,皱眉道:“苗大侠此言差矣!绥平府
是中京名爵,历受皇恩,岂可如平民布衣一般,到京兆府的公堂上调问审查?今
日既有北司姚公公在场主持,又有金吾卫的曲都尉为证,苗大侠屡破奇案、誉满
京城,不如借重阁下的过人之长,也免得惊动京兆府尹。”

  众人面面相觑,姚无义却听出了其中的关键,疏眉一挑,若有所思。

  姚无义是内侍省的秉笔太监,内侍省设于皇城北边,故称“北司”,一向与
被称为“南司”的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等文官系统不合,双方明争暗斗,互
有短长。

  南司三省之中,以中书省的权力最大,本朝虽未设宰相一职,然而一旦挂上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于三省中行走,实际上就等于拥有宰相、监国般
的大权,得以总理百官,成为国之首辅。

  要拔擢进入中书省之前,通常会先调任京兆府,以求资历的完整……此例行
之有年,已是京官铨叙里的不成文规矩。换言之,京兆府尹是“南司”权力核心
的嫡系种子,也就是“北司”未来的强大政敌。

  当今的京兆府尹曹承先是京官里的少壮派,进士科出身,四十二岁就做到了
天子脚下的皇城府宰,三年来政绩尚称平稳,没出过什么差错,中书省那批人一
直想方想辙把他给弄进去,现在就只差一个表现的机会。

  (如果亲北司的绥平爵府出了人命……事发当天,北司的要人竟也在现场,
一旦牵连起来……)

  “罢了!事急从权。苗撼天!”姚无义冷冷挥手,面无表情:“听闻你很有
些本事,还揭过皇榜、领过御赏的,便教你着手调查,毋令枉纵。有什么事情,
由咱家来担待!”

  劫震张口欲言,姚无义却一摆手,转头吩咐:“曲大人!你将府里所有人等
全都集中到院外去,没有我的命令,一个也不许走脱。另外加派人手,将本府内
外团团围住,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谁都不许擅自出入;违者,杀无赦!”

  曲凤钊领命,派了两名随身的亲信小校去办。

  劫家众人俱都色变,姚无义却冷笑不止,随处拣了张椅子坐下,劈哩啪啦的
摇着扇子,搧得满襟都是火气。

  苗撼天领了旨,腰带一束,大踏步来到榻前,见岳盈盈、劫兆手里还拎着纱
帘,皱眉道:“两位请让一让,莫要碍着苗某办事。”

  伸手往武瑶姬身下掏去,一把攫住她的右乳,硕大饱满的乳球原被压得有些
平扩,此时却从指缝挤溢出来,黑纱衫子绷得滑亮滑亮的,隐约透出衫下的紫绸
抹胸与半截雪肌,显然乳上仍十分柔软有弹性。

  岳盈盈气得胀红粉脸,怒道:“苗……你!这……这是干什么?”

  苗撼天相应不理,恣意揉捏一阵,才朗声说:“死者气绝多时,尸身犹温,
血气未散,肌肉十分柔软,是因为在极短时间内死亡的缘故。致命伤必于要害,
且一击中的,未伤及无谓的血脉,是以失血不多,尸身仍有弹性。”抽出手掌,
指尖掌缘都沾着粘稠的半涸血渍。

  他扶着武瑶姬的肩膀,微微翻起一侧,果然锦被上染有一小片血迹,左胸处
一片湿粘,黑衫都凝在略微压扁变形的胸脯上,却看不清伤口所在。

  “死者受到致命创伤之后,就一直维持这个姿势,所以左胸瘀壅变形,也已
经出现尸斑。”

  方东起忽然举手打断:“苗兄此说未免矛盾。若左胸已然僵硬并出现尸斑,
何以又说尸身柔软,尚有弹性?”

  苗撼天稍停片刻,与其说是犹豫,不如说是卖关子。

  “若尸身死后被不断搓揉,则搓揉处一时难以凝血,便能保持肌肉柔软。”

  劫兆一怔,登时醒悟。

  “难道……凶手竟是在奸尸?”腹里酸涌,差点把方才吃下的酒宴全吐出来。

  诸人面色发青,显然也都想到了同一处。苗撼天有些得意,随手撕开武瑶姬
的衣衫,露出白生生的腰背。她的腰肢细圆,有着少女独有的腴润感,背脊微陷
下一抹凹弧,更显曲线玲珑。

  “死者的腰部与大腿……”说着把手伸到她胯下,掐着白嫩的腿根往外掰,
湿漉漉的蜜壶就贴着他粗糙黝黑的手掌,晃动间抹了满手晶亮,拉出几络透明的
液丝;光是看着,仿佛都能嗅到那股鱼鲜似的淡淡腥甜,“……十分柔软,与右
乳一般,亦是死后频被摆动,鲜血不凝,才有这样的征兆。”

  方东起皱眉道:“无论蘼芜宫的使者是生前或死后才受到侵犯,应已失去处
子之身,我见她玉户粘闭,委实不像失贞的模样。”

  苗撼天闻言微笑,虎目乜斜:“怎么方总镖头对处子颇有研究?”

  方东起神色不变,怡然道:“方某就事论事而已。提刑断案,岂能马虎?”

  苗撼天呵呵一笑,眼里却殊无笑意,伸出左手粗短的食、中二指,粗暴地拨
开武瑶姬的玉户,两片杏桃般淡淡粉红的蛤肉被黝黑的指腹一衬,更显娇嫩。武
瑶姬的阴户紧闭,便是掰开阴唇,洞口处仍是一团晶莹嫩脂,玉门不过一点指头
大小的幽黑,恰恰迎着细长如半截小指的阴蒂,芽尖儿粘润胀红,勃昂地突出肉
褶,可见死时极为动情。

  苗撼天拨开玉户,右手中指在她股缝间滑动片刻,沾得满手液滑,指尖忽地
没入肉缝,周围被撑紧的粉色肉膜犹有弹性,紧圈着他粗大嶙峋的骨节,“噗”
的一声挤出微带透明的浆水。

  他缓缓将中指插到了底,食指、无名指恰好夹着肥嫩的阴唇,手背忽然上下
一阵大耸,中指竟在她的膣里不住抠挖搅动,发出打浆般唧唧巨响,水声润泽,
极是淫靡,不仅在场的女子全羞红粉脸,连少壮些的男子们也颈面血赤,呼吸陡
然浓重了起来。

  苗撼天抽插片刻,将食指也一并塞入,窄小的阴户里插入两根手指,被撑得
横扩变形,居然仍是束得浓浓密密,半点漏缝也无。

  “连死后都这般紧润弹手,生前又该是何等美穴!此姝肉壁结实,当真……
当真是青春尤物!”明知这样的念头对死者不敬,劫兆却不禁吞了口馋涎,暗自
扼腕,裆中火热弯挺,隐隐发疼。

  苗撼天插得尽兴了,将手指拔出,洞口那圈嫩薄的肉膜牢牢吸附,被拉得微
翻出来。她膣里的淫水都给插得发稠起沫,又无新液润涌,啾啾有声地抽了满手
白浆,指缝间还有些许乳饴般的粘稠小块,拔离洞口时“剥”的一声轻响,空气
里顿时充满一股腥腥酸酸、如酪初腐般的异味。

  “死者已非处女,方总镖头可看清了?”

  苗撼天直视着方东起,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沾满浆秽的右手有意无意的往旁
边一挥,吓得岳盈盈侧身急闪,淫靡的微酸异臭扑鼻而来,岳盈盈又惊又怒,几
欲晕倒。

  “很是,很是!”劫兆伸手回护着她,故作恍然:“若像苗大侠这般玩弄,
尸身怎能不长保弹性,紧致新鲜?想来凶手也不过是这样了。”

  苗撼天闻言色变,转头怒目而视,忽听“噗哧”一声,居然是姚无义笑了起
来。

  “苗撼天,你玩死女人倒挺有一手的,不过咱家可不是让你来搞这调调。”

  权倾朝野的秉笔太监轻轻剔着尖长的指甲,漫不经心的说:“人,是什么时
候死的?被什么给弄死的?弄死人的,却又是哪个?……我只想知道这三个问题
的答案,你若答不出,这事也就别办了。”

  苗撼天拭净双手,恭恭敬敬抱拳一揖:“公公三问,草民已知头两个答案。
至于第三个,则须倚仗曲大人方能解答。”

  他与京兆府尹曹承先是知交,曹承先曾公开称苗撼天为“我之明镜”,两人
的关系不言而喻。不过苗撼天是老到的江湖人,惯看起落,官场更迭犹胜江湖,
他可不介意在南、北司里都有能够照拂自己的人面。

  “说。”

  “启禀公公,死者肢体犹温,纵使考虑到死后受人淫辱的可能性,遇害时间
仍在两个时辰以内,绝不可能超过午时,或许更接近未时。”

  (那就是在比剑夺珠的时候了。)

  ……凶手竟趁着四大世家齐聚一堂之际,悄悄闯入绥平府夺珠杀人!

  房里一片静默,众人面色凝重,隐约嗅到一丝阴冷诡秘的森森鬼气。

  “死者的致命伤在左胸。创口细窄,并且出血不多,显然凶器是以极快的速
度刺入,同时未伤及心室连接的诸条大脉,直接贯穿其心,无比精准。凶手用的
是剑,而且剑法极端高明,乃是草民平生仅见。”

  敢在六绝剑首、“神霄雷隐”劫震的眼皮子底下以剑杀人,若非魔门已经式
微,这般荒谬绝伦、胆大妄为之举,恐怕也只有魔门中人才做得出。

  姚无义点了点头。

  “你说第三个问题须由曲大人协助,又是怎生协助法儿?”

  “敢问曲大人,绥平府中可有谁人失踪?午时至今,可有外人潜入府里?”

  曲凤钊将劫家上下集合到锦春院里,劫真命管事侯盛取来簿册,一一对照清
点,除了出外公干、例假返乡之外,共计两百七十九名,独缺一人未至。

  “三爷,门房吴六不见了。小人与金吾卫的军爷们里外俱已寻过,都没瞧见
踪影。”侯盛面无表情的说着,仿佛照本宣科。

  苗撼天蚕眉一轩:“这个吴六,可曾会武?是什么来历?”

  劫真摇摇头。“我打小就识得吴六,他是京里人氏,家住在狮子桥边的碧鸡
儿胡同。此人颇好酒贪杯,一点武功也不会,我与他家里的叔爷、妻儿都熟,决
计不会是什么可疑的人物。”

  苗撼天淡淡一笑,明显就是不信,忽又抱臂沉吟:“是了,下人只缺一个吴
六,不知劫庄主家里人是不是也全都到了?”

  劫震脸色微变,定了定神,缓缓道:“我长媳劫柔氏不在此间。我儿丧后,
她独自一人住在内院的霜心居里,不用婢仆,潜心礼佛,曾立誓不见外人,还请
姚公公与诸位大人见谅。”

  当年劫盛暴毙一事轰动武林,苗撼天曾亲来吊唁,自然不会不知。他右手抚
青渣渣的下巴,鼻翼歙动,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眼中却颇有陶然之意:“劫庄
主说得很是。不过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人人都难脱嫌疑,令媳既是……这个
左道出身,还请出来一见。否则,谁能证明她的清白?”

  “我能。”

  众人愕然回头,发话的竟是劫英。

  她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昂首道:“比剑中途,我心里惦记嫂嫂,曾经离
开大厅片刻,到霜心居里陪她说了会话。这是附近几个院里的丫头都瞧见的。”

  锦春院是通往霜心居小湖的必经之路,劫真唤来两名在外院服侍打扫的侍女
求证,都说曾见小姐打院门外经过。

  苗撼天沉吟些个,小心翼翼问:“如此说来,案发时郡主曾路过此地?”

  “是啊!”劫英笑逐颜开,眼中却有衅意:“你怀疑我奸杀了武瑶姬?”

  “郡主说笑了。草民只是想问一问,看看郡主是不是曾发现其它线索。”

  劫英琼鼻轻哼,像极了一头娇纵刁蛮的小雌兔,一把跳进姚无义身畔椅中,
腻声摇着他的臂膀:“公公,有人说我杀了人呢!你瞧像不像?”

  姚无义赶紧哄着:“哎唷,我的小祖宗!哪个作死的这般胡言,咱家撕烂他
的嘴!”

  苗撼天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再提,连忙拱手:“启禀公公,第三个问题,草
民已有答案了。”

  “喔?”

  “金吾卫将爵府围得铁桶也似,府中又多有高手护院把守,故凶手非外人。

  门房出入的记录并无蹊跷,显然凶手为了误导侦察,将他灭口之后藏起。若
仔细搜查府内,必能找到吴六尸身。“他冷眼环视,缓缓说道:”归结以上种种,
行凶者不是外人,必在我等之中!凶手的轮廓有三:此人曾于比剑中途离席、身
负高明剑法,同时也是最后与门房吴六接触的人……“

  众人闻言一凛,尽皆愀然。

  此时夕阳已没,院中的金吾卫士燃起火炬,寒风掀帘扑入,吹得满室飕飕焰
摇。

  “现场符合这三项条件的,只有一个人……”苗撼天猛然回头,笑意骤寒:
“那就是你!劫四公子!”

                ……

  劫兆可不是笨蛋,才听到了一半,便觉要糟:“不好,这头淫尸的老无良要
陷害我!”怒极反笑:“苗大侠说我杀人,可有什么证据?”

  苗撼天摇头。“四公子,依照我的推论,你就是杀人夺珠的最大疑犯,现下
该是由你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比剑中途你曾离席,却是去了何处?门房吴六前来
唤你,又是为了何事?从前我总以为你学武不成,今日才知身负高明剑法,四公
子如此深藏不露,又多有淫狎放荡的名声,杀人夺珠,也不稀奇。”

  劫兆张口欲辩,才发现自己辩无可辩。

  吴六失踪,谁也不能证明郑家闺女来过一事,他的离席便显得突兀可疑。

  更重要的是:劫英声称自己去了霜心居,便无人证明案发之时,两人正在前
厅说话!仔细一想,他俩当时的谈话内容,也无法公开向众人揭明,为防事后父
亲兄长追问,就算劫英不这么说,为了保护妹妹,他也不能说出两人在前厅私会
一事。

  思虑至此,劫兆反倒释然,耸肩一笑:“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是没
有杀人,更不要捞什子阴牝珠。本少爷对死人一点儿兴趣也没有,要干也要干活
的。”

  众人听得一怔,多有不堪闻问之感,忽觉此事如此的荒谬淫乱,倒与劫四少
的风评颇有些相契之处,纷纷投以异色,成见已生。

  苗撼天抚掌大笑,得意地道:“我就是为了引你说漏嘴,才故意说是死后奸
尸,殊不知活尸新死,根本辨不出生前死后行淫!你劫四少声名狼籍,成日混迹
花丛,不定是见此女貌美,求欢不成,强暴逼奸致死!你若不肯俯首认罪,我这
里还留了一条证据与你!”用力掰开尸身左掌,取出一团染满血褐的纸团,摊平
扬起,高声道:“凶手杀人留字,劫兆!你说这是谁的字迹?”

  那纸边缘破碎、血渍斑剥,赫然写着“势灭香山”四字!

  岳盈盈怒道:“你与劫兆很熟么?凭什么一见留书,便说是他所写?你……”

  忽见劫兆面色苍白,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神情惊恐,不禁迟疑:“难不成…
…这……这是……”

  劫兆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揉揉眼睛,仍旧无法言语。

  因为这四个字,的确是出自他的手笔!

  (我……是什么时候写了这个?我怎……怎么会写下这样的字句?)

  苗撼天得意洋洋:“我不知道是谁写的。不过,凶手的表情却泄漏答案!”

  在场余人自是不识劫兆的字迹,然而一见劫家诸人的神情,心里都有了底。

  劫真、劫军愕然回望,劫震一拍几案,起身怒喝:“你……你这个小畜生!”

  劫兆蓦地慌乱起来,双手乱挥,急得猛结巴:“爹!我没……不是……不是
我!她……我……我根本不认识她,我、我没有……”

  脑子里一片空白,反复掠过一个念头:“有人陷害我!有人陷害我!到底是
谁?到底是谁?”忽然冲到榻边,一把扯去武瑶姬的蒙面黑纱,突然大叫一声、
连退三步,颤抖的右手指着锦榻,半晌说不出话来。

  苗撼天大喝:“劫兆!你想毁尸灭迹么?”

  劫兆拼命摇头,想告诉大家这名少女绝非是蘼芜宫的使者“武瑶姬”,话到
嘴边无从说,全身发冷,只是着魔似的打着哆嗦。榻上的女尸嘴唇发紫,歪着脖
子呆望着他,似有满腹冤恨,劫兆还记得她那动听的嗓子以及臂上挂的麻孝,正
是卖唱郑老头的闺女郑丫!

  这是一个局。

  劫兆脑中千头万绪,怎么也兜不在一块,仿佛所有自己有利的证据都被人一
刀斩断,眼看就要跌入陷阱;慌乱之中灵光乍现,忽然明白那张自己亲手写的血
纸条是怎么来的了。

  三哥送的扇子。扇上的八句题。

  “势不及人,唯坚此心是好汉;灭却情火,浪子回头方英雄。

  香流百世,谁曰将相宁有种?

  山高水远,他日功成作浪游。“

  ……首四字连起来,恰恰是“势灭香山”!

  扇子!只要拿出书斋里的象牙折扇,就能证明他只是照着抄了一遍!

  劫兆仿佛载浮载沉的溺者,在灭顶之际终于发现一根稻草可攀,猛然跳起,
飞也似的掠出锦春院!

  谁也没想到他竟夺路而逃,一时措手不及,眼看劫兆便要穿出洞门,突然横
里一臂抡来,劫兆想也不想一越而过,使的正是“坠霜之剑”的绝妙身法;谁知
那只覆着金甲的猿臂倏分为三,劫兆堪堪避过中路,膝髋一痛,已被人锁着咽喉
惯倒,当场倒地不起。

  众人追赶出来,莫不暗凛:“好一个‘分光鬼手’曲凤钊!竟有这般真才实
学!”

  苗撼天反剪了劫兆双臂,一把提到姚无义跟前,拱手道:“若非作贼心虚,
何必逃跑?此案已然水落石出,阴牝珠必在此子身上,待他醒转,一审便知。这
劫兆素行不良,满城无不知晓,杀人夺珠必是其劣性所致,无损于劫庄主的仁德
高义,还请公公明鉴。”

  姚无义瞟了劫震一眼,低头剔着指甲。

  “老劫,我是绝对信得过你,没别的话。至于你这个儿子嘛……你怎么说?”

  劫震一振袍角、双膝跪地,俯身叩首道:“公公!犬子虽然顽劣,我知他非
是杀人侵物的性子,这其中必有误会。劫震深受皇恩,不敢徇私,恳请公公给我
三天的时间,让我查明真相,给公公及各位武林同道一个交代。三日后若未能翻
案,我将亲自送他到刑部大理寺,接受国法制裁。”

  劫英、劫真等也一起跪下。

  姚无义连忙扶起:“老劫这是干什么?郡主快快请起,真是折煞老奴啦!”

  忽听法绛春尖声道:“三日之后,也不知阴牝珠还有没有效用!便是寻来,
又有甚用?”

  姚无义斜睨一眼,正要发作,劫震却说:“世侄女所虑也有道理。我将犬子
圈禁一处,由四家共同监管,审讯须得四家齐至,方可开堂;除了递送饮食,谁
也不许私下会见,连我的儿女们也不例外。”刻意望了劫英一眼,劫英弯睫低垂,
粉面上一片平静,“至于我府里各处,可让金吾卫与各位细细搜索,以确定并无
藏珠。”

  法绛春为之语塞,又见姚无义冷笑阴沉,遂不敢再说。

  姚无义剔净指甲,拍着扶手抬起头,大声道:“就这么办罢。阴牝珠寻获之
前,谁都脱不了嫌疑,我让曲大人调集一千名金吾锐甲进驻绥平府,三天之内没
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任意进出!”

                ……

  劫兆缓缓睁开眼睛。

  触目所及是一片温润的青石砖,满满铺了一地,斗室里只有一座小小的空神
龛、几张旧蒲团,还有自己坐着的这把椅子,四周窗门紧闭,放落黄幔;除此之
外,也堪称“环堵萧然”了。这座小庵堂劫兆只来过一次,那是在很小很小的时
候,印象十分模糊,只不过在富丽堂皇的绥平府之中,也只有此间的布置如此简
朴平淡,一眼便能认出。

  这里也叫做“黄庭观”。

  劫家长房历代都遣子上天城山求教,算得上是黄庭老祖的不记名弟子,劫震
感念黄庭师恩,所以在内院里建了这间小庵,也当作闭关潜修的地方。

  劫兆半昏半醒,神智并未全失,依稀听见姚无义调集了千名金吾卫进驻绥平
府,三日内谁也不许进出,又要满府搜索阴牝珠的下落,既惊且怒:“这……岂
不是抄家来了?”气血一冲,这才昏了过去。

  此刻醒来,却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只觉饥肠辘辘,身上仅着一件单衣,赤着
双脚踩在青石板上,刺人的寒意从脚底板直窜进骨髓深处。小小的庵堂里只有一
盏豆焰,黄幔遮住窗棂,不见有天光透入,约莫仍在夜里。

  劫兆想起身活动活动,才发现双腕被绑在酸枣枝椅的扶手上,两踝一样也是
绳索缠绕,牢牢绑着两边椅脚,竟是动弹不得。

  “圈禁”。

  这是云阳老宅传下的古法,最初是把人关在一间仅容转身坐卧的小房间里,
被关的人睁眼只能看见墙壁,手脚不能尽展,关上十天半个月就废了,后来约莫
觉得此法阙残太甚,因此改成缚在椅上,绳具、缚法都有讲究,还训练有专门负
责捆绑的人,被称作“龟结役”。

  龟结役的绳结,非役者不能松绑,就算硬将绳索斩开,也决计绑不回原状,
可避免家人私自纵囚。绳结牢靠自不消说,久缚而不会绑坏肌肉血脉,才是真正
精妙的地方。只是被圈禁的人,每日只有三餐用饭时能松绑活动,长时间被固定
在直背椅上,身心之痛苦难以想象。据说劫家历来就有犯错的子弟被罚圈禁,往
往绑不到十天半个月哭求下椅,或者用饭解手过后、死都不肯回到椅上的例子。

  劫兆望着被层层绳结缚起的双手,突然有种想放声大哭的冲动。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坏事、得罪了什么人,要遭受这般的待遇!)

  神龛下忽传来喀喀几声异响,青石板揭起,一条人影从密道中爬了出来,竟
是劫真。

  “三……三哥!”劫兆差点叫起来,开口才发现自己竟已哽咽。

  劫真示意噤声,弯腰从密道里又搀起了一人,下颔方正、不怒自威,却是劫
震。

  “父……父亲……”劫兆嚅嗫叫着,忍不住有些发颤。

  劫震无言望着他,眼神忽然变得极其凶狠……虽只短短一瞬,劫兆却清楚知
道那绝不是父亲看着逆子的失望与痛心,更像是看着深恶痛绝的仇人,不禁忘记
了害怕,怔怔地回望着。

  劫震却像被激怒了似的,大步踏前,扬手就是“啪!”一记耳光!

  劫兆被打得差点晕过去,劫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紧紧抓着父亲的右手,低
声哀唤:“爹!”

  劫震回过神来,缓缓将举起的右手放落,倒退两步,神色似有些茫然,仿佛
一瞬间老了十几二十岁。

  “说!你从哪里学会了那般古古怪怪的剑法?是哪个魔门妖人所授?”

  劫兆没料到父亲居然先问起这个,一愣之间本想和盘托出,转念又想:“我
若说是梦中高人传授,父亲如何肯信?”硬着头皮说:“我……我在紫云山的破
观子里捡到了一部残谱,照着练了几日,不是什么魔门妖人传授的。”

  将当日司空度设计、岳盈盈找碴的事说了一遍,顺便参了劫军一本,说出当
日司空度自称受其指使的事。

  劫震却置若罔闻,铁青着脸说:“书呢?现在何处?”

  “扔……扔了。”劫兆讷讷道:“孩儿不知那剑法有用,练过几遍便随手扔
了,约莫丢在院里某处。”他极度缺乏实战经验,若非常在风尊重双方的君子协
定,一交手便即输了,的确像是无师自学的模样。

  劫震容色稍霁,又问:“蘼芜宫的使者,是不是你所杀?”

  劫兆拼命摇头:“不是我杀的!她……她也不是蘼芜宫的使者,是茶悦坊卖
唱郑老头的女儿!”

  劫震愀然色变,怒道:“满嘴胡言!那‘势灭香山’明明是你的字,你还想
抵赖!”

  劫兆百口莫辩,急得迸出泪来,脱口道:“我从三哥给的扇上抄来的!”胡
乱将当日的情形说了个五五六六。

  劫震面色沉下,转头看了劫真一眼:“真有此事?”

  劫真低头道:“是有这支扇,那是孩儿送给四弟的生辰礼物,不过抄录之事
孩儿实不知晓,也不曾收过四弟抄来的挂幅。想来是四弟的字让人拿了去,却被
真正的凶手所利用,移祸江东。”

  劫兆闻言一震,突然沉静下来。

  劫震转身直视劫真,慢条斯理地问:“这首八句杂题,你从哪里看来的?”

  劫真有些手足失措,低声道:“从前为爹整理书斋时,曾经见过这篇诗稿,
觉得很有些劝勉上进的意思,便默记在心里。”

  劫震“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劫兆听得讶然:“原来那首八句题,竟是爹爹的旧作!”

  劫震回过头来。

  “我再问你一次:人,是不是你杀的?珠,在不在你的手里?”

  “不是。我没杀人,也没拿珠子。”

  劫震沉默片刻。“好,爹相信你。”

  劫兆大喜过望。

  劫真拉过两张蒲团,搀扶父亲坐下,劫震拍拍身畔:“你也坐。”

  “是。”

  “看来,是有人要对付我们照日山庄了。来人神出鬼没,的确是高手,我没
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竟要面对照日山庄的存亡关头。”劫震轻捋美髯,忽然抬
头:“真儿,这事你怎么看?”

  “我同苗大侠的看法一致,有机会动手抢珠的,决计不会是府外之人。依孩
儿之见,与其猜测三大世家谁人捣鬼,眼下有一件事更为重要:便是想法子飞马
传讯,请二叔速速领军回京!”

  他所说的“二叔”乃劫震的亲弟弟、同时也是四大世家看管香山的总指挥,
人称“贯虹紫电”的劫家第二把交椅劫惊雷。劫惊雷手下的“飞虎骑”是劫家长
房最精锐的别动部队,名义上是为了对付魔门,实际上却针对云阳老家训练的。

  三大世家多半采轮替的方式监视蘼芜宫,劫惊雷的“飞虎骑”却长年驻在香
山,一是因为照日山庄身为这个共管条约的提议与执行者,责无旁贷;另一方面
也是劫惊雷与兄长劫震的感情并不和睦,为避免冲突导致分裂,两人索性分据山
头,各拥一片天。

  劫震当然不会喜欢这个提议,劫真继续分析:“姚公公封锁府门,三日后若
找不到珠子,没准还要封锁皇城;不管是哪一家盗的珠,届时必定会以武瑶姬之
死当作借口,点齐人马前来中京问罪,乘乱把珠子带出京城。金吾卫只能封锁绥
平府,断不会卷入武林纷争,更别提为我们对抗任一家的人马,如果最后没找到
阴牝珠,只要把罪名往照日山庄、绥平府头上一推,同样落得清净。”

  “到时候,唯一能仰仗的便是二叔的‘飞虎骑’了。须有重兵在手,才能够
遏止敌人动念兴杀,爹务必速召二叔进京;迟了,远水救不了近火,不仅阴牝珠
保不住,照日山庄亦难幸免。”

  (这么说,到时哪家派了大军赶赴中京,便是谁盗走了阴牝珠!)

  劫兆精神略振,似乎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劫震考虑片刻,终于点头:“就这么办罢!”

  劫真从袖里取出一张拟好的信稿,呈给父亲过目。这几年绥平府上下多由劫
真打理,连劫震的往来书信、奏章公函等都让他代笔。劫震细细读了几遍,从贴
身衣囊里取出锦袋贮装的印信押印,将信稿交还给劫真。

  “用鹰送去香山,莫要耽误时日。”劫震起身离开前,看了劫兆一眼,“你
且安心待着,爹自有去处。”

  劫真冲他点点头,摇手做了个“别担心”的手势,随父亲匆匆离去。

                ……

  小小的庵堂又复归于静,劫兆的心绪却无法停止翻涌。

  三哥说的“想来是四弟的字让人拿了去,却被真正的凶手所利用”云云,始
终令他耿耿于怀。他抄写的那幅八句题副本,最后是交给了劫英;是妹妹不小心
弄丢了,还是……

  劫兆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恍惚之间,神龛下的青石板又被挪了开来,他以为是三哥去而复返,仔细一
看,却是一条俏生生的纤细俪影。劫英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仿佛在打量着什么稀
奇古怪的东西。

  “妹子!你……你怎么来啦?”劫兆用力眨眨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没良心!自然是想你啊!”劫英笑吟吟的走过来。或许是因为斗室昏灯之
故,劫兆总觉得她小巧尖翘的鼻端有些润红,深邃的褐眼水汪汪的,似比平日更
要娇弱惹怜,周身散发着一种楚楚动人的女人味。

  劫兆一见她便心情激荡,忽然想起抄本的事,忍不住垮下脸,沉声道:“你
拿去糊裱的那幅字呢?怎会到了死人的手里?”

  劫英低着头轻轻哼笑,兔子般可爱的门牙咬着唇瓣,竟来个相应不理。

  劫兆与她亲密无间,见这般神情,心下已凉了半截。他向来宠惯这个心疼的
小妹子,从小到大也不知由着她任性了几回,不曾发过什么脾气,此时却有一股
莫名冤恨委屈冲上脑门,怒道:“是你放的,对不对?是你把那四个字撕下来,
放到那女子手里,是也不是?”

  劫英猛然抬头,笑意狠烈:“是!是我放的!我不但放了字条,也知道人是
谁杀的、珠子是谁盗的。我放字条,原是受了那人的请托。”

  劫兆顿觉一阵天旋地转,若非被牢牢绑在椅上,早已仰头栽倒。他见了今日
锦春院的景况,认定凶手必是男子,妹妹为另一个男人可以毫不犹豫的陷害他,
两人的关系不言自明。

  蛇毒般的妒恨与悲愤腐蚀着他的心,蔓延扩散,逐渐侵透每个记忆的角落。

  劫兆半天才回过神,艰难地开口,赫然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几不成声。“你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为什么要陷害我?”

  劫英低头不语,小手背在背后,忽然展颜一笑,抬起头来。

  “哥,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么?变成杀人凶手,变成阶下囚……这些,都是
你原本一辈子不会碰到的事,你不觉得现在这样很新鲜么?你们男人……”她直
勾勾盯着他的双眼,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不都喜欢尝新鲜?”

  劫兆被看得别过头去,忽觉心惊,劫英却偎进他怀里,纤细的小手捧着他的
脸,肤触凉滑粉腻,有种极不真实的销魂之感;突然用力一扭,硬将他的面孔转
正,狠狠揪住不放。

  “你以前说我很美的,你一辈子都看不厌。怎么?现下不觉得了?”

  劫兆被揪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呲牙咧嘴:“你弄疼我了!你……”忽觉她
狠厉的眼里有股说不出的哀戚,不知怎的脑海中掠过盈盈的身影,心底一揪,猛
地愧疚起来,不禁放软了语调:“我永远都看不厌的。是真的,我永远都看不厌
的……”说着说着心头一阵痛楚,无语凝咽,怔怔发起傻来。

  劫英一拍他的面颊,抱着肚子大笑,笑得眼角泛泪,几乎从他身上跌落。

  劫兆脸上热辣辣的,分不清脸红还是被搧疼了,错愕地看着妹妹前仰后俯。

  劫英笑了一阵,伸手戳着他的鼻子:“哥,你今天见着那个死女人的身子,
有没有觉得很兴奋?”

  劫兆见她言行癫狂,仿佛陌生得可怕,假想中那个妹妹的凶手情人又浮上心
头,愤恨之余不觉有些生厌,皱眉转过头去。

  劫英一把捏着他的鼻尖,不让转头,笑着贴近:“苗撼天用手指头玩弄她的
时候,你也很想要吧?”

  劫兆微微脸红,哼的一声,索性不理。

  劫英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从他身上爬下来,伸手解开他的腰带,将裤衩褪
到了大腿。

  劫兆猝不及防,惊叫道:“你……你要干什么?”

  劫英把他的单衣卷到腹肌之上,两腿中间的物事便赤条条地暴露在空气中。

  “你看,都这么有精神了,还说不想要?”

  劫兆颇觉屈辱,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没等妹妹动手,光想起傍晚锦春院里
的香艳女尸,阳物慢慢勃昂起来,仿佛郑家丫头那紧致结实的膣户正等它临幸,
充血的阴茎由软而硬、由硬而弯,渐渐竖成一根婴儿臂粗的狞恶凶器;鸡蛋大小
的肉菇不住撑动着,胀成了光滑发亮、微带酱紫的鲜红色。

  劫英咯咯娇笑,粉脸俏红,轻声说道:“哥!你说是她的腿子好看,还是我
的好看?”

  劫兆吞了口唾沫,却见劫英缓缓退开,弯腰褪去银线小蛮靴,解下玉带、拉
开裙腰,“唰”的一声下裳滑落,露出一双笔直纤细、粉光致致的赤裸美腿。褪
衣的动作美不胜收,犹如湖中晨浴的女仙,顾盼都是风景。

  她喜穿胡服,上身的短衫、马甲与下身的裙裳分作两截,胯下还系了丁字型
的腰巾,以避免骑马时摩擦皮鞍,弄伤了娇嫩的阴户;宽不过两指的雪白绸巾胀
卜卜的裹着玉蛤,边缘露出几根褐色微卷的乌细毛,肤如细雪,昏灯掩映之下,
竟比绸巾更要酥白。

  劫兆看得血脉贲张,劫英却不打算收手,缓缓转过身来,海藻般丰润的褐发
下,腰巾分开两片圆翘的雪臀,粉致的细腿长过半身,小巧的足踝与膝弯都是美
丽的粉桃色,腿线笔直无瑕,没有一丝凸棱弯矫。

  她仿佛知道自己美得惊世骇俗,示威似的叉开双腿,踮起脚尖,慢慢弯下腰
去,直到膝肘都触着地面,细腰低沉,浑圆的小俏臀高高翘起,玉户随着叉开的
大腿微微分开,腰巾陷入嫩缝,勒得阴唇粘裂、濡有液渍,仿佛涂抹了一层黄润
香甜的杏浆,直欲滴落。

  劫英把手伸到胯下,指尖轻摁着巾上那点水渍,慢慢打着圈儿,水痕渐渐渲
染开来,她舒服得仰起螓首,呼吸微颤,发出猫一般的细细喘息。她的姿势与锦
春院里的郑家闺女相仿佛,但大腿更白更细,臀股虽窄小,却更浑圆挺翘,整个
人小了一号,肌肤的腴嫩却犹有过之,当真是瘦不露骨,秾纤合度;虽然整只油
润的玉蛤还掩在巾里,诱人处已胜过了赤裸裸的郑丫。

  劫兆眼里直要喷出火来,忘了自己动弹不得,几乎要起身扑去,猛地一挣,
椅子跳动几下,结绳处都勒出血痕来。

  劫英咯咯笑着,硕大的乳房一阵晃动,那胡衫的衣摆极短,没了裙腰束紧,
趴跪时被沉甸甸的绵乳一压,下摆几乎贴地。从劫兆的角度看,坠成梨型的两只
巨乳尽览无遗,内侧腴美的奶帮子挤成一条极细极浅的沟子,完全看不见半点胸
肋;乳尖细细两点,宛若豆蔻,随着乳瓜晃动,隔衣一跳一跳的触着青砖地。

  她手脚并用,腰臀款摆,蛇一般的爬到劫兆身上,细直的美脚跨过扶手,一
手攀着哥哥的脖颈,侧腰握住他勃昂的雄性象征,只觉入手滚烫如火钳,其硬如
铁,小手轻轻握紧,那凶物便在掌中跳了几跳,似乎又更弯翘了几分。

  “你……”小劫英轻咬樱唇,水汪汪的褐眸微微眯起,媚得足以杀人:“想
不想要我?”吐气如兰,呵得劫兆眼耳烘热,嗡嗡作响。

  她慢慢拉去了腰巾,搂着他的脖子缓缓屈膝,湿热的蜜蚌啜着他的左手滑开
一抹浆腻,纤腰一挺,小翘臀就这么前前后后动起来,抵紧下颔腻声呜咽着。

  劫兆觉得自己似将爆阳而死,偏生左腕被牢牢绑在扶手上,连翻转亦不能,
妹妹又湿又热的蛤嘴在手背用力擦滑着,腿根的嫩肌不住颤抖,爱液淌了一手都
是。他拼命挣扎却无法反掌爱抚,耳畔听着劫英动情已极娇喘,气得双眼赤红,
蓦地夹住两根柔软的细茸一拧,硬生生揪了下来!

  劫英一短声的哀叫,娇躯僵起,搂着他的脖子轻颤,玉蛤里忽然喷出淫水,
淅沥沥的浇了一地。劫兆愕然回神,指间还拈着两根淡金色的细毛,茸毛的末端
沾着些许血珠。劫英身子一软,却硬拿小手撑着他的胸膛,混杂痛楚与高潮余韵
的小脸上满是迷离情欲,玉靥俏红,浮现两团极不自然的酡艳。

  她咬牙抹汗,屈腿挪身,跨跪在他的腰上,怒腾腾的赤红肉菇硬是离玉缝还
有寸许,任凭劫兆如何挺腰也碰触不得,淫水混着香汗滴落在铁杵上,几乎要飘
起缕缕烟焦。

  劫英笑吟吟的看着他,慢慢解开短衫腋下的侧扣,半片衣襟倏地弹了开来,
小手捧出一对白晰滑腻的椒乳,粉色的乳尖骄傲地挺翘着,仿佛宣示着弹性傲人
的十六岁青春。

  她的乳廓浑圆,即使两颗瓜梨似的半球温软如绵,仍能维持美好的形状;只
不过尺寸委实太过惊人,便是拢起两只小手也不能够满满盛住一边,索性扶着饱
满沉甸的乳房下缘,半挤半托的捧着,纤细的手指掐进巨乳里,从指缝间挤出细
滑的乳肉,犹如刚凝固的雪白酪浆。

  劫兆想起这对骄人玉乳在掌中恣意变形的美妙触感,忽然狂暴起来,只能看
不能摸的痛苦使他濒临崩溃,不顾一切的挣扎着,连手腕破皮见血也不自知;眼
中布满血丝,额间青筋暴露,口中发出野兽般的荷荷声响。

  劫英甜甜一笑,柔声安慰:“乖!别急。这里没有别人,你都是我的,我也
都是你的。”蹲起身子,手捧玉乳往他口边挺送。

  劫兆迫不及待地衔住尖嫩的乳蒂,舔吻滑腻的酥乳,又亲又啃、啧啧有声,
将粉色的小小乳晕弄得又湿又亮,雪肌被吮得泛起娇红。

  劫英被舔得垂颈娇笑,渐渐有了快感,笑声都变成呻吟喘息,腰腿发软,慢
慢支持不住;冷不防劫兆用力一顶,巨大的龟头倏地撞上花房,硬生生塞进大半
颗,挤得“唧!”一声迸出大片液珠。

  娇弱柔嫩的玉户猛被异物戳入,劫英仰头僵挺,原本支撑身体的脚跟一滑,
两条细直的美脚穿出椅背,整个人重重地摔坐下来,劫兆滚烫的龙阳顺势挤入膣
腔,直没至根!

  两人体型相差悬殊,昔日须做足前戏,劫英才得以承受哥哥过人的粗长;陡
然间排闼而入、贯穿花房,劫英只觉阴户剧痛如撕裂一般,唤也唤不出声,仰着
头瑟瑟发抖,花径里痉挛似的抽紧起来,几乎要把劫兆的阳物掐断。

  劫兆既痛又美,恍惚中不及细辨,发疯似大力挺耸着。可怜劫英身子娇小,
两腿分跨哥哥腰际,趾尖触不到地,无可着力之处,只得死命搂着哥哥的脖颈,
身子上下抛弹,被插得一跳一跳的,甩着长发呜呜哀鸣。

  “哥……哥插死人了!不……不要!啊、啊……呜呜呜呜……”

  劫兆听她叫得无比销魂,益发兴奋,恨只恨双手动弹不得,眼见妹妹硕大柔
软的双乳疯狂甩动,雪浪般的画着大圆,弓着的腰臀曲线无比诱人,忽然嫉恨起
来:“这身子我再也摸不到了……我再也触摸不到,却教别人给摸去了!”瞪着
红眼,咬牙切齿:“小淫妇!哥插得你爽不爽?哥插得你爽不爽?”

  劫英说不出话来,双手死死攀着他的肩,颤抖的身子只能靠本能迎合着,迸
出呜咽般的呻吟,一下一下的挨着重击。

  劫兆还不过瘾,蓦地把腰向前一滑、猛然挺起,劫英的小屁股被拱得悬空起
来,阴茎与膣腔却产生了奇妙的错位,粗大的阳物卡了半截在嫩膣里,这角度无
法前进也不能全退出来,却紧密地压迫阴蒂与阴核,以昂奋的姿态刨刮着肉壁,
撑得粘闭的阴道口微微变形。

  眼看粗大的阳物将妹妹悬空顶着,劫兆毫不留情地滚动腰腹,飞快挑动妹妹
最敏感的地方……劫英猛被插得尖叫起来,僵硬的腰与臀完全无法迎凑,只能剧
烈地颤抖着。

  劫兆狂挑狠刺,磨得她檀口微张,嘴角淌出口涎,每一下都被插得尖叫不止,
兀自不足:“说!哥插得你爽不爽?哥插得你爽不爽?”

  小劫英疯狂摇头,上气不接下气,嘤嘤哀泣着:“好……好爽!哥……哥插
得妹子好舒服……又疼……又舒服!啊、啊啊啊啊……”

  “小淫妇!我插死你这个小淫妇!我插死你这个小淫妇!”

  劫兆奋力直起半身,劫英又“噗唧!”一声重重坐落,呻吟一窒,刨出满腿
温热滑腻的淫水。硕大的阳具破开肉壁,直插到底,忽觉顶端戳到一团嫩肉,又
软又脆,如活物般不住吸啜,泄意突然汹涌直上,神智顿清:“我……可不能射
在亲妹妹的身子里!”急得大叫:“快起来!我……我忍不住啦!”

  劫英却嘤的一声,紧紧搂住了他。滚烫的龙阳白浆猛射不止,灌了她满满一
腹,劫英被烫得大丢一阵,魂飞天外,几乎晕死过去。

  两人合体交缠,姿态淫靡的靠着椅子喘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劫兆悠悠回神,忽觉胸口一热,似乎溅上几点水渍。劫英
无力的俯靠在他怀里,轻声道:“是,我是小淫妇,可我是你一个人的小淫妇,
谁也不能再碰一碰我。哥!我的身子、我的心,永远都只是你一个人的……”再
也忍耐不住,单薄的雪背颤抖起来,似是轻轻啜泣,却强抑着没发出声音。

  劫兆突然大悔,这才发现妹妹的眼泪最伤他的心,比身受一千刀、一万刀还
要难过,什么也不顾了,急道:“你……你别哭!哥疼你、哥疼你!抬……抬起
头来让哥瞧一瞧,别再哭了!”

  劫英一径摇头,仍是不发一声,却颤得连椅子都要动摇起来。

  两行温热的水线汨汨流下,顺着劫兆的胸膛淌过腰腹,在两人狼籍的交合处
盛了小小一洼。

  劫兆只想抱着她单薄的肩膀,像童年时一样将她紧搂入怀,抚慰到她破涕为
笑,但双手却被紧紧绑在椅上,只能看着她无声啜泣,什么也不能做。

  劫英抚着他的手腕,用额头轻轻抵着,吞声忍泣:“这些个作死的!他们…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绑你?怎么可以这样绑你?”伸手胡乱拉着,突然想起
“玄龟结”松开后绑不回去,颓然放手,心疼地抚着哥哥的腕子,情绪再难抑制,
趴在他的胸前痛哭失声。

  他突然狂暴起来,发疯般扯着绳结,仿佛绳结不断、便要扯断双手似的,急
得语无伦次:“放……放开我!放开我!这该死的绳子……该死的绳子!妹……
妹子你别哭,抬头看看哥!别哭!别哭……别……”

  劫英拉着他的手呜呜哭泣,似要松绑,又像是要阻止他自残;背脊颤动,始
终都没有抬头。

  无力感终于攫取了他。劫兆松开拳头,无视于血肉模糊的手腕与足踝,做了
他唯一能做的事:艰难地用脸颊靠抚着劫英的发顶,这才发现自己竟泪流满面。

  一瞬间,时空仿佛又回到了空荡荡的大院里,两个失去母亲的孩子紧紧相拥
着,靠着眼泪的温热来确认自己并不是孤独的唯一。

                ……

  劫英起身的时候,俏美的面上已没有眼泪。

  她低头穿好衣服,又细细为劫兆拭净整衣,不带挑逗的姿态仍旧明艳不可方
物;眼神偶有交会,也只是勉力一笑,高潮后的虚脱似乎还无法完全恢复过来,
雪艳艳的玉颊有些白惨。

  不过那眼神是劫英没错。是那个想要一定要得到、不怕付出代价的劫英没错,
既不是刁蛮任性的劫家五小姐,也不是艳冠京华、被无数追求者捧在掌心里的
“帝阙珍珠”,甚至不是当年兰香院里那个哭着找妈妈的小女孩。

  “三日内,家里要发生大事了,只有这里才是安全之处。”劫英离去时对他
如是说:“哥!我所做的都是为了你好。这次,轮到我保护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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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折 升仙大道,紫电冲霄

  缠绵过后,又复神伤,劫英离去不久,劫兆便沉沉坠入了梦乡。

  梦里,清风拂过葱郁的水畔蓼莪,迎面轻飔阵阵,吹得满心舒畅,劫兆揉了
揉眼睛,又来到那片熟悉的河洲上。肩上的白袜黑鞋依旧,肥圆短小如藕节一般,
只听老人呵呵笑道:“怎么样?我教的那些个破烂玩意儿还管用罢?”

  劫兆如在绝境中重遇亲旧,又想起白日里烛夜、舒凫、坠霜三剑的神妙,无
比感激,“噗通!”跪地连叩三个响头,喜道:“管用、管用!多谢前辈指点!”
梦里磕头自然是全无痛感,他一时兴起又多磕了几下,忽然省起:“不对!前辈
骑在我肩头上,我这么往前一叩,岂非是拿他的脑袋撞地?”吓得一跃而起,双
手忙不迭地往脑后摸去:“前……前辈!真……真是对不住……”

  “冒失鬼!”老人小小的手掌拍开他的手,又搧了他后脑勺两记,悻悻然道


  “好在老人家平生最不爱人叩拜,你磕几下,我便还你几下,正好两不相欠。”

  劫兆频频告罪。老人小手在他耳边一挥,声音颇有不耐:“好啦!辰光有限,
不说这个。你小子悟性倒好,我没盯着,居然自己也练会了‘坠霜之剑’,着实
不易、着实不易!”说着似乎心情又好起来,呵呵几声,轻抚他的头顶:“我这
套《幻影剑式》共有一百零八路,模拟一百零八种禽鸟的运动精奥,变化多端,
堪称是世间刀剑套路的极致;招数另有别传,我在梦里传你的是剑理与剑意。这
里是我私心宝爱之地,避世幽静,兼有百禽栖息,依你的悟性,日后便以‘云梦
之身’到此间来,又或在现实中受了鸟翔鱼动的自然启发,当有更多领会,老人
家时间有限,余下的一百零五路就留给你自个儿发掘啦。”

  劫兆难掩失望,突然想起日间与常在风交手的情形:“世上高手无数,可堪
淬炼之人多如繁星过境,我若不能自发机杼、练出名堂,岂非辜负了前辈一番心
意?”顿时释然。老人呵呵笑着,直摸他的头顶:“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记不记得当日我告诉过你,要克服六阴绝脉有两条路可走?”

  劫兆点头。

  “记得,一条是干脆不练内功,纯由招式入手,当外功练到了极致,出手如
电闪雷鸣、万妙无端,纵使敌人内力高过了我,也未必能够应付。前辈说这是比
较容易的法子。”

  话虽如此,劫兆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妥。

  幻影剑式单以前三套的入门基础,便能使他打败根基深厚、棍法超卓的常在
风,老人说它“堪称世间刀剑套路的极致”,倒也不是妄语。但即使如此,若非
常在风遵守君子协定,真要拼命起来,劫兆仍是有死无生:“以外制内”云云,
恐怕不是这么容易达到。

  老人动了一动,似是点了点头。

  “你想得没错。世间拳脚器械上的功夫,既浅又深;浅在不出四肢五体,深
在变化难有尽时。人智有限,岂能穷求?没奈何,咱们得来研究比较不容易的那
个啦!”

  老人叹了口气,随手轻拍他的头顶:“小子,你可知‘内功’这玩意是怎么
来的?”

  “打架打出来?”

  “错!”老人敲了他一记:“古有智者,炼金丹灵药以求长生,屡制不成,
服之便死。后来有丹家领悟到‘上智任之自然,其次养内以却疾,最下妄意而贪
生’这个道理,于是放弃炼制长生不老药,把自己的身体当成是鼎炉,以精、气、
神为药,意念为火,练成先天内丹,藉此超脱肉身禁制,白日飞升。在这个修练
内丹的过程,慢慢累积摸索出运气导行的法门,足以激发潜能、倍力于常,后被
应用于武学之中,便是内功。”

  “因此,内功可说是修仙的副产品,不过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
虚’三阶段的基础功夫,能窥见‘炼气化神’这个境界,差不多就是六绝高人的
级数了,更遑论是炼神还虚。常人是武学钻研到了极处,才由武入道,你既然不
能习练内功,咱们干脆放弃这层,直接修习飞升之道,来个‘由道入武’!”

  不管怎么做好心理准备,老人的话总能让劫兆目瞪口呆。

  “修……修仙?”

  “没错!”老人袍袖一挥,话语里不无得意:“八荒六合之中、寰宇四方之
内,万物并不是只有一条死板板的道路可走;唯一恒常不变的,正是这个‘变’
字。内功既是炼气修真的法门之一,当然也可以反过来玩,诸法无常,殊途同归。”

  劫兆听得一楞一楞,转念忽想:“前辈所授的幻影剑、云梦身皆如此奥妙,
又有纵横梦土之能,言语字字珠玑,发前人之所未发,莫非是得证仙道的不世高
人?他若说仙道可修,肯定就是有这么一回事了,说不定……说不定真能克服我
这身六阴绝脉的毛病!”不觉涌起希望,既惊又喜:“难道前辈要教我修仙的法
子?”

  老人呵呵大笑,杏黄袍角挥处,“砰!”炸开一团白雾。劫兆被呛得咳嗽流
泪,好不容易挥开残雾,赫然发现手里多了本题金绣面的精装大册,见华丽的封
皮题着四个斗大的泥金篆字,不觉脱口念出:“《升仙大道》?”

  “对!”老人笑得讳莫如深:“这是我毕生修炼飞升之术所汇集而成的心血,
堪称是百炼成钢之作,放眼中宸州……不!该说是放眼当今之世,于修真一道上
头,没有能超出这部《升仙大道》所载。你我忒有缘,今日权且授你,他日你炼
神还虚、超脱凡体,兼得各种神通,还怕没有内力好使么?”

  劫兆感动得差点掉下眼泪,恨不得一把将老人掼下地来,狠狠抱着他的短腿
用力厮磨、又亲又咬,方能一抒胸臆里的感激兴奋之情。“前辈的再造之恩,晚
辈纵使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不能报答前辈于万一!”他双手往后一圈,死命
将老人狸猫般的身体往后脑勺摁,一边用头发使劲儿磨蹭。

  “……那你就去死吧!”老人挥舞小手挣扎,着白袜黑鞋的小脚用力踹他:
“浑小子放手!恶心死了……他妈的,快给老子放手!”

  劫兆连挨打都甘之如饴,满怀欣喜,颤抖着双手翻开了那部《升仙大道》,
忽然一怔。

  “‘甲子部,计百廿有六,如下。《一一集》、《一真篇》、《一念法》、
《一玄金液经》、《一阳始动诀》、《二气交合论》、《三阳还真》、《木液金
精术》、《天感说》、《天道始源》、《天一正心论丛》……’”他念得舌头都
快打结了,急急往下翻去,哗啦啦地直掀到底,才见这厚厚一册的大书里居然全
是一样的东西,从甲子部一直列到癸亥部,洋洋洒洒录了几千条,却没有一句提
到什么修仙法门的。

  “前……前辈!这……”劫兆忍不住哀嚎:“这是什么天书啊?”

  “笨蛋!这是索引书。你以为神仙恁好做么?又不是逛青楼窑子,买了票就
能进场。”

  老人袍角又挥,白雾之中,绿蓼河洲登时不见,两人已置身于一间简朴幽静
的青砖石室,四面并无窗门,只贴壁竖起高大的紫檀开架书格,每座书格各分六
层屉板,其上堆满黄旧经卷,目测约有数千之谱。书格侧边悬有小小的木牌,劫
兆凑近一瞧,却见开头第一座写着“甲子”二字;心念微动,随手抽下一本古册,
果然是方才曾读过的《天道始源》一书。

  “这里藏有道书三千卷,所论遍及修仙、炼丹、房中、道术等,我花了前半
生的时间搜集整理,才写成了这部《升仙大道》,其中勘校考证,无一不精,可
说是道史上前无古人的壮举。你读完这三千本道书,若有体悟,自然有机会成仙。”
老人笑着说。

  (被……被骗了!他妈的老郎中!)

  劫兆颓然坐倒,失望之余突然怒火中烧,猛把《升仙大道》往地上一扔,勃
然变色:“读完三千本书,我差不多也七老八十了,正好两腿一伸,羽化成仙,
还修练个屁!世上哪有你这种修炼法?写这种骗人的破烂书!”

  “少见多怪!须知修真乃是道门的一支大宗派,从古到今,有多少大智慧大
定力的人物舍身投入!便是当今武林,也不只我这一家。”老人哼笑:“中京南
方三十里处的碧城天阶去过没有?峰顶的‘三仙宗府’人称中宸三府之一,府中
奉有一部极珍贵的《紫府筵华经》,便是教人修练成剑仙的法门。”

  隐居于碧城天阶的“三仙宗府”伏氏是本朝皇戚,宗主“飞剑谪仙”伏凤纸
名列当世六绝之一,与劫震、盛华颜、玄皇宇文潇潇齐名,乃是中宸州刀剑榜上
数一数二的人物,虽然避世多年,威名仍旧震动天下。

  劫兆精神微振:“《紫府筵华经》这么厉害,那三仙宗府里可有人练成仙术?”

  “自然是没有。”

  “废话!”劫兆气得七窍生烟:“你说了半天,还不是骗人的!”

  老人冷笑:“神仙这么好做,岂非满街都是神仙?要有大成就,须经大痛苦
;通过大磨难,方求大解脱!如果吃土豆便能练出绝顶内力,武道还有什么值得
追求?一本书就能让你成佛成仙,仙佛又要来何用?”

  劫兆顿时语塞,气呼呼的往墙角一坐,兀自愤恨难平,却无一言可以反驳。
半晌才双手抱头,恨笑解嘲:“是我自己笨!世间哪有神仙?我这天杀的六阴绝
脉,早就该看开啦,图什么解救?”

  老人哼的一声,冷冷说道:“世间有没有神仙,我不敢说,但指引我修真学
道的那人,却是当着我的面尸解的。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迄今唯一学会的一
件事,便是我毕生所学,原来都是错的。‘说完化做一阵浓烟,蒲团上没有遗骨,
衣袍仍在,却只剩一堆铄然白砂。如今到了我这关头,才知所言非虚。“

  劫兆抱头不语。老人顿了一顿,继续说:“‘人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升仙求道到底是逆天之举,还是法天顺应,须得你自己试过了才知道。”

  劫兆苦笑:“前辈,就算死马当活马医,读完这些书便能成仙?”

  老人呵呵长笑,罕有地流露出一丝寂寥。

  “我平生弟子无数,其中不乏出类拔萃的人物,他们尽心侍奉、曲意承欢,
希望得我的真传;每当我挑中人选、教其读遍三千卷道书时,一个个却都难掩失
望,认为我有意藏私。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个外派的小娃娃叫道天生的有些慧根,
听进了这句言语,可惜是别人的徒弟。”

  劫兆心想:“又来骗人!道圣道天生还是小娃娃?沾亲带故的,不要脸的郎
中手段!”忽省起老人在梦中有读心之能,暗叫不好,老人却呵呵笑道:“他随
他师父上山来拜见我的时候才不过八九岁而已,还不是小娃娃么?‘羽盖翩蹮’
经云子死后,将军箓故老传下的开阔心胸,就算是断在‘云’字辈这一代了,法
天行那娃娃目光如豆、气量偏狭,远远比不上他的师父和师弟。可怜我看过将军
箓‘海、鲲、化、鹏、云、天、阳、始’八代兴盛,不想也要看着它败亡,草木
荣枯,约莫如是。”

  劫兆难得听他这么认真的评说,想起那“发春”的死德性,真是心有戚戚焉,
愤恨渐平;想想老人与自己非亲非故,入梦传功授艺,已是莫大盛情,何苦受他
一个后生小辈的无礼挤兑?不觉微感歉咎,只是拉不下脸,随手从架上抽了一本
《一瓢录》翻阅,读了两行便即皱眉,指着发黄的纸页。

  “前辈,这书里说:”先把乾坤为鼎器,次将乌兔药来烹,既趋两物归黄道,
争得金丹不解生。‘这个乌、兔又是什么东西?难道是指打几只兔子乌鸦,一起
煮来吃么?“

  老人大笑。

  “修真秘法,多用隐语,没有师父带领入门,任你拿了多少真经秘籍都是天
书,徒增烦恼而已。”

  “乌、兔,是指金乌玉兔,也就是日与月、阳与阴的意思,又称‘坎离’、
‘铅汞’、‘婴奼’或‘龙虎’,阳者为神,阴者为精、气。如何使阴消阳长,
正是修仙一道千百年努力研究的课题;而理清名实,则是跨入升仙大道的第一步。”
继续解释何谓“黄道”、何谓“鼎器”,如何“心肾相交”、如何“三田精满”,
林林总总,俱是别开生面。

  劫兆听得兴致盎然,无论问什么稀奇古怪、异想天开的问题,老人皆能回答,
且从来都不只给一个答案,或曰丹鼎派有何见解,或曰符箓派另加反驳,道门南
北各宗脉阐发自在,有异有同。

  两人一页一页翻着,劫兆每一行都能找出问题,老人每一回也答得毫不犹豫,
一老一少相互诘难,展开激烈攻防。

  不知过了多久,劫兆把手里那本《中和集》阖上,一边思索书中最后那个
“大修之人,分阴未尽则不仙;一切常人,分阳未尽则不死”的问题,伸手往屉
上一摸,才发现整座甲子柜上早已空空如也,一百二十六本丹经胡乱扔在脚边地
上,居然都已被他二人“论”完。

  劫兆只觉得不可思议。

  他平生不爱读书,什么兵法、经论都是一看就睡,只有诗书语韵优美,诵来
如唱歌一般,读熟了又能拿来博取佳人欢心,还算是读得有些兴味……这些丹经
比起经籍策论来不知艰涩了多少倍,怎么自己竟能看完这许多?

  他忽然想起自己爱读诗书的原因。

  因为劫英也爱。在书斋里翻读诗集时,妹妹总是和他挤在一张椅子里,或是
干脆坐在他腿上,任哥哥环抱着,翘着秀气的兰指,拈起水晶盘里的樱桃,轻咬
两口又转过身来喂他,濡着樱桃汁液的粉唇湿湿亮亮的,竟比樱桃还要红嫩。

  劫兆一时看得痴了,凑近她滑腻的颈侧一阵厮磨,呵着妹妹敏感的耳珠,含
笑低吟:“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劫英被他逗弄得咯咯娇笑,却
不肯乖乖就范,硬是格开他的禄山之爪,指着诗集漫吟道:“百草千花寒食路,
香车系在谁家树?”神情似笑还嗔,不依不饶。

  劫兆知道妹妹恼他出入风月场,经常不归,赶紧安抚密哄。

  “别碰我!”劫英拍开他的手,轻咬红唇,正襟危坐地念:“问郎花好侬颜
好?郎道不及花窈窕。将花揉碎掷郎前,请郎今夜伴花眠!”杏眼一睁,恶狠狠
地瞪了他一眼,又娇又烈。

  劫兆哪还忍得住?双臂一收,将她牢牢擒在怀里,凑近她耳畔轻声说:“我
这辈子,心里就只有我的亲亲小妹子一个。你要揉,便揉碎我的心好啦。”

  劫英被他烘热的吐息呵得轻颤起来,半边身子都酥软了,双颊酡红,羞得轻
啐一口:“呸,又来骗人!我……我才不理你呢。”忽觉身下一阵窸窣,哥哥的
大腿胡乱动了几下,一根滚烫的异物猛然弹出,既粗糙又光滑的尖端刮着她赤裸
的腿股肌肤,擦滑些个,渐渐抹开几丝温腻,原来是劫兆悄悄将裤腰解了开来。

  劫英吓了一跳,想起书斋外还有女史下人走动,没料到哥哥竟敢如此,想也
不想便要起身,搁在书案的两只小手却被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劫兆往前一挤,将她裹在层层衣物下的硕大椒乳压在桌缘,娇小的劫英顿时
没了起身的空间,坚挺的龙根滑进她腴润紧闭的腿缝中,尖端撑卡着蛤口,却没
能尽根没入。想是劫英花径细小,仓促间容不得巨物,却已磨得她一阵肉紧,差
点失声呻吟起来。

  劫英罕见地穿了京中仕女间流行的低胸郁金裙,外罩纱制的鹅黄缦衫,襦裙
里仅着开裆的薄绸裤,才教劫兆长驱直入,杀了个措手不及。所幸郁金裙宽大,
披垂而下,将两人的下半身都遮住,院里伺候的丫头们只见小姐坐在四爷怀里读
书,两人平日亲昵惯了,下人都习以为常,谁也没料到四爷的阳物正一点一点寻
位没入,插着小姐娇嫩的阴户。

  劫英十指反扣,紧紧揪着哥哥的手掌,两人四手都搁在案上,既不能调情爱
抚,也不能扶正体位,劫英紧咬着樱唇,很慢、很慢的挪动着小雪臀,一边摸索
容纳着哥哥的粗长巨大,边颤抖着轻轻吐息,却有一种奇妙的刺激与快感。明明
阳物插入不到一半,也没有大耸大弄,淫水却不住汨汨流出,宛若失禁一般,沿
着她粉腻的腿根蜿蜒直淌,居然浸湿罗袜。

  劫兆的前半截被箍得美不堪言,忽起邪心,用胸膛压着妹妹的玉背往前一摁,
慢慢的施加压力。小劫英的玉乳绵软,不堪受力,两颗硬得挺起的乳蒂被压得摩
擦桌缘利角,快感倏地如潮涌至。

  她拱起香肩、低垂粉颈,细腰猛然一扳,窄小的俏臀微微抬起,“唧”的一
声轻响,大阳具裹着湿淋淋的汁水直没至根!

  两人不约而同吐了口气,劫英低声呜咽,不住轻轻抽搐着,竟已丢了一回。

  劫兆只觉她膣里剧烈痉挛,似有一只小手用力掐揉,两人结合得没有一丝空
隙,美得衔起她小小的耳珠,低道:“妹子!我们这样……便是‘连理枝’了!”
劫英高潮未复,蓦地大羞起来,闭着动人的星眸细细娇喘,弯睫微颤,轻声埋怨
:“哥……哥坏!”

  两人做了很久,下体慢慢的、重重的研磨着,无声而湿漉,没有激烈的言语
与汗水飞溅的撞击,高潮却一波接一波的来;无边销魂里,紧紧相依的感觉不断
累积,书斋外人来人去,既危险又安心,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兄妹两个。

  劫英被磨得死去活来,已算不清丢了几回,便是在隐密安全之处与哥哥偷情,
也不曾像这样被插足大半个时辰未曾间断,快感却如潮浪般一波波袭来;就在下
一波惊天动地的痉挛将至之际,她咬牙回眸,迷蒙失焦的眼尽是温柔,低声吟道
:“唯……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报……报答……“忽然膣户一缩,淫水喷挤而出,
淅淅沥沥的流了一地;水声之大,连房外的丫头都吓了一跳,忍不住探头。

  劫兆一惊之下,被掐得禁制不住,又凶又狠的灌了她满满一穴;爆发的程度,
居然连紧缩的玉壶都盛不了、阻不住,从两人紧密的交合处漏出浆来。劫兆素来
宝爱妹妹,小劫英的嫩膣里从未受过阳精,一烫之下居然还能抽搐得更加猛烈,
劫英尖叫一声,脱力的身子剧烈颤抖,“砰!”趴倒在书桌上。

  丫鬟、女史们纷纷跑进房来,劫兆急中生智,大手一挥:“慢!小……小姐
约莫是中暑了,去拿凉汤、避暑药来!你,去打水来给小姐擦擦身子!你,去小
姐院里拿套换洗衣物来!……”一阵支使,片刻人便散得干干净净,偌大的书斋
里又只剩下偷情完毕的兄妹俩,下体兀自交合,抽搐不止。

  劫兆万般不舍的拔出了阳具,匆匆将裤头系好,让妹妹躺在自己怀里,怜惜
地替她拨开湿发,抹去汗珠。“都是哥哥不好,弄坏妹子啦!”

  劫英虚弱地摇摇头,闭着眼睛羞涩一笑:“可是……好舒服呢!”

  劫兆翻开襦裙,见她玉蛤湿肿,两片娇嫩的晶莹玉脂微微开歙,还在卜卜的
吐在白浆,流得椅板上一滩如掌心大小,没想到自己竟然射了这么多,不觉有些
着慌,轻轻摩挲她的面颊道:“不好!万一你有了身孕,那可糟啦!”

  当时年方十四的东海郡主抚着哥哥的胸膛,犹自轻喘,朦胧的眼波却透着一
股认真:“那我给你生个孩子。最好……是女孩儿,女孩儿长得像我,哥喜不喜
欢?”劫兆听得心中一荡,才刚消软的裆里又硬挺起来。

  “哥哥不要别的,只要你就好了。”他故意逗她:“你刚才念的是什么诗?
没念完就丢啦,哥没听见。”

  “哥……讨厌!”

  青灯残焰,朦朦胧胧的视界里,只见一地散落的古旧经卷,忽觉凄凉。劫兆
双手抱头,蓦地从刻骨铭心的过往记忆中跌了出来,陡间然失去时空的存在感;
伸手一抹面颊,才发现抹了满掌湿咸。

  (这里……是哪里?妹子她……又在哪里?)

  念头一起,劫兆忽然陷入天旋地转之中,眼崩耳啸,仿佛整间石室……不!
是整个空间都要被巨力撕扯揉碎,极度压缩后又将爆裂开来,炸得点滴不剩……

  老人小手提起,“喝”的一声吐息拍落,一股暖烘烘的热流灌入劫兆的天灵,
将所有粉碎纠缠的神识一一收束。劫兆大叫一声,猛然睁眼,才忆起自己身在梦
中。

  “你的‘云梦之身’还练不到家,若所想过于贴近现实,便会从梦境中抽离,
甚至伤及心识,下次断不可以再这样啦。”老人叹了口气,语带责备:

  “这门功夫练的是‘心’,无论你吃了多少灵丹妙药,又或得什么高人传功,
都不能稍稍增进‘云梦之身’于千万分之一,除了你自己的神思颖悟,谁也帮不
上忙;反过来说,锻炼出来的能力也最纯粹剔净,威力无以匹敌。你须有十年、
甚至二三十年以上的修为,才能练到自由串接梦境现实的地步,届时心神潜能的
开发千百倍于常人,睡梦杀敌、灵知感应不过是雕虫小技。”

  劫兆回过神来,吓出一身冷汗,忽觉奇怪,脱口道:“那梦里的一切……譬
如这些丹经、我在河洲上看到的白鹭,又是谁让我看见的?”

  老人笑道:“自然是我。喏,你试拿一部隔壁甲丑架上的经书瞧瞧。”

  劫兆依言取了一本《金经图翼》翻开,只见整本都是白页,顿时醒悟:“原
来前头这一百二十六本经书的内容,都是前辈在心里默给我看的。”拾起方才读
过的那本《中和集》一翻,却见字行历历,与先前所见无有不同。

  老人笑道:“人的先天心识,都有过目不忘的能耐,只不过年纪愈长,复有
五谷七情污扰,渐渐失了空明。心,就像是一间摆满书架的贮藏室,记忆便是一
本一本的书;你看过的东西,无论风景、人物或言语文字,都会被摆放到贮藏室
的书架上,但常人心识混沌,只能在贮藏室的外头徘徊,最多能看见堆放在最外
边的几排书籍,除非像你我一样练有‘云梦之身’,才能走进心底深处的贮藏室
中。”

  “像这本《中和集》你已读过一遍,所以现在你看到的,是贮藏你心识深处
的记忆,而不是我分享给你的虚像。当日你所看见的白鹭飞翔,必然也是你人生
里的某一段记忆,而非是我老人家所为。”

  “这间石室里搜集了古往今来所有的道书,独缺三经,除了三仙宗府的《紫
府筵华经》、‘太一道府’的《太上真经》之外,也没有被魔门奉为圭臬的至高
魔典《赤魔经》。不过这三经自成体系,得之未必有益,你读完这里的三千道册,
自然也能有所体悟。”

  劫兆心念一动:“如此说来,就算我醒来的时候把这些都忘了,一旦入梦,
所有看过的东西都能重新再翻找出来,一览无遗?”

  “就像藏书阁的书册一样清楚。”老人呵呵笑着。

  劫兆凝视着手里的《中和集》,看着看着,封面的题字突然像蝌蚪一样游动
了起来,慢慢变成劫英最爱的一卷诗钞。他颤着双手一页一页翻着,终于找到了
记忆里失落的那个片段。

  同穴窅冥何所望?

             他生缘会更难期;

  唯将终夜长开眼,

  报答平生不展眉!

  “……我们死既不能同葬,又不知来生能否相逢,我只能整夜睁着眼睛思念
你,报答你这辈子为我所受过的累。”他仿佛看见妹妹耐着性子为他解释诗意,
自己却无心细听,兀自上下其手。诗钞扉页还留着小劫英的朱笔眉批,那稚拙可
爱的字迹深深的写着:“痴与我同。”

  痴与我同。

  (这样的女孩,怎能负我?怎会负我?)

  “……这次,轮到我保护你了。”

  劫英那坚定决绝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他似乎读到了她的失望与悲伤,还有
她滴落在他胸膛的、那炭一般炙人的泪。那必定是某种莫名的巨大压迫,让妹妹
为了保护他,才做出向杀人凶手低头的决定。是他的软弱无能,陷妹妹于无助仿
徨的绝境里,最终选择了与可怕的阴谋家合作……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不展眉!

  都是因为他的软弱。

  (我……想要变强。)

  劫兆捏紧拳头,嘴角咬得渗血,意念超越了梦境保护,清清楚楚地疼痛起来。

  “我要……变得更强!”

  第一次的审讯就在翌日的早晨进行。

  四家的代表,以及得月禅师、方东起等武林公证,在姚无义的率领下来到庵
堂,劫府的龟结役者摇醒了劫兆,为他解去束缚。姚无义见他手腕脚踝都磨得皮
开肉绽,透着一股腥烈的血气,不觉蹙眉:“老劫!怎么,你儿子还想逃跑么?
要是绥平府里没有合适的牢房,我看趁早关到刑部好了。”

  劫震躬身道:“公公所言甚是。怕只怕入狱手续繁琐,不免要惊动京兆府。”

  刑部乃是尚书省六部之一,名义上隶属南司系统,北司虽有安插人马,却不
能只手遮天。姚无义轻哼两声,冷面道:“咱家丑话说在前头。你的宝贝儿子如
果跑了,你可要负起责任。要不皇上责怪下来,咱家也吃罪不起。”劫震毕恭毕
敬的说:“多谢公公照拂。”

  姚无义颇为满意,眯眼道:“让人给你们家老四包扎一下罢。不管有没有罪,
总不能这般糟蹋。”劫震千恩万谢,劫真连忙唤下人来洗净伤口、敷药裹伤。因
为劫兆已经在椅上绑了一夜,特命人撤去椅具,换上蒲团,许他席地而坐。劫兆
神清有些怔傻,也没什么反应,似是呆呆出神。

  审问席上,文琼妤代表九幽寒庭,常在风、道初阳各自代表解剑天都与将军
箓,列席的公证有得月禅师、方东起和苗撼天三人,其余的中京同道均已饬回,
各由金吾卫派人监视。劫家三父子俱在堂上,倒不是地主之便,而是劫震身体不
适,须由劫真随侍;劫军与金吾卫衙的关系密切,为撇清嫌疑,行动须于众人眼
前,免生瓜田李下之议。

  岳盈盈非是四大世家之人,不得其门而入,一早便与看守的金吾卫士发生冲
突,随手摆平了十几条大汉。眼看“分光鬼手”曲凤钊要亲自下场,不想却是文
琼妤出面调停。

  “妹子勿忧。堂上有姊姊在,断不致教人冤枉了他。凶手若在府中,还须藉
助妹子的武功应付,不宜与金吾卫发生冲突,让匪人有机可乘。”文琼妤这般好
言稳住,才将盈盈劝回了房里。

  这场审讯一开始,便陷入了胶着的情况。

  苗撼天咄咄逼人,劫兆却反应迟钝,不时喃喃自语,又或盯着青砖发呆,一
反平日牙尖嘴利的模样。众人轮流问了半个多时辰,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姚无
义大打哈欠,不耐烦地挥手,俯身恐吓道:“劫家老四!你再不好好说话,我让
曲都尉来用刑啦!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劫兆却只是相应不理。

  场面正窘,门外忽有下人来报:“启禀三爷,黄庭观执事真启道长求见。”

  姚无义怒道:“不见不见!没瞧这会儿正忙着么?再敢来捣乱,通通拖下去
打板子!”下人吓得跪地磕头,慌忙退走,转身差点撞着一名眉目俊秀、斜背长
剑的青年道士,长长的麈尾托在臂弯里,双手横捧着一支卷起的黄幡,却不是真
启是谁?

  姚公公的怒斥犹在耳畔,那通报的仆役魂飞魄散,双手连推,忙不迭的说:
“道爷!这里您可不能来……”真启面色凝肃,侧身一让,麈尾无风飘起,那名
仆役“哎唷!”一声向前扑倒,余势不停,居然被掀得连翻两个筋斗,当场撞晕
过去。

  庵里众人均是一凛:“好厉害的重手法!天城门下,果无虚士!”

  姚无义便是不懂武艺,也看得出这年轻道士一身火气,冷笑两声,正要发作,
却听劫震低声道:“公公暂息雷霆之怒。那是……天城山黄庭本观的‘鹤翙幡’!”

  本朝太祖皇帝开国时,曾亲上天城山向黄庭老祖请教治国养生之道,席间尊
为帝师,封“护国持教真觉老祖道君”,特颁下绣有五彩仙鹤的黄幡一面,谕令
:“朕有过失,请真人乘鹤来教;虽远千里,必率百官跪聆!”此后天城山年年
派人持黄幡入朝“报太平”,若有天象灾异等急报,便以鸽信通知中京分观,命
观主持鹤翙幡上奏朝廷。

  倘若信使自本山来,从天城山到中京一百二十余里的各官道驿所,见幡开关、
毋须盘查,马匹、饮食等一体供应,比照天子用的八百里加急,尊荣无以复加。

  姚无义经他提醒,仔细一看,果然是“鹤翙幡”,心想:“眼下非是岁朝之
时,难道是黄庭老道看到了什么异变,派使入京呈报?”不禁变了脸色,起身招
手:“小道士进来!你家本山有什么急奏,要动用这八百里加急的鹤翙幡?”得
月禅师等一听“鹤翙幡”三字,俱都愕然,不觉离座惊起。

  真启低头捧幡,突然“噗通”跪下,双膝交错,既沉痛又仓皇的匍匐入庵,
众人注意到他身穿云履班衣,外罩得罗大袍,月披星巾、霓裳霞袖,竟是黄庭门
下最庄重的礼衣打扮,只有祈禳大醮之时才能穿着,隐隐生出不祥之感。

  果然真启跪至座前,抬头哽咽:“劫……劫庄主,弟……弟子奉掌教真人之
命,请您克日持幡启程,赶往本山。迟了,就……就怕来不及啦!”说到后来几
难成声,伏地磕头,每一下都是重重击落,撞得额前迸血,足见悲痛。让劫震持
鹤翙幡上路,为的是沿途官驿不阻;事情紧急,可见一斑。

  劫震心有所感,蓦地眼前一黑,扶着几座勉强起身,弯腰搀扶:“起……起
来说话!老……老祖莫非身体有恙?玄鹤真人怎么说?”真启以袖拭泪:“今日
收到本山的鸽信,说老祖四天前已陷入弥留,遗言请劫庄主速速上山,或……或
可见得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劫震面上的血色瞬间消退,膝弯一软,仰头坐倒。劫真与劫军一齐扑至,劫
真抢先接住父亲,低声哀唤:“爹!”劫军回头咆哮:“快叫大夫前来!”下人
们连滚带爬奔出院去,片刻便散得干干净净。

  庵里余人面面相觑,谁也没能开口,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怕人的静。

  黄庭老祖行将坐化,这位居高俯视中宸武林逾一百二十年的奇人,终于也有
离开尘世的一天,固然令人欷嘘,更意味着中宸武林的局势将产生惊天动地的巨
变。

  对内,天城山的道场遍及天下,本山弟子数千,信众更是以百十万计,号称
天下道脉之首。老祖在世时,虽已将掌教大位传给玄鹤真人,但“玄”字辈里尚
有玄鸿、玄鸰、玄鹫、玄凤等出类拔萃的人物,世称“天城五玄”,分派各地主
持教务,或委重任,或授以权柄,各有出色的表现。首玄玄鹤的年纪最长,武功
建树却不是五玄中最耀眼的,行事但求不失,颇为低调;黄庭老祖一旦仙游,玄
鹤能否继续稳坐大位,尚在未定之天。

  对外,黄庭老祖是“照日山庄”劫氏、甚至该说是中京劫家长房最有力也最
坚定的支持者。百余年来,无论冲击来自于云阳、魔门或其余三大世家,在这堵
名为“黄庭老祖”的坚墙铁壁之前,终究是徒劳无功。

  失去这个强大的奥援,以绥平府今日的景况,难保云阳老家那边不会生出异
心;便在四大世家的同盟之中,“玄皇”宇文潇潇野心昭昭、将军箓首法天行不
肯下人,天都之主“千载余情”盛华颜更是绝顶聪明的人物,恐怕也不会白白放
过这个大好机会。还有潜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魔门余孽……

  ……自古乱世出英雄。

  这话从说书人处听来,或可激起壮怀无限,但亲身处在变流的最前端、真切
感受到大乱将至,则又是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感受。

  劫震悠悠醒转,闭目叹息,唤取翠巾搵英雄泪,久久不语。劫真替父亲接过
鹤翙幡,好生抚慰真启,又问:“本山发生这样的大事,中京分观可要与家父一
起返回探视?”真启闻言一怔,支吾几句,低声道:“掌教真人已派元常师伯赶
回,主持中京分观。我等师伯入京,方能启程回山。”

  元常是掌教玄鹤真人的嫡系,真启之师元清却是四玄玄鹫的弟子。以中京分
观的重要,这一来一往间的微妙计较,实已不言自明。劫真又安慰了几句,命人
送真启离去,忽见劫震颤巍巍地起身,低头冲姚无义便拜;劫真、劫军对望一眼,
也跟着跪了下来。

  “公公!”劫震嘶声道:“天城山与震有授业之情、再造之恩,现而今老祖
坐化在即,特命人持鹤翙幡来召,殷念拳拳,不堪闻问。震自知德行有亏,出此
孽子,没敢妄想离京,只请公公网开一面,许震派人赴天城山奔丧,略尽弟子之
孝。公公之恩德,震纵粉身碎骨,亦不敢忘!”按地叩首,铿然有声,举座皆为
之动容。

  姚无义急忙拦住,蹙眉道:“君侯快快请起!真……真是折煞老奴啦!”

  他纵横内廷十余年,靠的正是反应快、压注准,轻重权衡倏地在心头转过一
遍,笑着将劫家父子扶起,携手抚慰:“老劫,你我都几十年的交情啦,用得着
如此见外么?老道君是本朝国师,皇上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肯定是要你走一趟
的。珠子的事情我来担待,你明日与我一同晋见皇上;谁有旁的话,咱家给你做
保人。”劫震千恩万谢,相扶而起。

  姚无义呵呵大笑,似乎放下了什么心头重担,搓手道:“好啦,今儿就到这
罢,咱家也乏了,改天再来审。”不等众人回话,匆匆走出庵堂,曲凤钊亦步亦
趋、随侍在侧,姚无义凑近他耳畔,说得他连连点头。苗撼天等一脸愕然,却不
敢拂逆姚公公之意,纷纷起身送出。

  劫真命龟结役人入堂,重新把劫兆绑了回去,忽听劫兆开口道:“常兄,你
精通医术,可曾读过一部《金经图翼》?”

  常在风正要离座,闻言不禁一怔,点了点头:“读过。劫兄弟有什么见教?”

  劫兆自顾自的说:“《金经》里说:”阴无阳不生,阳无阴不成,是以平衡。
‘意思是指,阴与阳必须调和平衡,才能维持五体的康健。医理如此,何以丹经
却教说’大修之人,分阴未尽则不仙;一切常人,分阳未尽则不死‘……消阴长
阳,又如何能趋近天道?“

  常在风怔了半晌,突然一笑。“劫兄弟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家师虽授过《金
经图翼》与《中和集》两书,我却从来没想过这个理论相悖的问题。我仔细想一
想,若有心得,再与劫兄弟研究。”

  劫兆恍若不闻,口中念念有词,兀自低头苦思;不消片刻,又沉沉睡去,鼾
声如雷。众人都看得摇头,忖道:“这劫家的圈禁之法好生厉害,不过一夜光景,
竟把好端端的一个风流少年绑疯了。”欷嘘有之、惋惜有之,自然也有暗自窃笑
的。

  其时已过正午,众人在金吾卫士看管下各自回到客房,绥平府的管事侯盛命
下人们一一在院里摆膳,伺候得无微不至。自昨日姚无义下令封府后,众人形同
被软禁,出入都受严密监视,此刻却明显放松许多,文琼妤正与商九轻在房里用
饭,忽听门外轻叩两声,却是岳盈盈前来。

  “文姑娘……”盈盈匆匆入内,坐了下来,眉刀还提在手里,忍不住问:
“劫兆他……他怎么样了?那个老太监有没为难他?”这才注意到商九轻让在一
旁,不觉有些尴尬,心想自己怎么全没注意到还有旁人?俏脸倏红,讷讷冲她点
了点头,勉强一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文琼妤“噗哧”一声,见她粉脸红扑扑的,几络发丝粘在颊畔,怀襟热烘烘
地蒸出一抹甜香,半截雪酥酥的胸脯覆着一片细汗,直率里别有一股浑然天成的
妩媚,显是一听到消息便飞奔过来,忍不住替她拨了拨鬓发,笑道:“傻丫头!
天这么热,瞧你跑的!先喝杯茶再说。”

  岳盈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商九轻为她斟了一杯茶水,对文琼妤躬身低道:
“姑娘慢慢聊,我在外头候着。”文琼妤却拉着她的手说:“姊姊一块儿坐。”
转头对岳盈盈道:“商家姊姊是自己人,不妨的。我若无姊姊照拂,早让人给一
口吃啦。”眨眨眼睛,模样十足俏皮。

  岳盈盈听得笑起来,连商九轻都不由得嘴角微扬,摇了摇头,任她拉着手坐
了下来。岳盈盈心想:“她这么冷个人,原来笑起来也挺美的。”一杯茶啜不到
两口,又想追问劫兆的事,颇有些坐立难安。

  文琼妤美目如电,轻而易举便看穿了她的心事,笑道:“你放心,他好得很。
如果我所料无差,他这件案子就算是了结了,眼看便能恢复自由。”将上午庵堂
里的事扼要说了一遍。

  岳盈盈放下心来,又觉奇怪:“为什么文姑娘说黄庭老祖一坐化,这案子就
算结束了?凶手呢?那阴牝珠又在哪里?如何洗刷劫兆的冤屈,还他清白?”

  文琼妤淡然一笑。

  “朝廷并不关心阴牝珠的下落,倘若珍视,也不会任由姚无义随意处置了;
关心阴牝珠的,不过是我们这些江湖人而已。对姚无义这些权贵来说,蘼芜宫只
是鹰犬口里爪下的腴肉,主人再怎么喜欢猎犬猎鹰,也不至于去挂念鹰犬的食物,
死了个蘼芜宫的无名女子,又有什么紧要?”

  “黄庭老祖则不同。他是先帝敕封的护国真人,朝廷有多少达官显贵、大内
有多少皇亲国戚,都是黄庭观的虔诚信众?更别提遍布天下各处的善男信女了。
以劫家与黄庭一脉的亲密关系,正是代替皇上前往天城山吊问的不二人选,以姚
公公的手腕,你想他会不会跟皇上说‘云阳县公、绥平将军劫震的儿子杀了人,
弄丢了一颗珠子,奴才将他全家软禁起来,不准离京,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自然是不会。

  岳盈盈忽觉有些荒谬,蹙眉道:“那蘼芜宫的使者呢?这便不找凶手了么?”

  文琼妤怜惜地望着她,细细理着她的发鬓,漫声道:“凶手是谁,只怕没人
关心了,劫兆的清白也是。不过,照日山庄以外的三大世家恐怕不会如此轻易放
过阴牝珠一事,劫庄主若无交代,绝难善了。”

  岳盈盈只觉不可思议。

  有个女人死了,却没有人关心;有个无辜的人即使没被逮捕下狱,也将一辈
子蒙上凶手的污名……而这些自称正道的名门世家,却只在乎一颗不知所谓的阴
牝珠?岳盈盈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却意外发现冷若严霜的冰山美人商九轻,也有
着和她一样的义愤神情……

  两人对望一眼,心底深处有些纠结的东西忽然解开了。岳盈盈拿起茶壶为她
点了满杯,商九轻微微一颔,仰头饮尽,利落的动作里带着说不出的飒烈与孤伶,
仿佛一朵冷对浊世的清冽冰兰。

  “我会找到凶手的。”岳盈盈举起杯子,仿佛说给自己听:“我会把杀害那
名可怜女子的畜生给揪出来,并且找回阴牝珠,还劫兆一个清白。”

  文琼妤笑了,额间的金炼细细晃摇。

  “我支持你找凶手。不过阴牝珠很快就会出现了……”她又露出那种鬼灵精
似的淘气神情,拈起茶杯,垂眸凝视,仿佛杯上有一群光怪陆离的奇妙小妖精正
跳着鞑靼舞:“为了解决绥平府的困境,阴牝珠非出现不可。你瞧!驻守在府里
的金吾卫士已经开始加紧搜索啦。”

  窗外,曲凤钊麾下的金吾卫正大肆搜查着院子里的每个角落。放松对府内诸
人的监控之后,这些全副武装的铁甲卫士似乎把精力与怨气移转到了柜屉床板、
花草树木上头,搜查的声势惊人,仔细的程度直与抄家无异,居然还比昨天更彻
底。

  岳盈盈可不认为有什么用处。

  阴牝珠的大小顶多就是一枚龙眼核,绥平府占地广衾,这都能让他们翻找出
来,藏东西的人肯定是个白痴。三人闲聊一阵,岳盈盈对于“绥平府的困境”这
个话题很感兴趣,却始终没问出端倪来,文琼妤突然反问:“岳姑娘,你对劫庄
主这个人了解多少?”

  岳盈盈想了一想,慢慢的说:“我师傅说他武功很高,人却很坏。”

  文琼妤笑了起来。“这八字考语实在妙极!便是问到了劫庄主那厢,他自己
也未必能答得这般传神。你师傅一定很了解他。”

  “文姑娘觉得劫……劫庄主是坏人么?”盈盈有些诧异。

  “若说‘神霄雷隐’劫震是大恶人,放眼整个中宸州上,恐怕算不出一个大
英雄大豪杰了。”文琼妤微笑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不过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人。你知道劫庄主平生做过三件了不起的事么?”

  岳盈盈摇头。自有记忆以来,她只听过师傅对劫震的恶毒谩骂,从不知他做
过什么不算是畜生的勾当。

  “第一件事,是他出道之初,打败了一个很厉害的魔门高手。那人的年纪虽
轻,刀法却深不可测,一柄刀会过正邪两道卅二名顶尖高手,未尝一败。倘若不
是劫震的烈阳剑险胜一着,逼得那人避世不出,今日的六绝榜中极可能没有‘神
霄雷隐’的位置。”文琼妤看了她一眼,抚着她的手柔声说:

  “那个人便是你的师傅。太阴阁之主,‘云中蟾影’古玉含。”

  岳盈盈浑身一震。

  师傅从没向她们师姊妹提过当年败战的详细经过,只说烈阳剑与冷月刀是天
生相敌,“刀剑相竞、日月异行”之战绵延十八代,第十九代的致胜希望全在她
们肩上。

  她从不知道师傅当年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更曾是中宸六绝的首席候选。

  “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美人。”文琼妤笑道:

  “我小时候见过一幅她的画像,虽然只是侧影,却已美得教人摒息。我师父
也是美女,心高气傲,见了那图也只能叹息:”我总以为自己品貌过人,一遇上
这个古玉含,却只能向她夸耀我的才智聪明。‘那是我平生唯一一次听见师父这
么认输的。“

  岳盈盈掩嘴一笑,忽有种释然之感,不知怎的心情便轻松了起来。

  “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是他得‘飞剑谪仙’伏凤纸之助,照日山庄与三仙宗府携手合
作,打败了当时的魔门第一人‘夜后’萧雨魄。”

  这段武林公案,岳盈盈倒是听师傅提起过。

  距今二十五年前,当时尚无“四大世家”之说,中宸州以太一道府、三仙宗
府、上元洞府“三府”为正道首望,地位比之今日的四大世家,恐有过之而无不
及。

  太一道府乃是三百年前麻衣道者为保管、研究道门奇书《太上真经》所设立
的,自来十分神秘,历代府尊均继承了“麻衣道者”的尊号,舍弃本来的姓名字
号不用,以追求《太上真经》里的无上智慧为目标,与世无争。三百年来偶有涉
入武林纷争,也只是为了达成天地间平衡圆满的大清明境地;据说历任“麻衣道
者”的继承人选,更上至帝王将相、武林高人,下至目不识丁的贩夫走卒,无所
不包,尤其脍炙人口,乃是传奇中的传奇。

  相对于太一道府的避世消极,三仙宗府与上元洞府才是中宸武林的实质领导,
尤其是上元洞府之主、人称“夜后”的上元夫人萧雨魄,以绝顶武功与惊世美貌
倾倒无数高手,声势一时无双,连三仙宗府的“飞剑谪仙”伏凤纸也甘愿居次,
拱手将“中宸六绝之首”的名号让给了萧雨魄。

  稀世的武功与美貌,这是世人对“夜后”萧雨魄自始不变的印象。

  直到劫震挺身而出,向正道揭发上元洞府乃是魔门五蒂之一的上元宗、“夜
后”萧雨魄阴谋颠覆武林为止。那场正邪对抗的圣战里,劫震说服了孤高自赏的
“飞剑谪仙”伏凤纸出手相助,并求得当代麻衣道者的指点,大破萧雨魄的十方
镜陷、豁然大阵等阵法机关,一举消灭了魔门最有力的主战派势力。

  太阴阁与上元宗虽同属魔门十二宗脉,但太阴阁身为旁支七叶之一,向来独
善其身,与主战派的五蒂不合,对此战倒没什么批评。古玉含尤其痛恨萧雨魄,
偶尔提到时,都说是“骚狐狸”、“白骨精”、“无耻贱作”之类,恨得咬牙切
齿。

  岳盈盈还记得有一回二师姊穿了条新裙子下山,有个少年见她美貌,送了她
一把鲜花,回来便让师傅打了个半死。那日师傅气得直发抖,边打边哭:“谁让
你学萧雨魄那贱人的德性?我打死你这个贼贱丫!”二师姊哭叫:“再不敢了!
再不敢了!”

  打到最后,师徒四人抱在一起哭。岳盈盈印象深刻,至今难忘。

  “劫庄主一战成名,声望想必是很高的了?”她随口问道。

  “是啊!”文琼妤淡淡一笑:“一将功成,自然也堆得高了。”

  战后上元洞府付诸一炬,成了正道口中的“上元鬼府”,魔门五蒂之首的上
元宗绝迹江湖,“夜后”萧雨魄身死除名,六绝榜的位置则由劫震顶替。此战造
成武林势力的重整,“飞剑谪仙”伏凤纸退隐江湖,三仙宗府避至高耸入云的碧
城天阶,从此闭门谢客,不再插手江湖之事。

  挤入六绝榜的“神霄雷隐”劫震,却由一介青年高手摇身一变,成为一方势
力的头面人物,与盛华颜、宇文潇潇等世家领袖一样,开始有了发言与领导的权
力。

  第三件功业就不用说了,自然是四大世家剿灭香山蘼芜宫一役。

  香山战后,江湖道上首次出现“四大世家”的说法,结束了三府一门(魔门)
的时代。而劫震在斯役中一肩挑起策划、领导、杀败少年魔头蔚云山的艰巨任务,
无论智谋或武功,都将三家之主比了下去,照日山庄终于一跃成为中宸武林正道
的影子盟主,中京绥平府也再度压倒云阳老宅,彻底掌握权力的核心。

  “好奇怪。”这是盈盈听完之后,所发表的第一句评论。

  文琼妤饶富兴致:“是么?你觉得什么地方奇怪?”

  “劫庄主的毕生三大功业,居然都是打败了女人。”岳盈盈扳着手指细数:
“我师傅、‘夜后’萧雨魄……蔚云山虽是男子,但香山蘼芜宫里却全都是女人。
这,可真是巧合得紧啦。”

  文琼妤定定的望着岳盈盈,嘴角含笑,眼里却没甚笑意,罕见地透着一股犀
利的机心与冷静,似乎想从她眼里看出些什么。

  “还有呢?”

  “还有,跟他合作过的人,最后多半都被他压了过去。像三仙宗府、三大世
家这样,难道心里不会觉得不舒服么?与我师傅的决斗虽然没有外人干预的样子,
但她们原本也是认识的;我前两天与劫庄主闲聊,觉得他跟我师傅恐怕认识了很
久,并非是素昧平生的对手而已。”岳盈盈被她盯得颇不自在,随手绞着刀穗,
红着脸说:“我从小就不很聪明,想事情都很直接,常让师姊笑话。文姑娘是绝
顶聪明的人物,可别笑话我。”

  文琼妤回过神,按着她的手背笑道:“怎么会?按我说啊,岳姑娘才是世上
少有的聪明人。有很多自以为聪明的人,偏偏不如你看得透彻。”

  “是么?”岳盈盈微侧着粉颈,自己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门外忽然传来一把恭谨的声音:“启禀堡主,前院有了动静。”门棂上映出
魁梧的玄黑衣影,正是随行入京的商家堡铁卫之一。

  “说。”商九轻冷冷应道。

  “东西……东西找到了……”

  属下罕有的支吾激怒了她,商九轻微蹙着眉,声音冷如镝伤。

  “说清楚!什么东西找到了?”

  “那物事……给搜到了。”他自己显然也难以置信,巨大的影子摇了摇头:

  “前院的弟兄捎来线报,说是金吾卫的人找到了阴牝珠!”

                ……

  商九轻与岳盈盈一齐转头,不觉脱口:“在哪里?”

  门外铁卫尚未接话,文琼妤却好整以暇地道:“我若猜得不错,可是在陈尸
的锦春院里搜出来的?”映在门纸上的魁梧黑影一震,愕然道:“正……正是在
锦春院!

  听说在榻底寻得,想是凶手行凶后不及带走,情急之下藏入卧榻里。姑……
姑娘当真神机妙算,人所不及。“

  商九轻道:“知道了,你下去罢。”黑影微微俯低,倏然淡去。

  眼见商、岳二姝投来疑惑的目光,文琼妤嫣然一笑:“要替绥平府解套,阴
牝珠就只能在锦春院里被找到。贼赃既获,三大世家与中京武道的注意力便会从
劫家上头移开;凶手是谁,自然也不太重要了。”

  岳盈盈兀自沉吟,商九轻却蹙起蛾眉:“莫非珠子有假?”

  “倘若姚公公说是真,还能是假?”文琼妤轻托雪腮笑着问。这个动作在旁
人做来或有一股少女似的娇憨,然而她手腕细如鹤颈一般,修长滑润,虚握的玉
指白得微带透明,轻轻往小巧尖细的下颔一撑,既娴静又妩媚,黑白分明的美眸
里总是含笑,仿佛智珠在握。

  商九轻恍然大悟,俏脸骤寒。

  “寒庭所得未必是真珠,世人却以为阴牝珠已在玄皇手里!”

  “而且以玄皇的脾性,纵使吃了闷亏,也决计不会承认他的阴牝珠是假货。”

  文琼妤笑着起身,娉娉婷婷地走到梳妆台畔,倚镜斜坐,右腿轻轻叠上左膝,
貂裘下长长的黄裳曳地,翘起一只巧致的小红绣鞋。这个旁人做来稍嫌无礼的动
作,却加倍衬得她腰如约素,体态极美,更有一股说不出的雅致秀丽。

  她揭开首饰盒,翻出几件小巧珠花,样式颇为平常。岳盈盈这才注意到她所
用的珠饰都以简单朴素为主,不禁暗自叹息:“这些首饰真是再平常不过啦,只
怕比咱们玉蟾别府的还要逊色些,怎地一到文姑娘身上……就变得这般耀眼动人?”
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满目艳羡。

  文琼妤垂颈挑拣片刻,轻叹道:“我这些珠都太寒碜了,姊姊可有珍珠首饰
借我一用?”虽是叹息,却不像真的很在意的模样。

  商家堡中自有许多价值连城的珍藏,但商九轻向来不爱配戴珠宝首饰,更加
不会千里迢迢的带入中京;想了一想,忽然起身道:“姑娘稍候,我去去就来。”
径自走出房门,片刻带了一柄乌鞘曲柄的长猎刀回来,刀柄末端的首环处镶有一
枚荔枝大小的珍珠,珠光柔润,镶在刀上却丝毫不减刀身的肃杀之气,只觉得凝
重逼人。

  岳盈盈是使刀的大行家,忍不住赞赏:“好刀!形神兼备,绝非凡品!”

  商九轻微微点头,毫不怜惜的将珍珠撬了下来,交给文琼妤。岳盈盈见刀首
露出一个光秃秃的捧珠座子,不免露出遗憾之色,笑道:“可惜了这么好的一柄
刀。”

  商九轻面无表情,单手握鞘一送,将猎刀举至岳盈盈眼前。

  岳盈盈带着疑惑的神情接过,握柄抽刀,蓦地一泓秋水映亮了粉面,颈间的
寒毛竖起,似有利物贴肉划过;惊诧之余,猛然抬头,却见商九轻扬眉振起,冷
冷的眉山间英风飒烈:“锋锐尚在,我父祖辈的英灵尚在,可惜在哪里?”

  “铿!”的一响,宝刀倒撞入鞘,满室寒光顿时收止。

  “一点都不可惜。”岳盈盈将刀捧还,是真心真意的笑起来,点头道:

  “宝刀稀世,与珠饰半点无关!少了枚珠子,的确是一点也不可惜。”

  商九轻微微一笑,神情虽冷,似乎对她的率直十分欣赏。文琼妤怪有趣的看
着,随手把玩着那枚珍珠,嫣然笑道:“刀不可惜,但这枚珠就可惜啦!若想拿
回真的阴牝珠,还得要靠它呢。”

  商九轻见惯了她奇策百出、思考总快人百十步的模样,纵使不解,仍静静等
候答案。岳盈盈却忍不住问:“文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锦春院的榻底找到一枚阴牝珠,案子就算有了交代。但……”文琼妤神
秘一笑:“如果找到两枚、三枚,甚至更多枚的珠子呢?”

  岳盈盈闻言一怔。

  “找不到珠子,跟找到太多枚珠子,都可以破坏‘此案了结’的假象,姚无
义就算想只手遮天,也不能随便指一枚为真,妄想杜绝悠悠众口。反推回来,现
在找到的这枚珠子可能是姚无义指使金吾卫所放,也可能是劫家放的,当然也可
能是由真正得珠之人……也就是凶手……所放置。

  “姚无义与劫庄主都急着从眼前的窘境跳出来,假珠若不是他们所放,心里
自然就有谱了,即使明白凶手不存好心,仍会吞下此饵,顺势让封府禁令解除,
把持珠的烫手山芋扔给寒庭。这种‘明明知是陷阱、猎物却不得不跳下去’的谋
略,就叫‘横江九策’。九乃极数之意,其中变化无穷,并不单单只有九种。”

  “横江九策?”

  “嗯,就像在江面上拉起一条铁锁,大船顺流而下,势必撞得粉身碎骨;即
使如此,却无法教水的流向转变,只要船不离江,早晚是一条死路。这种谋略既
霸道又恐怖:什么是对手赖以维生的,它便拿走什么;即使它给的是穿肠毒药、
锋矢蒺藜,对手却非吞下肚不可,而且还奋力争先,唯恐它反悔收了回去,再不
给吃。”

  岳盈盈听得一阵毛骨悚然,悄悄打了个寒噤。

  但,就算这一切的背后真有个算无遗策的阴谋家,怎能连黄庭老祖坐化也事
先料到?

  “这反倒容易。”文琼妤笑道:“我夜观天象,见太白星斜,行至南斗之中。
太白既主刑杀也象征智慧,如此异象,表示近日内有长寿智者将逝。天城山连起
祈福大醮,黄庭观上有云梦异气聚集,佐以星斗测算、术数推演,老祖坐化之期,
几乎能够准确推算。解剑天都之主盛华颜号称‘智绝’,平生不做没把握之事,
此番竟派了关门弟子常在风前来,常在风武功高绝却无名声,显然对阴牝珠是势
在必得。若非早知道老祖行将坐化、绥平府顿失支柱,岂敢造次?”

  岳盈盈恍然大悟。

  “文姑娘要拿这枚珍珠来破幕后之人的局么?”

  文琼妤拈着珍珠反复把玩,微笑不语,片刻才说:“不,我不打算这么做,
这珠子是备来预防万一的。我若破了这个局,劫兆就得去刑部大狱吃牢饭啦,岳
姑娘舍得么?”岳盈盈被她逗得粉面娇红,连耳珠子都透着艳丽的桃红色,雪颈
酥胸又沁出薄汗。

  商九轻抬头望了文琼妤一眼,文琼妤了解她心中所想,微笑道:“阴牝珠是
极阴极秽之物,对玄皇的玄阴功体有百害而无一利,得之不幸,不如放手。这是
我对玄皇的最后一点心意,感谢他对我的知遇之恩。”商九轻浑身一震,杏眼圆
睁,似乎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只是不敢……或者不愿意……相信。

  文琼妤浅浅一笑,柔声道:“我本出身于‘水月轩’,蒙恩师教导,艺成下
山,为求堪可辅佐的真主而来,这是身为军师谋者的天命。萧然海是我旅途偶经
之地,却非最后的居停;勉强留下,对我、对玄皇都不是好事。我为玄皇来中京,
是想做三件事报答其恩情:第一,压倒其余三家,让阴牝珠归于寒庭;第二,却
是不让真正的阴牝珠落入玄皇的手里,免教玄皇受害。”

  “那……第三件呢?”商九轻忍不住问。

  “第三是让玄皇空负拥珠之名,而不受旁人觊觎。谋略至此,才算真正完成。”

  商九轻不明所以,但她素来佩服这位文姑娘的眼光智慧,听文琼妤说得恳切,
便信了她是真心为玄皇打算。只是玄皇量窄,必不能接受她的离弃,此事恐难善
了;想起两人此后见面亦难,商九轻面色俏寒,一颗芳心渐渐沉了下去。

  文琼妤微感欠疚,面上却不动声色,兰指一掠鬓发,只是浅笑轻颦。却听岳
盈盈讶然道:“文姑娘是水月轩之人?莫非是‘香峰雁荡’揽秀轩的高徒?”文
琼妤眨了眨眼睛,嫣然道:“是啊!我师傅的名头忒大,我等闲不敢向人提起,
免得坠了家师的声名,徒惹招摇撞骗之讥。”说完掩口莞尔,掐着红嫩嫩的手掌
心,益发显出柔荑莹润,犹胜玉质。

  岳盈盈不禁与商九轻对望一眼,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水月轩”乃是魔门七叶之一,向来以培育军师闻名,门下多为女子,地位
相当于魔门里的解剑天都。当今水月轩主“香峰雁荡”揽秀轩更是与天都之主盛
华颜齐名的人物,两人昔年在香山曾有过一场光辉灿烂的智斗,最后虽以和局收
场,却使盛华颜不及赶赴大战,几使四大世家败于蘼芜宫之手,“香峰雁荡”之
名轰传天下,正邪两道无不佩服。

  水月轩与太阴阁一样,都是魔门里的温和派,邪道色彩极淡,除了“同出东
方圣教”这一点之外,和其它的魔门宗脉几乎没什么瓜葛,门下军师有的为魔门
效力,也有为正道服务的。每逢五年一度水月开轩时,无论黑白两道,都有人专
程赶赴黄粱川小镜湖求教求解;只是秀师选徒极严,迄今收过的门人屈指可数,
也不许座下轻涉江湖。

  岳盈盈心想:“难怪文姑娘如许本领,原来是秀师座下!”想来两人也算系
出同源,不觉又多几分亲近之感;微一转念,登时恍然:“原来她适才说那些话
的意思,是不打算为九幽寒庭出力了!秀师高足,必拣明主,难道……”脱口问
道:“文姑娘决定留在中京,莫非是在京里遇上真主了?”

  文琼妤笑道:“真主未曾得见,却遇上了平生难得的好敌手。”

  岳盈盈心念电转,想起她方才侃侃而谈,曾提及那可怕的“横江九策”,不
觉愕然:“莫非那个躲在幕后操纵一切的阴谋家……是文姑娘的旧识?”

  “如果我猜得没错,”文琼妤缓缓拈杯,笑意未退,清丽绝俗的脸上难得凝
肃起来:“这绥平府里外之事,都是出自我师姊的布置。‘横江九策’我是佩服
许久啦,却不知我的‘流川兵法’敌不敌得过?”

  水月轩主的嫡传弟子果然算无遗策。

  翌晨,姚无义带着皇上的口谕前来,宣云阳县公劫震入皇城晋见。劫震携劫
真与劫英同去,傍晚却只偕劫真返回,随即命管事侯盛打点行装,预计后天一早
启程前往天城山,代表朝廷宣达慰问之意。

  劫真奉了父亲之命,领着龟结役人来到院内的小庵堂,将劫兆放出来。劫兆
眼神呆滞,问十句也答不上一两句;四肢解脱后,兀自蜷踞在椅上一动也不动,
半晌突然一跃而起,似是神智恢复,急急追问:“妹子呢?三哥……妹子人在哪
里?”没等回答,低头便要窜出庵去。

  劫真剑眉皱起,一把将他扳住,低喝道:“你清醒些!浑浑噩噩的,胡搅什
么东西?”劫兆悚然惊觉,不禁气沮,低着头缩了缩肩膀。劫真像老鹰抓小鸡似
的攫着他的双臂,面色一沉,咬牙道:“你莫以为此事便揭过了!若非天城山突
生变故,姚公公怎会放咱们一马?你再不安分,还要惹出事端,怎么对得起爹?
怎对得起劫家的列祖列宗?”

  劫兆惭愧不已,闷着头没敢回话。劫真放缓了口气,低声道:“你这阵子好
好待在府里,别再搅出什么事情啦。爹那边,三哥找机会给你说一说,你不用担
心。”劫兆乖顺地点了点头。

  劫真面色渐缓,柔声道:“可有件事你得同三哥说实。你那天用的剑法,到
底是什么来路?爹让人搜过你院里,根本没见有什么剑谱,知道你又说了谎话,
心里很是不欢。你没个交代,三哥也帮不了你。”

  劫兆脑中混沌,似是睡意深浓,又像现实与梦境纠缠不清,声音传到耳里都
成了一片呜呜低鸣,震得头晕脑胀;心中除了劫英,什么事也想不真切。昏沉之
间,只嚅嗫道:“是……是我在梦里学的。”

  劫真的俊脸上掠过一抹怒意,还未发作,又听劫兆含混地说:“三哥若要,
我将剑诀剑理默写出来便是。那……也不是很难的武功。”劫真闻言,神色顿时
清朗,拍了拍他的肩膊,点头道:“如此甚好。你快回院里,晚些我去看你。”
说完便转身迈步。

  “三哥!”劫兆忽然喊住了他:“妹……妹子呢?她去哪儿啦?我……我想
见一见她。”

  劫真蹙眉道:“妹子今日入皇城,见了皇后娘娘,两人聊得欢喜,皇后赐她
留宿景秀宫,也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我听姚公公说,皇后有意给妹子说一门亲事,
对象是三仙宗府的少宗主、‘飞剑谪仙’伏凤纸的儿子伏辟疆。三仙宗府贵为皇
亲,连皇上见了伏凤纸也要喊一声‘八皇叔’,同为太祖爷的嫡系,身份贵不可
言。这桩婚事若成,于我家大有好处。”

  劫兆听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为了爹好、为了绥平府好,也为了妹子好。我们做哥哥的,能不替她着想?”

  劫真临去前,拳头攒紧、眼眉低垂,似是强忍着什么极端厌恶之事,只匆匆
抛下了一句:“你……别再跟妹子走得那么近了。”

  劫兆心中一痛,拖着满身疲惫,垂头丧气的走出庵堂,眼前陡地翻起一片红
艳艳的赤霞,一股馥郁如果裂蜜流般的幽香扑面,等候多时的岳盈盈奔了过来,
下身的苏木红裙翻飞如云,裙里的白绸薄裈虽然细柔舒适,却掩不住那双修长笔
直、浑圆结实的美腿。

  她喜上眉梢,情不自禁的拉住他的手:“你出来啦!他们有没有折腾你?”
见劫兆面色苍白、神容憔悴,陡地心疼起来,银牙一咬:“那些个作死的!我找
他们算帐去!”说着便要转身。劫兆灵台顿清,反手握住了她幼细滑腻的腕子,
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事。”

  岳盈盈让他拉住小手,不知怎的心口突然砰砰直跳,饱满的酥胸剧烈起伏,
眼耳里烘热得像要晕过去似的,俏丽的粉脸涨得与苏木裙一般彤艳。“劫……劫
兆!你饿不饿?”叫唤他的名字时,盈盈毫无来由地涌起一阵羞,咬着樱唇细声
道:“我……我让人给你弄吃的。”

  劫兆呆呆看着她,看得她低下头去,半晌才说:“我不饿。”轻轻松开她的
手,就这么低头擦肩走过。岳盈盈有些愕然,转身叫道:“劫……你怎么啦?”
三两步追上前去,一把拉住他,又伸手试了试额温,皱眉道:“是不是身子不舒
服?我见你气色不太好。给你找大夫罢?”

  劫兆凝着她关怀备至的神情,忽有些难以承受,明艳无俦的娇靥似有千钧巨
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不由得轻轻把手挥开。岳盈盈一愕,劫兆心里又仿佛受
千万根针攒刺一般,不忍见她难受,低声道:“我……我先歇会儿,一会儿再去
找你。”

  岳盈盈见他容颜白惨,的确是疲累交煎的模样,转眼释怀,灿然笑道:“那
你多睡会儿,我……我先回院里等你。”一出口便觉这话大胆旖旎,羞不可抑,
逃跑似的穿出洞门。腿股交错之间,才惊觉自己已然湿了,腿心处磨出一股凉凉
的滑腻感,粘着细薄的底布沁出去;裙摆偶一扬起,见半透明的白绸服贴地包覆
着饱满的丘阜,透出一根根乌卷浓密的纤茸。

  岳盈盈只觉得股间湿润,连大腿内侧的薄布都被汁水浸透,紧粘着细嫩敏感
的肌肤,揉浆擦滑的感觉更加剧烈,淫水兀自泌涌。奔出几步,身子已有些发软,
几乎无以为继,所幸兰香院近在眼前。

  “羞……羞死人了!”她扶着门框吁吁娇喘,襟口裸露的小半截胸脯连峰陷
壑,一片覆着晶莹水光的酥白剧烈起伏,股间的湿濡印痕竟已透出裙布;双腿微
一并紧,居然挤出“唧”的一声轻响,淫靡得无以复加。

  她拖着一条蜿蜒水痕,一路滴进了房门里,绵软无力的小手掩上门扉,扶着
几案坐倒在榻上。喘息未复,身下的石蓝锦被又濡湿一大块,挺翘结实的圆臀压
出一瓣瓣莲印,衬与交叠的长腿,宛如一支姿态妍丽的紫莲花。

  “还……还好,他没跟来。要是教他瞧见了……”那个“他”字一浮上心头,
劫兆的样貌便清晰了起来,岳盈盈毫无来由的一阵砰然,身子里那最私密、最羞
人的地方陡地泛起异样的酥麻,仿佛针尖轻轻刮刺一般,既痛苦又舒服。她想起
紫云山黄庭观里破瓜的那一夜,劫兆攫住她挺耸的乳房,啜得尖端硬胀发疼,那
火钳般的庞然大物徐徐刨刮着她未经人事的柔嫩紧致,一寸一寸地撑开充满,一
点一点的刮出她美妙的娇粘……

  岳盈盈趴卧在床榻边上,苍白无力的小手死命揪紧锦被,汗湿的发丝轻粘着
口唇额鬓,还没来得及动手抚爱,蛇腰猛地一扳,全身剧颤起来,居然便丢了一
回;臀后的裙布初时只渗出些许液珠,渐渐布质汲取不了丰沛的泌润,眨眼间汇
成了细小的水柱,“噗”的挤出一道弧,仿佛她腿股间藏了把小巧精致的细颈尖
嘴壶,轻轻一倒,便注了条晶莹甘冽的清泉。

  晚风入棂,吹凉了榻上的美人娇躯。

  俯卧轻颤的长腿丽人明明衣着完好,湿透的裙裈里却浮出粉酥酥的肉色,玉
骨冰肌、若隐若现,直与裸裎无异。

  盈盈的“春泉飞瀑”体质敏感异常,高潮来时猛烈无比,半天才慢慢回过神
来,软弱地撑起骄人的挺翘玉乳,回见自己半身狼籍,又羞又愧、又是气恼,也
不知今儿是怎么了,支着微乏的身子缓缓脱靴褪裤,取巾帕拭干汁水淋漓的股间。

  尽管房内无人,岳盈盈仍是羞得厉害,玉蛤偏又极其敏感,一碰便机灵灵地
打了个轻颤,水光盈润,只得匆匆抹了腿根股沟,懒洋洋地拿了件新绸裤,套上
裤管,薄软的绸料滑过足趾、脚踝、长长的腿胫,将那双美不胜收的浑圆玉腿一
寸寸掩起。

  岳盈盈拱腰抬臀,好不容易将绸裤穿好,提着旧衣坐起身来,才发现房门不
知何时已被打开了一小扇,劫兆悄静静地站在门边,血红的双眼紧紧盯着她,似
将喷出火来。

  她身子僵直,手里还拿着那件被淫水浸透的薄裈,揉成一团的裤脚悬着一粒
晶莹剔透的液珠,状似泪滴,越来越沉坠、越来越饱满,终于“答”的一声落于
榻前,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他……他瞧见了!让他……瞧见了!)

  岳盈盈原以为自己会羞愤得晕死过去,不知怎的却想起第一次来到这里时,
劫兆也是这样站在门边,乖巧体贴地看她梳头。“这儿是我娘以前的夏居。我的
兄长和妹妹与我都不是一个妈生的,他们不会到这里来。”她记得他是这么说的,
平静的声音里有着惹人怜爱的孤独与寂寞。

  让人好想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哄着。

  劫兆跨进门槛,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双眼有些窝陷,却绽放着慑人的光。

  (他……他来了!他过来了!)

  岳盈盈直挺挺地坐在床缘,听着自己的心跳如擂鼓鸣钟一般,身子无法控制
的簌簌发抖。“别……别过来!”她像是对自己交代似的试图威吓他,才发现开
口直与呻吟无异,颤抖的嗓音夹着轻喘,听着不觉一荡。劫兆走到她身前,双手
虚捧着她小巧的脸蛋,却不碰触肌肤,微张的嘴唇俯凑过来,带着一股浓烈的男
子气息。

  岳盈盈无法直视他的面孔,只得闭上眼睛,感受他掌间灼热的空气;回过神
时,两人四片嘴唇已然紧紧吸吮,岳盈盈被他吻得全身发软,玉指一松,那件湿
透了的绸裈“啪!”一声摔在地上,响亮的声音又浆又粘。

  劫兆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蓦地左胸一紧,圆挺的半只乳球已被握在掌间,
结实的乳肌抵抗着恣意揉捻的指腹,带着连她自己都难以想象的饱满与弹滑。只
有在他手里,她才知道自己的胸脯竟是这样的结实有力,岳盈盈像头垂死的小鹿
般呦呦哀鸣,劫兆粗壮的腰身挤进她的腿缝,深深抵进胯间,将她一双修长的美
腿压得跨开屈起,再也无法合拢紧并。

  岳盈盈只觉私处绷着底布,晕凉凉的一片似无遮掩,被他火热硬挺的裤裆一
磨,顿时泛滥成灾。汩汩而出的凉滑汁液从蛤底、会阴,一直淌到了股沟菊门处,
臀背的衣裳锦被泥泞不堪,犹如躺在一处浅水洼里。

  劫兆舍了她的樱桃小口,烫人的嘴唇覆上她滑腻的颈侧,他唇上刺刺硬硬的
薄髭刮得她悚栗起来,岳盈盈如遭重击,蛇腰一侧、全身绷紧,歪着粉颈娇娇的
受着,不住呻吟轻喘。劫兆啃完了脖颈又来衔她的唇片,不意将盈盈的香汗也度
入她口中,岳盈盈这才发现自己的汗居然有一种清冽的感觉,连极淡极薄的咸味
都显得温润顺口,她开始有点明白劫兆这么喜欢舔吮自己的原因。

  她愿意让他叼在口里,每一分每一寸的细细品尝。但是……

  (别……别这么快!再……再慢一些,再慢一些……)

  岳盈盈攀着他的颈子,湿嫩的樱唇小鸡似的啄着他的耳颈面颊,吻得湿腻腻
的,迷蒙的眼里满是企望,试图找回当日兰香院里、南瓦巷中那个令她怦然心动
的男子。

  劫兆却一把撕开她的襟口,扯断红绫小兜的颈绳,那一对弹性骄人的乳球倏
地挣脱束缚,细嫩的乳尖一阵晃荡,转眼又陷入粗暴的掐握之中。

  岳盈盈呜呜哀鸣,分不清是疼痛还是快美,小手软弱地推着劫兆的胸膛,却
半点力气也使不出。

  “温……温柔一点!”她微弱如呻吟般的低唤喷在他耳蜗里,仿佛更加激起
了男人的兽欲,劫兆伸手撕开她的木红圭裙,将薄裈裤褪到膝弯,捂着她汗浆浆
的饱满阴阜揉将起来,抠得滋滋水响犹自不足,缠了满指的湿亮细茸用力揪扯,
岳盈盈疼得迸出眼泪,仰头哀唤:“痛……好痛!不要……”

  劫兆充耳不闻,“嗤!”将缠在她膝间的裆布猛然撕断,扯下烂得只剩两条
裤管的绸裈,随手褪了裤衩,抄起盈盈的膝弯用力一掀,把两条修长诱人的美腿
扳成了倒写的“儿”字,雪腻的大腿根部夹着一只油润嫩鲍,鲍嘴湿濡晶亮,兀
自轻轻颤动。

  岳盈盈突然惊慌起来。

  这个劫兆并不是真心哄逗着她、总是心疼着她的那一个,只是一头兽欲勃发
的雄性动物。她虚弱地捶打着他的胸膛,深深为自己的动情与轻率后悔不已,美
眸里噙着一洼泪,哀叫道:“不要!放……放开我!放开我!”希望唤起他最后
的一点怜惜疼爱。

  劫兆却荷荷有声,浊重的喷息仿佛一头受伤的野兽,布满血丝的眼睛睁得赤
圆,眼里却只空洞地映出身下的丽人倩影。顾不得调情抚爱,胀成紫酱色的龙首
在玉户前胡乱磨蹭,硬生生想挤裂进去。

  岳盈盈又惊又疼,又是痛心,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啪!”一声脆响,结结
实实搧了劫兆一巴掌。劫兆愕然停手,似清醒了些,岳盈盈见他颊畔高高肿起,
忽然心疼起来,顾不得自己正被侵犯,忍不住伸手轻抚:“我……我不是故意的。
打……打疼了么?我们……”劫兆突然变色,苍白的面孔狞恶无比,捉住她的小
手“砰!”重重压在床上,腰身一沉,滚烫的龙阳便要排闼而入!

  岳盈盈尖叫着并起膝头,足尖正中劫兆的下巴,一把将他蹴下床去。她全身
绵软乏力,这一踢非但不能制敌,反倒激起男人的凶暴狂性。劫兆滚落榻下,撞
倒了几案圆墩,对周身的疼痛麻木不仁,低咆一声,翻身扑上榻缘,却听一声激
越清响,岳盈盈拔出床头的眉刀,颤抖的寒锋直薄咽喉,顿时将他制住。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当我是那些任你狎玩的青楼歌伎、放荡女子么?”
岳盈盈一手掩着酥胸,并起赤裸的双腿,衣裳被撕得条条碎碎,掩不住剧烈发抖
的诱人胴体。

  “你……你若不怜我爱我,就别来招惹我!”她紧咬银牙,圆睁杏眼,眼泪
就这么直溜溜的滑落颊畔,晃动的刀尖将劫兆的颈间油皮刺出血来,却怎么也止
不住颤。

  劫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本在府里四处游荡,试图找寻劫英的踪影,找
得心里直发慌,只想有个人说说话;回过神来,竟已是这般光景。

  他既惭愧又心疼,正想开口,岳盈盈银刀一指,静静的说:“滚。”

  “盈盈!我……”他急着分辩,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我不是……”

  “滚!”岳盈盈流着眼泪,咬牙道:“劫四爷,我不是谁或谁的替代品,只
为填补你的空虚寂寞,也不是供你狎戏淫乐、呼来喝去的玩物!以前的事,就当
是我瞎了眼,从今而后,我再不想见到你!你……你给我滚!”

  劫兆如坠冰窟,看着她不住泪流,却想不出一句安慰辩驳的言语。呆怔片刻,
缓缓退下床沿,颤着双手穿好衣裤,默默地退出了房间,每迈一步都仿佛远离生
机,渐渐又退进了他自己那个天马行空、虚实交错的封闭世界里。

  掩上房门,也掩上了劫兆与现实世界的最后一点牵连。记忆里他最后所听到
的,是门内岳盈盈的伤心哭泣。

  当夜盈盈就离开了绥平府,自然是不告而别。

  梦里,劫兆又来到那间堆满经籍的青石小庵,却不见老人的踪影,任他在梦
境之中喊破了喉咙、将一切都搞得乱七八糟,却始终没能将老人给逼出来。他忽
然有种被世界遗弃的感觉,一时间自暴自弃,在梦中变化出无数美女狎玩取乐,
也不知荒唐了多久,复觉悲哀:“妹子不要我了,笨丫头也不要我了,世间诸情,
到头来竟是这般苦痛。除死之外,还有没有别的解脱?”

  把手一挥,满室的活色生香俱都不见,又恢复成原先昏灯黄卷的模样。他随
手从甲子柜上抽了本《伏火集》来读,读烦了又变出老人最喜爱的那处小河洲,
追逐鸟禽胡乱练剑;玩累了,眨眼变走全身的衣物束缚,浸入河溪里泡凉晒太阳,
想要什么样的美女就能变出什么样的美女狎戏,环肥燕瘦、淫荡贞烈,应有尽有,
却怎么也幻化不出盈盈与劫英的面貌。

  劫兆并不想醒过来。但梦里也会感到疲倦,当他再也撑持不住、终于沉沉闭
上眼皮,睁眼却是翌日清晨,无论他在梦境里如何消磨时光,不过就是一夜,怎
么躲也躲不过现实。

  自锦春院发生命案,院里的丫鬟便有意无意与他保持距离,或许怎么问她们
也不肯相信四爷会杀人,但那榻上女尸的香艳模样,却像极了四爷的荒唐脾性。
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神……从圈禁处被放出来之后,四爷就仿佛变了个人,眼窝深
陷,眸里有些空洞,带着一抹说不出的阴郁与疲惫,好象一辈子都没睡过觉似的,
往日那个好色轻佻、却可爱善良的少年公子已不复见。

  这一天,负责伺候梳洗的丫头枕玉在门外深呼吸几次,带着赴义般的悲壮心
情端水入房,却见锦榻上空空如也,镂牖推开,清晨的寒风吹乱一帐纱帘;猛一
回头,差点吓得摔了瓷盆。劫兆整个人缩在铺缎的圆柱圈椅里,阴影遮去了他的
身形容貌,只剩一双眼睛熠熠发光,宛若食人之虎。

  她惊叫起来,声音才到喉头神志便已恢复,不敢无礼,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怯怯地上前几步,将水盆搁在几上,强笑道:“四……四爷早。婢……婢子伺候
您盥洗更衣,老……老爷正候着呢!”拧干巾帕为劫兆抹面,发育成熟的娇躯却
不听话的打起了摆子。

  劫兆只是定定的盯着她,却不像从前那样看得她脸红心跳,只觉得心里发毛。
她年纪虽小,也是有过男人的,头一回破瓜便是在这间房里,正是四爷干的好事,
疼痛过后旋又被摆布得欲仙欲死。那方染有片片落红的帕子还收在劫兆的桐木柜
里,与其它的猎艳战利品一并珍藏着。

  “你很怕我么?”劫兆突然一笑。

  枕玉吓了一大跳,俏脸煞白,颤声道:“没……没的事!爷又来胡说了。”

  劫兆让丫鬟抹脸更衣,手脚从来没规矩过,更多时候兴致一来,摸着香着便
胡天胡地起来,四爷疼人的本事在侍婢之间可有名声了,不少丫头等不及轮流,
暗里不免一番争抢。像今天这样只看不碰,那是听都没听过的事,枕玉蓦地想起
蘼芜宫使者那香艳销魂的死法,手脚都吓软了。

  “老爷找我?”劫兆又笑。

  阴影里看不清他的五官轮廓,除了炯炯放光的双眼,只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枕玉忙不迭地点头:“是……是!说早上有重要的事宣布,三……三家的客
人也都要到。”

  劫兆睁眼无语,那双夜枭也似、发着异光却无比空洞的眼睛十分骇人。在枕
玉看来,昔日潇洒倜傥、风流迷人的四爷简直变成了一头可怕的怪物,正静静蹲
踞在圈椅上,很慢、很有耐心的玩弄猎物,等待着一跃而噬的时机。

  但这头怪兽始终没扑过来撕裂她细嫩的喉管。

  “你可以下去了。衣服我自己会穿。”

  枕玉闻言一愕,如获大赦,飞也似的逃出房间,直到穿出两重院门之外才脱
力坐倒,吓得哭了起来。

  劫兆穿戴齐整,慢吞吞地踅到大堂,见众人早已入座停当;除了盈盈劫英不
在,其余都与比剑夺珠当日相同。劫震坐在丹墀上,冷冷睨他一眼,连责骂都懒
费力气,更别提周围投来的异样眼光。劫兆拖着身子坐在劫真旁边,只听劫真低
声道:“下回别再迟到啦!”

  “嗯。”劫兆有气无力的回答。

  劫真继续看着他,似没有移开目光的意思。劫兆登时会意,从怀里拿出一束
手抄纸片递去,正是他昨晚随手写下的“烛夜”、“舒凫”、“坠霜”三剑的剑
理摘要。

  劫真接过来看也不看,顺手便放入怀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候片刻,姚无义姗姗来迟,又是一副红鼻醉眼、惺忪未醒的模样,大摇大
摆的坐上首座。

  劫震清了清嗓子,扶几而起,朗声道:“前日蘼芜使者遇害、阴牝珠失窃一
案,连累三家贵客屈居舍下、不得自由,实为我之过错。所幸凶人仓促作案,不
及将宝珠带走,姚公公明察秋毫,曲都尉与金吾卫弟兄宵旰勤劳,终于在凶案现
场起出宝珠,得归九幽寒庭。”说完取出一只锦盒,恭恭敬敬呈给姚无义。

  那盒中盛了枚荔枝大小的珠子,通体盈润,盒未全开时从幽影中泄出几许华
光,竟是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姚无义也不接过,眯着眼睛打量片刻,挥手道:
“是了,是这珠没错。你等也辛苦啦。”

  劫震连称不敢,阖上锦盒,亲手交给文琼妤。“玄皇武功盖世,乃中宸正道
之擎天巨擘,阴牝珠归于九幽寒庭,乃是我们之幸。但请文姑娘代为致意,有劳
玄皇多多费心。”

  文琼妤淡然一笑:“庄主言重啦。”随手将锦盒交给商九轻,旋身娉婷,踮
着轻巧曼妙的步子返回座中,突然又回头道:“劫庄主,琼妤曾听故老传言:阴
牝珠乃一灵物,出世十二时辰内若无魔教秘法加持,灵气便会迅速消褪。蘼芜使
者既已身死,唯恐此珠无用,敢问此珠寻获时,是否已盛于此盒之中?”

  劫真听得面色阴沉,低声对劫兆说:“这女子又要耍花样!”

  劫兆全不关心,懒惫一笑:“就说‘是’不就结了?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劫真摇头不语,却见劫震微显错愕,摇头道:“此事须请教曲都尉才是,我
实不知。”众人目光都投到姚无义身上,姚无义眯眼冷哼,转头道:“曲凤钊,
人家问你呢!”

  这珠自然不会是金吾卫找到的,就算曲凤钊再神通广大,怎么也答不上来,
只是无论他答“是”或“不是”,后头的责任都得由他来承担。半生进取的昭武
都尉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缓缓点了点头:“是在盒子里。”

  文琼妤美目流沔,眉黛浅蹙:“可有打开观视?”

  曲凤钊本欲否认,转念又想:“若未开盒,如何知道盒里藏珠?”只好点头
道:“曾打开一两次观看,未曾取出便是。”

  文琼妤“啊”的一声轻呼,掩口故作恍然状:“这便是了!贼人动了手脚,
此珠已无效用。”

  此话惊动四座,姚无义沉下脸来,愠道:“小丫头!你这话可得交代妥适。
若有不尽实处,可别怪咱家不懂得怜香惜玉。”

  文琼妤假装没听懂话里的威吓之意,侃侃说道:“阴牝珠是世间至阴之物,
入水凝霜、日下犹冻,若非失去灵效,岂能无半点寒凉?依我看,非是凶手仓促
遗珠,而是宝珠灵气被汲取殆尽,只留了空壳下来。”说着开盒取珠,传与众人
观视。

  法绛春最是心急,不顾丈夫拦阻,忙不迭地一把抢过,于两掌间反复交握,
尖声道:“是不怎么寒凉!果然大有问题!”转头怒视劫震,仿佛他便是侵占宝
珠灵气之人,眼光颇为怨毒。

  堂内众人惊疑不定,文琼妤又说:“阴牝珠性质属阴,最惧阳气,若于日光
下曝晒片刻,所剩的些许灵气也将烟消云散。不信请看。”让商九轻拿到中庭片
刻,再入厅时果然触手微温、皮光黯淡,连珠子似都缩小了些,犹如花房雕萎。

  “宝珠本有灵,乃是活物之属。一旦失却灵气,便如同死了一般。”满座尽
皆叹服。

  姚无义冷冷看着,哼笑道:“照你这么说来,是疑心劫庄主吞没了宝珠灵气?”

  文琼妤讶然道:“公公说笑了。劫庄主侠骨磊落,怎能如此?自然是窃珠行
凶的魔门匪徒所为。此珠纵归九幽寒庭,也不过是枚硕大的珍珠饰物,再也没甚
效用,不如献与朝廷,殷实库禀。前岁北地旱涝相继,饥民据说都涌到京师左近
啦!若将此珠换米粟干粮,也能赈济流亡,以彰陛下圣明。”

  姚无义无话可说,“哼”的一声:“朝廷有朝廷的法度,用不着你等百姓多
口。

  珠子自归你家,爱干什么谁也管不着,还能缴回国库么?儿戏,荒唐!“文
琼妤顺阶而下,敛衽福了半幅,叹道:”我等草莽之人,不通世务,幸得公公指
引,方才少闹笑话。“

  姚无义哼哼两声,见她也没穷追猛打的意思,面色渐渐和缓。

  忽听寰宇镖局总镖头“牧野流星”方东起道:“照姑娘的意思,破案还须着
落在盗珠之人的身上。只是线索到此悉数断绝,却要往哪里找去?”

  文琼妤笑道:“这倒不难。近日江湖中若有身负玄阴真气的无名高手崛起,
又或有人突然显露极阴极寒的武功、而无师承脉络可循者,便是盗珠的疑犯。凶
手身上的玄阴之气,正是他最大的破绽。”

  众人闻言省悟。方东起抚掌长叹:“姑娘灵心慧眼,实令方某佩服!”

  “总镖头谬赞了。”文琼妤盈盈下拜,姿态清雅端丽,难画难描。

  大事已了,姚无义对劫震道:“老劫,咱家回宫去啦!你府上也准备准备,
明日好动身往天城山。”劫震躬身道:“多谢公公照拂。小女刁蛮成性,在皇城
之内还要麻烦公公多费心。”

  姚无义亲热地拉着劫震的手,凑近道:“你跟我客气什么?小郡主是我瞧着
长大的,还能不上心?这回请皇后娘娘给郡主说的亲事,我瞧十九能成!嗣王是
太祖爷的嫡子,正统皇脉,身份地位不比一般,据说小王爷也生得俊美出尘,颇
有乃父之风,配与郡主的天仙美貌,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事成之后,老劫你可
别忘了咱家这个牵红线的媒人哪!”说着呵呵大笑,乐不可支,仿佛这盅谢媒酒
已是手到擒来。

  他口里说的“嗣王”,便是三仙宗府之主“飞剑谪仙”伏凤纸,小王爷云云
自然是伏凤纸的儿子伏辟疆了。

  伏凤纸是太祖爷的第八皇子,论血裔宗谱,绝对是有资格继承皇位大统的人
选,只是他少年时醉心武学,无意于庙堂之事,反而在江湖上闯出偌大名头。太
祖爷驾崩之后,先帝继位,很喜欢这个本领高强、却对帝位毫无兴趣的同母亲弟,
特封为“嗣王”,食邑五千户,赐下一部前朝府库珍藏的道家重宝《紫府筵华经
》,许他开立亲王幕府。

  这位嗣王一向自命风流,美姿容、高才具,年轻时曾倾倒无数名门淑女,享
有诗仙、酒仙、剑仙雅号,开府后便称“三仙宗府”,以一手“分光剑术”列名
六绝,善御剑气,赞曰:“平生论剑不持剑,出尘原在红尘中。”纵使这些年来
隐居深山,闭门不问武林之事,声名仍广为流传,为江湖人所敬。

  小王爷伏辟疆既然“颇有乃父之风”,想来也是个俊俏风流的人物,劫兆心
底一酸,顿时有些自暴自弃起来,没等席散便径自起身,低着头往堂外走去。劫
震远远瞥见,面色铁青,沉声喝道:“回来!你眼里心里,到底还有没有点规矩?”
他难得发这么大的脾气,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转头。

  劫兆素来惧怕父亲,然而一想到是他要把劫英嫁掉,忽有种豁然不顾的冲动,
迟疑片刻,继续低头行出,更不稍停。劫震正要发作,却见管事侯盛快步进入,
面无表情地躬身一揖:“启禀老爷,正阳门处传来消息,说二老爷已经到啦!正
在城外杨柳桥的驿馆暂歇,少时便要入城。”

  劫震脸色丕变。由于黄庭老祖行将坐化,阴牝珠之事有了出乎意料的圆满结
果,他正后悔飞书急召劫惊雷回京,没想到他竟来得如此之快。按说香山离京有
百余里之遥,再怎么飞马急驰,最快也要足足两日夜的工夫;加上鹰信递送的时
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于今日抵达。

  侯盛似是读出了主人的心思,平板冷硬的回答:“二老爷是从观霞岭处直接
赶来的,说是率队围猎之时截获飞鹰,带了身边的人马便来。”观霞岭离中京仅
五十里不到,朝廷设有迎宾山庄,乃是驻京高阶武将们最喜爱的猎场之一,秋天
枫红极美,与京城南方“碧城天阶”的夏季桐荫并称二绝。

  姚无义疏眉一轩,眯眼道:“哦?公威回来啦?真是好巧啊!”“公威”是
劫惊雷的字,劫惊雷比兄长还小着四五岁,看在姚无义眼里,自然只是个小老弟。
劫震神色尴尬,恭谨道:“我明日便要离京,特召公威回府里主持大局,不想却
来得这般快疾。”

  姚无义有意无意的睨了他一眼,摸着光滑无须的三层下巴,呵呵笑道:“那
可真是无巧不成书了。时辰不早,咱家先回宫啦,明儿再来送你,顺便与公威喝
上几杯。

  我和他,可真是好些年没见啦!“劫震连声称是,与众人一齐送出厅去,面
上恭谨,暗里却不停转心思。

  阴牝珠一案告一段落,眼下三家没了兴师问罪的借口,眼看便要各自散去,
劫震自己又将离京远赴天城山,此时三千飞虎骑若浩浩荡荡开入京城,鸠占鹊巢,
徒然是引狼入室之举。劫惊雷从猎场直奔中京,所带部曲约莫都是轻装快马,人
数也必然不多,反倒安全。

  思及此处,劫震顿觉宽慰不少,送走了姚无义,便派劫真与劫军出城迎接;
回见劫兆蜷在厅里,茫然发呆,竟未出厅来送姚公公,不觉心头火起。劫真察言
观色,赶紧说:“父亲,四弟与我一同去好了。二哥伤势未愈,只怕不便骑马。”
劫震冷哼一声,甩袖入厅,径与文琼妤、常在风等闲言絮絮,仿佛劫兆是一团看
不见、摸不着的污浊之气。

  劫真拖着劫兆骑马出府,两人并辔而行,一路无话。

  来到正阳门前,尚未求见关值门将,忽见守门的兵卒们忙乱起来,一侧的迎
宾门缓缓拉开,清出专供王侯皇亲行走的青砖大道,迎入两列长队。

  当先一骑高大伟岸,人如天将马如龙,马背上的骑者面如重枣、燕颔豹髭,
身披紫袍皮甲,背后竖了把比手掌还宽的厚刃巨剑,剑锷铸成栩栩如生的虎头形
状,剑柄活脱脱就是半截虎爪,剑首末端的虎掌五爪屈张,远远望去,仿佛他身
后负着一头张牙舞爪的青铜老虎。

  男子策马缓入,蹄声喀答,那直挺挺的昂藏虎躯恍如铁铸,霎时间竟让人产
生一种“城门变矮”的错觉,石砖门洞被他巨大的影子塞得满满的,仿佛挡住了
迎宾门里的夕阳余晖。

  ……劫惊雷。“贯虹紫电”劫惊雷!

  若世上从来没有“神霄雷隐”劫震,这个名字将会是中京最铁铮铮的男子汉。

  紧跟在劫惊雷之后,却是一名身穿杏黄衫子的少女。

  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眉目清秀,浅褐色的肌肤如琥珀烧融般光泽细致,又仿
佛是汲饱阳光的丰润麦谷,身段不同于京城仕女的纤细窈窕,更说不上蜂腰长腿,
但行进间挺胸直背,倍显精神,跨鞍打浪的动作尤其柔软协调,极富有某种驰过
荒原旷野似的旺盛活力。

  她体态结实丰满,模样却很文静:浓眉大眼、鼻梁挺直的相貌虽与劫惊雷依
稀仿佛,桀骜不驯的野性却被线条柔和的粉色唇瓣稀释殆尽,唇上一抹淡细汗毛,
益发衬得唇珠小巧、下颔细圆。她的长发编成一条乌亮的三股大辫,拢于左胸,
也不用什么发饰妆点,翻领缠腰的胡服装扮与商九轻颇有同工之妙,但商九轻英
飒逼人,她却是斯文秀气。

  劫兆知道她是谁。

  劫惊雷没有儿子,只得一个宝贝女儿,少年丧妻后便不曾再娶,身边从没有
什么嬖妾侍女,决计不会弄错。只是没想到女大十八变,那个小时候老让他掀裙
扯辫子、爱哭爱生气的黑丫头劫苹,居然出落成了这么个斯斯文文的大小姐。

  他硬着头皮随二哥拍马迎上,只听劫真“吁”的一声勒住缰,就着马背上抱
拳拱手:“侄儿劫真,奉父亲大人之命,特来迎接叔叔回府!”劫惊雷左手举起,
身后十八虎骑一起停住,动作整齐划一,人不低头、马不摇鬃,晚风中直如泥塑
木雕也似,当真是动也不动。

  劫惊雷点了点头,钢铁般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偶而瞥见后头的劫兆,目光陡
地一寒:“又是你惹的事?”劫兆从小就怕这个二叔,劫惊雷是绥平府上下、唯
一一个敢对七岁大的四少爷饱以老拳的人,那是劫兆平生头一回挨打,第一次就
差点送掉了小命。

  劫兆下意识的缩了缩颈子,突然有种张口结舌的窘迫,然而看在劫惊雷眼里,
他的回避却不只是心虚怯懦,更似某一种难言的、野兽面对猎人般的兽眼异光,
加倍的激起他扑杀对抗的本能。

  眼看气氛已僵,劫真赶紧打圆:“叔叔明鉴。案情现已明朗,盗珠行凶之人
应是魔门的奸邪余孽,实不干四弟的事,他是被冤枉的。”劫惊雷哼的一声,冷
道:“谅你也没杀人的胆!可中京这么多人,怎的就偏来冤枉你?”劫兆无言以
对,抬头见劫苹望了自己一眼,眉头微蹙,也颇有不以为然之色。

  劫真微笑颔首:“阿苹,咱们许久没见啦!”

  劫苹闻言一笑,杏眼中绽出光芒,却没失半点分寸,就着马背上敛衽施礼:
“三哥好。”守礼合宜,语声清脆毫不扭捏,果然是一派名门千金的气度风范;
只有在轻咬粉唇的小动作里,才泄漏出一丝少女独有的羞涩喜悦,虽只一瞬,却
是分外惹怜。

  劫真点了点头,没敢多看一眼,旋即转向劫惊雷。

  “二叔从观霞岭赶赴京城,仓促之间,可是不及带上人马?”

  劫惊雷冷然道:“另有五百骑驻于城外邮驿。我入中京,单人孤剑亦无所惧!
若非阿苹坚持,我连‘飞虎十八骑’都不想带,看哪个能拿我怎地!”劫苹皱了
皱眉,轻声道:“阿爹!”颇有责备之意,又像是提醒父亲谨言慎行,短短一唤,
竟似有无数心思。

  劫惊雷哈哈大笑,笑声震得附近的巡城兵卒纷纷掩耳走避。豪笑未止,铁面
铮铮的“贯虹紫电”仿佛被打回原形,变成一个既心疼又得意着女儿的老父亲,
面对爱女的管束全无招架之力,面色舒缓,点头道:“不提这个。走!我们路上
说。”一夹马肚,昂首缓策而行。

  劫真纵马跟上,两人并驾齐驱,不住交头接耳。“飞虎十八骑”未得号令,
在原地端立不动,个个面如铁铸,睁眼迎风,人马俱是昂首挺胸、明刀云甲,分
外精神,直把警跸皇城的驻军给比了下去;附近的行人远远围观,俱都赞叹不已。

  劫惊雷与劫真行出十余丈远,劫兆正想跟上,忽见劫惊雷左手举起,飞虎十
八骑一起策缰,两两并辔,鱼贯从劫兆马前横行过去,头两骑还几乎将他撞倒,
仿佛当他是透明一般。

  劫兆骑术平平,胯下坐骑又不如飞虎骑的西域名种奔云骢神骏,陡然间被大
队横拦,那马不住扭身跳蹄,要过又不敢过,转得两圈,渐渐晕乱起来。他手忙
脚乱,口里吁吁乱叫,马匹却不听话;蓦地横里伸来一只窄袖小手,用力攒住马
缰,拉着马嚼子固定不动,口里“得得”几声,马匹居然就平静了下来。

  劫兆一挥额汗,抬见劫苹秀气的脸上带着一丝同情怜悯,感激的话到了嘴边
便出不了口,只是冲她点了点头,径自拍马追赶。

  劫苹轻叹一声,与他并驾而行。她马术极精,不唯姿态轻盈优雅,控缰更是
如身使臂,劫兆不知不觉间被她所引导,两人从飞虎十八骑当中穿行而过,两列
长队应声两分,让她俩回到队前,煞是好看,仿佛已为此刻练过了千百回。中京
人哪里见过如此精巧的马队表演?顿时彩声如雷,沿街不绝。

  劫苹拉着劫兆的马缰,巧妙的安抚马匹,不让被行人的鼓噪喧哗所惊扰。

  劫兆看在眼里,暗自叹息:“我小时候不知欺负过她多少回,也难为她如此
不记仇。”心中再无芥蒂,低声道:“多谢你啦!我马骑得原是不好。”

  劫苹“嗯”的一声,并不接口,一双大眼睛遥望身前,动静都不离劫真的背
影,片刻才微微侧头,微讶道:“你说什么?”劫兆心里颇不是滋味,三哥文武
兼备,自来是人中龙凤,但要比讨女孩子欢心,他劫四爷从小到大可都是花粉丛
中的蝶猎、女儿国里的状元,几曾受过这般冷落?顿时有些意兴阑珊,淡淡说道
:“没什么,我跟你问好呢。”

  劫苹见他目光闪烁,也只是微微一笑,转开话题:“听说你跟‘天都七子’
行七的常在风比剑,一举夺下了阴牝珠呢!可真有本事。”她与劫兆同年,只比
他小了两个月,小时常受他欺负,向来没有喊他“四哥”的习惯,两人说话总是
你啊、我的,倒不是她不懂礼数。

  劫兆淡然一笑:“不过是侥幸罢了。若不是三哥留手,第二场已然胜啦,也
不会惹出后头那些事来。”劫苹点头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若能胜常
在风,三哥断无不胜的道理,他心中定然有其它的计较,说不定……也是想让你
显显声名,也免教二哥占了便宜。”说着翘首眺望,眼里漾着一抹雾蒙蒙的神采。

  其实劫兆的想法也差不多,但从她口里听来,就是觉得不痛快。

  劫苹比起劫英、盈盈,也只能说是中人之姿,清秀有之,但无论如何都说不
上美貌,劫兆与她更无情意可言,不知怎的却觉一股酸溜,仿佛打翻了坛陈年老
醋,满心都不是滋味,不觉冷哼一声,神情古怪。

  或许……是英姿焕发、文武双全的三哥,让他想起了那“颇有乃父之风”的
小王爷伏辟疆吧?那个即将要从他手里夺走劫英的家伙……

  劫兆黯然神伤,想起又气走了盈盈,更是几欲发狂,恨不得能让二叔再来揍
他一顿,打得他牙崩骨裂、脸肿鼻青,才能稍稍平息心里的悔恨与痛苦。或许那
样奄奄一息、只剩半条命的自己,才能让离开的劫英与盈盈回头再看一眼吧?劫
兆想得惨笑起来,不无自毁之念。

  劫苹见他精神委顿,形容憔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暗想:“听说他
这几年纵情酒色,行为放荡,我本来还不肯信。如今看来,恐怕是真的了。”又
见他对三哥颇有不豫,想起传闻中三哥对这个不成气的弟弟是如何的尽心照拂,
不觉有些心凉齿冷,眉头一皱,悄悄松开了他的马缰。

  大队来到绥平府,劫惊雷纵马直入,家丁们都不敢阻,府中的护院侍卫等守
责来拦,都让劫真示意退了开去。

  西域名马奔云骢在劫惊雷的驾驭下,跨阶穿门如履平地,一路驰进劫震起居
的腾龙院里,翻身跃下马来,背后的虎首阔剑撞得护心甲发出“笃!”的一声;
行走时每跨出一步,全身的皮甲铜钉都铮錝作响,宛若刀剑交鸣。

  “飞虎十八骑”没得到下马的指令,也如游龙矫矢般列队冲入,掀起满庭黄
沙。

  劫真与劫兆没有这等庭园驰马的能耐,在大门外便舍了坐骑,施展轻功急急
追入;劫苹微一迟疑,也跟着下马,改用步行。

  劫家的武功禀性太刚,不利女子修习,因此劫苹与劫英一样,都只随护院武
师学了些强身健体的皮毛功夫,内功、轻功的根基浅薄,不消片刻已被抛在后头。
忽见劫真倏然停步,回头赶了过来,拉起她的小手,右掌绕到身后托着她的腰,
急道:“妹子请随我来!”发足狂奔,连看也来不及看一眼。

  劫苹圆脸一红,芳心羞喜,却知眼下非是卖弄小儿女心思的时候,三人结伴
奔入腾龙院,只见十八骑分列两旁,擎刀在手,杀气腾腾;劫惊雷大步走到劫震
的书斋前,房门紧闭,原本在房外伺候的仆役们早已吓得四散逃去,一名魁梧的
男子持两把大剑挡在门前,肌肉贲起的精赤上身斜扎着绷带,怒发浓眉红如烈焰
冲天,却是劫军。

  “二叔!”劫军面色严峻,低声咆吼:“家主之前,岂容无礼!请二叔立即
退出腾龙院,卸甲封剑、约束下属,来向父亲大人请罪!再有逾犯,休怪劫军无
礼!”

  劫惊雷与兄长感情不睦,不代表会比较喜欢云阳老宅一些。他浓眉一动,负
手踏前,肩上的虎首剑柄却猛地一跳,剑气逼人,未出鞘时便已难以抵挡;同样
都是魁梧异常、持有巨兵,劫军却不由自主流出汗来,尽管咬牙不退一步,两人
间的气势却有着猛虎与幼狮般的差别。

  “军儿,退下。”书斋里传出劫震沉稳但嘶薄的嗓音。

  劫军迟疑片刻,垂剑让到一旁,颈间臂上兀自浮露青筋、微微跳动,显然还
未从劫惊雷逼人的压力下回复过来。若以这样的态势开打,劫惊雷恐怕一剑便能
取下他的人头,还用不上第二招,“神霄雷隐”劫震目光灼灼,自不会坐视发生。

  劫惊雷冷笑:“你什么时候学得这般巴结老宅了?”

  劫军怒目而视,却听劫震平静说道:“老二,我不与你计较。京里已经没你
的事了,莫想要兴风作浪,我料魔门近日将要蠢动,你速速返回香山,妥善防备,
我可以原谅你今日的无礼。”透过镂空的门棂望入,照日山庄的当家之主似乎正
埋案伏首,振笔疾书,便在说话时也没有抬头,仿佛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劫惊雷仍旧是冷冷的笑着。

  “我也想早回香山,只可惜还有一事尚未办完。”

  劫震终于停下动作,缓缓抬头。

  “何事?”

  “砰”的一声巨响,书斋前的四扇门扉一齐震开,劫军被轰得跌入屋里!

  “我是专程前来……”明间飞散,劫惊雷踩着满地破碎的木棂窗格走进书斋,
喀啦喀啦的来到书桌前,低头俯视兄长,铁面具般的脸孔终于有了表情,带着一
种激烈的愤恨与嚣狂:“接收你的家主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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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折 执子之手,与子同出

  此言一出,随后赶至的劫真、劫兆两兄弟俱都变色。劫军被他双掌轰入内室,
伤上加伤,挣扎半天也只能撑起半身,倚墙盘膝而坐,兀自咬着满嘴殷红,火眉
下的一双虎目盯着劫惊雷,似要喷出火来。

  劫震稳坐不动,随手从屉内取一只扁平的小木匣抛给劫军,正是九嶷山送来
的那匣镇山灵药“存聚添转丹”。

  “速速服下,三个时辰内不许动气,以免留下大患。”劫震手捻须茎,看也
不看劫军一眼,慢条斯理的说:“宗房之事,不是你们这些小孩儿能管,都给我
退下罢。老二,你若有话,咱们两人谈谈便了,何必动上这么大的排场?”

  劫惊雷双手负后,抬头望向房顶,斜乜着冷笑:“怎么?事关你不可告人处,
便不敢让人听了?”劫震神情木然,脸色十分不好看。

  劫真口唇微动,正要上前,却被劫苹轻轻拉住。

  她踮脚凑近劫真耳畔,前额的浏海在他鼻端掠过一抹淡淡的少女馨香。

  “三哥勿忧,我阿爹自有分寸。”忽然省起自己还让三哥揽在怀里,小圆脸
蛋儿一热,伸手轻轻推开,不知怎的身子却有些酥乏,心儿砰砰直跳,但毕竟没
敢过于放肆,勉力让开些个,就这么软软的微靠在他肩上。所幸她肤色黝黑,褐
亮致密如琥珀一般,脸红倒也不易被人发现。

  劫震仍坐在椅中,一边摩挲着光滑的扶手,一边低垂眼睑,仿佛喃喃自语:
“你想做家主,我没意见。只是这么多年来,我南征北讨、为武林伸张公义,立
下当世不二的功绩,照日山庄与绥平府才有今日的声名与荣景。老二,你想坐上
这个位子,凭的是什么?是武功、人望、江湖地位,还是好勇斗很?”说到后来
声色俱厉,猛一抬头,目中迸出冷冽电光。

  劫惊雷却不为所动,仿佛成竹在胸,背负双手、冷冷哼笑,一字、一字的说
:“就凭你已经是一个武功全失的废人。”

  劫震面色一沉,右手五指倏地掐紧扶手,冷笑:“莫非你想试一试?”

  劫惊雷的武功与兄长同出一脉,同样是祖传的大日神功、烈阳剑法,少年时
也上过天城山拜师学艺,只是碍于大日神功天生难以突破的限制,他自二十岁上
迈入第二重后再也无法精进,论突破门槛的年纪,还比劫震小了一岁;而“平戎
八阵法”是云阳老宅的至高绝学,长房这厢自也无从入手。

  少年劫惊雷的武学之路似乎已陷入日暮途穷的境地,但他天生坚毅,未肯居
下、绝不后人的脾性与乃兄如出一辙,重上天城山求教。那日黄庭老祖兴致一来,
用扫帚在落满梧桐叶的庭院里写了个巨大的字,风吹叶飞,庭中铺的青石板上却
留下了枯磔纵横、腾蛟起凤般的字迹,每一笔都透入青砖肌理,又没有凿刻的痕
迹,反倒像从青石砖里长出来似的,浑然天成。

  当时除了劫惊雷,随侍的还有玄鹤、玄鸿等“天城五玄”。五玄长侍座前,
知道老祖不论武道已逾十五年,若非秋凉肃杀,仰观天苍地阔有感,断不会忘情
出手,无意间显露武学,莫不是摒息凝神,唯恐稍有错漏。

  老祖随手写完,扔下扫帚,叹息道:“我逾百岁,却难至无心之境。造化玄
奇,岂是人力所能抵抗!”背着双手回顾众人,目光最后停留在劫惊雷面上,笑
问:“公威!你来说说,我写了什么?”

  劫惊雷凝神望去,只见大字方圆五丈,几乎占据了整个小小的内庭,笔势苍
劲错落,既像“武”又像“伐”,说是戟、戕、戮似也无不可,只觉每一笔都像
是大兵发动,蕴有万马奔腾、金戈云动的磅礴气势,看得心头一动,竟随手比划
起来;回过神时,已空着手将一路剑法使完。

  四玄玄鹫最是好武,年纪又与劫惊雷相若,少年心性,忍不住鼓掌大声叫好。
二玄玄鸿瞪了他一眼,三玄玄鸰似也被打断思路,皱眉侧目,玄鹫才悻悻然闭了
嘴,满脸不豫。

  “弟子有僭了!”劫惊雷面上一红,躬身告罪。

  “无妨。”老祖满不在乎的摇摇手,笑问:“公威,你瞧我写的是什么字?”

  劫惊雷闭目凝神,方才无意施为的粗简套路一一过眼,虽是剑法,其中却包
含了刀、枪、戟、棍的气蕴,大开大阖,仿佛以千军万马为敌,心中再无疑惑,
睁眼抱拳道:“在弟子眼中,老祖写的乃是一个‘战’字!”

  这番领悟与五玄心中所想俱都不同,五人顿时陷入长考,小小的院里一片寂
寥,只剩秋风萧索。劫惊雷正自心虚,却听老祖呵呵笑道:“这样也好、这样也
好!”负手入室,再不闻问。

  劫惊雷在天城山待足三个月,日日来看这个心目中的“战”字,直到闭目不
忘。他花了十年的时间,会过高手无数,终于将这路“大战字剑”淬炼成锋,创
制完满,于香山一役中大放异彩,协助法天行率领四家联军攻打蘼芜宫,杀死了
蘼芜宫五极护法之三,声威震动天下,堪称四家第一大功。

  自创武功,需要多少心血识见?这是宗师才有的手眼境界,虽说是受了黄庭
老祖的启发,亦属难能。战后劫震内举不避亲,指派劫惊雷指挥香山驻军时,其
余三家却无有不服,“大战字剑”可说是居功厥伟。

  大战字剑遇上传说中的大日神功第六重,究竟是谁胜谁负?

  书斋内剑拔弩张,手足为夺位阋墙,劫震、劫惊雷冷冷相视,半晌劫震才垂
下肩头,颓然叹了一口气,像是眨眼间老了十几岁,垂目道:“这事连我在内,
普天下不过四人知晓,我自问保密到了家,你却是从哪里听来的?”

  劫兆、劫军等闻言一震,相顾愕然。

  劫军仍不肯相信,粗浓的红眉一挑,涩声道:“父亲!您的武功……”

  劫惊雷截住他的话头,冷笑道:“大日神功有天生的禁制,第三重以后便难
以再进。他却一意孤行,逆天而做,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硬是将这门心法练到了
第六重,因而走火入魔,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只有一个时辰能动用内力,并且何
时可用,自己全然无法控制,直与废人无异!”

  劫军猛地回望父亲,只见劫震垂肩低首靠在椅中,竟已默认不讳。

  劫惊雷沉声道:“这个秘密他已经隐藏了十年。十年之中,直将我照日山庄
的名声与安危置诸何地!若有什么闪失,劫家声名扫地、家庙不存,又该拿什么
去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劫震,到了今天这步田地,你还要恋栈权位,霸着
家主的名衔不放么?”

  “领导家族,非唯武力是举!魔门蠢动在即,你……却只想着争权夺位!”

  “我视名位如无物!正为魔门蠢动在即,否则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劫惊雷怒极反笑:“劫震!今时今日,倘若魔门真大举来犯,你还能再打败一次
萧雨魄、再打败一次蔚云山么?扪心自问,是谁舍不下名利权位!”

  劫震面色灰败,单手支额,无敌神话的假象一旦被戳破之后,这位曾经叱咤
风云的六绝第一人看起来就是像一名缠绵病榻、生命犹如风中之烛的衰颓老人,
裹在锦袍内的瘪瘦身子簌簌发抖,带着病态而无助的苍白;除了眉间残存的些许
顽固傲气,不过就是个寻常病翁罢了。

  劫苹看着不忍,越众而出,轻轻巧巧地福了半幅,柔声道:“大伯,我是阿
苹,咱们好些年没见啦!阿苹时时都惦记着您。”劫震缓缓抬起头,疲惫地望了
她一眼,勉强笑了笑,却未答话。

  劫苹走上前去,不觉越过了父亲,来到书案前。

  劫惊雷反手握住剑柄,全身一绷,沉声道:“阿苹,回来!快别胡闹!”据
他所掌握的情报,劫震虽然一天之中有十一个时辰内力空空,但余下的那一个时
辰里却身负大日神功第六重的惊天威能,那是足以折服宇文潇潇、盛华颜、伏凤
纸等当世高手的绝顶修为,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劫震心机深沉,眼前的衰颓
或许是故意示弱而已。

  劫苹掠鬓一笑,回头道:“阿爹,不妨的,大伯从小就疼我。”顺手从桌旁
架上取下一袭大氅,半蹲半跪的屈在劫震椅畔,细心地为他披氅保暖。

  这个动作不只令全场错愕,连劫震也不禁一怔,低声脱口道:“你……怎地
却不怕我?”他江湖混老,料定劫惊雷仍存有一丝忌惮,唯恐中了自己的空城计,
没想这个小侄女却打乱了双方的计较。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怕的?”

  劫苹抿嘴轻笑,似觉大伯说话很是有趣,见劫震哽着一口浊气、身子微显瑟
缩,随手替他抚拍背门,自然得像是个侍奉父亲的小女儿。“大伯,我父亲同您
一样,都是冷面热心肠,劫家的男人哪!个个都说不出好听话。可自家人毕竟是
自家人,门里吵闹,心却不会向着外人。”

  劫震默默听着,伸手紧了紧氅襟。

  “魔门蠢动,三大世家各怀鬼胎,大伯身子不适,若要以一己之力负隅顽抗,
阿苹心中不忍。我阿爹正值壮年,武功修为精深,膝下又无嫡子,便是今日权代
了家主之位,将来还是要还给二哥、三哥他们的;为的是应付眼前艰难,不是为
个人的名利计较。”

  劫惊雷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劫震却听得低下头去,神情若有所思。

  劫苹屈身不动,提起桌上的茶壶往杯里添了些热水,细心剔去茶梗浮沫,双
手捧到劫震面前,柔声道:“大伯,我阿爹麾下有三千铁骑,却只带了亲信的‘
飞虎十八骑’入京,若有歹心,岂肯如此?请大伯勿疑。”

  劫震接过盖杯,双手微微颤抖,半晌才从袖里取出一方小小的玄铁令牌,交
到劫苹手里。铁牌的正面铸有日轮图样,背后则是一柄小剑,两侧镌了“红日周
始,旷照无垠”八个小小篆字,正是象征照日山庄至高权柄的信物“红日符”。

  劫苹双手接过,起身整襟行礼,将红日符呈到父亲手里。劫震嘶声道:“老
二!你这个女儿生得好,她说的句句在理,我也没别的话。这‘红日符’既然交
给了你,照日山庄从此便由你当家作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劫惊雷没料到他如此干脆,慢慢将红日符揣进怀里,眼见明争暗斗多年的兄
长仿佛陡然间老了十几岁,昔日的跋扈点滴不存,忽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嘲讽
的言语到了嘴边,反倒失却兴头;微一思索,沉声道:“老大,我也不来为难你。
明日我们一起动身往天城山,待本山事了,你就留在山上养老罢。你的儿子若还
肯为照日山庄效力,就让他们留在京里,我将视如己出,培养他们承继劫家的基
业。”说着望了劫兆一眼,目光不善。

  “只有这个老四,我不准他继续留在府里丢人现眼,败坏家声!看是送去云
阳老宅闭门思过,还是带上天城山好生管教,都依你的意思。至于小劫英与三仙
宗府那边的婚事,我会为你一力促成,大喜前夕,再派人上天城山接你回来饮酒。
如此安排,你可有话说?”

  劫震颓然摇头,一时无话,片刻才说:“让兆儿跟我上天城山罢!回云阳老
宅,不过是多受折磨而已。”劫惊雷点了点头:“就依你的意思。”目光电扫,
从劫军、劫真面上掠过。

  劫真正自犹疑不定,却听劫军咬牙道:“我随父亲。”众人皆感意外。劫真
躲避着堂妹与二叔热切的目光,半晌才涩声道:“我……我也跟父亲一块儿上山。”
劫苹难掩失望,却没多说什么。

  劫惊雷面无表情,霍然转身,冷冷抛下一句:“少时我在大厅会见三家使者,
宣布庄主退位之事。你们几个准备准备,别来迟了!”魁梧的背影穿出门去,宛
若一堵黑沉沉的山。

  劫兆呆呆站着,一动也不动。

  他的命运就这么被决定了,居然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劫兆忽然觉得十分
荒谬可笑,想着想着,忍不住便笑了起来,劫军怒火正炽,转头暴喝:“混帐!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添乱!”挥拳便要殴打。劫真一把将他格住,怒道:“老
二!你还讲不讲理?”

  “都给我闭嘴!”劫震把手一挥,两人登时不敢再闹。

  “下去罢。我累啦,心思很乱,想一个人静一静。”

  劫苹柔声道:“大伯,我让人给您炖些补中益气的汤品。阿苹藏有几帖方子,
日常都张罗着给我阿爹饮用,很有效的。”劫震神色略为松缓,笑容里却有说不
出的疲惫:“好孩子。我女儿要是有你一半贴心,什么江湖争霸、正邪消长我也
不理啦,还不如归隐田园,颐养天年为好。”劫苹微微一笑,颔首道:“大伯半
生辛苦,勋业显赫,把身子都累垮啦,本该好生休息调养才是。待身子大好了,
也才能再统领江湖正道,扫荡邪氛。”福了半幅,偕劫真等退出书斋。

  才到院里,劫军便横眉竖目,冲劫苹一瞪眼:“呸!谁要你来卖好了?”劫
苹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一点也不意外,婉言劝道:“二哥伤势未愈,别要轻易动
气。我阿爹是好是歹,日后二哥总能明白,眼下莫与小妹生气,以免伤了身子。”

  劫军把手一摔,矛头转向劫真。“父亲说他走火入魔之事,世上只有三人知
晓,你镇日在父亲身边打转,定也在三人数内。说!是不是你将秘密卖给了旁人?”

  劫真剑眉一挑,俊脸涨红,怒道:“侯盛也知此事,你怎不说是他!我同与
父亲往天城山隐居,泄漏秘密对我有什么好处?日前父亲闻知老祖噩耗,当场晕
厥,是你嚷着要找大夫,我一力拦阻……要说泄密,你也脱不了干系!”

  劫军冷笑:“我自会去找侯盛问明白。你莫以为巴上了你妹子,便妄想坐上
家主的大位!”撇下两人,怒腾腾的跨出院去。言者无心,劫真、劫苹面上却俱
是一热,转头不见劫兆的踪影,偌大的院里只余兄妹二人,尴尬更甚。

  中宸州的礼法不禁姑表结亲,依照“同姓不婚”的民间习俗,堂兄妹无法结
为夫妇,然而劫家原本出自西境边陲,据说在西贺州的蛮族部落里不仅表兄妹可
以成亲,连同父族的堂兄妹亦可结为连理。昔日照日山庄尚在云阳县之时,因习
蛮俗,多有堂兄妹通婚的例子;迄今云阳老宅那边偶尔也还有这种情形,只是天
圣朝教化普及,人民渐渐引以为耻,视之为乱伦。

  劫军的亲生父母便同是族内之人,因此西陲血统分外鲜明,天生骁勇,冲口
说出这话,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劫真、劫苹却都是身受中京贵族教育长大
的,劫军之言,形同诬指他二人乱伦通奸;明明是污蔑已极,听在劫苹耳里,除
了羞耻之外,却另有一股脸红心跳的异样,身子不禁有些发热发软。

  她见劫真气得发抖,敛了敛神,柔声道:“事起突然,也难怪二哥如此生气。
三哥……三哥休恼。”劫真摇了摇头,低声道:“妹妹远来辛苦,还是先休息片
刻。”说着引她往后进走去。

  劫苹幼时长住绥平府,在府内有间专供她休憩的小厢院,虽久未入京,依旧
轻车熟路,两人一路并肩无话,劫真陪她进了厢房,唤侍女下去准备衣被妆奁,
亲自为妹妹系帘推窗,低头道:“妹妹好生歇息,我不打扰了。”

  “三哥!”劫苹轻轻唤住,见他俊目迎来,芳心一动,拧着手绢定定神,微
笑抚慰:“我阿爹虽代了家主大位,不过我知他没有权位之心,我又是女流,终
不能继承照日山庄的基业。三哥随大伯上山,是尽人子之孝,份属当然;只是大
好男儿,却不能囿于亲慈膝下,须得移孝作忠,为劫家、为武林尽一份心力,也
才算是对得起大伯与我阿爹的期望。”

  “三哥勿要灰心,最迟在三个月内,我阿爹定派人将三哥接返,委以重任。”

  劫真一愕,苦笑摇头。

  “妹妹多心啦!我不烦恼这事。”

  这下轮到劫苹微感错愕。

  近几年劫震老病缠身,绥平府其实是由劫真一手运筹,她原以为三哥突然失
去大权,被迫随父上山隐居,心中必定愤恨难平,不想却为别事烦恼。眼见劫真
皱眉摇摇头、转身便走,劫苹忽有些心绪不宁,起身轻轻拉住三哥的衣角,柔声
道:“三哥若不嫌妹妹蠢笨,阿苹愿意替三哥分担心事。”

  劫真低头不语,片刻才叹了口气。

  “我常常在想,倘若有天我舍下了府里的一切,又该何去何从?现下我明白
啦!原来我不想去天城山,宁可回云阳去。”

  劫苹冰雪聪明,与劫军的前言相对应,顿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清秀的小
脑袋瓜里嗡嗡乱响,红云飞上浅褐色的细致面颊,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劫真又叹了口气,仍未回头:“妹妹长大啦!出落得如此美丽,不久便要嫁
人,哥哥一面替你欢喜,一面又是担心害怕。我……我怕你的大喜之日,我不能
去为你饮一杯祝贺酒,劫真自问坦荡,却没有这个心胸承受。”

  劫苹从小爱慕三哥,囿于兄妹名分,从来不敢有非分之想,暗自打定主意终
身不嫁,只求偶尔到中京绥平府来,远远看望三哥的身影,也就心满意足了。

  劫真所言,恰恰触动了她长久以来不敢细想的一个傻念头:“三哥英俊潇洒、
文武兼备,未来的嫂子肯定是普天之下最好最好的女子。三哥大喜之日,我……
我能不能看着他们交拜天地,同饮合卺?这心,会不会真的裂出血来?”

  为了那一天,劫苹咬着牙做了很多年的练习,此时却不禁脑中轰然:“三…
…三哥心里是有我的!三哥心里是有我的!”刹时有些晕眩,不觉揪紧了他的衣
角,低声道:“我……我一辈子都不嫁人。我阿爹孤伶伶的一个,很是可怜,我
……我要陪着他,一辈子都不嫁。”

  劫真霍然转身,一把将她拥在怀里;等劫苹回过神来,两人四唇已紧密贴合,
吻得滚烫湿粘。

  劫苹被吻得心魂欲醉,缩肩侧颈,兰指掐着掌心,一双小手无助地举在两侧
肩窝畔,浑身软绵绵使不上力,闭着眼睛,怔怔的流下泪来。

  劫真深吮着她饱满的小小唇珠,片刻才不舍的微仰起头,在她耳畔吐出一口
灼人的热息:“没有你,我这辈子也是孤伶伶的一个。阿苹!我们一起逃出京,
到一个没人认得的地方,我……我想你做我的妻子。”双臂一紧,却与方才的深
情拥抱不同,右掌按上她丰腴的臀股,隔着下裳微微用力掐紧;左手贴着她的肩
胛滑入右腋胁下,充满浓浓的情欲与挑逗。

  劫苹长年随父亲操演飞虎骑,弓马娴熟,练得腰肢粗壮结实,习于跨鞍打浪
的臀部算不上挺翘,却有着少女独有的丰腴弹性,下半身的曲线姣美如梨,股肌
团实,肉感十足。

  劫真掐按几下,顿觉紧绷弹手,爱不忍释;左手指尖才滑进她右腋,便触及
一团热呼呼的美肉,被夹紧的肘腋挤溢出来,腴润之外,更带有结实的弹力,可
以清楚摸出硕大的圆弧,不觉一惊:“好大的乳廓!她……竟有这尤物般的身段!”
对比妹妹的秀气文静,益发引动恣意蹂躏的欲望,忍不住低头,却非是去吻她的
粉唇,而是以鼻尖刮磨颈侧,伸舌舐着劫苹颈根腴处,濡着湿润的唾沫剥开衣领,
轻啮着粉缎小衣的系带。

  劫苹被摆布得全身颤抖,无助地喘息着,紧并的腿缝被三哥的大腿硬挤着,
腿根相抵,磨得又湿又热,清清楚楚感受到那股即将要侵犯自己的强烈欲望。这
般旖旎羞人的风情,她在午夜闺中、锦被榻里自渎时不知想象了多少次,一旦亲
身遭遇,却全无抵抗之力,只恍惚地想:“三哥要我,三哥他……便要了我!”

  劫真抓住她的臀底一托,将她离地抱起,慢慢来到榻边。

  劫苹被压得挨紧床柱雕围,秀气的绣靴尖只能虚点地面,用不上实力,双腿
慢慢被挤分开来,挣扎越来越没有力道。劫真舍不下她圆滚滚的美臀,魔手沿着
又深又紧的股缝下探,却摸到一块湿粘绷紧、丝丝滑溜的裙布,所覆的美物凸如
一只饱熟的小桃,隔着布层仍摸得满掌圆厚肥美,丝毫不比臀瓣逊色。

  “阿苹!你……你做我的妻子,三哥拼着什么都不要,也要给你名分!”劫
真下身硬得发疼,唯恐伊人从手里飞去,不敢松开,只等着迷离恍惚、酥颊潮红
的妹妹点一点头,便要将她放倒在锦榻之上,动手宽衣。

  劫苹已无半点反抗的力量,闻言忽然一凛:“我若随三哥远走高飞,谁来照
看阿爹?三哥本是人中龙凤,怎能……怎能为了我这样平庸的女子长埋蓬篙,放
弃大好前程?”眼见爱郎俯唇凑来,唯恐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将被吻去,小手用力
撑住他精瘦结实的胸膛,闭目低头道:

  “哥!你……你先放开我,求求你。”

  劫真微微一停,见她神色凄楚,缱绻情欲的火热渐渐消淡,依言放开了手。

  劫苹只觉他灼热的手掌倏然离体,余炽犹在,心里不知是疼是苦,总之如万
针攒刺一般,热血鼓动,被扎得乍起倏裂,仿佛将要爆出丰腴硕大的胸脯。她定
了定神,悄悄拭去泪花,面色虽然白惨,抬头已能勉力一笑:“有三哥这句话,
阿苹这辈子都不枉啦!哪天三哥娶了别家的姑娘,我愿喝三哥的喜酒。”

  劫真摇了摇头。“你一生不嫁,我也决计不娶旁人。”

  劫苹正想说话,却见他由失望而开朗,似是顿悟了什么,神色渐渐恢复平日
的潇洒笃定。“你等我,阿苹。我定会重回中京,辅助二叔发扬家声,有朝一日
成为照日山庄的主人,接掌绥平府!哪天二叔不再需要人陪了,你……你来陪我。”

  劫苹一怔,微笑点头,眼角又涌露晶莹。

  她本想忍羞拉一拉他的手,却见劫真神采飞扬,深深望了自己一眼,转身大
步离去,背影英风飒烈,极是不凡。

  劫苹从小仰慕父亲的伟岸英挺,最是崇拜男儿的英雄气,瞧得芳心剧跳,不
觉伸手抚颊:“我……我爱上的,是这般胸怀伟烈的男子!”自忖才貌平庸,不
过中人之姿罢了,竟蒙三哥如此垂爱,方才却没把身子交给他;想起那张略显失
望的俊脸,羞喜之余,不免对他满怀歉疚,又有些难圆美梦的怅然,忽觉心惊。

  “我这是怎么了?三哥襟怀磊落、昭亮如雪,我……我怎能有这般放荡的念
头?真……真是羞死人啦!”

  就像每回偷偷自渎后、那混着欢愉快美油然而生的罪恶感一样,想着想着腿
股一软,绮念频生的褐肤少女心中又苦又甜,浑身酥颤的坐倒在锦榻上,手扶镂
花洞门,痴痴望着窗外满天残霞。

  当夜绥平府大开筵席,又请来诸多中京同道,常在风、道初阳等本以为是替
劫惊雷接风洗尘,没想劫震突然宣布自己将趁这次宣旨的机会,归隐天城山,照
日山庄的掌门信物“红日符”已授予劫惊雷,由他接掌门户,并接替自己四家盟
主的位子。

  他简短说完,便不再开口,只余满厅错愕。

  劫惊雷起身一拱手,环视众人,朗声道:“家兄身体素有恙,我不忍教他独
撑大局。待天城山归来,我将传帖三家及武林诸同道,正式召开传位继承大典,
眼下当以圣旨为先,还请各位代我向家主们多多致意。”

  众人怔了半晌,心下雪亮,皆举杯道:“劫庄主客气了!”

  劫惊雷踌躇满志,放声豪笑,与众人剧饮千杯仍不改色,满厅尽服。

  文琼妤酒量甚浅,沾唇即止,劫惊雷当着女儿的面,目光绝不在女子脸上多
停片刻,见了也不禁皱眉,取笑道:“我听闻玄皇雄心过人,颇有吞吐天地的气
概,文姑娘代表玄皇入得京城,岂能如此雀饮?”商九轻目光一寒,便要伸手取
酒。

  文琼妤却抢先替自己斟了小半杯,笑道:“庄主此言差矣!士农工商,也都
是天子脚下的臣民,却不知皇帝陛下耕读劳算的本领,算不算得是天下第一?如
若不是,何以统率万民?”

  劫惊雷顿时无语,也觉自己无理,本想笑笑揭过,谁知角落里忽有人抚掌大
笑:“妙极、妙极!文姑娘所言在理,二叔应当要罚一杯!”仔细一瞧,却是劫
兆。劫惊雷面色一沉,劫苹却轻拉了拉父亲的衣角,劫惊雷对女儿言听计从,耐
着性子坐了下来。

  劫苹来到劫兆身畔,见他喝得脸红脖子粗,敞襟浃汗,其状甚丑,厌恶之余
也不禁有些怜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服剑整衣,也颇英挺。怎么却变了个人?”
命下人将四爷扶回院里休息。

  劫兆醉眼乜开,见是她来,挥手乱叫道:“你……你理我做甚?快去找你的
好三哥!”劫苹又气又窘,兀自指挥着下人,进退有据,颇显大户千金的风范。

  劫惊雷拍桌而起,文琼妤却巧妙地掩袖举杯,嫣然道:“琼妤听说,酒量与
胆色一般,既有先天强弱,亦可从学而得。劫庄主天生豪胆,酒量亦豪,小女子
是万万比不上了,庄主如若不弃,明日请许琼妤同路北上,沿途再向庄主讨教一
二。”天城山在中京以北,文、商二姝若要取道北返,正好与劫家一行同路。

  劫惊雷面色略和,挥手道:“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就按文姑娘的意思。”

  次日晨起,众人准备妥当,便即出发。劫惊雷留下劫苹代掌绥平府诸事务,
随身的“飞虎十八骑”也一并留下,只从驻在城外的五百精骑之中挑选三十人随
行,连同服侍劫家父子的仆役、车夫等,一行不过半百,算得上是轻装简从。

  绥平府自昨日起,便弥漫着一股“易主”的诡异气氛,府内明白来了新主子,
上下都十分乖觉。劫苹在香山时便以打理三千铁骑的调拨整备闻名,其余三大世
家的驻军补给同受劫惊雷节制,劫惊雷不谙文事,自也是交由劫苹处置。府内的
帐房、司库们久闻这位堂小姐的厉害,无不战战兢兢,各自整理了簿册钥匙,由
侯盛领着来交付点阅。

  谁知劫苹态度亲切,丝毫没有大小姐的架子,随手翻过一遍,都让搁在桌上,
也没有细看的意思,反倒殷殷垂问家里有些什么人、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之类,
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侯盛仍是一张冷面,半点喜怒也无,仿佛全不关心。

  劫惊雷一行出发前,正巧姚无义来送,却仍不见劫英的踪影。这老太监听说
劫惊雷继任家主、劫震携三子归隐天城山,面上淡淡的无甚表情,似乎并不意外
;劫震说是清晨微染风寒,躲在大车里不见人,两人连话也没能说上。

  道初阳夫妇、常在风也分别向劫惊雷辞行,常在风负起棍囊,临走前专程来
到车队角落,抱拳拱手道:“劫兄弟,那个‘阴阳平衡’与‘阴消阳长’的问题,
我还没找到答案,粗粗想过,或许是前者之平衡与后者之消长并非一论,就像这
马车的重量与短长不可一概论之,虽然同是马车,所指却不相同。”

  车内影中蜷着一条软虫似的人儿,四仰八叉,透着浓浓酒气,正是劫兆。

  旁人见他形容邋遢,纷纷皱眉躲开,常在风却不避污秽,俯身拍拍他的手背,
笑道:“家师乃是天下间第一等的聪明人,这个问题如此有趣,想来他老人家定
能有所启发,我若有新的体悟,再与劫兄弟好生研究。”塞给他一个小小的黄油
葫芦,约与掌心相若,分外玲珑。

  “六阴绝脉不能过份用药,药力若刚猛难禁,实与毒物无异。劫兄弟只要常
保心愉,使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气行温和,绝脉未必有害。这瓶‘蓝田玉炼丸’
是我师门秘制的灵药,虽不能解毒救命,却有调和阴阳的奇效,能使寒体生温、
燥体阴凉,就算拿来当瓜子糖果吃着玩,多服也不会有害。我向家师请教治愈六
阴绝脉的方法,再来寻你。”

  劫兆眯着眼睛打量他片刻,忽然一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打得常兄当众出丑,你干嘛理我的死活?”

  常在风闻言一愕,忍不住哈哈大笑。“劫兄弟就当我是小心眼之人好了。你
当众打败了,我若没机会一雪前耻,岂非气闷一世?这个理由,劫兄弟瞧成不成?”
劫兆一呆,也跟着大笑起来:“成、成!”

  就在两人的豪笑声里,常在风抱拳一拱,拄棍肩囊,片刻便走得无影无踪。

  车队上路,劫惊雷骑着高大威武的奔云骢走在最前头,劫军、劫真紧跟在后,
周围被铁骑簇拥包围,环得铁桶也似;之后才是劫震的马车,劫兆被扔在运行李
的车篷里,反正他半醉半醒,跟货物相差仿佛,最后才是九幽寒庭浩浩荡荡的来
使车队。

  劫兆不睡觉的时候,大多醉得糊里糊涂,恍惚间手边没了盛酒的皮囊,正要
起身摸索,车厢的侧帘忽被一掀,刺目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一串清脆的银铃
笑语随风透入:“你这么样的喝法儿,莫非是想将自己浸成一尾壳酥肉烂的大醉
虾?”

  他以为是盈盈回来了,忍着头痛挣扎坐起,却见车窗外一张巴掌大的雪白瓜
子脸蛋儿,明艳无俦,额间的细炼金坠子随风轻晃,原来文琼妤的马车与这车并
驾齐驱,车厢的吊帘掀起,两车顿时互通声气。

  “干你底事?你管忒多!”他没好气的瞪她一眼,翻身又去摸找酒囊。

  文琼妤摇头叹气:“你看看你,好好一个聪明人,净说浑话!倒把岳姑娘给
气跑了,是也不是?”

  劫兆身子一震,指尖僵凝,半晌才阴着一双异光炯炯的诡目,咬牙切齿:
“要你多管闲事!”声音低哑嘶咆,宛若伤兽。文琼妤仿佛全不害怕,目光满是
关切,正色道:“我虽对武功一窍不通,也看得出你正在修练一门通心达意的奇
妙功法,心识之学最是纯净剔透,容不下半点驳杂,正因难练,方要意诚。你可
知道你已呈现走火入魔的征兆,面上五蕴纷沓,五形俱失么?再这样下去,轻则
心脉损伤,成为一名痴呆废人;重则心神沦丧,什么禽兽之举都做得出,浑浑噩
噩,犹如活尸!这,是你想要的么?”

  若非她容颜娇艳秀美,劫兆几乎以为是梦中老人显灵,闻言一震,酒也醒了
八九分。

  文琼妤续道:“武之一道,跟读书作画没甚分别,除了天分,亦须勤功砥砺。
老天对你不甚公平,不肯给你一副习武的好身子,却没给你一个残缺损败的脑子。
连心上的功夫也不肯下,怨得谁来?”她语带责备,口气却像足了叨念淘气幼弟
的长姊,劫兆纵使桀骜惯了,却不觉得如何反感,平心静气听完,一时竟未反口。

  文琼妤温柔一笑,伸手探过两窗,隔着车轴辘辘,替他理了理鬓边乱发,含
嗔薄怨:“这么大个人了,还闹孩子别扭!要是让岳姑娘瞧见了,不知道有多心
疼?”

  劫兆听得心中骤暖,忽然有种近乡情怯般的尴尬不自在,复觉有些迷惘:
“这女子,怎的与我这般熟稔?”欲掩心绪,随手扯下吊帘,佯癫撒泼道:“哼!
我声名狼籍,姑娘还是少沾惹为妙!”帘外车马萧萧,隐约传来一声轻叹,又是
那种莫可奈何的包容与亲昵。

  劫兆仰靠在衣箱之上,随手拈起酒囊,怔了片刻,掷出另一侧的车窗去。

  他本想入梦读经练剑,文琼妤的话犹在耳边,心想:“总不能老贪着梦里好
玩,净是消磨时光。”默念起老人传授的云梦心诀,盘腿倚箱,细细揣摩思索。
也不知想了多久,蓦地风吹帘翻,只见窗外云层低矮,一对苍鹰盘旋呼啸,不时
翩高迭落,劫兆竟看得痴了。

  随行的劫府仆役不禁摇头,露出悲伤之色。老爷被放逐天城山,四爷从前本
是个色鬼,近日又成了酒鬼;这下倒好,吊目望天,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吊眼鬼,
整天就望着车窗外不言不语,直如白痴一般。

  就在劫府老家人悲叹老天无眼的当儿,车队走完了第一天的路程。

  车辆载重行缓,一天也不过走三四十里的路,劫惊雷不动声色,沿途绝不打
尖宿驿,黄昏时分便择野地辟营歇息,他麾下的飞虎精骑个个都是野营田猎的好
手,一连两天都整治得妥妥贴贴;商九轻问起,劫惊雷便推说“赶路从权,投不
得店”,她也无话可说。

  第三天傍晚,大队开到一处顷圮的山间破庙,此地离官道甚远,路虽不难走,
入夜后却不易辨清,格外显得僻静。

  随从将车辆在破庙前庭围成扇形,飞虎骑队、寒庭铁卫的营帐扎在车围之外,
清出破庙做为劫惊雷等人的休憩场所,庙中升起篝火,众人用过晚饭后绕火而坐,
文、商二姝坐在一处,劫惊雷自坐一处,劫真劫军兄弟与老父、仆役等一处,劫
兆则自己一人缩在角落,呆望着跳动的火焰。

  因此最先发现不对的,反而是他。

  劫真与劫军又因细故争吵,劫军披风一挥,振袖欲走,谁知才起来便踉跄几
步,转身一跤坐倒。劫兆原以为他酒喝多了,但劫军酒量甚豪,决计没有喝懵的
道理,他四下打量几眼,才发现各人都无力起身,面面相觑,火焰映出了一张张
疑惧暗沉的面部阴影,眼中却有一丝难以克制的飘然。

  这种迷药劫兆并不是初次遇见。

  劫惊雷几次运功,似都不能奏效,沉声道:“有人下了迷魂香!”文琼妤全
无内力,早已软软倚在商九轻怀里动弹不得,眯着美目蹙眉摇头,似是十分辛苦。
商九轻眼鼻观心,不敢分神说话,仿佛想运功逼出药气。

  四壁窗棂透风,迷药绝非是吹烟送入;显而易见的,是食物饮水中被下了毒。

  “这……这是什么药!竟……竟如此厉害!”劫军挣扎几下,终究还是徒劳。

  劫兆几乎已确定凶手是谁,一扫颓唐,恶狠狠地盯着劫军,冷笑:“你这厮,
果然是好会做戏!当日这‘五罗轻烟散’害我不死,今日又来故技重施!”劫军
火目凝神,冷冷回望,仿佛当他又说了什么荒谬无聊的言语。

  忽听庙外一阵大笑:“四爷真是好灵的鼻子!一嗅花甜便着枝,不愧是寻芳
问柳的大行家!”走进一高一瘦两条人影,俱是文雅的儒装打扮,却又绣着粗滥
鄙俗的金线图案,高的筋肉纠结,瘦的枯瘪如柴,而且只有一只右手,竟是邪火
六兽里的“过隙白驹”司空度、“而冠沐猴”平白衣!

  司空度环视庙里,目光瞥见文、商二姝,忍不住啧啧称奇:“四爷,怎的每
次遇见你,总能伴随着这些个千娇百媚的小娘皮?”劫兆头皮发麻,嘴上却不肯
绕:“你们几个没用的东西!本少爷留给你们几只手指来吃饭拉屎,可不是教你
们出来说三道四、出丑露乖的!”

  他当日将“充栋汗牛”古不化重伤成残,又杀了“冯河暴虎”何言勇,早与
二兽结下深仇,司空度嘿嘿直笑,转过一双怨毒无比的目光:“四爷的好意,咱
们兄弟几个都牢记在心,今天不就专程来了么?”

  劫兆东拉西扯,只想拖延时间,强笑道:“司空度,你还有胆子来!也不瞧
瞧这是什么地方?”司空度咬牙狠笑道:“老子看了几千几百遍,这里的匾上写
的是‘上清道场’,不是黄庭观!你以为还会有那老妖怪前来救你么?”

  劫兆闻言一凛:“如此说来,我每次梦见前辈,都是在黄庭观里!”转头怒
视劫军:“你遣同党追杀我,今日又派他们前来下毒!劫军,你到底想怎么样?”
劫军皱眉:“你脑子烧坏了么?我从不认识这些家伙,更没派人暗杀过你!就凭
你这等货色,犯得着么?”

  劫兆又羞又怒,正要还嘴,忽听对面一人道:“也难为你背了这么久的黑锅,
老二。我能替你作证,司空先生几位的确不是你的人,他们是我的人。”抬头微
笑,竟是劫真。

  他怡然起身,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突然运指如风,接连封了劫震周身十二
处大穴,这才拍拍双手,笑道:“父亲大人勿恼。我一直防着六绝第一人还留有
一手,若不能亲手将您制住,实在不能放心。”劫震面色木然,并不开口。

  晚饭吃的野味虽是由飞虎骑猎下烧烤,但服侍众人用饭的劫府仆役却是由劫
真指挥调度,由此判断,“五罗轻烟散”却是由他所下,司空度等不过是在外策
应而已。司空度与平白衣的轻功高明,来得无声无息,庙外拱卫的飞虎骑与寒庭
铁卫等竟毫无知觉。

  劫惊雷这几天来也一直防着劫震藏有奇招,只是故意示弱而已,但他自重身
份,既然家主之争大获全胜,决计不能再对劫震做出其它的禁制,此时见劫真施
以迷药、封穴双重禁锢,虽然惊讶,一时倒也松了口气;微一思索,沉声道:
“真儿,你也谨慎太过了。要防他留有一手,却不必连众人一并下药,快取解药
给文姑娘与商姑娘,莫伤两家和气。”

  劫真笑道:“二叔说笑了。商堡主的‘连天铁障’、您的‘大战字剑’俱都
是武林一绝,侄儿好不容易得手啦,怎能轻易交出解药,纵虎归山?”

  劫惊雷所料无差,冷冷一睨,厉声道:“你这是以下犯上的悖逆之举!日后
传诸江湖,还想要做人么?”

  劫真抚掌大笑:“二叔这话就不对啦!劫震老鬼乃照日山庄、绥平府之主,
二叔如今怀拥‘红日符’,意图号令四家、称雄武林,正是当日以下犯上所致!
二叔做得好榜样,侄儿不过见贤思齐罢了,怎地不能做人?”劫惊雷闻言一愕,
铁面顿沉,倏地布满一层惨青之气,如生铜绿。

  劫兆听得心惊肉跳,想起当日司空度的追杀、扇上的四句题等片段,慢慢把
环节逐一串起,涩声道:“三哥……原来是你设计我?”

  劫真笑道:“是啊!真是委屈你了,四弟。我为打乱老鬼的谋划布置,不得
不挑你下手,老鬼万万料不到我会拿你开刀,这才乖乖咬饵上钩。这三年来我设
过无数计谋,都被老鬼一一识破,这次多亏了你,我还没来得及向你道谢哩!”

  劫兆听得脑中轰然一响,只觉天旋地转,几欲晕倒。

  “所以……锦春院里的郑丫也是你杀的?”

  劫真双手负后,含笑不语,答案已不言自明。

  “妹子……妹子便是与你合谋?”

  劫兆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喑哑,隐带哭音。

  “那丫头古灵精怪,没想对你倒是痴心。计谋成功之后,她一心想将你送回
刑部大牢,若非老鬼及时摆了颗假珠子回锦春院,便让她得手啦。”

  劫真笑望着他,口气一派轻松,目光里却有一股难言的狠厉怨毒。劫兆被他
瞪得背脊寒气窜起,心下一片冰凉:那是混杂了嫉妒、垂涎与强大占有欲的目光,
只有在相互争夺雌性的公兽眼中才能看得见,压抑多年,已成妖魇。

  劫兆全身剧烈颤抖,那股子惊恐错愕无法控制,就这么摧毁了他心里最后一
片可以容身栖息的小小角落。他半晌都没办法反应过来,握拳颤声道:“为……
为什么?三哥,爹也好、二叔也好……都当你是劫家未来的继承人,无论是谁当
的家,这个位子早晚都是你的,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劫真眉目忽动,俊脸扭曲狰狞,倏地狠笑起来:“只有你这等昏庸无用的蠢
货,才看不出老鬼的心思布置!你妹子何等聪明,早已心里有数,就连老二这等
粗鲁愚蠢的大牯牛都看出来了,只有你浑浑噩噩,全然不知!”

  他见劫兆神色茫然,一指角落里的劫震,恨声道:“从小到大,他表面上对
我百般信任,委以银钱重责,其实暗里百般提防,处处掣肘!我与劫军同上天城
山,他整整学了三年,我却不到一年便被唤回,若非元常道长心中不忍,入京来
授我武艺,我怎有今日的根基?皇帝召见我们几个,赞许我文武兼备,许我家兄
弟荫补军职,老鬼却上奏举荐劫军做昭武副尉!还有在云阳时……”他随口数落,
竟列了二三十条,目光益发怨毒。

  “……自始至终,他心目中的继承人,便只有劫军一个!”

  劫兆仔细一想,果然都是些不近情理的处置,只是昔日劫真最常受父亲赞许,
人前人后都夸上了天,不觉得有什么提防挟制之处;如今想来,却颇有恍然大悟
之感。

  他只觉得世界一片片在剥落,仿佛什么都变了样,转头见父亲垂头坐着,表
情冷漠,竟没有一点辩驳否认的意思,心底冰凉,颤声道:“三哥!这……这又
是为了什么?我们……我们都是爹的骨肉,这般争斗,却……却又是为了什么?”

  劫真定定的看了他片刻,忽然露出一丝怜悯之色。

  “我实在应该一剑杀了你,在今日之前就动手。如此你到死都不必听闻如此
不堪的真相,只相信你所相信的,死也死得干净。”叹了口气,阴阴冷笑的表情
又激烈起来:“为了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至今还想不透么?因为在我们兄
妹四人中,只有劫军勉强算是劫家的骨肉!”

  “什么?”

  劫兆听得瞠目结舌,一时难以反应。

  劫真冷笑:“照日山庄的‘大日神功’被传得神而明之,其实根本就是一部
害人毁家的妖书邪物!常人修习到第二重后,便因体内阳气过盛而难以寸进,若
无至阴之物导息调和,再练下去便会引发不可收拾的后果。所谓‘物极必反’,
硬练第三重将使阳气逆转,失去做男人的依凭!”

  不只是劫兆,在场除了劫震、劫惊雷兄弟,众人都露出错愕之色。

  劫兆颤声道:“你……你胡说八道!”

  劫真冷哼一声,蔑笑道:“你若不信,扒开老鬼的裤头便知分晓!看他是不
是同姚无义那老阉狗一样,阳物萎尽,成了个不男不女的老妖怪!”劫军火眉怒
竖,咆哮道:“你敢!老三,你别太过份了!”

  劫真不住冷笑,转头道:“二叔,你和老鬼不一样。他年轻时好色下流,害
了无数女子;二叔自二婶娘死后,再也不沾惹女色,固然是二叔情义深重,心里
再容不下其它人,但二叔强练大日神功第三重,虽然悬崖勒马,但已受功体戕害,
从此对男女之事的兴头便淡了。不知我说的是也不是?”劫惊雷哼的一声,却未
否认。

  事实上,大日神功对男子阳气的侵蚀是渐进式的,起先是男女之欲转淡,再
来出精稀薄如水,不能使女子受孕,到最后才是阳物雕萎。除非在无至阴之物调
和的情况下强行突破,才会直接丧失勃挺的能力。劫惊雷试图冲破第三重时便觉
不对,及时收手,男性雄风仍在,只是对女子并无媾和的欲望,他一心思念亡妻、
扶养女儿,倒也不以为意。

  看着劫兆目瞪口呆的痛苦模样,劫真不知怎的有些快意,续道:“老鬼三十
岁以前便已练到第四重,自世间有《大日神功》这部武典以来,乃是旷古绝今、
何等伟大的境界!却也因此不能人道,岂能再有子嗣?他那些个红颜知己何以反
目、为什么要多纳姬妾以掩人耳目,便是为了这个缘故。”

  “除了劫盛,你、我、劫军甚至妹子,都不是他的亲骨肉!所以老鬼宁可传
位给劫军,也不愿把照日山庄交给我这个外人!”

  劫兆听得天旋地转,勉强定了定神,嘶声叫道:“你的话前后矛盾,破绽百
出!若第三重根本难以突破,爹又如何能练到第六重的境界?是不是,爹?”向
劫震投以哀企一瞥,只希望父亲能稍微反驳几句,哪怕是出言谩骂也好,劫震却
依然是表情木然,一句话也不肯说。

  劫真冷笑:“那有什么难的?只消弄到调和阳气的宝贵玄阴,便能如一马平
川、鼓风张帆一般,一路冲破境界,练至上层!太阴阁主古玉含的处女元阴、‘
夜后’萧雨魄的极阴内力,还有十八年前在香山失踪的那枚阴牝珠……嘿嘿,哪
一个不又是一重境界?”

  劫兆愕然无语,半晌才摇头道:“我、我不相信……你含血喷人!”

  劫真步步进逼,声势迫人。

  “你以为你大哥劫盛是怎么死的?这老鬼为了掩人耳目,居然教自己的亲生
儿子练大日神功,却没告诉他采阴补阳的关键,大哥一心想为他分忧解劳,自己
悄悄练至第三重境界,不幸阳气遽萎,羞愤自杀的!老鬼怕我们发现其中关节,
才又不传我们三人大日功。”说着咬牙切齿,隐约浮露一丝悲色。

  劫兆心想:“他毕竟还有点血性。大哥如此疼爱我们,没想竟是这样死的!”

  众人的目光齐至,劫震身子一动,抬起头来。“劫盛”这名字就像是一枚石
子,终于在他死水一般的心湖上泛起涟漪,他形容萧索,眼神既疲惫又悲哀,仿
佛饱受折磨。

  他正要开口,却听篝火的另一头,劫惊雷低头沉声道:“当年阿婧孕中血热,
亟需至阴之物调和,才能保住孩子。我为此奋不顾身,当先杀上香山蘼芜宫,身
披伤创无算,你却告诉我珠已失落,而后阿苹虽然平安诞下,阿婧却难产身故。
她生前敬你爱你,当你是亲生大哥一般,你……你怎能如此狠心?”

  劫震神色一黯,低声道:“是我对你们不起。”

  劫惊雷仰头大笑,声若嚎哭,震得梁上簌簌落尘,众人掩耳。劫真与司空度
对望一眼,俱都变色;却见劫惊雷霍然起身,一脚踢得火星飞散,点点萤炽无风
翻卷,整间庙里犹如刮起一场鲜红刺亮的暴风雪!

  “劫震!我今日,要你为阿婧偿命!”

  平白衣大惊失色,嘶叫道:“你……你没中毒!”

  “就凭‘五罗轻烟散’?”劫惊雷眼迸怒火,顶着漫天星灿大步踏前,披风
卷起逼人的风压,直迫得劫真面色煞白,不由自主地小退了半步:“要争家主的
位子,你还不配!”

                ……

  劫真微一定神,快靴交错,闪身退到司空度背后。

  劫惊雷眼蕴雷火,踏前一步,满室的碎点火磷如风中快雪,倏地向劫真、司
空度等三人喷卷过去,劲风猎猎,扑面灼疼!司空度挥袖遮面,只听得嗤嗤急响,
宽大的儒服袍袖竟被灼穿无数小孔,风吹星散,空气里弥漫一股淡淡烟焦。

  平白衣惨叫一声,一个空心筋斗倒翻出去,仅剩的右手摀着瘦长马面,指缝
间红肿渗血,飘着炙肉似的烧灼烟气。司空度挥开火星,被烧得坑坑洞洞的残袖
一舞,睁眼狠笑:“冤有头债有主,劫二爷不找劫震老儿算帐,却来寻我兄弟晦
气,莫不是摆错了谱?”

  劫惊雷冷冷一哼:“不忠不孝,第一该杀!谁护着劫真这个竖子,便与他同
罪!

  你们‘邪火六兽’坏事做多了,难道没有身死伏诛的觉悟么?“反手握住肩
上的虎首剑,忽觉背后劲风着体,竟来得无声无息!

  他毕竟身经百战,仓促间未及转身,单手握住虎爪剑柄往前一弓,宽阔厚重
的剑鞘被背得斜飞起来,“笃”的一声钝响,正中来人!

  劫惊雷天生膂力强大,就算不用内力,这一击怕没有百余斤的劲道,足以开
碑裂石,谁知撞到来人身上却半点声息也无,只听耳畔阴恻恻地一笑,某种冰凉
粘滑的诡异触感已缠上阔剑,顺着虎头剑锷、虎爪剑柄一路缠至手掌,劫惊雷的
右手似乎被一团凉飕飕的粘胶紧紧缠住,无法拔剑出鞘。

  劫惊雷心中暗凛,正要发劲震开,脚下泥砖忽陷,一双巨掌破土而出,牢牢
攫住他的双足;一条黑影倏地扑进庙门,快得看不清形体,只见影中挟着一点锐
光,眨眼已至劫惊雷身前!

  千钧一发之际,劫惊雷睁眼暴喝,左手五指攒住系剑的皮绳往前一扯,攒成
正拳直击。他的手臂远较常人粗长,居然抢在黑影欺近之前,打得他倒翻出去,
黑影所持的刃器只来得及在左胁下隔空挥过,连衣衫都没能划破。

  劫惊雷扯断皮绳,猛地将虎首剑连剑带鞘甩至身前,恰恰砸在地底埋伏之人
的头上!那人倏地缩入地里,旋又从两丈外的地面破土而出;缠着剑的怪人却乘
势捻断皮绳,足不点地,抱剑滑了开来。

  三人一轮伏击未能得手,却夺了劫惊雷的佩剑,只是连他的油皮也没划破半
点,也不免有些心惊。双方形势再度生变,谁也不愿贪功冒进,仔细打量对手,
心中各自盘算。

  劫惊雷抬眼望去,只见这三名不速之客与司空度等穿戴同样款式的儒服方巾,
抱着虎首剑的那人垂发披面、身子瘦长,皮肤底下透出一股诡异的青气,整个人
碧油油的青竹也似,乱发后的双目却绽着黄光,时不时的伸舌舔唇,细细的半截
灰白一现而隐,舌尖似乎微见分叉。

  破土而出的巨掌怪客则是又矮又肥,整个人像是一颗硕大肉球,脖颈比脸廓
还要粗大,两眼凹陷无神,仿佛印着一对巴掌大的乌青眼圈。第三人生得短小精
悍,目露警色,双手环抱胸前,腋下露出小半截锋锐的匕尖。

  “我来给劫二爷引见引见。这两位是‘发屋求狸’罗必失,以及‘管中窥豹
’应独目……”司空度笑得亲切无比,随手比了比那胖子与抱胸的精悍汉子,下
巴往旁边一抬:“……至于夺了二爷佩剑的这位莫有节莫兄弟,匪号唤作‘虚与
委蛇’。这三位都是我‘邪火六兽’中的弟兄,久仰香山劫二爷的令名,特来这
个……嘿嘿!亲近亲近。”那青面黄眼的瘦子莫有节嘶嘶怪笑,尖叉的灰舌倏地
又一舐嘴角,目光令人背脊发寒。

  劫兆听得一楞:“又是乱七八糟的成语浑号!奇怪,六兽另外三个明明是‘
冯河暴虎’何言勇、‘充栋汗牛’古不化,还有被盈盈了结的那头淫鼠夏无光,
几时又多出这几路货色?要说新近找人入伙,动作也未免快了些。”

  他震惊过后,反倒渐渐恢复昔日的机敏思路,见那三人奇形怪状,隐然有些
兽形浮露的模样,又与何言勇、古不化等有着十分相近的违和感,但究竟哪里蹊
跷,一时却说不上来。

  劫惊雷不动声色,心中的讶异只怕还倍于劫兆。

  “邪火六兽”横行东胜州多年,源出东方圣教,份属魔门五蒂里的“紫云龙”
一支,近日活动范围向西移进中宸州,劫家早已监控多时,六兽的形貌、姓字等
无不调查清楚,却从未听过有什么“发屋求狸”罗必失、“管中窥豹”应独目之
流。偏偏莫有节等三人身手不弱,不像刚入伙的新人,显示照日山庄掌握的情报
网络有着巨大的漏洞,“紫云龙”中另有高手,折去三兽,又补三兽。

  劫惊雷冷冷一哼,睨目道:“斩妖除魔,剑自然出!你以为逃得了么?”庙
中喧闹多时,却没见有飞虎骑或寒庭铁卫闻声而来,他心知不妙,却听司空度笑
道:“劫二爷偌大名头,难怪有这般大的口气。却不知二爷今日佩剑被夺一事传
入江湖,会不会造成更大的轰动?”

  劫惊雷面色铁青,冷冷一哼,并不答话。司空度双手笼在袖里,趋前作揖,
涎脸笑道:“二爷先勿着恼。在下有个提议,如二爷愿意割爱,可以一物换回此
剑,我等弟兄也当守口如瓶,决计不会在道上烂嚼舌根,无端端坏了二爷的名声。
不知二爷意下如何?”

  劫惊雷料他欲索者如非劫震父子,定然是看上了文、商二姝的美貌,冷笑乜
目,见司空度越走越近,已与青蛇莫有节、黑豹应独目等相距三五步远,看来是
真的上前来协商的,原本已潜运全身功力戒备,此时不禁也有纳罕,微一迟疑,
沉声道:“你有什么计较,只管说来!”

  司空度走近他身畔,附耳笑道:“二爷之剑,定然是价值连城了,岂可以俗
物易之?听说令嫒豆蔻年华,聪明貌美,若能扒光了让咱们兄弟干上一干,也值
得这柄好剑啦!”

  劫惊雷听得虎目暴瞠:“放肆!”冷不防司空度袍袖一舞,散出一片雾蒙蒙
的白霰,倏地后跃开来!劫惊雷自恃内力浑厚,竟不闪避,径自摒息踏前,双掌
顿将司空度的来处退路悉数封死;司空度避无可避,飞快与他换过十余招,只听
白雾里啪啪作响,直如肉条击钟一般,入耳心惊。

  蓦地一声闷喝,两人四掌相对,司空度被轰得倒翻出来,落地踉跄两步,却
见他双袖爆开,两条手臂足足肿了一倍,肌肤紫胀欲裂,布满鞭笞般的条条瘀痕。
他咬牙忍痛,嘴角却泛起一丝阴恻恻的笑,肿如鼓槌也似的右手食中二指间夹着
一枚蓝汪汪的针头,显是喂有剧毒。

  劫兆见他示弱在前,偷袭在后,手法与当日紫云山上如出一辙,心中早已有
谱,却没料到他洒药、换招竟都是幌子,只为赚劫惊雷与他对上一掌,伺机下毒,
不觉怒道:“你……卑鄙小人!”

  司空度笑吟吟地受了,面上颇有得色,啧啧摇头:“四爷都自顾不暇了,还
管得上别人么?待我料理了你二叔,再来好生炮制你。”眼神倏冷,回头低喝:
“动手收拾了,省得夜长梦多!”莫有节、应独目、罗必失等各擎兵刃,倏地扑
向白雾里的劫惊雷!

  他针上喂的“裂血青”本是致命剧毒,与那撒出的白粉“香云霰”混用更是
毒性猛烈,劫惊雷掌心被扎,便是以内力锁喉断息,一痛之间也必定有所弛张,
只消吸进一丁点的青白合剂,立时便是七孔流血的下场。莫、应三人含着解药突
施阴手,那是存了赶尽杀绝之心。

  劫兆看得心急,抬头叫道:“三……二叔素来疼你,岂能下此毒手?阿……
阿苹怎办?”他叫惯了,出口仍是一句“三哥”,一省之间,忽然有些鼻酸。劫
真冷睨了他一眼,薄唇微抿,笑得无比轻蔑。

  司空度哈哈大笑:“劫四爷!江湖争斗,非生即死,你道是过家家么?这…
…”

  话没说完,眼前寒光一闪,白雾骤分,飞身扑前的黑豹应独目去势不变,脖
子一歪,却把脑袋留到了地上。

  胖狸罗必失双爪一掀,凭空陷入地里,却见白雾里跨出一条高大魁梧的身影,
铁靴往地坑里一踏,罗胖子“吱”的一声动弹不得;来人手起影落,一道匹练似
的白芒横地划过,坑中喷出鲜血,再无声息。

  青蛇莫有节肝胆俱裂,游身便要退走,蓦地劫惊雷一声长笑,逐渐淡散的
“香云霰”突然如喷雪涌雾般卷向莫有节,毒雾之浓之快,饶是他口含解药仍不
禁一眩;便只一停,劫惊雷双掌已击中他的胸口,打得他身子一震、肋陷胛突,
一点蓝光破体而出,哼都没没哼便断了气。

  司空度面色铁青,忍痛将那蓝光抄在手里,不顾沾血,珍而重之的揣入怀中,
竟比兄弟猝死还要上心。劫兆离他颇近,依稀见得是枚龙眼核儿大的幽蓝珠子,
似曾相识,不觉讶然:“奇怪!这珠……怎恁地眼熟?”

  顷刻间连毙三人,劫惊雷挥散白雾,大步踏出,唇鼻都没有吸气沾粉的痕迹。
司空度看得倒抽一口凉气,强笑道:“二爷素以‘大战字剑’饮誉江湖,剑术高
超,岂料连内力都练到了龟息之境,我三位弟兄栽得不冤,佩服佩服!”

  劫惊雷一掐掌心,左掌中央泌出一滴小小的墨染血珠,沿着掌纹蜿蜒淌下,
眨眼细细的血线由黑转红,再无半点毒污。

  “就凭你这点郎中伎俩,还放不倒劫某人。”他见司空度满脸惊骇,不觉冷
笑:

  “是谁告诉你,‘大战字剑’是剑法的?我自黄庭老祖处所领悟的,乃是一
路化气为剑的内功心法!”竖掌挥落,“嗤”的一声轻响,地上又多了一道半寸
深浅的犀利剑痕,宛若镌凿。

  劫真面色丕变,暗忖:“二叔的功力竟至‘空手白刃’之境,这已是六绝程
度的修为,也难为他在劫震老儿之下,屈就了这么多年。那人……怎地还不快来?”
司空度不知他心里计较,眼看情势不妙,一双黄浊细目不动声色的四下打量,飞
快找寻脱身的机会;一旁的平白衣却抵受不住劫惊雷的迫人之威,身子簌簌微颤,
蓦地大叫一声,转身飞奔出去。

  劫惊雷冷笑不语,忽听破庙外一阵兵刃出鞘的锵啷声响,平白衣倒纵回来,
见司空度目光森冷,低头惭愧道:“老……老大!不好啦,外……外头那些个崽
子们都醒了!”十余名飞虎精骑擎刀而入,见劫惊雷一使眼色,将劫真等三人团
团围住。

  为首的骑队队长倒转刀柄,冲劫惊雷躬身一揖:“启禀主上,这些邪人不知
用了什么法子,将弟兄们与寒庭之人尽皆药倒,至今才渐渐苏醒。救护来迟,望
请主上恕罪!”四十八名寒庭铁卫加上三十飞虎骑,数量不可谓不多,司空度等
不易在食物里下足份量,因此庙外诸人所服下的“五罗清烟散”反倒稀少,血脉
运行几刻,逐渐回复了意识。那队长领着几个元力恢复的手下赶过来,恰恰截住
了平白衣;平白衣单手难抗刀阵,只得乖乖回笼。

  这一下兔起鹘落,劫真一方顿时陷入绝境,劫惊雷乜目冷笑,平平伸出右手。

  “拿来!”

  “二爷之物,自当奉还。”司空度谄笑着捧起虎爪剑,身子却动也不动。

  劫惊雷重哼一声,寒声怒喝:“若要此剑,杀你便是,少跟我扮傻充楞!快
交出‘五罗清烟散’的解药!”凤目微睨,瞧的却是蜷在商九轻怀里的文琼妤。

  文琼妤体质娇弱,“五罗清烟散”对常人来说不过是稍微厉害点的蒙汗药罢
了,决计吃不死人,于她却全无招架之力,巴掌大的秀丽小脸已白得有些微带透
明,秀额沁出点点晶莹,难为她奄奄一息之际,仍旧美得粉雕玉琢也似。

  玄皇的特使若死在照日山庄的护送下,以宇文潇潇睚眦必较的性子,无论凶
手是谁,此事绝难善了。况且这文姓女子如此美貌,连威震北域的商家堡之主都
对她毕恭毕敬,难保不是玄皇的床第新宠,决计不能让她死于此间……

  劫惊雷转过无数念头,踏前一步,沉声道:“司空度!我右掌朝天只为取药,
覆地时便要杀人。我毫不介意在你的尸体上搜药,搜索未果,我便拿你的人头与
玄皇交代。你且记着:我从不等待!”说着缓缓翻过手掌,袍袖倏地鼓涨起来,
气劲啪啪作响!

  司空度脸色微变,飞快从怀里摸出一枚琉璃色的豆大小丸,抛了过去。“解
药只有一颗,以备不时之用。这药等闲不能取人性命,时间一久药效自退,平日
也不需解药。”

  劫惊雷心想:“只她服药也好。其余人等受制药力,反倒方便。”命人给文
琼妤服下解药,面色渐渐恢复红润。她身子受苦,神智却始终清醒,待得缓过气
来,樱唇微歙几下,颔首轻道:“多……多谢劫庄主。”似想挪身抬臂,可惜元
气未复,只怕比余人都还要虚软些。

  劫惊雷抬头望着劫真木无表情的俊脸,本想一剑杀了他,又怕女儿不谅解,
想起自己多年来对他殷切期望,到头来竟是这样的结果,不禁又怒又恨,又觉凄
凉,沉声道:“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一向视你如己出,万万没料到你野心
忒大,为达目的,竟不惜与魔门的匪人勾结,阴谋设计,滥杀无辜。若教阿苹知
晓,她会有多伤心多失望?”

  劫真微微一笑,也不答话,片刻才轻声道:“所以今日之事,我是决计不会
告诉阿苹的,二叔放心好了。”

  劫惊雷以为他阴谋败露,心灰得傻了,语无伦次,一想才觉话中有异,正要
开口斥喝,忽听庙外一阵骚动,掩映在篷车间的火光陡然剧摇起来,人影纷沓,
依稀传来一叠声的吆喝:“前头有人!”“快,过去瞧瞧!”紧接着是大队人马
穿过林间的踏莎声响,倏地又安静下来。

  人去有声,却久久未听人返,也没有刀剑斗殴的声音,只有一阵阵的呜呜风
咆。

  劫惊雷使了个眼色,那骑队队长抱刀一揖,转身领了五六人奔下庙门高阶,
忽然听到外头传来“喀啦啦”的一阵诡异声响,仿佛是铁链摩擦一般,那五六人
的身影没入篷车围起的营地,只短短传出:“你!”“这是……”“快……”几
声断喝,眨眼间又没了声息。

  营火一晃,风声歇止,“喀啦啦”的铁链收卷声陡地清晰起来,似将穿过营
地。

  而营地里的四十八名寒庭铁卫、三十名飞虎精骑,通通无声无息,显然是凶
多吉少。劫惊雷心中一凛,凤目里精芒暴绽,乜着劫真冷笑:“原来你还找了帮
手,莫怪如此镇定。我倒要看看,来的是什么三头六臂的角色!”劫真微微一笑,
双目却紧盯着庙门外,似乎也想看看来人的模样。

  劫惊雷心想:“怪了!难道不是小畜生的援军?”定睛瞧去,只见一人佝着
身子缓步而来,慢慢走到门口火光之下;模样还未瞧个清楚,全场的目光却已被
他背上的物事所攫。

  那是一个巨大的青铜长匣,形如琴盒,以宽厚的鞣革皮带捆负在那人身上,
铜匣周身镌满古朴的表号兽纹,匣盖铸成狞目张牙的兽嘴形状,从青铜异兽的咽
喉里拉出一条铜光斑斓的粗大炼条,末端铸死在一只铁环之上,被紧紧攒在那人
手里;适才听到的诡异喀啦声,或许就是此炼所发。

  来人似乎被沉重的巨匣压得直不起腰,拖着脚步低头而入;才跨过高高的庙
槛,便自驻足。但谁也没心思多看这个佝偻猥崽的不速之客一眼,火光划出铜匣
的全貌,众人情不自禁看着,一时间悄然无声。

  只见铜匣形制质朴,说是古物,但头尾的线条又锐利得迸出杀气,两侧各镌
有四个拳头大的篆字,左首写的是“六天鬼旡”,右侧则是“万魔真身”,八个
字如牙刺剑突一般,透着难言的阴森与肃杀。此匣一入庙门,原本被篝火烤得暖
洋洋的室内便刮起一阵阴风,焰影摇动,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就连久练玄阴功
体、出身极北雪境的商九轻也不例外。

  就算是六绝级别的高手,也不可能在顷刻间杀掉七十八名训练精良的搏击好
手,除非匣中藏有什么鬼魅妖物,凡人难以抵挡。商九轻望着匣上狰狞的异兽头
像,似乎产生“下一刻它便破壳而出”的错觉,忍不住低声喃喃道:“姑……姑
娘!这是什么东西?”

  文琼妤将“六天鬼旡,万魔真身”八字反复念了几遍,忍着头晕轻轻一笑,
苍白的娇靥顿如芙蓉绽放,当真是连病容也美得出奇。“是……是兵器。”她闭
起一双妙目,两排弯睫轻轻颤动,挺秀的琼鼻微沁着细汗:“前……前辈所持的
神兵,定然是‘刺日黥邪’了。不……不知晚辈猜得是也不是?”

  劫惊雷闻言一凛:“‘刺日黥邪’!阁下是‘血海钜铸’炼青邪么?”

  “血海钜铸”炼青邪乃当今数一数二的铸造大家,名列中宸六绝。

  据说此人天生奇才,十七岁便中了前朝的进士,官拜工部侍郎,可惜宇文皇
朝气数已尽,不久便亡于西贺州的蛮族之手。炼青邪目睹国破家亡之惨,在文昌
庙前一咬牙烧了儒服冠带,招募义军勤王,十年间屡败屡战,始终难以成功;等
蛮人退走,天下诸侯又拥兵争霸,九幽寒庭退守玄冥渊萧然海,闭绝不出。炼青
邪奉末帝的衣冠牌位奔走天下三年余,听闻伏氏在中京称帝,一一扫平群雄、四
海齐归,终于绝望,从此不提文兴武复之事,寄情于武学兵冶。

  炼青邪本是一介书生,后来统兵打仗,也只粗通弓马而已;武之一道,他是
在三十岁以后才开始投入钻研,凭着过人的才智,居然让他练到了六绝的境界。
二十年前自觉铸剑之术已臻化境,号称不再锻炼凡铁,一心想炼“活刀活剑”,
传说有杀人祭剑等邪悖之举,行止怪异难测,被视为是疯癫奇士、末路狂人;无
论正教或魔门,大抵都不爱与此人打交道。

  炼青邪的作品均以“邪”字命名,字数越多者越好,而“邪”字所落的位置
也有不同,通常越后面的越是厉害。这口“刺日黥邪”既是四字,邪字又压了句
尾,据说是他平生最得意、也最接近“活剑”境界的一柄。文琼妤一语道破其来
历,场中识者无不骇然。

  六绝高人亲临,劫惊雷不敢大意,潜运元功,沉声道:“来的可是伏牛岭丧
乱坪的青邪宗师?”全身骨胳劈啪有声,右掌缘隐有光霭浮动,“大战字剑”的
剑气欲发不发。

  “是我,二老爷。”

  来人缓缓抬头,面无表情,火光照出他一身青衣小帽,死板板的脸孔泥塑木
雕也似。劫兆细看分明,失声脱口:“怎地是你……侯盛!”

                ……

  侯盛转头冲他一躬身:“四爷安好。”

  侯盛在绥平府少说也有二十年了,从时间推算,决计不能是名满天下的“血
海钜铸”炼青邪。劫惊雷稍放了心,瞥见劫真也是满脸错愕,暗忖:“难道……
这厮竟不是小畜生的同党?”收起剑劲,喝道:“侯盛!你弄什么玄虚?为何来
此?你背上的‘刺日黥邪’却从何来?”

  侯盛毫无表情,只是毕恭毕敬地低着头。“二老爷恕罪。”

  忽听身后一人低笑道:“省省罢,老二。他是来接我的。”

  劫惊雷霍然转身,篝火边一张讳莫如深的阴笑面孔,却不是劫震是谁?

  劫兆目瞪口呆,半晌才涩声道:“爹……”劫震冷冷横他一眼,严峻的目光
戳得他硬生生将话全吞回了肚里。那剑一般的眼神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停
留在劫真面上,看得他脸色白惨,额际渗出冷汗。

  “你看看你,真儿。”劫震温和一笑,语声低柔:“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

  劫真困难地咽了口唾沫,冷笑不语,身子却不禁有些晃。“你就跟你那该死
的母亲一样,狼子野性,怎么养也养不驯。若未遭千刀万剐,迟早是要吃人的。”
劫震轻声说着,面带微笑,微眯的眼里仿佛满是怀愐,又像担心吓着了他:“真
儿,成功未到最后一步,决计不能松懈心神……为父对你的教诲,难道你全忘了?”

  劫真冷笑:“孩儿岂敢忘记?是父亲大人手段高,孩儿终究难及。”

  劫惊雷见他二人针锋相对,浑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正要上前,背后掌风倏至。
他急忙回掌一拍,接下一只掌肉厚硬结实、五指却十分细长的奇特手掌,掌劲急
吐,将侯盛打得飘退两步,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你是‘只手阴阳’单成侯?”

  侯盛表情平静无波,片刻才道:“我不用这个万儿二十年啦,二老爷好眼力。”

  劫惊雷不无惊诧,面上却没显露出来,一径冷笑:“没想到魔门五蒂之一‘
玄形法’的好手,居然潜伏在我照日山庄长达二十年,这份心机与苦功……嘿嘿,
殊不简单,殊不简单!”

  侯盛淡然道:“二老爷误会啦。当年我与老爷赌斗失败,蒙老爷开恩不杀,
这才甘心为奴。二十年来,我未曾与本门联系,也没再使过这匣‘刺日黥邪’,
不曾与人动手过招……世上已无‘只手阴阳’单成侯其人,如今有的,也只是侯
盛。”

  劫惊雷微一沉吟,不觉心惊:“就连香山战危时,老大也没动过这只伏兵,
可见埋伏至深;今日启用,那是势在必得了。”他一动心起念,气机勃发,周身
突然迸出凛冽杀气,掌缘顿时浮露光晕,连不通武艺的文琼妤都被这股气势迫得
颈背一悚,仿佛利刃加身。

  侯盛抬头道:“‘刺日黥邪’出匣无幸,二老爷三思。”劫惊雷眼眉一振,
豪笑道:“你且试试!”语声未落,右掌“呼”的一声横扫而出,掌缘的浮光竟
似化为实体,飕地回旋飙至!

  众人还来不及惊叫,“大战字剑”的无形气芒已至侯盛身前,劲力压得他鬓
飞衣扬,小帽翻卷飞落,散开一头黑白夹杂的乱发!只听“喀啷啷”一阵急响,
侯盛抓着铁环铜链猛力一抽,铜匣翻开,一团异光如活物般扑出匣口,伴随着兽
咆般的震天吼响,刺亮的白光瞬息间剥夺了在场众人的视线!

  ……“刺日黥邪”……出匣了!

  劫惊雷本能地闭上眼睛,在失去视力前的最后一瞬,他依稀看见那团怪光削
开大战字剑劲,就像撕裂薄纸一样的轻巧利落,拖着一道圆弧向自己飞来;那条
行进的弧形轨道,正巧划过仅剩的五六名飞虎骑兵。

  从无数次厮杀搏命中培养出来的战斗本能向他发出了警讯。

  劫惊雷用尽全力向后跃开,正好落在一座巨大的青铜炉鼎之后,双掌一击,
铜鼎“轰!”被推到他原先的位置,恰恰挡在异光的弧形轨道上。劫惊雷正要吐
息换劲,忽然一股奇妙的异样掠过心头,他想也不想仰头折下,一道极冷极快的
劲风贴着胸腹颈面飞扫而过,快到发出嗡嗡破空声响,肌肤火辣辣地一痛,如遭
火灼。

  劫惊雷伸手一撑地,挺腰一跃而起,冷汗已涔涔滑落;却听“啷”的一声铜
匣阖上,铜链喀啦啦的收卷起来,偌大的庙里悄无声息,只回荡着自己粗浓的呼
吸。

  他一揉眼睑用力睁目,朦胧里只见侯盛姿势全无改变,仍是背着铜匣,抓着
铁环的右手却陡地胀大了一倍,筋肉纠结,皮肤如溢血般涨得赤红,隐有热气蒸
腾。他瘦猥的身子与异常暴胀的血红精臂一衬,显得既诡异又恶心。

  包围劫真一行的六名飞虎精骑瞠目结舌,动也不动,其中一人喃喃道:“有
……有……”转头欲言,蓦地一阵寒风刮进山门,六颗头颅“噗通”一齐落下,
断口窜出丝丝烟焦,连血都没喷多少。那说话的骑士之头骨碌碌的滚到劫惊雷脚
边,嘴唇兀自歙动:“有……有风……”呜的一声低嚎,这才没了动静。

  文琼妤心口剧跳,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商九轻紧抱着她,也忍不住微
微颤抖。

  劫兆咽了口唾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忽听“嚓!”一声轻响,一名骑士
所傍的合腰庙柱、劫惊雷身前的青铜大鼎、斜倚着破壁的斑剥门板……凡是怪光
行过的圆弧轨道上的所有东西,俱都应声两分。无论是铜是木,断口都平滑得像
是打磨过的一般,只剩半截的鼎腹边缘泛着灿亮的铜光,依稀印上了某种繁复细
致的花纹。仔细一瞧,那六名飞虎骑士的颈间断口处也布有焦黑的花纹繁络,细
密扭曲,仿佛被烙铁炮制。

  “原来‘刺日’是指它会发出惊人异光,犹如刺破日轮;这个‘黥’字,则
是杀人断物后所留下的奇特纹路。”劫兆一抹额汗,才发现双手还在发抖:“这
……这哪里是剑器?简直是一口妖物!”

  他虽于武学涉猎有限,飞挝、铁梭、风火轮,乃至血滴子、回旋镖等抛掷型
的奇门兵刃却也是见过的。自来“飞剑怕楯”,无论多锐利的锋刃,多强大的手
劲,都没有连断六首、削平铜鼎之后,还能循迹飞回匣中的道理。这“血海钜铸”
炼青邪肯定是施了妖法,才能得出这么一柄奇诡恐怖的绝世凶物!

  抬头望去,只见劫惊雷鬓发散乱,面如死灰,侯盛还是冷板板的一张脸,恭
敬地团手低头,木然道:“二老爷也见了,这物事无坚不摧,出匣必饮人血,素
不空回。

  还请二老爷勿要为难小人,以免自误。“劫惊雷捏着拳头,下颔咬得格格作
响,却不答话。

  “老二,你就是忒没出息,凡事只能坚持一半,终究是一场徒劳。”劫震捋
须微笑:“早知道认输得这么快,又何必当初?”

  劫惊雷双眼血丝密布,拳头捏得劈啪有声,肩头一动,又听劫震淡淡说道:
“拼个鱼死网破,倒像是你的作风。只是身后留下了阿苹丫头,不免就可怜啦。”
劫惊雷浑身剧震,颓然垂肩,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半晌才低声道:“你要怎
样对付我都行。阿苹素来敬仰你,你念在阿婧的份上,不要伤害她的女儿。”

  劫震淡然一笑。“都是一家人,你这么说就见外啦,老二。”

  劫兆在一旁听得毛骨悚然,见侯盛拱手道:“老爷,时辰不早了,这厢要如
何处置?”劫震凤目缓扫,挥手道:“这里姓劫的,都带回京去,旁的就不要了。”

  众人面面相觑,司空度情知不妙,心念电转,凑近平白衣耳畔:“此时不走,
更待何时!你我分两头出庙,教那‘刺日黥邪’追无可追!”平白衣还未会意,
司空度按着他的后腰平平一推;劲力所至,推得他横飞出门,落地时又一点一跃,
眨眼已奔出七丈有余,远超出适才“刺日黥邪”的圆弧轨迹。

  劫震凤目一睨,低喝道:“侯盛!”

  “是,老爷。”喀啦啦的铜链一抽,异光出匣!待众人恢复视力时,平白衣
已倒在篷车之间,侯盛背后的铜匣铿然闭起,“刺日黥邪”准确无差的回到匣里
;平白衣的断首被回旋之力带得滚回庙门,撞上门槛才停止滚动。

  司空度面色铁青的拾起头颅,劫兆从侧面注意到他伸手自平白衣颈后发中摘
下一点蓝光,匆匆收入袖中,依稀与莫有节体内飞出的珠子相仿;旁人的视线均
被头颅挡住,没能发现司空度的怪异之举。

  “奇怪!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劫兆心念一动,凝目往地上瞧去,黑豹应独
目的尸身相距颇远,此时隔着侯盛、劫惊雷与诸多飞虎卫的首级看不真切;死在
地底陷坑里的胖狸罗必失虽然不露头脸,但劫兆稍微换了几个角度,果然见到血
肉模糊的地坑里,隐约有一抹淡淡的蓝芒。想来司空度正是为了悄悄回收这些蓝
晶小珠,才在庙里拖延至今。

  却听侯盛冷冷说道:“这柄兵器的轨迹、距离,全由我手里的铁环控制。我
苦练‘阴阳手’二十年,练到远近随心、收发自如之境。司空先生若想再试试有
无死角,我可奉陪。”

  劫兆蓦然醒觉,暗骂:“这厮好狠毒的用心!居然拿结义兄弟的性命来做试
验,我还道是人死言善,有意让平白衣逃出生天。呸!”

  司空度被说破用心,复慑于黥邪之威,不禁汗湿重衫,强笑道:“单师兄,
你我同属魔门一脉,岂能互相残杀?劫震老儿连儿子兄弟都能杀,对老兄必定不
存好心,单兄携此神兵,终不免遭人所忌。日后无端端送了性命,却是何苦来哉?”

  侯盛摇头。“世上已无单成侯。我这条命既卖给了老爷,要杀要剐,也随老
爷欢喜。”

  劫震拈须微笑,摇头道:“司空度,魔门五蒂七叶、十二宗脉里,不是人人
都像你这般卑琐下流。我便是留人不杀,也轮不到你。”目光一转,笑道:“文
姑娘,你是聪明人,同你说话不费气力,我很欢喜。你把那物事交出来,我可以
留你一命。”

  文琼妤虚弱一笑,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只锦盒。劫兆识得是盛装阴牝珠的盒子。

  “此珠……此珠既已无用,劫庄主要来做甚?”文琼妤闭着眼睛,雪白的粉
唇轻轻歙动,两片薄薄的唇瓣莹润姣美,纵使浑无血色,看来却如敷粉一般,细
嫩巧致,使人生出无限遐思。

  商九轻将锦盒掷了过去,劫震打开盒盖,面色陡然一沉。

  “文姑娘,你二人的生死如今操在老夫手上,你何苦弄这般花样?”

  文琼妤秀目未睁,嘴角抿着一抹笑意:“庄主怎知这不是阴牝珠?”

  劫震冷哼道:“此珠我看了十八年,你耍什么花样,须瞒不过我。”

  文琼妤微笑:“我要的也只是这一句。劫庄主终于承认,十八年前蘼芜宫那
枚阴牝珠并未丢失,始终都在你手里。当日劫庄主为求解套,将这枚旧珠放在锦
春院的凶案现场,故意让金吾卫的曲都尉发现;如此一来,即使当场我要求验珠,
也决计验不出问题,因为你这枚的确是货真价实的阴牝珠,只不过不是蘼芜使者
新献之珠,而是十八年前被你私吞的那一枚。”

  劫震自知失言,冷冷睨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文琼妤蛾眉微蹙,酥胸起伏,闭口休息片刻,继续说:“但你发现商姊姊借
口将珠拿出去天井晒太阳、暗中将阴牝珠调换成一枚普通的珍珠时,开始担心我
的来历有问题,如非魔门中人,便与蘼芜宫一案有所牵连,唯恐我将珠子带回北
域,揭发你当年私吞阴牝珠的丑事,现在才要把珠子收回去,是也不是?”

  劫震转过目光,片刻后才冷冷说道:“以你的聪明才智,毋须如此,自也能
推知当年之事,何必揽祸上身?”

  “因为我要你亲口承认。”文琼妤倏然睁眼,秀目中罕有地掠过一抹愤烈:

  “我与你不同,劫庄主。你能为一己私欲,挑动四大世家与香山蘼芜宫的惨
斗;为了夺人妻子,不惜诬陷蔚云山有并吞正道的野心,杀人夺爱,让香山数百
妇孺沦为四大世家禁脔,献身换取一点温饱,任人践踏蹂躏,活得毫无尊严,如
娼妓一般!”

  “但我不能。我要有清清楚楚的证据,才能确认我的杀父仇人是谁,我要求
的是公道,而不是逞报仇的一时之快。”

  劫震猛然回头,眼中精光暴绽,适巧文琼妤体力用尽,支额软软瘫倒;商九
轻、劫兆等却被那杀人的目光瞪得身子一僵,其威毫不逊于“刺日黥邪”出匣。

  劫震杀气一现而隐,又回复宁静平淡的神情,点头道:“原来是你。十八年
前你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没想今日却出落得如此美貌。连婢女庶出的私生女都倾
城倾国,蘼芜宫专养你这等尤物,不做娼寮妓馆岂不可惜?”

  饶是文琼妤性格柔顺,闻言也不禁一颤,几乎气晕过去。

  劫惊雷抬起头来,又惊又怒:“老大!你这话若是传将出去,照日山庄还有
什么脸面统领正道?”当年他接掌香山驻军总指挥之前,的确有过一阵子混乱,
四家不少恶德子弟垂涎蘼芜宫门下貌美,百般欺凌,让他打死了几个,才将风气
导正过来。劫惊雷虽与兄长不睦,在这事上还是得过劫震大力支持的;此时听他
说出这等话来,错愕反倒多过于恚怒。

  劫震冷笑:“若非我当年暗中大力斡旋,光凭你打死的那几个人,照日山庄
便是下一个蘼芜宫!老二,你这蠢性过了十八个年头,半点儿都没有长进!你道
这丫头是谁?看仔细些!”

  劫惊雷初见她时便觉眼熟,被兄长一喝,顿时清醒:“原……原来是她!”

  劫震冷哼:“没错,若非你滥充好人,放任揽秀轩那婆娘出入香山,带了人
走,这贼丫头哪能长这么大?她,便是蔚云山的女儿!”

                ……

  劫兆愕然回顾,只见文琼妤身子发颤,睁开美眸冲他一笑,眼底似有泪光。

  一提起香山蘼芜宫,劫震顿时暴躁起来,猛一挥手,怒道:“交与不交,由
不得你!侯盛,把她给我剥得赤条条的,看她浑身上下,能藏在哪一处!”侯盛
握着铁环踏前一步,面无表情,身前的阴影覆盖了文、商二姝;司空度在一旁嘿
嘿直笑,似乐得看好戏,眼底却有一抹狡狯之光掠过,瞟了瞟梁顶后院等出口,
心中暗自盘算。

  劫真抱臂冷眼,一语不发。他与劫震的角力一败涂地,本当是风暴的核心,
谁知半路杀出这么个蔚云山的女儿,转移了众人的焦点,也给了他最最宝贵的时
间。

  劫兆眼看美女即将受辱,几乎要起身拦阻,忽听一人暴喝道:“住手!”转
头一瞧,却是劫惊雷。

  “老大,劫家数百年来都以侠义道自居,你过去的事我从不闻问,却只有这
一名女子,你不能伤害她。”劫惊雷右掌如剑,横在胸前,沉声道:“兄长,十
八年前就算有错,做也尽做了,追悔无用,今日我们不能再错。”

  劫震冷冷看着,神情从暴怒、不耐,逐渐变成轻蔑与鄙夷,最终平静如常。

  “老二,你就是这么没用。”淡淡一挥手,侯盛抓起铁环,竟是格杀勿论。

  劫惊雷与侯盛眼看一触即发,忽然各自倾耳,俱都凝立不动,目光紧盯对方,
却不约而同地悄悄撤回了七成真力,以应付突如其来的变化。

  风入庭除,刮起一阵呜呜低鸣;风中,似乎夹着一种莫名的哀戚旋律,却怎
么也听不清。文琼妤尚未复原,一时心情激动,瘫倒在商九轻怀里,却听分隔后
进的蓝布吊帘里传来一阵银铃笑语,嗓音又甜又脆,宛若黄莺啾啭:

  “傻丫头!你的公道,就只有这么一点能耐么?真教人失望透顶。”

  文琼妤闭目微笑:“小妹不才,只等师姊来救。”

  来人咯咯笑道:“这么说来,我是着了你的道啦!”

  蓝布一掀,转出一名娇小盈润的黑衣女子。人方出得帘外,扑面就是一股花
蕊甜香,幽而不散。

  只见她半袖翻领、蛮靴短裾,都是一系深浓乌亮的黑,外罩黑纱薄衣,一双
粉藕似的腴润玉臂若隐若现,分外勾人。那女子的皮肤白得不可思议,既非劫英、
商九轻那异族混血的兰色冷白,也不似文琼妤那微透青络的羊脂玉白,而是白得
温润浓稠,连肘、腋、胸口等肌肤薄处所透出的血色都带了抹粉橘,如涂奶蜜一
般。

  女子面戴黑纱,斜挽了个既俏皮又妩媚的坠马髻,娇小的个头直如女童,但
奶脯丰满、腴腰腻润,周身俱是说不出的冶艳风情,看得人心魂一荡,情难自己。
劫兆只觉十分眼熟,忽想起她这身打扮,与当日那蘼芜使者武瑶姬一模一样,却
听劫真大笑道:“军师此刻才来,当真急煞我也。”语声中有种莫名的笃定,一
扫颓势,仿佛胜券在握。

  “主公勿恼。那人来得晚啦,幸好赶上。”被称为“军师”的女子咯咯娇笑。

  劫震冷冷一睨,笑意轻鄙:“原来你一直在等的援军就是她?”言下之意,
竟是早料到劫真藏了一手,故意拖延时间,好将他的党羽一网打尽。劫真暗自凛
起:“老鬼的城府之深,我终究还是探得浅了。日后须引以为戒。”

  “小女子武瑶姬,拜见劫大庄主。”那女子却不为所动,妙目流转、敛衽施
礼,眉眼都是笑意,仿佛拌了蜜膏。劫兆见她左眼下那颗朱砂小痣晶莹动人,蓦
然醒觉,失声惊叫:“是你!原来是你!”

  女子眼中掠过一抹恨意,瞬间又回复成眼波盈盈的妩媚神气,掩口笑道:
“还是四爷明白。我以为自个儿藏得忒好,倒教你给嗅出来啦!”一声夺人心魄
的轻叹,宛若呻吟,动手解下面纱,竟是桐花大院里那头假扮“郑瓶儿”的小媚
兔。

  “我设下的连环计,还多亏了四爷帮手,才得如此圆满。瓶儿谢谢四爷啦。”

  想起当日澡房里的抵死缠绵,以及她那腻润娇躯的种种妙处,对照自己所受
的诸般冤屈痛苦,劫兆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也不知愤怒、惊诧或遗憾,只能指
着她结巴道:“你……你……”劫震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平静地说:“交出那枚
新的阴牝珠,我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武瑶姬噗嗤一声,掩口笑了一阵。“如果我不呢?”

  “那我不介意在你的尸身上搜。”劫震淡然一笑:“侯盛,全都杀了,记得
利落些。”

  侯盛木着脸环视周遭,似正估算着“刺日黥邪”的出匣轨迹,肌肉贲起的右
臂筋络跳动,倏地握紧了铁环……

  “錝”的一记拨弦声响,忽如风中之刃般扩散而入,侯盛全身一绷,猛然回
身坐马,压得庙中泥地轰然陷落,仿佛非如此不能稍稍抵挡。他木然的表情初次
产生了细微的变化,哑声道:“何方高人?请现身赐教!”

  众人转头眺望,只见门外檐下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人影?

  只有侯盛心知肚明:那一记弦响中所含杀气,只冲他一人而来,旁人无从察
知。

  若非及时凝力相抗,一闪神恐怕就是耳爆颅穿的下场。他壮年时乃是魔门支
脉“玄形法”中的一员战将,平生杀人无算,对这种无形的感应最为灵敏,却从
未遇过如此凝练又虚渺的横杀之气。

  沉静片刻,门外响起一把嘶哑衰疲的声音:“你是炼青邪的门人,还是亲友?”

  说苍老也不全是,只是有着说不出的意兴阑珊,仿佛满腹萧索。

  侯盛一怔,木然道:“我昔日于他有恩,故以兵刃相赠。”

  那人沉寂片刻,道:“那是恩情很重了。他若没传你这一部‘空幻幽明手’
的功夫,想来你也使不了这口‘刺日黥邪’。”侯盛听他叫破自己的武功来历,
面上虽无动静,心中却如浪涛翻滚。须知单成侯年少成名,以一手“阴阳掌”纵
横江湖,连劫震也不知他恃以操控铜匣者,乃是当年炼青邪所传授的“空幻幽明
手”;此事识者无多,来人必对炼青邪有深刻的了解。

  而炼青邪平生无友、独往独来,能对他下了工夫了解的,也只有他的敌人。

  那人还待说话,侯盛毫无预警地一扯铜链,刺日邪剑铮然出匣!瞬息间,异
光、兽吼剥夺了众人的耳目知觉,割人的劲锐风压往去复来,“铿!”铜匣闭锁,
满室的豪光顿时收止不见。

  哗啦一声,斜飞的门檐塌落一角,连结构繁复的斗拱都碎成片片,檐外已无
一寸半点的藏身地,来人仍不见踪影。众人揉眼瞠目,只见侯盛姿势不变,整个
人却移到了另一边,原先他身后的那半座铜鼎已被对剖开来,陈腐结块的香灰散
落一地。

  劫兆看那鼎的剖面锋锐如新,以为又是刺日邪剑所为,一想不对:“那柄妖
剑出匣后轨迹走圆,就像回旋镖一般,岂能直直对剖炉鼎?难道……是外头那人
干的?”

  却听来人轻咳两声,叹道:“不愧是炼老邪的平生杰作。我若不抢先逼你移
位,只怕便闪不开这一击啦!要说到机关铸造之术,炼青邪的确是天下第一。”

  原来那人感应杀气,抢在铜匣打开的一瞬间出手,侯盛本能地移位闪避,
“刺日黥邪”的圆弧轨迹跟着移开,原本的估算全都乱了套。劫兆盯着那剖鼎的
光滑断口,又惊又疑:“那妖剑锋锐无双,砍下半截鼎也就罢了,这人是拿什么
剖开了铜鼎?又不见有人影兵器进出,难不成是妖术仙法么?”他本不信鬼神,
自从随老妖怪在梦中练功之后,颇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再玄再怪的事
情,也觉得不无可能。

  侯盛自得此剑,这是头一回落空;对方虽然自承难撄锋锐,但他的出手竟比
刺日剑出匣更快,说到底还是侯盛吃了亏。侯盛杀心一动,想诱他说话以判定方
位,冷冷道:“我劝阁下莫管闲事。刺日出匣,必饮人血而回,下次你未必有这
等运气。”

  那人嘿的一笑,语声苍凉:“运气?我平生行事,从不信运气……”话没说
完,侯盛猛然转身,一拉铜链;谁知握环的手掌尚未攒出,突然“嗤”的一声细
响,一道血箭喷上半空,侯盛摀着肩胛跪地惨叫,那条血红筋贲的右臂已齐肩而
断!

  ……血肉之躯难抗刺日邪锋,唯一的破解法就是别让它出匣!

  这回没有“刺日黥邪”的强光,众人终于看得清清楚楚:切断侯盛臂膀的,
是一道压风成形的隔空刀气!劫兆几乎看见那雾丝般的神秘刀风,已具备精锋利
锷的淡淡雏形,既飘渺又真切,不知是自己眼花,还是确有其事。

  劫惊雷见多识广,陡然想起了什么,脱口道:“天君刀!这是‘天君刀’!
门外来的是‘千影残梦楼’的周二、‘百军盟’的齐三,还是‘万胜门’的萧四
爷?”商九轻等听到“天君刀”三个字,都不禁变了脸色。

  因为这是普天之下的使刀之人、无不仰而望之的一座高塔。

  劫兆听父亲……那时他还称他作“父亲”,虽然到此刻也依然没有改变……
说过“天君刀”的故事。那并非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传说,故事里的人、故事里的
那些个情仇恩怨,也不过就是这十几年间的事。

                ……

  从前有位伟大的冯姓刀客,在一处秘境里遭逢奇遇,得到了这部《天君刀》
的残谱,凭着过人的天赋与苦功练成谱里的绝世刀法,不但赢得很高的名声,更
以此刀开创了一个门派,经营成中宸州数一数二的大势力。

  这人不但自己好,也希望他的兄弟好,于是把《天君刀》毫无保留的传给了
周、齐、萧三位结义兄弟;三人也不负兄长的期望,不但武功有成,还各自开基
立业,也成为雄据一方的豪杰。四人中,只有排行最末的四弟时运不济,创了一
个又一个的新门派,却都无法长久,刀客看不过,便将四弟接回了门中,安排他
做帮里的管事。

  这姓萧的四弟很有才干,却受不了别人指指点点,说他托庇兄长,不是好汉。
刀客为了兄弟情义,不仅把门中的大权交给他、把心爱的女人让给他、把象征衣
钵的刀谱与佩刀传给他,最后还把整个门派都送给了他,自己却飘然远去。有人
说他到了海外钻研刀法至高,也有人说他隐姓埋名,最后病死异乡。

  刀客虽然不在了,但他的三个义弟却越来越有名气,尤其是那个从前被人看
不起的四弟,将大哥创立的门派发扬光大,远超过昔日规模。江湖人益发尊敬那
冯姓刀客与他的三个结义兄弟,称之为“天君四合”。

                ……

  “天君刀”出现,代表万胜门、千影残梦楼或百军盟等,至少有一方插手此
事;稍有不慎,将酿成中宸州正道势力的巨大冲突,后果不堪设想。照日山庄近
年与号称“中宸州第一大帮派”的万胜门颇有来往,劫惊雷与门主“十里平湖”
萧映月通过几次书信,双方互遣使者、馈赠礼物,勉强攀得上交情。

  若是千影残梦楼的周二,又或是百军盟的齐三,变数自当不同。来人一刀废
了侯盛,“刺日黥邪”形同死物;谁掌握这名不速之客,便是今晚庙中的最后赢
家。

  劫惊雷一一喊过三人名讳,檐外始终没有动静。忽听劫震冷笑一声,铁青的
面上犹有不屑,淡然道:“老二,你就是没出息,净是逃避。能把‘天君刀’使
到这等地步,兼能练到‘化外藏形’的境界,普天下也只有一人。”

  劫惊雷一怔,愕然脱口:“难道……难道会是他?”

  “自然是他。冯大!你我同列六绝多年,刀剑并称,却始终缘悭一面,不想
初见于此,造化也堪弄人。还是我该称呼你……”劫震冲庙外深浓的夜色一拱手,
捋须微笑,眼中却殊无笑意:

  “‘万胜天君’冯难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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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折 过眼亲恩,霜雪蒙尘

  檐外之人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倒是对你失望得很,劫震,冯某大好男
儿,怎会与你齐名?”语声沙哑,似乎萧索之意还大过了轻蔑。

  劫震面色铁青,似想要勉力一笑,僵硬的面颊却不住抽搐,陡然间又仿佛苍
老许多。

  劫真一扫颓唐,踌躇满志,踏前拱手道:“夜深露重,冯老师兼程赶来,一
路辛苦。还请冯老师现身相见,让在下一表谢忱。”

  劫震、劫惊雷兄弟对望一眼,面上均有异色。

  劫惊雷心中骇然,暗忖:“怎么……冯难敌竟是小畜生请来助拳的?以他年
纪阅历,这……这又是如何能够?”

  飞檐外的冯难敌始终无语,劫真空自抱拳,不免尴尬,正想提声叫唤,鼻端
却嗅到一股甘冽幽甜的玫瑰花香,武瑶姬挨近身畔,白如凝乳剥菱般的小手在背
后轻晃两下,示意他不要开口。

  她嫣然笑着,眼角的朱砂小痣灵动妩媚,腴润的小腰一扭,径对劫惊雷娇声
道:“此间的情况您也见到啦,劫震老儿可说是一败涂地,再无转圜。二爷是聪
明人,昔日又对蘼芜宫有恩,瑶姬不忍二爷的身家性命,俱都折在这荒山小庙之
中。二爷若肯投降,对我主宣示效忠,我家主人与二爷同享富贵,绝不相弃。”

  劫惊雷脸色丕变,正想喝骂,却见文琼妤虚弱一笑,低声道:“师姊,‘贯
虹紫电’声名显赫,乃是天底下第一等的铮铮男儿。你故意说出这等挤兑言语,
是想逼得二爷出言讨死,好教门外的冯老师杀得心安理得么?”

  武瑶姬伎俩被破,转头笑道:“师妹说得什么话来?我是敬佩二爷的豪情义
气,诚心诚意邀他共谋大事,偏你忒多心眼儿!”媚目中杀气一现而隐,竟颇森
寒。

  文琼妤恍若不闻,兀自闭目,软绵绵地倚在商九轻的怀里,微微一笑:“师
姊这手欲擒故纵、明邀暗陷的巧计,杀人于笑语之间,果然是‘横江九策’的真
传。小妹不才,只有佩服的份。”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武瑶姬掩口咯咯笑着,天真中别有一股娇媚,眸
光却颇为狠烈,似要将文琼妤撕成碎片。

  劫惊雷江湖混老,立时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文姓的女子是想暗示我:冯难
敌虽是来为那小畜生助拳,却未必全听他的号令。我若能激起冯大的侠义之心,
那‘天君刀’所向是谁,犹未可知。”

  他平生最重义气,虽与兄长不睦,却没料到其行、其心竟如此不堪,自己与
他携手多年,不定正是最大的帮凶;胸臆一塞,朝文琼妤拱了拱手,低声道:
“文姑娘,劫某多谢你了。有一事须说与你知,当年香山上一场混战,令堂却是
死在我的剑下。”

  文琼妤娇躯一颤,眼角湿润,仍未睁开美眸,点头低道:“我知道。兵凶战
危,死生皆无仇怨,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二爷毋须挂怀。”

  劫惊雷一怔,蓦地仰头大笑,笑声震动屋瓦;猛一回头,厉声道:“老大!
人家是何等胸怀啊!你我当年手染鲜血,造下如许杀孽,有什么面目见人!”笑
声惨烈,说不尽的凄凉痛苦。

  劫震似是抵受不住,身子一晃,索性闭目不理。

  劫惊雷大笑一阵,惨然道:“我自问半生无事不可对人,今日方知自己无意
间做错许多事,愧对许多人;我于‘仁义’二字,已然不知所谓,只能凭着一点
良知来衡断。”伸手一指劫震,哑声道:“这人虽然不肖,却始终是我的兄长!

  我当年已对香山不仁,今日再不能对他不义!现场所有姓劫的,通通要和我
返回中京,一个不能少,谁要敢拦阻,便吃我一记‘大战字剑’!“说着踏前一
步,须发皆扬!

  劫真与武瑶姬都被他的气势所慑,不禁小退半步,但也不过是一瞬而已。

  劫真见他神色凄惨、发散形枯,想起二叔从小对自己的种种照拂关爱,几乎
有这么一刻想要出声喝止他,却听武瑶姬抢着说:“二爷勿来!识时务者,方是
俊杰!”

  劫惊雷闻言暴怒,瞠目大喝:“兀那贱人!你懂什么是俊杰!”

  武瑶姬拉着劫真往旁边一闪,将盘坐委顿的劫震让了出来,提声娇唤:“我
家主人有难,请冯老师搭救!”语声未落,一道匹练刀气已扫进庙门!

  劫惊雷早有防备,暗提功力,回身也是一道大战字剑劲挥出,只听“笃!”
的一声闷响,劫惊雷身子一拱,猛然倒撞出去,仰天拖开一条长长血箭,整个人
飞撞在劫震身上,两人一齐滚倒在地。

  他挣扎爬起,只觉胸腹间热辣辣的如火烧一般,全身提不起半点力气。见劫
震倒地呻吟,竟被撞断两枚门牙,伸手一按脉门,赫然发现兄长体内空空如也。

  “你……你……”他大惊之下,居然结巴起来:“不是假装的?”

  “还……还有半刻,内……内息才能回复!”劫震惨然一笑,咧开满嘴鲜血,
枯瘦的手一推他胸口:“快、快走!今日……今日已一败涂地!你等留命在外,
便能保我平安!”

  眼神一瞟,此话也是对伏在不远处的侯盛交代。

  侯盛翻身跃起,残余的左手掠起铜匣,身形一晃,倏地破窗而出!断臂处的
鲜血沿着地面、窗栏一路流出,一条笔直的殷红虚线犹在,人却消失了踪影。

  劫震连推弟弟的臂膀,嘶叫:“快走!咳咳,快……快走!”

  劫惊雷微一犹豫,从另一侧的破窗翻跃出去,片刻便传来马匹嘶立蹬蹄的声
音,想是他掠出营地,夺马而去。

  这一下肘腋生变,武瑶姬想也不想,脱口娇唤:“冯老师,请留下劫惊雷之
头!”

  劫真急忙抢道:“且慢,不是他!”微一转念,转头厉喝:“冯老师!第三
刀,请为我杀劫震老儿!”

  武瑶姬杏眼圆睁,急唤道:“不行,先杀劫惊雷!”

  劫兆还来不及惊叫,又一道凌空刀气扫进庙里,眼看劫震面色白惨,已然闭
目等死,蓦地一条红影挣扎跃起,手中执着那半片剖开的青铜鼎身,“噗嗤”一
响,刀气削断铜片后破体而出,那人弓身如虾,被余劲带翻了三四个筋斗,颓然
倒卧在劫震身前。

  “劫军!”“军儿!”劫震、劫兆父子一齐叫喊。

  劫军胸口的皮甲、护心镜一分为二,锋锐无匹的刀气透背穿出,鲜血骨碌碌
的冒出来,直如涌泉一般,顷刻间便在身下汇成一个不断扩大的血池塘。他目光
涣散,定定望着虚空,右手欲抬而不能抬,断断续续道:“父……父亲!孩……
儿……护……护卫……不……周,请……请……父……父亲……”末尾‘恕罪’
二字终究未能说完,手掌一摊,登时气绝。

  劫震血染重袍,面如死灰,整个人像泥塑木雕般动也不动。

  劫真不确定他是否隐有后着,目光不敢稍离,扬声道:“冯老师,请为我取
劫震的性命!”

  片刻后无有动静,急得大叫:“冯老师与那人立下誓言,难道……”

  檐外的冯难敌冷冷截断:“我与那人有约定,每日内只为你出三刀。今日三
刀已毕,你的死活与我无关。”最后一字落下,语声已在半里之外。

  劫真难掩失望,一瞥司空度正在摸索死去弟兄的身体,满腔不忿骤然爆发,
取出一把寸余长短的纤细金针,冷冷说道:“司空先生今日无尺寸之功,我且与
先生一个机会。”

  司空度毫无愧色,忝颜笑道:“在下为主公折去四名兄弟,主公切莫忘。”

  劫真冷笑:“你那些‘兄弟’死之不尽,算哪门子的功劳?先生将这十二枚
金针刺入劫震老儿体内十二处大穴,今日便算先生立下头功,回去重重有赏。”

  司空度自不肯犯险,接过金针,仍涎着脸耍赖:“主公,将兵得赏,自然是
效命争先,不惧死耳。在下也不要别的,主公若将军师大人赐我一夜,让在下好
好干上一干,十个劫震我也不怕。”

  劫真心里着急,方才劫震虽亲口承认还有半刻才恢复功力,但他城府极深,
难保不会故意多说或少说了数字,若不早以“太乙锁功针”封住大日神功运行的
十二处要穴,一旦劫震恢复功力,便是“万胜天君”冯难敌折返也未必能胜。他
当然不会将宝贵的智囊武瑶姬交给这畜生蹂躏……这朵娇媚的香花,连劫真自己
都采不到……眼看时间飞快流逝,半刻将届。

  正自为难,却听武瑶姬咯咯一笑,随手接过了金针,笑吟吟的说:“好啊,
司徒先生若将十二枚金针都插进劫震体内,瑶姬今晚便是先生的人啦!任凭先生
处置,我也没别的话。”柔荑掩口,风情动人。

  司空度馋她已久,见此姝虽身如女童,但雪肤粉腻、蜂腰盛乳,分明就是妙
龄女郎的冶丽,这种既稚嫩又成熟的女体他从没尝试过,一时色胆横生,不禁垂
涎:“军师一言……”

  武瑶姬媚笑:“快马一鞭!”

  司空度接过整束金针,本想乘机摸摸小手,却被武瑶姬巧妙闪过,益发撩起
男人的欲火。他强抑心猿意马,涎脸贼笑:“那美人儿军师今晚可得好生……”

  语声未落、身臂不动,三点金光倏地脱手飞出,嗤嗤几声轻响,正中劫震两
胁“脉宗穴”及喉间“气管穴”!但见寸许长的毫毛金针直没入体,仿佛被血肉
化开一般,劫震双目睁圆,浑身一僵,登时动弹不得。

  司空度仍不转头,连肘臂也未弯曲,全靠指腕之力,飞震如蜻蜓拍翅也似,
一束金针飕飕射出,竟无一枚落空。

  武瑶姬看得杏眼骤亮,禁不住拍手娇声喝采:“好俊的手法!”

  司空度目光淫邪,冲她周身巡梭,兀自出言调笑道:“在下还有别处功夫更
俊,军师今晚便知分晓。”

  劫真心中凛起:“好一个‘过隙白驹’!敢情他适才并未拿出十成的功力对
付劫惊雷?此人之虚实,竟连我也走了眼。”

  须知“太乙锁功针”不同一般的牛毛针,通体刻满肉眼难辨的螺旋细纹,以
旋劲转刺入体,无论受者功力再强,都无法自行运功逼出。反过来说,若不是用
螺旋劲的手法钻入,以金针之纤细柔软,是万万难以打进肉里;至于司空度振腕
发针、隔空认穴的精妙,就更不消说了。

  眼看金针将射完,司空度眼里简直要活生生喷出欲火来,忍不住以舌舐唇,
淫笑道:“军师快快过来!在下要射完啦!”忽然眉头一皱,低首望去,掌中已
然空空如也。

  武瑶姬笑道:“先生莫急。便是蹴鞠赛马,也得让评判审一审不是?若然胜
了此局,再拔彩头不迟。”双手背在身后,腴润的娇躯一扭一摆的,踮着步子走
到劫震身边。

  劫真忙唤:“军师回来!那厮诡计多端,军师切莫涉险。”

  司空度本想要跟上前去,一听这话顿时犹豫起来;只这么一停,武瑶姬已轻
快地转到劫震身后,手中比划,口里算着:“八、九、十……十一。司空先生,
你可真不老实,明明说好十二枚针,怎地硬生生克扣了一枚?”

  司空度刚才一边出手一边心算,也只算了十一枚针,心知有异,笑道:“在
下确实只有十一枚金针,没准是军师短给了一枚。”眼里殊无半分笑意。

  武瑶姬故作掩口惊讶状:“是么?哎呀,果真是我少给一枚。”雪腻的玉手
一扬,最后一枚金针钻入劫震背心“大椎穴”,歉然道:“行百里者半九十,先
生手法虽妙,到底只打进了十一枚针,可不能算赢。”

  “军师好心机!”司空度大笑抚掌,细目里掠过森森寒光。

  “先生客气啦。”武瑶姬咯咯娇笑,宛若摇散一树润艳艳的牡丹海棠。

  劫真暗自松了口气,拂袖道:“好啦!耽搁如许辰光,若走脱了劫惊雷,二
位可有担待?”

  司空度冲武瑶姬拱了拱手,笑得不怀好意:“军师算无遗策,料想必不致此。”

  武瑶姬正色道:“劫惊雷至关紧要,主公即刻追赶,此间由我善后即可。”

  一挑柳眉,妩媚的杏眼儿瞟了瞟破窗。

  劫真不动声色,偕司空度掠出庙门,片刻后扬起一串马蹄声,风火流星般驰
往远方。

  篝火烧得劈啪作响,除了死尸,偌大的庙里只剩下五个人。劫震金针入体,
宛若中风一般,瘫倒在一角,浑身微微抽搐着,似是绝了生念,索性闭目等死;
文琼妤身子犹虚,仍偎在商九轻的怀里,火光回映着她玉一般的娇靥,竟白得微
带透明。

  劫兆怔怔凝视着倒在血泊中的劫军,心中五味杂陈。没想……没想到头来,
竟是他为父亲付出了性命……世间的对与错、好与坏,当真是如此混沌难辨么?

  骤尔回神,见武瑶姬拾起一柄长剑,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暗想:“此间能
济事的,约莫只剩我一个啦。我得想个法子护卫爹与文姑娘、商姑娘周全。”大
着胆子轻唤:“瓶儿!”

  武瑶姬正走过他身畔,闻言一震,却未回头。

  劫兆窃喜:“当日在澡房,这头小媚兔给我摆布得欲仙欲死,包管她一辈子
也忘不了。”心想女子对于夺走自己初夜的男人最是难忘,不觉又多几分把握,
强笑道:“好瓶儿……”

  谁知武瑶姬霍然转身,一剑狠抽在他面上!

  这一下虽以剑脊为之,仍鞭得劫兆失声惨叫,左眉斜向右颊如遭烙铁炙过,
鼻梁骨热辣辣的一阵激痛,仿佛劈下了整只鼻子似的,鲜血披面淌下。劫兆痛得
几乎晕过去,眼角不由自主涌出大片泪水;纵使视线模糊,却清清楚楚见她转过
一张咬牙切齿的俏脸,适才的媚人风情半点不见,仿佛女鬼附身,狠笑中恨意宛
然。

  “你再出半点声音,我便割了你的舌头,一点一点剔去你全身的血肉!”武
瑶姬一字一句迸出唇边齿缝:“你……无耻淫贼!”

  劫兆痛得说不出话来,视界里有一大半被淌出的血幕所遮,眼睁睁看着她走
到文琼妤身前。

  武瑶姬似是定了定神,随手把玩着剑穗流苏,轻道:“师妹,我也不来为难
你。你将劫震老儿那枚旧珠交出来,师姊便饶你一条命,你可别自讨苦吃。”一
笑之间,又回复成那个算无遗策、从容妩媚的女军师。

  文琼妤淡然笑道:“如今劫真夺了照日山庄的大权,劫震当年做过的丑事,
反倒不好让玄皇知晓啦!免得此际招惹强敌,你主基业未稳,幼虎难搏雄鹰。师
姊是怕小妹带走了证物,对照日山庄不利。”

  武瑶姬轻轻缠绕着剑穗,鲜黄绸穗间指尖翻飞,宛若几根盈润的小小玉笋。

  她咯咯笑道:“妹妹是个明白人。与你说话,真是半分力气也不费,教人好
生欢喜。”

  文琼妤微笑道:“也好,反正是枚灵气尽失的废物,带着也没用处。商家姊
姊,请将珠子交与我师姊。”

  武瑶姬没想到她如此干脆,微微一怔,笑道:“师妹真爽快。既然如此,师
姊也不客气啦,除了那枚旧阴牝珠,师姊还想向你借两样物事。”

  文琼妤叹息道:“物证入手,接下来便要销毁人证啦!师姊可是要我俩的性
命?”

  武瑶姬拍手笑道:“师妹好聪明!”长剑一横,便自文琼妤的粉颈斩落。

  忽然“哗啦”一声,两扇破烂窗棂被倒轰进来,劲力所及,武瑶姬忙挽了个
剑花护住头身要害,轻轻巧巧向后跃开;一人自窗外翻入庙中,身材魁梧、双臂
如铁,竟是劫惊雷。

  原来他刚才破窗而出,从营地里解了一匹马放走,自己却悄悄潜回窗檐外,
伺机相救众人;见武瑶姬动了杀机,这才急急现身。

  文琼妤闭目叹息,暗想:“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热血一冲,固然是英
雄侠义,只可惜不够聪明。”低道:“姊姊切莫与劫二爷一样。一有机会,须速
速返回萧然海,只消玄皇发兵南下,我便能安全无虞。”

  商九轻闻言一震,不禁垂下眼睫。

  却听武瑶姬笑道:“哎呀!这不是二爷么?怎地回来得这么快?”

  劫惊雷冷冷低喝:“妖女,不必弄什么玄虚!叫那俩畜生滚出来!”

  门外一声长笑,两人并肩而入,却不是劫真、司空度是谁?

  劫惊雷是骑术的大行家,从马蹄声就能判断鞍上是否有人。劫真、司空度同
样放出两匹空马,鞭策驱向远方,自是逃不过他的耳朵。

  劫兆强忍疼痛,一怔之间,随即明白:“二叔逃走是假,劫真追赶也是假;
那武瑶姬挥剑杀人,只怕还是假的。二叔若能眼睁睁看着文姑娘、商姑娘被杀而
不现身,劫真投鼠忌器,必不敢为难爹。只可惜……只可惜二叔是条汉子。”

  他从小就不喜欢这个二叔,到得此刻,忽觉既感佩又悲哀,满心都是苦涩:
“……磊落光明,当真便拼不过阴谋诡计么?人有血性,是不是就该落得身陷筹
谋?”

  劫真掸了掸袍角的灰尘,意态闲适,行过文、商二姝身畔时,还随手轻扳文
琼妤美致的纤巧下颔,刻意端详。文琼妤身子娇弱,难以抵抗,蹙眉“嘤”的一
声,被强扳着仰起了姣好的颈线,剔透的玉肌浮透着几丝淡淡青络,细细颤喘,
忍辱的模样分外动人。

  “这等尤物,也难怪二叔舍不得啦。”劫真啧啧两声,笑意从容,右手姆、
食二指轻捏美人尖颔,目光却直视劫惊雷,满是挑衅:“我以为二叔不好女色,
原来只是没看到合意的。”

  劫惊雷面色铁青,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右手五指一并,沉声道:“我今日
要为中宸武林除一大害。亮剑罢!”

  劫真不敢大意,松手拔剑,立开个门户,用的却是“烈阳剑法”起手架势。

  劫惊雷勃然大怒:“你……有什么脸面用‘烈阳剑法’!”呼的一声剑劲扫
出,地面上烟尘飙卷,一路直扑劫真!这一记横霸快绝,乃是劫惊雷盛怒下的会
心之作,便是他平日未负伤时,也未必能做到这等意发并进的境地。

  劫真只觉白光一晃,劲风已至身前,根本没有递招闪躲的余裕,长剑迎风一
拦,“铿!”一声断成两截,劲力直透剑柄,剩下的半截残剑差点反插进胸口。

  他脚下微一交错,蓦地换了个位置,残余的大战字剑劲扫出庙门,嗤的一声,
在红漆斑剥的高槛上留下一道半寸深浅的剑痕。

  劫兆心念一动,脱口叫道:“这是‘鸡行步’!”

  劫真所用,正是从那几页札记里学来的“烛夜之剑”,只是他根基深厚、见
识广博,悟练的成效远非劫兆可比,这一下移形换位真如鬼使神差一般,果不负
“幻影剑式”之名。

  劫兆胸口哽痛,似被垒石火炭塞满,哑声道:“三……你……竟然盗学我的
剑法!”

  劫真百忙中回头一笑,淡然道:“现下,是我的了。”脚下不停,飞快避过
两记无形剑劲,剑气贴着他的头皮、身侧平平削过,惊险之处,可谓间不容发。

  劫兆虽恨怒交迸,灵台却反倒清明起来,暗忖:“他为何不以‘坠霜之剑’
拉开距离,却要冒近战的危险?鸡行步纵使神妙,要闪避无形气劲,还是吃力了
些……不对,他如此造作,必有图谋!”

  劫惊雷三剑落空,不觉收起恚怒,全力施为,左手“唰!”挥起一片剑芒,
双掌交错,同时使出“大战字剑”的路数;气劲虽不及远,但封锁的范围更小,
劫真错失跃出战圈、拉开距离的时机,已无腾挪闪躲之能,挥动手里的残剑硬接
硬格,每一下都铿然有声。

  两人下盘不动,四臂间换影如风,劫真猛被扫脱了金冠,摇散一头乱发,剑
影间不住裂衣迸血,仿佛“大战字剑”剑气扑天盖地,无孔不入。他丝毫不让,
手里的残剑奋力挥舞,每与劫惊雷掌缘一触,便又短少寸许,劲风里只听轻嗤连
响,铿啷啷溅了一地碎钢,劫真那把剑只剩一柄光秃秃的空锷,平平抵在劫惊雷
的胸口;劫惊雷左臂一圈,右掌倏地停在他颈侧。

  这几下惊心动魄,却又迅不交睫,谁也料不到一眨眼间便已分出胜负,俱都
屏息错愕,偌大的庙里静悄悄的,当真是针落可闻。

  “你输了。”劫惊雷冷眼直视,神情分不清是遗憾或痛苦。

  劫真淡笑道:“不,是你输了,二叔。”

  剑锷轻轻一送,劫惊雷身子微晃,嘴角竟溢出血来。这下子顿如江河溃堤,
一发不可收拾,错愕的劫惊雷甫要提气,蓦地倒退两步,一抹鼻下温粘,眼耳中
竟都流出鲜血,铁塔般的魁梧身形慢慢跪倒,再无半分气力。

  “你……你这是……什……什么功夫?”他伸手掩口,指缝间汩汩溢红。

  “二叔忒没见识,死也不冤。”劫真丢掉剑柄,随手一拈长鬓,潇洒自若:
“冯难敌冯师傅的‘天君刀’素不空回,二叔硬接一记,岂有侥幸的道理?”

  劫惊雷睁大眼睛,却无法再言语,软软委顿在地、蜷成一团,整个人缩在血
泊之中,渐渐没了声息。

  劫真等忌惮他的武功,足足等了半刻,司空度才走上前去,提着他皮甲的盆
领将尸身翻转过来,伸手一按胸口,只见胸肌触手而陷,再不弹起,仿佛腔子里
装的是满满的豆沙软馅,不由咋舌:“乖乖!五脏六腑全都完蛋了。竟……竟只
有一刀!”

  劫兆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这便是‘天君刀’么?血肉之躯,怎能
练到这等境地?”太过惊愕,以致忘了悲伤。

  司空度提起劫惊雷的尸身,回头道:“主公,这要如何处理?掘坑掩埋,还
是一把火烧了?”

  劫真与武瑶姬交换了眼色,淡然道:“后院有座枯井,请先生将尸体投入井
中,再推墙掩住便是。”

  司空度嘿嘿两声,径往后院去了;过不多时便又回来,双手沾满尘土泥灰,
显然已完成任务。

  劫兆悲愤不已,却见劫真转过头来,对文琼妤微笑:“文姑娘,十八年前的
那枚旧珠想必在你身上,还请先交出来。”

  文琼妤睁开眼睛,虚弱一笑。

  “你,也想步劫震的后尘么?”

  劫真冷哼一声,傲然负手:“文姑娘,你莫以为仗了玄皇宇文潇潇的名头,
我便不敢拿你怎样。玄冥渊萧然海,我总有一天也要踏平,不过是迟早罢了。”

  商九轻瞪他一眼,清咤道:“你说什么!”

  劫真斜睨她俩,忽然露出残忍的笑意,冲司空度一挥手:“司空先生,你立
功的机会又来啦。劳你将商堡主剥得赤条条的,仔细搜查一番;若文姑娘不将珠
子交出,商堡主便赏了给你,任凭处置。”他刻意将“搜查”两字咬得清脆,俊
美的脸上满是淫邪。

  司空度大喜过望:“姓商的小妞虽无美人儿军师的风情,倒也是个上货。”

  一个箭步扑上前去,像老鹰抓小鸡般单手掐着商九轻的粉颈,凌空提起,另
一手抓住她的右乳,只觉那乳房虽不甚大,却十分浑圆结实,犹如一只倒扣的碗,
轻轻一掐乳肉便挤出指缝,将手掌填得满满的。

  商九轻被勒得气息束窒,蜂腰频扭,小手扳着颈间的铁掌,却没半分气力。

  司空度面露狞笑,一边享受她动人的曲线,一边缓缓加重力道,掐得她粉颈
抽搐、嘴唇泛青,口里直说:“啧啧,商堡主这般好身段,包得如此严实,忒也
可惜了!”抓住她领口对襟,“嗤!”一声直撕到乳下,几层衣物应声裂开,露
出一条水蓝滚绿的抹胸来。

  其时中京仕女多穿肚兜,而抹胸又与肚兜不同,最初是由长年从事劳动的妇
女所用,雏形如一张摊开的菱形巾布,顶端以绳系颈,两边尖角有一至两对的系
绳结在背后,以束住乳房,避免行动时双丸跌宕,多有不便;菱形巾的下端盖过
腰脐,束在裙里。发展至今,慢慢演变成将下半截裁短、集中托束乳房的,商九
轻长年在北地驰马田猎,自然不穿秀媚婉约的肚兜。

  只见她抹胸上下裸着削肩蜂腰,肌肤白得透出一股冷蓝,犹如百合一般;滑
亮亮的蓝缎面上裹出一对覆碗般的坚挺乳形,尺寸差堪盈握,形状却是无可挑剔
的圆。仿佛与她的英风飒烈作对似的,这半裸娇躯出乎意料的充满女人味,连结
实紧致的腹肌与略显瘦削的肩头都显得可口诱人,她越是刚烈不屈,便越是引发
男性想疯狂蹂躏的念头。

  劫兆正犹豫着是否动手,忽见商九轻挣扎几下,双掌戴的羊皮手套被摩擦脱
落,一双淡蓝色玉手一碰司空度双腕,司空度便怪叫起来,一把将她甩落在地,
猛然向后跃开。劫兆仔细一瞧,司空度两手十指连同掌心都乌黑一片,一层白霜
霜的薄冰从手腕一路蔓延到上臂间,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着。

  司空度惨叫不绝,痛得身子滚扭,蓦地将双手插入篝火之中,眨眼又嘶嚎着
抽将出来,面孔极度扭曲;手掌被火烧得焦烂迸血,总算稍稍退去寒瘀,臂上的
冰霜俱都消退。

  商九轻摔落在地,身子弹了两弹,站起时已在门边,转头只见文琼妤目光严
厉,低声道:“快走!”她微一犹豫,转身掠出庙门。

  劫真面色丕变,解下腰畔的剑鞘和身扑去,直点她背心:“哪里走!”

  商九轻脚步踉跄,眼看躲不过这招,突然回身一抄,冰蓝色的小手才搭上剑
鞘,只听哔剥一阵劲急脆响,覆着白霜的桐木剑鞘猛地爆碎开来,连同冻不坏的
铜钮、铁环等配件一齐飞散,劫真急忙撤手后跃,忽觉右手心里一股刺骨冰寒直
窜经脉,连忙运功驱出;便只这么一停,商九轻已奔出门外。

  武瑶姬冷笑一声,扬声叫道:“商堡主留步!否则,便留下她的人头!”挥
剑朝文琼妤颈间斩落。

  庙外商九轻闻言剧震,急忙回头,脚下却不小心绊着异物,不由自主向前扑
倒。劫真看得分明,堪堪将一口真气走完全身,尽驱寒意,长笑声里跃出庙门,
猛朝商九轻扑去!

  只是谁也不知道,现场还有另一个不受“五罗清烟散”药力的人。

  劫兆一跃而起,往武瑶姬面上洒出一把泥沙稻草!武瑶姬急忙回剑护住了头
脸,劫兆趁机将文琼妤抱起,脚下“鸡行步”错落,蓦地,飞起一腿,使的正是
“舒凫之剑”里的精妙路数,正中武瑶姬腰间,将她蹴得长剑脱手,娇哼倒地。

  劫真听见身后有变,急忙回头,却见劫兆横抱文琼妤,展开“坠霜之剑”的
绝妙身法迎面冲来,不觉冷笑:“大好招数,却让你给糟蹋了!”大袖一挥,如
白鹭般凌空拔起,使的竟也是“坠霜之剑”!

  眼看两人即将撞上,劫兆身形忽然一凝,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了一下,倏地盘
绕开来。劫真怎么也想不到,他竟能在全无依凭下如此施为,计算全盘落空,肩
头一痛,眼睁睁看着劫兆踩着自己猛然一跃,轻轻巧巧地逃出他的围捕。

  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猛被一踩,身子便如失速的竹蜻蜓般飞旋坠下,背
脊重重撞到地面后才又一跃而起,模样十分狼狈。

  “无耻鼠辈,用这等下作伎俩!”劫真气得俊脸扭曲,破口大骂:“你这又
是什么邪招?”他自得烛夜、舒凫、坠霜三剑以来,日夜苦练,自觉领会之深,
犹在当日对决常在风的劫兆之上;岂料今日一交手,又被劫兆的怪招所制。

  前方营地之间马匹嘶鸣,蹄声杂沓里,只听劫兆朗声大笑:“区区白鹭,岂
是老鹰的对手?你记好了,我这路新招便叫做‘食羊之剑’!”驾驾有声,眨眼
便去得远了。

  劫真掠至营地篷车处,只见满地死尸,拴马的车辕上却留下十几截断绳,原
来,劫兆携文琼妤骑马逃跑之际,顺手将其余马匹的系缰通通砍断,长鞭一击马
臀,十几匹马顿时跑了个清光。

  劫真猛一回神,才想起商九轻之事,料想早已乘乱逃跑,哪还有半个人影?

  他铁青着脸回到庙里,伸手将武瑶姬扶起,沉声道:“‘五罗清烟散’的效
力霸道,他二人是几时恢复行动能力的?”

  武瑶姬揉了揉腴润的小腰,拂去衣上尘土,沉吟片刻,娇声道:“我猜是商
九轻那‘连天铁障’的奇寒之力,锁住了清烟散的发散。她不是药力已解,而是
根本还没发作,只是受了文丫头的指示,假装中毒罢了。”

  她软语嫣然,分外明媚,劫真怒气略消,不觉皱眉:“‘五罗清烟散’是天
下内力的克星,以劫惊雷之能,也须运功整整两刻钟,才能逼得药效提前发散。
商九轻有多大年纪,竟能压下药力?”

  “主公有所不知,这‘连天铁障’却非是一种武功,而是异能。”

  “此话怎讲?”劫真陡地被挑起了兴致,剑眉一挑,负手问道。

  “家师曾说:当年宇文王朝兴盛之时,帐下多有奇人异士。王朝覆灭后,这
批人随着宇文皇脉退居萧然海,今日宇文潇潇座下‘风、雪、云、霜’四大将,
兴许便是这些个异能之士的后人。”武瑶姬笑道:“那商九轻是罗刹与汉人的混
血,在北境享有‘什鲁图’的巫王女主称号,纵使内力运使不继,霜冻之能丝毫
未减,甚至要戴手套来阻绝,足见不是武功,而是天生就具有这种释放寒气的体
质。”

  劫真想起商九轻步履蹒跚的模样,心念一动:“她既然能冻人,当然也能自
冻,因此减缓血脉运行的速度,清烟散才迟迟没有发作。如今……怕是差不多到
发作的时候了。”

  武瑶姬含笑点头:“正是如此。”

  “只是‘五罗清烟散’再怎么霸道,捡荒山僻静处待上一夜,天明自解。”

  劫真蹙起剑眉,微露懊恼:“黑夜无路,却要往哪里找去?”

  武瑶姬咯咯笑道:“主公勿忧。这位商堡主是个死心眼儿,她不知文琼妤已
被劫兆救走,必不会北上返回萧然海,而是往中京方向遁逃,伺机救回文丫头。

  此处返京只有一条路,小径盘绕不离大道,咱们一路慢慢寻回,总能遇得到。


  劫真猛然醒悟,双掌一击:“事不宜迟,立刻去追!”

  武瑶姬道:“主公与司空先生速去,我带劫震老儿返回中京。”

  劫真微一迟疑,他倒不是信不过武瑶姬,只是担心劫震另有安排,半途若再
杀出“只手阴阳”单成侯之流的伏兵,唯恐这位娇滴滴的美人军师难以抵挡……

  劫真自己忽然吓了一跳。

  原来……原来在他心里,是如此的畏惧着父亲……

  (不,不是父亲,是劫震老儿。)

  仿佛故意要跟这种挫败感对抗似的,劫真微定了定神,大袖一挥:“军师路
上小心,我等绥平府见。”

  武瑶姬媚态一收,敛衽施礼:“属下理会得。”

  劫真点头,拾起商九轻掉落地面的一双手套,偕司空度飞掠出门。

                ……

  庙中焰火窜摇,映得污墙上人影晃动,偌大的屋堂里悄静得怕人,回荡着劈
啪的柴枝爆燃声。

  武瑶姬腴腰一拧,火光里别过一张艳丽妩媚的俏脸,黑白分明的杏眼滴溜溜
一转,仿佛连眼角的朱砂小痣都要淌出蜜来:“现在……这里就只剩下你和我了
呢!劫庄主。”

  劫震身受十二支“太乙锁功针”,五体难动、口不能言,只是缓缓睁开了眼
睛,宛若中风的老人。武瑶姬笑着走到他身前,微微倾下身,黑衣襟口露出雪腻
酥白的半截奶脯,面团捏挤似的小小乳沟里透着幽甜的玫瑰芬芳,仿佛肌底流的
是浓浓的浸花奶蜜。

  那白得微透粉橘的酥胸似乎过于眩目,令人忍不住联想:是不是她全身上下
皮肤绷薄之处,都有着敷粉一般的鲜嫩橘红?胸口、膝肘、腋窝、乳晕、股沟,
还有那腿根处的两瓣湿滑蜜裂……

  劫震闭起眼睛,呼吸慢慢变得滞重起来。

  “你……”武瑶姬却傍着他坐了下来,小手悄悄滑进老人的裤裆,从腿心处
握住一团皱耷耷的冷肉,缓慢但有力的套弄起来,“……想不想死?”

  劫震的身子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入针处疼痛难当,还是胯下的刺激所致。

  武瑶姬偎在他怀里,她的娇小被劫震宽阔的肩膀胸膛一衬,简直就像个正与
父亲撒娇的小女儿,然而眼媚身斜、玉手之灵活熟练,又是说不出的淫冶诱人。

  她檀口微张,说话、吐息都不离劫震耳畔,时不时轻啄一口,凉凉嫩嫩的唇
瓣触肤微粘,呼出来的气息却又香又湿,十分灼热。

  她小手里的那团物事逐渐温热起来,尖端泌出一点粘滑,却丝毫没有坚硬勃
挺的迹象。武瑶姬指尖抹开那稀薄的粘液,灵活地擦滑着圆钝的杵尖,将粘液抹
进每一处皱褶,连龟棱底下也不放过。她圈着肉菇下缘用力套弄,将软软的杵身
拉长,幼嫩的指头圈成小圈,粗暴地拔套着肉菇;老人越发抖得厉害,不知是苦
是乐。

  “这里……还是有感觉吧?只是棒儿没用了,是不是?”武瑶姬咯咯娇笑,
慢慢吻着他的面颊、胡根与脖颈,一路舐着、咬着,下移到他的胸前乳上,一边
恶毒地嘲弄着老人:“男人只消没阉掉,都想着这事儿的。这十多年来,劫庄主
都让谁给你吹含着?啊!是啦,是你的好儿媳妇!那个丈夫被自己亲爹害死、却
夜夜张开腿子让公公抠舔玩弄,品得一口好箫的女子。劫庄主好风流啊!这灰当
真扒得香艳至极。”

  指甲尖轻轻往肉菇褶里一划,劫震浑身剧颤,也不知是要害处激痛,还是丑
事被揭所致。

  武瑶姬隔着衣衫啮着他的乳首,另一只手竟也摸入劫震裤腰里,沿着背臀一
路滑下,尖尖的指甲轻刺着他的股间肛菊;握着软杵的右手却翘起兰指,也用指
甲尖儿刮着阴囊四周的绵密皱褶,一路往会阴挑刺过去。

  “劫庄主,我在插你呢!真是好有趣,难怪你们这些男子忒爱插穴儿,乐此
不疲。”武瑶姬咯咯笑道:“柔姊姊温婉娴静,水一般的人儿,当真是人如其名
呢!她的小穴肯定是足水得紧,香喷喷、湿滑滑的。劫庄主的棒儿无缘插得,还
真是可惜了。要不然……我来补偿你好啦!劫庄主插我一插好不?”

  劫震痛苦得皱起眉头,粗粗吐气,身子不住晃动。原来她指尖刺进肛门会阴
处,疼痛之中,别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哎哟!我倒忘了,劫庄主的棒儿已经不济事啦,怎生插得?那……我给庄
主含一含好不?”武瑶姬媚眼含笑,螓首低垂,露出后领中一大截糖霜细藕似的
粉颈,滋水绵滑,照例透着一股温热的玫瑰香。她俯至劫震裆间,却故意凑得不
远不近,湿热的吐息隔着裤布,若有似无喷覆在肉杵尖端,却怎么都碰触不到。

  劫震牙关咬得格格作响,身心煎熬已到了极处。蓦地胯下“会阴穴”、腰上
“阳关穴”一阵激痛,一股奇寒劲力直透入体,仿佛钢刀插入也似,痛得他全身
筋脉乍驰倏张,连那十二枚“太乙锁功针”都被逼出分许,接肉处迸出血珠来。

  他无法运功抵御,痛得几乎晕死过去,忽觉下腹如沸鼎炸裂一般,蓦地窜起
一股热流,勉强低头,却见裤裆猛被高高撑起,尖端胀如鹅卵,狞恶地挺至武瑶
姬的檀口之前,湿热的喷息粘腻腻地濡透裤布,差一点便要插入小嘴之中!

  劫震十几年不曾勃起,热血陡地窜入阳腹,挺胀得像要裂开一般。他忽然昂
奋起来,眼前武瑶姬的俏脸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个到死,都不肯对他稍假辞
色的狠心妇人,就算他剥去了她全身的衣衫、尽情折辱,用她的孩子威胁她乖乖
就范,但却始终没能真的占有她……他用手、用“角先生”,甚至用剑柄及其它
异物插得她死去活来,却没能用他的身体征服过她……

  眼前的面孔倏变,又幻化成另一张泪眼汪汪的美脸。

  那眼角的泪窝,高潮时必定乱摇螓首、掩面哭泣的美态,像牝犬一般乖乖爬
近身前、含羞忍辱为他解开裤腰的模样……他终于明白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对少妇施虐,那是为了弥补不能实实在在挺入她身体最深处的痛苦与遗憾……

  劫震呜咽着低吼一声,豺狼般的咆哮迸碎在牙关里,伴着虚软乏力的垂老身
体,以及飞快消退的雄性象征。

  “劫庄主,做回男人的感觉可好?”

  武瑶姬仍带着笑,眼媚声甜,但那股傍着动人娇躯的浓浓魅惑已消失殆尽,
童身艳容的冶丽军师利落地为老人束好裤腰,起身直视着他的眼睛,冷静得像是
称斤论两、待价而沽的大商人,甚至有些冷漠。

  受制于锁功金针,劫震不能言语也不能说话,汗水淋漓,额前乱发披面;模
样虽然狼狈,但甩脱道貌岸然的外皮后,却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骁狠狂霸,仿佛
是披着人皮、却掩不住兽形的万兽之王。

  “我不但能让你重振雄风,还能让你重新体会射出阳精的那种销魂滋味。纵
使儿子都死尽了,只要能让女子受孕,儿子再生也就是啦。”武瑶姬拢裙斜坐,
像个摘花编冠、拍手甜笑的小女孩,与她冷静犀利的言语绝不相称,更难联想起
适才口手并用的勾人媚态。

  “这笔买卖,你是赚多赔少,劫庄主。保你不死、还你雄风,这是我开给你
的条件。”武瑶姬拍拍膝裙上的尘土,怡然道:“交换的代价,是你要乖乖跟我
合作。眨两下眼睛,我就当你是同意啦。”

  劫震眼睑低垂,片刻后微微抬起,却是望着方才劫真离去的方向。

  武瑶姬心想:“好精细的老东西!居然还能还价。”笑道:“是同我合作,
不是别人。你和我的约定,决计不受‘任何人’的影响,劫庄主大可放心。”

  如此说来,她与小畜生也未必是真心合作了。心念一动,眼前陡然出现了生
机,劫震沉吟良久,终于眨了眨眼睛,一下,再一下。

  “很好。”武瑶姬掩口笑道:“劫庄主好识时务,不愧是人中俊杰。”玉手
运劲往他喉间一拂,锁住“气管穴”微微颤动,缓缓旋了出来。武瑶姬右手食、
中二指一夹,却不敢直接碰触金针,左手握住右腕,一声娇叱,提起全身元功一
迫,只见针尾在她二指之间又转出分许,却不再退出。

  武瑶姬额间沁汗,终于将指尖按实在喉管上,娇咤:“着!”金针最后小半
截倏地转出,她素手一扬,将针收入怀中。

  劫震缓过气来,慢慢开口说道:“原来是秀师座下,难怪有这般人才。”声
音沙哑虚弱,简直判若两人。

  武瑶姬微微一惊,旋即醒悟:“太乙锁功针易进难出,他认出本门的‘西风
惊绿手’也不奇怪。”笑道:“庄主好眼力。本轩门人出山访主之后,所作所为
便与黄粱川小镜湖无涉,庄主也不必多心。”

  劫震静默半晌,软弱地开口:“姑娘……欲索何物?”

  “庄主把我想简单啦!以庄主欲换之物,岂是区区一两样物事便能交代?我
现在要的,只不过是考验庄主的诚意罢了。”武瑶姬凑近娇靥,粉面遮住火光,
在劫震的脸上投下一片幽影:“请庄主交出‘大日神功’第六重的心诀秘奥,以
及你使用阴牝珠的方法。待我主练成之后,这才算是银货两讫。”

                ……

  劫震沉默半晌,忽然笑了起来。

  “军师也把我想简单啦!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你的主子打算。我若让劫真
得到‘大日神功’第六重的心诀,依他的性子,决计不会留我活命。横竖是个死,
我不想便宜那小畜生。”

  武瑶姬没料到他会一口回绝,正要发话,却见劫震凤眼一眯,含笑打量着自
己,眼里却无笑意。“庄主回心转意了么?”

  “我明白你的用心了。成,这桩买卖我做。”

  武瑶姬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妩媚一笑:“庄主的心意变得好快。”

  “因为你非是为了劫真。这‘大日神功’第六重的心诀,却是为你自己。”

  “庄主这话,请恕小女子不明其意。”

  劫震淡然一笑。

  “有个练成大日神功第六重的主子,军师妙手回春的功夫就要紧得很了,能
令男子回复丧失的雄风,直可教他刀山火海,万死不辞。瞧!军师这不就钓到我
了么?”

  劫震笑着笑着,缓缓闭上了眼睛。“或者……军师重视自己的贞操,远胜于
对主人尽忠?劫真若不能人道,兴许军师会觉得更安心些……”

  武瑶姬素手一扬,“太乙锁功针”重又没入劫震咽喉,剩下的话语便哽在喉
间,不知所以。她掩口笑着,作势拍了拍掌中尘灰,媚眼轻斜:“劫庄主,言多
必失啊!

  你还是静一静好了。这一笔买卖咱们已有默契,待得银货两讫的时候来临,
我再来瞧你。“

  她笑着笑着,忽然拈指一弹,向虚空中娇唤道:“血薇何在?”

  四条窈窕动人的身影落在檐下,清一色的赭红水靠、纱巾蒙面,腰后交叉别
着两柄短刀,居然都是女子。武瑶姬看也不看,随口吩咐道:“将这厮送回绥平
府中的密室,严加看管,在我回府之前,不许供给食水。另外派一队人马四处搜
索,一有文丫头与那小子的行踪,先来报我,不得有误!”话语声落,腴润玲珑
的背影已行出破庙山门,只剩手里一盏残灯孤焰,衬与她一身雪肤黑裙,分外凄
艳。

  被称为“血薇”的四名蒙面女子微一躬身,“噗!”的灭去了庙中焰火。待
月光取代火炬、平明的视界转变成黑暗的角落之时,庙中早已空空如也,仿佛什
么都不曾发生过。

  劫兆让文琼妤坐在身前,双手环着她紧握缰绳,口里驾驾有声,死命策马狂
奔。

  两人一路无话,但劫兆也不觉得奇怪,仿佛与她相识已久,彼此之间颇有默
契。

  黑夜驰马原本就是件危险的事,马匹眼力不佳,趋退都由骑士操控,白日里
视线清晰分明,骑士自能御马避过障碍;到了漆黑暗夜,人看不见马就看不见,
随便一处小坑洞或几条突枝便能绊折马脚,轻则人马受创,严重的还可能送了性
命。

  从古到今,国力强盛的王朝都要修筑“驰道”……即笔直平坦的军事专用道
路,才能传递八百里加急的快马文书,就是为了这个道理。

  劫兆骑术平平,所幸天上星月皎洁,破庙又离官道不远,地势平坦,纵马急
驰,居然也一家伙跑出十余里,回见马后空空如也,劫真等并未追来,不由得松
了口气,忽地柔发拂面,迎风送来一股香幽动人的芳草气息,这才想起佳人在怀,
双臂一紧,环住一具柔若无骨的娇躯。

  文琼妤生得窈窕修长,单论身量,只怕还比盈盈高上些许,与劫兆同跨一鞍,
细致小巧的额角正好靠入他的颔下颈间,额际的小小金坠不住在劫兆眼下晃动,
衬与飞散的乌黑浓发,月光下分外精神。

  鞍上空间狭小,文琼妤的美背紧贴着他的胸腹,虽有貂裘衣物相隔,仍能清
楚感觉她肌肤的那股子滑,像敷了上等的珍珠蜜粉一般,就连最贴肉的细绸都无
法稍稍沾留,一触便轻轻巧巧的滑开。

  劫兆死里逃生,胆子顿时大了起来,故意收拢臂膀,想乘机将伊人搂个严实。
谁知文琼妤身子纤细,劫兆环住了雪白的貂裘,却还碰不到她的香肩藕臂,双手
兀自收紧,早已暴露形迹。

  文琼妤噗哧一声,仰头轻啐:“你……小坏蛋!”语气似笑非笑,微带喘息。
她虽有貂裘保暖,但裘袍下摆迎风两分,下身却是一般的细薄黄缎裙,更衬得腰
腿曲线纤美,玲珑浮凸。劫兆看不见她的表情,光凭想象,便已忍不住脸红心跳,
下腹处一阵火热,就着马上的颠簸之势往前一挺,隔着裙布微陷入两团温软娇绵
之中。

  文琼妤“呀”的低声惊呼,劫兆索性撕去伪装,一把将左手扣上右腕,终于
搂住一具又香又滑的纤柔胴体,却半点也不觉骨硬,臂间的触感温热,竟比雪貂
毛皮还要柔软密实。

  劫兆年纪轻轻,却是中京赫赫有名的风月状元,环肥燕瘦见识得多了,却从
未拥抱过如此奇妙的女体,不觉微怔,反倒是错愕大过了绮念。

  文琼妤虽比他大了几岁,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处女,骤然间被猿臂紧搂,胸乳
等紧要处不住摩擦着粗壮的男子臂膀,身下又有异物顶撞,灼得后股间一片腻滑,
沿途被皮鞍忽上忽下的磨着,渐渐生出一股又酸又麻的异样感,身子似将炸裂开
来,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当真是苦乐难言。

  她羞得几欲晕厥,已不复先前的从容,酥胸里一口气转不过来,歙着樱唇死
死吐息,娇躯微颤,发出细小的呻吟。

  劫兆低头凑近粉颈,嗅着貂尾围领间透出的芳草幽香,心醉之余,忍不住轻
轻吻落,谁知却吮着一片细密薄汗,忽觉下身微有潮意,仿佛裙布汲饱了沛润的
分泌,濡成湿融融的一团。尖端被微微包裹的感觉无比舒爽,劫兆急驰间也没多
想,身子本能地往前一挤,牢牢将她顶在怀里,只盼能再深陷一些。

  文琼妤顿时紧绷起来,被劫兆一把顶实了,动弹不得,糙硬的皮鞍凸角往腿
心处连颠几下,颠得她颔颈一扳,唇缝里迸出一声酥颤颤的呻吟。

  “停……停一下!歇……”几络汗湿的长发粘在颊畔唇边,清丽绝俗的女军
师全身乏软,低声哀求:“我……我……我不成啦!好……好难受……”

  劫兆恍然大悟:“原来……原来她这便泄身啦!”

  月光下只见她美眸紧闭,雪靥酡红,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动,欲念勃发之
余,又觉与她亲近无比。听她娇喘细细、软语央求,忍不住一勒马,右手环着身
前的绝色佳人,持缰的左手却将文琼妤的一双白晰柔荑压在鞍上,暗里往前一拱,
终于实实抵紧她的湿润。

  他缓慢但有力的挺动着,似乎感觉到一处凹陷,却分不清是股沟、菊门,或
是更加诱人的裂缝,只觉脂莹肉嫩,能若有似无地磨拓出花瓣肉芽的形状,时中
时不中;点触擦刮之间,滋味妙不可言。

  文琼妤身子微微前倾,却被侵入更甚,美臀不受控制地翘起,明白是劫兆搞
鬼,狼狈地回头娇喘:“别!你……小坏蛋!别……别在这儿……”忽然“嘤”
的一声,腰板一挺,窄小的翘臀剧烈颤抖,原来是劫兆越顶越重,有力的下腹用
力研磨,磨得她星眸半闭,眸里眼波朦胧如海,只剩最后一丝理智垂死挣扎,更
显凄丽。

  “不在这里,那我们换过一处!”劫兆密吻着她的粉颈,一发不可收拾。

  “别……别处也不行!”文琼妤颤声剧喘,语带惊慌:“我们……你……我
……呀!我们不行的……不行的……”

  劫兆硬得发疼,哪里听得进她的言语?一边舐着她细白的雪肌,喃喃道:
“文姑娘!你行行好,我……我是真的想要,你给了我罢!”他平日精于调情,
此刻却如着魔一般,仿佛非文琼妤的胴体不能解馋,直觉这名教养良好、守身如
玉的温婉丽人不会拒绝自己,也不知这个荒唐念头究竟从何而来。

  文琼妤无力抵抗,守着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咬牙道:“你……你要了我,那
……岳姑娘怎……怎么办?”劫兆兀自痴缠,享受她肌肤上嗅之不尽的清幽芳泽,
低声咕哝:“怎么办?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你……你说怎办?”口气就像
个耍赖的孩子,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我到底是怎么了?)

  犹豫不过一瞬,旋又被她柔软无比的娇躯所攫取,连忙舍了佳人一双小手,
探入貂裘来扯裙腰。文琼妤又好气又好笑,双手一得自由,急急护住酥胸腰际,
劫兆急乱中不得其门而入,反去拉自己的裤头。

  文琼妤窥破其意,忙将玉手伸至臀后,阻挡异物入侵;一摸裙底滑腻腻的一
片,不禁大羞:“怎……怎会这样?”她生性娴婉,昔日在黄粱川小镜湖时,博
览群书、钻研兵法尚且无暇,虽也读了些房中双修的典籍,却连自渎都不曾有过,
哪能应付这等狼籍的景况?

  正自慌乱,那女子最私密、最娇嫩的地方又被大力一撞,疼痛里竟隐有一股
说不出的快美,这感觉平生从未有过……文琼妤失声叫了出来,一手撑住鞍头,
一手急忙掩住檀口,勉强将一声销魂夺魄的娇吟摀在口中。

  劫兆灵机一动,抓住她纤美的腰枝往上一提,猛然往胯间摁下!

  她分跨两侧的一双匀美腿股将裙布绷得薄紧,“啪”的一声,重重落在他昂
然支起的两腿间,圆钝的尖端嵌入肉瓣,几乎将两层细缕穿破,若非湿布阻隔,
恐怕已长驱直入。

  文琼妤眼前倏黑,觉得下身似被撕裂开来,连叫都叫唤不出,差点痛晕过去。

  (这……这就是破瓜的感觉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扑面一凉,颊畔水痕风吹刺骨,文琼妤悠悠醒来,见眼前
马鬃飘扬,早已偏离了官道,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两侧头顶的林织愈密,渐
渐遮去月光,她的身子也越来越奇怪。

  腿心处仍是又痛又麻,但肌肤贴熨着裙内的细裈底布,浆腻的湿滑之感犹在,
似又分泌得更旺盛些;裙裈既然未损,贞操自是无碍。只是原本随着马鞍上下颠
簸、顶在股间的粗硬鞍角,此际却换成了一条滚烫的巨物,尖端粗钝如鹿角,坚
硬处不下于皮鞍角料,接触时偏又极富肉感;每点一下,便教她禁不住一阵悚然,
仿佛心儿被高悬在喉间,不自觉地挺腰抬头,直想大声叫喊。

  她一下便察觉到了。

  那是……那是男人的形状,与书上所绘一般无二。

  文琼妤又羞又窘,身体的反应却十分诚实,那逼疯人的酥麻之感,剥夺着仅
有的理智。她咬着牙不肯呻吟,谁知混杂了喘息、轻哼的呜咽却更加销魂,连自
己都听得一荡,下意识地夹紧双腿;双手虽然着紧护胸,却不自觉地将面颊贴近
劫兆,微侧着身子,白晰的娇靥羞涩地摩挲他的发顶额际。

  劫兆啮着她柔细的粉颈,完全沉溺在香肌之间,一抛一顶的撞击她轻盈的身
子,明明没有插入,接合的舒爽却绝不逊于曾有过的任何一次交媾。

  文琼妤的臀股既窄又薄,却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肉感弹性,毋须手眼,光凭
腿间的碰撞、研磨,便能清楚感觉出她浑圆饱满的臀形,仿佛所有的肉都集中到
了股下,凹陷的桃瓣间又噙了只胀卜卜的小肉桃,脂酥浆滑,动静间全不显骨瘦。

  劫兆想不透这样瘦削的女子,抱起来怎么能如此柔软,兼且肌肤之美,实到
了难以想象的境地,怀中所拥、口中所尝,通体上下无一不滑;搂着吻着,渐渐
有了一丝泄意。

  他紧箍着她的双臂,更加用力挺动,轻咬着佳人羊脂玉般的细嫩耳垂,哑声
低喘道:“文姑娘!我……我快要来了!”话一出口,更觉喷薄将届,嘴里嗬嗬
有声,撞击愈形粗暴。

  文琼妤是处子之身,对男女情事毫无经验,饶是她冰雪聪明,也不懂这“来
了”是什么要来、要来做甚,只觉快感愈发强烈,劫兆却如野兽一般,不由得惊
慌起来,被拱得身子一颤,摇头呜咽:“别……不、不要……不要来!不要来…
…”慌乱间忘了忍耐,脱口一阵呻吟,夹杂急促而柔弱的喘息声,娇腻无以复加。

  劫兆再也忍耐不住,抵紧她腿心正中,尽数爆发出来,射了一注又一注,竟
不消停。

  文琼妤“呀”的一声忘情娇唤,只觉一股强劲的热流冲破底布,赤裸裸地打
在她最娇嫩、最宝贵的私密之处,滚烫的溶浆仿佛无休无止,漫入嫩蛤每一处褶
缝,直淌入菊门股间;到最后整个人就像坐在一只温热的粥锅里,臀下满满浸裹
着稠浓温暖的汁液,液浆里喷流不断,贴熨着高潮后极其敏感的肌肤,心中柔情
忽动,浓睫交颤,闭目流下泪来。

  劫兆情欲尽抒,通体舒畅,搂着佳人俯在马背上。忽觉面颊溅上几滴热泪,
顿时有些懊丧:“我怎能对她做出这等事来?她……她一定是恼我啦!”虽说如
此,但心里的感觉却与侵犯盈盈后的那种悔恨不同,似乎两人间有种特别的默契,
此举尽管唐突,却未必伤了佳人的心。

  先前在破庙时,文琼妤曾三度以眼神制止他冲动行事,仿佛能读通他心中所
想,连“五罗清烟散”对他的“六阴绝脉”效果有限这等私密亦了若指掌。劫真
等假装出庙追赶二叔之际,劫兆本想乘机逃走,也是她蛾眉轻蹙,一双黑白分明
的美眸望了望窗外,他立刻便知晓其中有诈;至于那一瞟之间究竟传达了什么,
连劫兆自己也说不明白。

  就是这样奇妙的默契,他直觉自己的侵犯之举是被允许的,似乎无论他做出
什么荒唐的行径或要求,怀里的绝色丽人都会宽容的应允……带着那种温婉的、
似笑非笑的动人神情。

  但这毕竟过于一厢情愿了。

  劫兆摇摇头驱散脑海里的杂沓思绪,搂着她坐直了身子,低声道:“真是对
不住了,文姑娘。我不是故意对你无礼的,只是管不住自己。你……你别恼我。”

  他恋恋不舍地松手,担心她身子无恃,一不小心坠下马来,不敢全放,忽然
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一瞬间,他是真心希望自己不曾享受过她身上种种销魂妙
处,宁可错失这万中无一的稀世尤物,只求她待他一如往昔。

  文琼妤转过一张鬓发紊乱的俏脸,脸上兀自挂着泪痕,伸手一摸臀后,玉指
间牵出几丝滑亮的稠浓白浆,不觉大羞,含嗔怨怪道:“看你做得好事!脏……
脏也脏死了,小坏蛋!”言语中浑无挑逗之意,倒像是面对家里调皮捣蛋的顽童,
既无奈又好笑。只是她柔媚天成,红彤彤的粉靥与指间的浊白浓浆相映,说不出
淫艳诱人。

  劫兆看得亢奋,才刚消褪的裤裆里倏地又硬胀起来,凶猛无比的上下弹动着。
文琼妤余韵未退,周身都敏感至极,猛被灼热热的火劲隔空一刺,吓得掩口惊呼,
不禁羞红粉脸:“怎……怎么又来了?”

  劫兆只当老天爷听见了自己的请求,心中忍不住一阵狂喜:“她……文姑娘
没恼我!我若再唐突轻薄于她,只怕连天也容不下。”不敢再有妄想,赶紧收摄
心神,勉强往鞍后挪了挪身子。

  两人股胯一分,浸透裙裤的浆液顿时被拉成一丝一丝,流到鞍上的被磨得发
白起泡,拉成液丝却是滑亮透明,光看便觉淫靡不堪。

  文琼妤不敢多看,双手抓着翘起的鞍头微向前倾,翘臀俯腰,原意自是想保
持距离,却不知因此下身玲珑浮凸,宛若一只蒂窄腹圆的西洋梨。劫兆看得眼中
喷火,硬生生吞下一口馋涎,重新握起马缰,抬见四下枝杈低垂,逼近发顶,月
光由无数叶间漏罅透入,不知不觉走上一条深林小径,已不知身在何处。缓行片
刻,忽觉鞍上传来阵阵颤抖,前头的文琼妤娇躯瑟瑟,似乎随时都会跌下马背。

  “文姑娘,你怎么了?”劫兆向前靠近,伸手扶住佳人藕臂。

  文琼妤摇了摇头,隐约传来贝齿嗑碰的轻响,月光下只见她唇色淡白,玉靥
上似有红云悄染。劫兆心想:“牙关打架,那是冷得紧了。夏夜虽凉,也没有冷
成这般的道理。”百思不解,随手脱下挡风的大氅为她披上,似乎隔着氅子心安
理得,顺势又将她搂在怀里。

  “还冷不冷?”他凑近她耳畔问。

  文琼妤羞红了脸,半晌才低声道:“裙底……裙底湿了,风吹……风吹甚寒。”

  劫兆听得微怔,面上表情古怪,僵着片刻,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文琼妤恼怒道:“笑什么?还不是你做的好事!”想起适才的旖旎淫靡,连
耳根都要烧烫起来,敛了敛神,正色道:“我天生体弱,从小一染风寒便是生死
交关的大事,不比常人。你若是心疼我,以后……以后无论如何不可以再这样了。”

  劫兆闻言一凛,心中歉疚,转念又想:“这名女子好生奇怪。明明就不似烟
视魅行、佻脱轻浮的性子,我与她素昧平生,为何总对我说‘你若是心疼我’这
般话语?

  若非对我有意,何以如此?“蓦地想起一事,从怀中取出那只小小的黄油葫
芦,倾出两枚碧色烟丹。

  “文姑娘,这丹药有调和阴阳的奇效,能使寒体生温,你先吃一些。”

  文琼妤顺从的闭目仰首,劫兆小心翼翼将丹丸喂入她口中,取下鞍侧皮囊以
水送服,笑道:“你不问我给你吃了什么药?”文琼妤咽下丹丸,身子渐渐暖和
了起来,睁眼一笑:“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是春药。”劫兆一本正经的说:“姊姊体质属阴,须与阳气调和,才能痊
愈,普天之下没有比男子更好的补药。姊姊快快将药力化了,咱们在道旁觅一处
草长花香的美地,小弟愿效犬马之劳。”嘴里调笑,手倒规矩得很,唯恐她受了
风寒,身子加倍不适。

  “胡说八道!”文琼妤掩口嫣然,横他一眼,心底却颇承他的好意,片刻才
柔声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劫兆笑道:“我帮你夺下阴牝珠,你便要做我的干姊姊。这是大庭广众之下
说好了的,你可不许混赖。”文琼妤美目流转,正想开口,忽然马匹长嘶一声,
猛地往前扑倒,将两人抛过了头顶!

  文琼妤失声娇呼,劫兆凌空施展“坠霜之剑”的奇妙身法,脚尖往虚空处一
踩,全身力量放空,瞬息间稳住下坠之势;大袖一挥,稳稳将文琼妤揽入怀里。
两人贴面落地,劫兆回见坐骑被一条横索绊倒,心头掠过一丝不祥,还来不及开
口,蓦地脚下一颠,一张巨大的绳网倏然翻起,将劫、文二人包在网内,“唰!”
收网一提,高高吊上树顶。

  劫兆将文琼妤拥在怀内,以背门遮护着她,两人被绳网卷成一团,宛若一个
巨大的皮球。忽听底下窸窸窣窣,似有无数人涌了出来,马匹悲声嘶鸣着,伴随
着某种奇异的擦刮声。一人大叫:“抓到啦!抓到啦!先把马料理了……咦?咱
们怎地抓到了一头大白熊?”

  另一人“啪”的一声,似是搧了先前那人一记,啐道:“熊?你奶奶的熊!
熊会骑马么?”众人一阵轰笑。前头那人忿忿道:“要不那团白毛是什么?祁老
三,你有种放下来瞧瞧,别给老子耍嘴皮!”笑声纷纷收止,只余一阵零落。

  被称为“祁老三”的人沉默片刻,粗声道:“先放几箭,不管死的活的,一
样都能入口!”四周一静,忽地轰然叫起好来,随即一阵窸窣忙乱,传来几声弓
弦弹响。

  劫兆听得心惊,但网中紧束,仓促间拔不出全剑,剑格离鞘寸许,便顶到了
文琼妤柔软滑腻的腹侧,顶得她“嘤!”一声娇娇悲鸣,剑柄再也难出分毫。劫
兆急中生智,忙将半截剑锋挨近网绳,连绞几股,“舒凫之剑”的潜劲一次迸发,
锋上所缠的粗绳一起迸断!

  绳断剑不动,两人体重往下一压,余绳应剑两分,他拥着文琼妤摔出破网,
重重摔落在地。树下的那群人没料到网中猎物竟能割断粗绳,“大白熊”的印象
又鲜明了几分,纷纷走避开来。

  劫兆拉着文琼妤挣扎起身,“唰”的一声拔出长剑,定睛一看,不禁愕然。

  四周擎起的火炬闪焰之下,来的是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野人,约莫有
十几二十名,有的披着破败残甲、有的手持农具武器,从身量来判断应是有男有
女,个个都瘦如髑髅,面孔焦黄,混浊的黄眼中血丝密布,几乎辨不出人形。

  这大群野人乍见劫兆金冠华服的打扮,全都惊叫起来:“官军!官军!”连
插在地上权当火炬的七尺粗枝也不顾了,立时散入林中。劫兆兀自傻眼,忽然
“飕”的一声,林间飞来一支冷箭,“笃!”扎在脚边的泥土地上,破烂的尾羽
嗡嗡摇晃。

  “快离开火光!”文琼妤伏在耳畔提醒。

  劫兆与她心念一同,抄着文琼妤的腰膝横抱起来,飞快退到一株大树后,只
听飕飕飕一阵疾响,原本所在之处插满羽箭。野人们的箭术颇糟,从树干到三丈
外的林地上均有箭枝分布,劫兆忍不住低声咒骂:“这种准头,老子就算站着不
跑也不怕!”

  两人伏在树后,听野人们射完一轮乱箭,彼此吆喝:“官军来啦!快走快走!”

  声音接连退入林中,渐行渐远。劫兆唯恐有诈,伏低不动,低声道:“这都
是些什么东西?人不人、鬼不鬼的,忒也吓人!”

  文琼妤轻声道:“这些都是北地来的灾民。近岁连年天灾,北地旱涝接踵而
至,朔、虔、郬、闵等十二州的居民难以生存,纷纷流徙。朝廷虽明令禁止,奈
何百姓畏天大过君,为求苟活,便成了四处逃窜的流民。”低低叹息,神色颇为
不忍。

  她口中的“北地”,指的是中宸州北方、位于巨鹿水以北的境域,包括朔、
虔、郬、闵等十二郡,共计八十三县。十二郡之外,则依燕然大山的天险修筑堡
寨要塞,名曰“幽燕之门”,朝廷派有重兵把守,以防范北俱州的罗刹、白黎等
蛮族入侵。

  北俱州终年冰雪不断,族裔庞杂,各不相属。宇文世家在丧失中宸皇权后,
便率残部退出“幽燕之门”,收服罗刹等部族,盘据燕然大山以北的玄冥渊萧然
海,名义上臣服于中宸新兴的伏氏皇朝,其实是北俱州最强的割据势力。文琼妤
从九幽寒庭南下,绕道越过了“幽燕之门”,沿途多见中宸北地灾民的惨状,感
受格外深刻。

  劫兆久居中京,从未关心过这种事,半晌才摸摸鼻子,低声道:“我倒是听
说北方郬郡有民变,闹得不可开交,朝廷正打算征调‘幽燕之门’的精锐大军征
讨。难怪他们一听到‘官军’二字,跑得比什么都快。”

  文琼妤摇摇头。

  “这些人可不是‘无肠军’。此地离中京不足百里,若‘无肠军’已流窜至
此,那就要天下大乱啦。”

  “无肠军?”劫兆听得一楞一楞。

  “小坏蛋!定是你平日贪花好色,心思都转到坏主意上啦!连鼎鼎大名的‘
无肠军’也不知道。”文琼妤悄悄在他脑门敲了一记,嫣然道:“所谓‘无肠军
’,就是在郬郡爆发的乱民军队,他们有组织、有武装,攻城略地,寻常的郡县
守军都不是对手。无肠军从不守城池,打下便抢,又带着城民一起逃窜,将青壮
男子都编成军队,妇女儿童便留做军需,转战千余里,声势越来越大。”

  “‘无肠’,是螃蟹的别称。”她眨了眨眼,抿嘴一笑:“这支变民军队横
行大半个中宸州,无人可阻,的确如螃蟹一般。”

  劫兆差点没跳起来:“有这种事?”

  文琼妤玉指一摁,轻轻闭住他的嘴唇;含笑叉腰,一副大姊姊的派头。

  “据说朝廷本要派兵镇压,但朝中议论不定,京兆府尹曹承先似乎有意请缨,
兵部却属意请三仙宗府的八王爷‘飞剑谪仙’伏凤纸出马,说是无肠军中多有高
手,若无六绝高人押阵,战阵之上恐多变数。就这么吵吵闹闹,迄今尚无定论。”

  劫兆本想问:“兹事体大,怎地不来找照日山庄或其它三大世家?”转念一
想,登时明白:“这又是南司与北司之间的恶斗。京兆府尹曹承先是南司里的青
壮派,想来三仙宗府便是北司这厢的压箱宝了,我家一个小小云阳县公,怎能与
先帝爷的第八皇子相比?”一想到心爱的小劫英将要许配给三仙宗府的少宗主伏
辟疆,顿时心痛不已,脸色微变。

  文琼妤似是感觉这股锥心之痛,轻抚着他的手背,柔声道:“且不说这些。
那些人去得远啦!咱们赶快离开。”劫兆如梦初醒,与她携手而出,眼见骑来的
那匹马被放倒在地,已自不活,只好擎了支火炬,改以步行。

  文琼妤身子娇弱,无法承受林间夜路之苦,劫兆便将她负在背上,两人沿着
地面行迹一路摸索,走了大半个时辰,眼前林地忽然开阔起来,露出一座小小的
岩洞,洞外乱石堆叠,如台阶一般;洞里乌沉沉的一片,不知深浅。

  劫兆正自犹豫,忽有几滴雨点打落肩头,空气中潮气翻涌,居然下起雨来。

  他背着文琼妤跑入岩洞,随手折下火炬末端点燃,扔入洞里。这岩洞十分干
爽舒适,洞壁地面不见尘土秽物,也没有兽迹,洞中深处架着几支带叶树枝,围
成篝木堆的形状,旁边还有钻火的痕迹,显然之前有人来过。

  洞外雨势逐渐转大,夜雨沁寒,文琼妤缩在他背上微微颤抖着。劫兆别无选
择,小心将她放落地面,让她倚壁斜坐,把火炬交到她手里,笑道:“如有野兽
出现,就拿火惊吓它。小心别让火熄啦,也别点洞里的那堆篝木,我不会走远,
去去便回。”

  文琼妤裹着貂裘披氅轻轻颔首,惨白的唇靥勉强一笑,依旧是颠倒众生。

  劫兆掠出岩洞,不敢走远,就近在林间捡拾干落的枯枝,无分粗细,全都以
衣摆兜着;见有枯死的残株,便拔剑削下顶端枝桠,满满兜了一襟,匆匆返回洞
中。

  文琼妤体内寒病发作,几乎冻晕过去,劫兆赶紧将火炬接过,置在她身前取
暖,随手将拾回的树枝分类,细的搭成一堆篝木,就近以火炬烘烤,却将粗的环
在外围。

  布置片刻,才将火炬倒插进细枝柴篝里,劈哩啪啦一阵烈响,柴堆顿时窜出
火舌。

  “行了!”劫兆一抹额汗雨滴,把湿透的外衫除去,又喂文琼妤吃了几枚
“蓝田玉炼丸”,自己就着火堆盘膝坐下,贴着她的美背将伊人抱在怀里,细细
为她搓抚手脚。

  这“蓝田玉炼丸”是解剑天都之主“千载余情”盛华颜亲制的灵药,当日常
在风说得轻巧,实际上却有补虚调盈的奇效,文琼妤多得帮助,失温的情况渐渐
好转。

  “多……多谢你了。”

  她虚弱一笑,薄嫩嫩的唇瓣兀自颤抖,剔透如新剥荔肉一般,玉颊略有血色。

  劫兆放下心来,继续为她呵暖小手,一边打趣:“还不够好。若要驱除寒气,
剥去衣衫、贴肉取暖是最好的了,姊姊要不试一试?”

  文琼妤吐着薄薄的雾丝,闻言大羞,含嗔横他一眼:“你……你想得挺美!”

  劫兆被撩拨得心痒难搔,唯恐自己禁受不住,赶紧转移话题,一指洞里那堆
升不起的柴篝:“堆那柴的人也太不晓事。带叶的树枝蕴含水分,就算投到烈火
里也只是生烟罢了,岂能燃起?再钻一百年,也烧不出个鸟来。”

  “你……怎么懂得这些?”

  “我小时候常躲在后花园里的一处假山岩洞,一躲就是大半天,夜里怕黑,
就学着自己生火。”他没告诉她真话。怕黑的其实是劫英,他俩躲在小小的假山
缝里,洞外经常是这样的大雨倾盆,下得洞口垂落水瀑,他总是这般升起一座小
小的篝火,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兄妹俩……

  一条黑影突然出现在洞口。

  劫兆耳目不灵,察觉时已不及反应,暗骂自己糊涂:“那青柴堆显然弃置不
久,来人离洞遇着大雨,必定返回躲避。这么简单的道理,怎地我先前没想到?”
眼看长剑还搁在两臂之外,只得将文琼妤搂紧些个,扬声道:“来者何人?若无
恶意,一同躲雨不妨。”

  那人佝偻着身子踏前一步,左后突出个狭长的匣状物事,青衣染血、斑发披
散,右肩以下空荡荡的,竟是侯盛。

  劫兆吓了一跳,但毕竟那张面孔已看了十八年,纵使其人原非,总是瞧着眼
热,略微放下心来,说道:“我不管你是谁,好歹你也是我从小看大,你如能保
证不伤害我俩,便一起进来避雨罢。我这里有些伤药,很灵验的,你拿一些去用。”

  侯盛面无表情,雨水顺着他沟壑蜿蜒的脸孔向下淌,劫兆这才发现他也有如
许多的皱纹,昔日在绥平府朝夕相见,竟是全然不觉。

  “老爷呢?”喉音沙哑低沉,似乎回复成“只手阴阳”单成侯之后,他的声
音也与过去完全两样。劫兆心中有愧,低声嚅嗫:“我……我没来得及救爹。”

  “没用的东西!”侯盛突然暴怒起来,一声断喝,垂发倏扬:“滚!”

  劫兆分辩道:“文姑娘身子有病,一感染风寒便有性命之危,不能淋雨……”

  侯盛踏前一步,周身雨丝一凝,骤然迸出:“滚!”

  劫兆心中有气,忽见他左手握住铜环,想起破庙里“刺日黥邪”的盖世邪威,
脑中仅只一念:“此间哪里才能避过那妖刀?哪里才能避过那妖刀?”灵光乍现,
舍了文琼妤往前一扑,硬顶着侯盛的腰腹撞出洞去!

  ……唯有将“刺日黥邪”弄走,洞里的文琼妤才有活命的机会!

  侯盛的右臂齐肩断去,不唯伤重,陡然间失去惯用的臂膀,一下子也很难保
持重心平衡,劫兆猝然发难,竟将他一把扑倒。两人缠扭着跌出岩洞,一路滚下
乱石堆成的阶台,侯盛背后的兽形铜匣“铿!”一声弹至一旁,两个人重摔落地,
不约而同地齐声闷哼。

  劫兆就势骑跨在上,侯盛却比他眼捷手快,仅余的左手“呼”的一声,准确
无比地叉住他的咽喉,粗短冷硬的五指箝起,无论劫兆如何用力掰着,始终稳定
束紧,渐渐将劫兆掐得向后躺倒,情势登时逆转。

  劫兆眼冒金星,突然放弃抵抗,运起全身余力,抡拳往侯盛的断臂处一捶,
侯盛惨叫一声,松手摀住伤口。

  劫兆乘机推他胸口,想要挣扎起身,岂料侯盛剧痛间神智未失,腰腿使个
“千斤坠”,牢牢将他骑在泥地里。劫兆伸手乱抓,从他怀里揪出一卷软革,侯
盛突然低头猛撞,“碰!”一声巨响,铜铁般的额头撞得劫兆眼前一黑,几乎晕
死过去。

  “还给我!”侯盛嘶声咆哮,宛若一头受伤垂死的凶兽。

  电光火石间,劫兆灵台倏清,扬手过顶,将革卷抛了出去!侯盛怒吼一声,
本欲起身却又坐落,左手叉紧劫兆咽喉,暴凸的双眼血丝密布,口边流涎:“我
杀了你!

  我杀了你!“忽然”噗“的一声,小半截剑尖穿出胸口,侯盛难以置信的低
头,左臂蓦地一歪,和身趴倒,穿胸之剑却扎入了劫兆右肩窝下。

  那剑挟着百来斤的尸身刺落,痛得劫兆放声惨叫;嘶嚎未竟,又觉剑尖被硬
生生拔出伤口,“铿”的一声长剑落地,文琼妤颓然软倒,晕了过去,原本苍白
的面孔更无半分血色。

  她气力不继,拔剑之时难以一拔而就,颤着手在伤口上转了两转,搭粘着缓
缓剜出。劫兆已痛得发不出声,张口一阵抽搐,半晌才奋力从侯盛身下爬出,无
意间摸到顶上一团柔软异物,入手才知是那卷革书。

  那皮革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似是以秘法硝成,字迹遇水不化,卷首写着
“空幻幽明手”五个大字,劫兆心中一动:“这是……‘血海钜铸’炼青邪的武
功!”随手卷起,欲收入怀中,忽然瞥见卷末有“天君刀”的字样,凝神一瞧,
却是教人如何以空幻幽明之气化去天君刀的潜劲、须另觅静地以卷中秘法消解云
云。

  “原来不是侯盛的武功胜过了二叔,而是得了这革卷武功之助,才能免去潜
劲爆体的危险。”想着忽有些感慨:“他要赶我二人离开,怕只为保守‘空幻幽
明手’的秘密而已,不想却送了性命。”忙上前将文琼妤抱起,忍痛爬回岩洞之
中。

  文琼妤双目紧闭,俏美秀丽的小脸白得微带透明,除了隐约透出的细细青络,
再无其它色泽。劫兆凑近她的脸庞,不仅肌肤毫无温度,连气息都几乎感觉不到,
心知不妙:“她貂裘已湿,穿着不但不能保暖,反而加速失温。”拾起先前遗落
的披氅,将她被雨水打湿的长发擦干,动手替她将貂裘除去;随着染血的裘襟一
寸寸剥开,一副美绝艳绝的胴体也逐渐展现在眼前。

  文琼妤裘下穿着一袭鹅黄香罗衫子,窄袖短襦、前胸对襟,衫下着了藕色的
绣蝶锦缎肚兜,兜缘掩住双乳,只露出粉颈、锁骨上下的雪白肌肤,样式典雅秀
丽,含蓄中又显出女子的婉媚动人。

  罗衫单薄,益发衬得她肩臂极其纤细,然而线条润致如水,丝毫不见骨感。
黄罗衫有厚厚的貂裘裹覆,并未淋湿,但下身的鹅黄罗裙、裙中细裈,乃至绣鞋
罗袜都无一幸免。

  劫兆强忍砰然,一一为她除去;白绸细裈褪下的一刹那,他几乎产生一种强
烈至极的喷薄冲动,光看便已洪涌勃发,难以自制。

  那是一双精致如细瓷般的修长美腿,纤细得不可思议,没有半分破坏曲线的
硬骨青脉,修长的玉趾浑圆并敛,像雪捏的一般晶莹可爱。

  顺着笔直紧并的双腿一路回望,她的腰板极薄,臀股圆窄,仿佛是花精所化,
半点也不真实。唯一富有肉感的,只有那高高贲起的饱满耻丘,上头覆着芳草般
的茂密细茸,美妙的倒三角形顺着涡卷向上舒展,仿佛两腿间栖息着一只乌黑柔
亮的冶丽蝴蝶;蝴蝶的尾端裂开两瓣粉嫩,微露出一点晶莹湿润的小肉芽儿。

  劫兆略微迟疑,也飞快脱去全身的湿衣,同样用大氅抹干身子,匆匆裹起肩
伤,将这半裸的绝色丽人满满拥住,用身体覆盖着她每一处微颤的娇寒。

  文琼妤赤裸的腿股酥滑至极,仿佛贴肉匀开一层极细极细的粉末,勃昂的玉
茎才贴着她的大腿滑至小腹,尖端已在雪肌上抹出一条粘腻的透明液痕。劫兆机
伶伶地打了个冷颤,紧搂着伊人,一边嚼烂“蓝田玉炼丸”、以舌头撬开她的牙
关,小心翼翼地度入那两片凉冷嫩薄的樱唇中。

  这绝对是世上最残酷的折磨。吻着、拥着半裸的稀世尤物,任君予取予求,
偏偏什么也不能做。

  而他终于明白:上天在创造这具美丽胴体时,对她施展了什么样的神奇妙法,
才能使这无比纤细的身子拥有如此动人的柔软触感……

  抵着他胸膛的,是一对大到难以想象的乳房,仿佛两人四臂之间,全都被又
绵又软的乳肉溢满,连尖端的两粒细小豆蔻也比寻常乳蒂加倍柔嫩,无论怎么掐
挤都碰触不到胸肋;肌肤上的芳草清氛被两人的体温一蒸,幽甜里别有一股融融
腻腻的乳香,闭者眼睛就能想象出那一双峰峦起伏的饱满巨物。

  劫兆只觉自己硬到囊底闷痛的境地,狞恶的玉柱翘挤、弹跳着,突进她并不
紧的腿根娇腻处,硕大的肉菇卡着蛤嘴蜜缝,悬殊的尺寸差距几乎使他精关失守。
就在理智与欲念天人交战之际,文琼妤“嘤”的一声,悠悠醒转,两人四目相对,
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文琼妤的记忆只停留在杀人拔剑的下一瞬间,劫兆则是死里逃生,又见到、
触摸到如此活色生香的动人女体,一种对生命的无比眷恋突然在两人之间发酵变
化,文琼妤藕臂一伸,缠住他的脖颈,笨拙却热烈地献上唇瓣。

  劫兆得到许可,再无顾忌,饥渴地吮着她,咬着她的脖颈胸口,仿佛要弥补
先前的痛苦忍耐似的,隔着肚兜恣意揉捏着那对巨大的椒乳,揉得如发醒的面团
般不住变形,双掌却怎么抓也抓不尽。

  文琼妤被放倒在地,两团傲人的乳峰软软摊平,外廓远比劫兆箕张的手掌还
大,隆起的饱满曲线依旧令人咋舌,只是形状却有着极大的差异:俯卧时犹如一
对倒扣的吊钟,仰躺时却浑圆如瓜,肚兜上浮出两颗小指头般的圆凸乳蒂,含苞
花蕾也似,骄傲地翘向半空。

  两人情动已极,劫兆将她双腿分开,顾不得上半身的衫子肚兜未解,将紫胀
的肉菇埋入湿润的蛤口,凑近伊人耳畔,哑声喃喃道:“我要你!”文琼妤衔着
玉指,星眸朦胧,神情迷醉,闻言突然一震,身子剧烈颤抖。

  劫兆腰臀使力,便要插入,忽被一只小手掐住要害,抬头对着她愕然喘息,
低声道:“你……你不愿意么?”

  文琼妤双颊酡红,伸手轻抚他的面庞,乳峰剧烈起伏:“只……只要你欢喜,
我什么都愿意。”

  劫兆搂紧了她,沉腰一送,俯凑到她耳畔:“我决计不会负你的,文姑娘!”

  “等……等一下!”文琼妤死命撑住他的胸膛,不让越雷池一步:“我……
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只要能让你欢喜,我做什么都愿意,只是有件事,我一定要
你知道。你听了之后如……如果还……还要,我……我都依你,绝不反悔。”

  “什么事?”

  “我……我是你姊姊……”

  劫兆禁受不住,几乎想用强占有她,勉力维持一丝清明,双手却在乳上游移。

  “我知道。你在绥平府众人面前应允了,说要做我干姊姊的。”

  “不……不!不是那样的!我……我和你同是一父所生,是血……血脉相连
的手足!”文琼妤咬牙忍住呻吟,软弱地扭着身子,小手死死掩住玉门,丝毫不
让得逞。

  “我……是你的亲姊姊!”

                ……

  劫兆闻言愕然,欲焰熊熊的脑海中闪过一念:“爹说她是那人的女儿,难道
我竟是……”不觉撑起半身,失声道:“你说什么?我……我爹是香山蘼芜宫的
大魔头蔚云山?”

  文琼妤骤然间失了男子的虎躯压覆,雪腻的胸间泛起一片细细悚粒,藕臂环
起了两只盛浆水袋似的酥白巨乳,单薄的削肩轻轻颤抖,垂目道:“我们的父亲
不是大魔头,他……他是个很好的人。”

  劫兆脑中一片混乱。

  按照劫真的说法,除了早逝的大哥劫盛,劫家兄妹四人均非父亲所出;劫震
对此未作分辩,颇有直认不讳的意思。尽管如此,劫兆到此刻才发觉自己并没有
准备好接受这个事实,就算劫军、劫真在他心目中都变了模样,依然是从小叫惯
的二哥三哥。还有小劫英……

  蓦然回神,劫兆忍不住捏着她的双肩,哑声道:“姊……文姑娘!我知道我
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在我心里,一直当你是个体贴温柔、正直聪慧的好姑娘。
你若不愿同我好,直说便了,何必……何必说这等话?我……我爹他……你……”

  说到后来语无伦次,隐带哽咽,直捏得她半身仰起,胸前荡起一大片白皙眩
目的乳浪。

  文琼妤闭目蹙眉,面上露出痛苦之色,劫兆惊觉她雪玉似的小臂被自己掐出
彤艳艳的绯色印子,如樱红染拓;触手肌肤悄冷,微颤之间泛着一片细悚,忙取
过火边烘烤的貂裘为她披上,歉然道:“真是对不住。我弄疼你了么?”

  文琼妤勉力一笑,摇了摇头,拥着裘袍曲起一双修长美腿,侧身坐了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劫兆望着她黑若点漆、清澈无比的瞳眸,越看越是心冷。

  那是一双毫无欺瞒的眼睛,温柔但却坚定,代表出口的言语毫无转圜,除非
连文琼妤自己也被蒙蔽……放眼世间,又有谁能骗过秀师座下最最得意的弟子、
智谋冠绝天下的“文武双璧”之一?

  文琼妤垂下目光,玉手环肩,低声道:“你和我,都是彼此在这个世上最后、
也是唯一的亲人。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一直在找的人,决计不会错
的。”

  劫兆本想开口,心上忽掠过一丝异样,胸口似被人打了一拳,又闷又痛。他
毋须抬头,便知文琼妤正投来无比关怀的眼色,连她的羞赧、尴尬与悸动,仿佛
都能一一读取,清晰得像是梦境里老人教他翻阅的三千卷道书。

  那种异常亲近的感觉到了极处,反倒情怯起来,刹时间竟有些难以相对,不
觉别过目光,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旋即攫取了他。

  (原来……我迄今十八年的人生,全都是一场谎言。)

  劫兆颓然坐倒,面颊不受控制地轻轻抽搐,呆望着跳动的焰火。

  有那么短短一瞬间,他宁可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他还是浑浑噩噩、受人诟
病的废物老四,劫军还是镇日找自己的麻烦,时不时找借口偷打他一顿;父亲还
是一样的忽视自己,三哥还是一样为他的前途担心;小劫英整天同他闹脾气,两
人偷偷摸摸的玩着香艳刺激的偷情游戏。绥平府的大厅里灯火通明,一家人难得
围着桌子吃饭,虽不多见,偶尔也会有笑语一片的短短刹那。一旁是从小看着他
长大、什么事都能办好的侯盛,永远都是冷又平的木头表情……

  原来……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再也无法回头。劫兆想。

  他抱着头笑起来,越笑越是酣畅,笑得身子前仰后俯,嘴里却干得发苦。文
琼妤伸手拥他入怀,让他埋首香腴的乳间,劫兆似乎跌进一片极软极绵的厚绒垫
里,头颈不住陷下沉坠,直到紧绷的身体失去支撑,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文琼妤敏感的胸脯被他唇上的微髭弄得酥痒,俏脸娇红,身子有些乏软,劫
兆却没有乘机轻薄,兀自垂手低头,微颤的湿热吐息都喷在她起伏惊人的深壑中。
文琼妤咬牙忍着乳上的异样,颤声道:“你……你还要姊姊么?”尽管早有觉悟,
一旦亲口说出这样冶荡的话语,仍不禁又羞又窘,几乎晕厥过去。

  “要。”劫兆的声音闷闷的。

  一开口,那股热气与颤动侵袭着她敏感的乳肌,文琼妤娇躯一震,心中隐隐
有种悲哀的释然:“男人果然都是这样的。就算是亲弟弟也一样……”

  劫兆却一动也不动。

  算无疑策、洞若观火的女军师罕有地生出一丝迷惑,直到两道热流浸透胸前
的小兜,沿着峰峦蜿蜒淌下,濡湿了她的香罗衫子。那必然是很热很热的液体,
即使层衫湿透,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文琼妤恍然醒觉,轻抚着他的背,任洞前雨落如瀑,洞内却仿佛是另一个世
界。

                ……

  劫真与司空度奔出破庙,一路施展轻功往官道的方向去,沿途的草木多有冰
霜冻裂的痕迹,果然行不多久,前方忽有一抹小小黑影,蛮腰如蜂、腿股匀长,
一手掩胸一手扶树,步履蹒跚,独自在大道旁行走,却不是商九轻是谁?

  司空度大喜:“是那姓商的小妞!”呼的一声点足振袖,撇下劫真掠去,灰
褐色的舌头一舔唇际,迎风扯落一条白浊口涎!商九轻听得身后风紧,急忙加快
步伐,无奈“五罗清烟散”药效突破体内寒劲封锁,一发不可收拾,脚下几个踉
跄,脑后几能察觉司空度的指尖温度!

  司空度淫邪一笑:“商堡主,我来疼你啦……”语声未落,忽有一辆四乘马
车迎面驰来,商九轻再难支持,身子一软正要呼救,背后司空度倏至,巨钳般的
粗黑铁臂搂着她的胸腰往道旁一滚,两人没入矮树丛中。

  商九轻心下凉透,正要挥掌挣脱,蓦地两腕火辣辣一痛,被司空度箝着往地
上摁紧,掌心处“喀啦啦”一片银霜耀眼,径向前方蔓延,冻得草木霜结竖起,
却怎么也伤不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司空度攫着她覆碗般的坚挺圆乳,用力挤捏搓揉,毫不怜香惜玉,一面伸舌
舔着她的面颊,嘿嘿淫笑:“商堡主的奶子不大,倒是结实得很。”粗糙的手指
忽然捻住一点樱桃核般的微硬乳肉,用力一掐,以他手劲之大,几乎将蒂尖硬生
生拧下。商九轻敏感的蓓蕾从未受过这等摧残,痛得她美目圆睁、浑身一僵,樱
唇缝里迸出一丝凄惨呜咽。

  她咬着牙不肯示弱,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涌入眼眶。

  乳上的痛楚像针刺般来得飞快,紧接着一麻,“痛”的感觉像浪头一样;每
每觉得眼下已难以承受,下一波却还能轻而易举覆盖过去。商九轻并不知道“邪
火六兽”对于刑术……特别是折磨女人……有着极专精的研究,纵使商家堡武学
的锻炼异常艰苦,却完全不能与此刻的疼痛相比,印象中仅有幼年时被马鞭误击
的经验稍稍近似,程度却有天地云泥之别。

  司空度恣意蹂躏,施力的手法位置极为阴损,商九轻呜呜摇头,全身簌簌发
抖,形状姣好的玉颔咬得死紧,俏脸上不知是汗是泪,分毫血色也无。

  “这便禁受不住了?商堡主真是身娇。”司空度记恨双手遭她冻伤,魔掌掐
得圆乳不断变形,望去十分淫靡,商九轻被药力软透的身子却剧烈弹动起来,蛮
腰转扭如虾,若非银牙咬碎,几乎失声叫出。

  司空度被她挣扎挺动的臀瓣磨得受用,嘿嘿两声,铁铸一般的姆、食二指箝
住乳根,余下三指却嵌紧胸肋,双手运劲一绞,商九轻只觉一对乳房仿佛被硬生
生撕扯离体,终于惨叫起来,短短一声尖迸出口,结实的蛮腰猛然扳起!

  司空度昂首陶醉:“啊……就是这股火辣劲儿!再大力些、再大力些!”

  胯间狰狞的丑物不知何时已弹出裤头,却没有除去商九轻的下身衣物,迳抵
着她腿间薄薄的裈布往前一送,狞笑:“商堡主快些!几时破了瓜,咱们也好歇
一歇!”指尖扣入肋间,痛得商九轻拱起下臀,似觉两胁六根肋骨将断,眼前一
黑,连吐气都带着剧颤呜咽;与此痛相比,下体连着底布被异物一分分挤裂,反
倒没什么知觉了。

  她只奇怪自己怎么还没昏过去,必须如此清楚的感受痛觉寸寸拔高,仿佛永
无休止。

  直到马蹄与车轮的声音重又穿进鼓塞的耳膜里。

  “噫”的一声马匹长嘶顿止,先前那辆四乘马车去而复返,车上跳下几条人
影,当先一人施展轻功奔来,月光下只见他宽大的袍袖猎猎飘舞,宛若翔鹤;脚
下一动,眨眼间已掠入矮树丛中,也不见抬手低头,“铿!”一声激越龙吟,一
抹流光脱袖飞出,直指司空度的背心!

  司空度听风辨形,笑道:“好快的剑!”侧身一让,间不容发之际使个“鲤
鱼打挺”翻了开来。

  来人剑尖倏地停在商九轻胸口,大袖一挥,隔空将她卷了起来,借着月光一
看,陡然间却像被一拳打中胸口,惊道:“商……商堡主!”

  在失去意识之前,商九轻只记得他黄袍玄冠、剑眉星目,生得俊秀出尘,眉
宇间神色错愕,正是在中京黄庭分观见过的青年道士真启。

  其它三名也是中京分观“应”字辈的小道士,三人轻功不及真启,这时才奔
了过来,锵的一声长剑齐出,散开将司空度围住,气度凝然,似乎隐含一套严谨
巧妙的阵法。

  真启缩掌入袖,以臂弯接住商九轻的身子,一瞥她胸前衣衫碎裂,心都快跳
出腔子之外,匆匆转头,不敢多看;倒转剑柄,随手扯开防风的大氅将她包覆起
来。

  即使隔着布匹,依旧能感觉她的胴体结实而柔软,真启禁不住想起当日观中
初见时、她那拧腰横臂的蛮舞娇姿,不觉一凛:“我乃修道之人,怎能如此遐想?
她……商堡主是天仙般的人物,又岂容亵渎?”暗自惭愧,赶紧收摄心神。

  众人见商九轻衣衫不整,又见了司空度的丑态,猜也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一
名叫做应淳的小道士厉声喝道:“兀那恶贼!此地离京不过三四十里,犹是天子
脚下,你安敢欺凌妇女?”

  司空度嘿然冷笑,黄浊的贼眼遥遥往林间一照应,忽然拔地冲起,凌空跃出
丈余,反身往官道上掠去。

  应淳哇哇乱叫,挺剑奔出几步,转身道:“小师叔!那淫贼还要不要追?”

  另外两名小道士也一齐回头,等他示下。

  真启见了司空度那一跃,暗自忖度:“那厮武功不差,应淳、应宽他们几个
独斗难胜,非结‘流电排空大阵’不可。”本想唤住,心底却隐隐有个荒唐念头,
只想跟商九轻多独处片刻,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起来,片刻才说:“小心追去,
三人切勿分开,须结流电大阵对敌!”

  天城山黄庭观一脉是玄门正宗,黑白两道无不敬服,门下弟子少有实战动手
的机会,应淳等跃跃欲试,片刻便去得远了。

  真启将商九轻横抱起来,不敢贴肉相触,小臂离身寸许,这个姿势本应极累,
他却浑然不觉。从道旁到马车边不过数丈之遥,他却希望永远都走不完,直到车
前才发现辕边立有一条颀长的俊朗身影,白衣服剑,正是劫真。

  “真启师兄久见。”劫真按剑颔首,一捋长鬓:“怀拥佳人,月下漫步,师
兄真是好风流、好兴致啊!”剑眉微挑,目光似笑非笑。

  真启喉头一哽,无可辩驳,蓦地心虚起来,结结巴巴道:“不……不是!三
……三爷,这是……她……商……”眼见劫真笑意渐浓,笑得讳莫如深,他本是
天城山第三代中首屈一指的人才,慌乱也不过一刹之间;心神收敛,谨慎道:
“三爷久见。此地荒僻,三爷不是正随庄主往本山去,何以来此?”

  劫真笑道:“来给真启师兄送佳人啊!你要怎么感谢我?”当日中京分观一
会,真启失魂落魄的模样全教他看在眼里,连堪称国色的寒庭军师文琼妤都不能
稍稍猎取真启的目光,可见商九轻在这位青年道人心目中的份量。

  真启面上一红,轻咳两声:“三爷误会啦!商堡主受恶人欺凌,我偶经途中,
适巧救起……”语声顿止,俊目微微一睨,右手却按上剑柄,显也起了疑心。劫
真与司空度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劫真的神色又超乎寻常的轻佻,真启略一咀嚼
其话意,立时明白劫真是冲着怀中佳人而来。

  劫真轻轻压低剑柄,这是便于迅速出鞘的姿态,面上却仍挂着笑容。

  “师兄若将商姑娘交给我,我保证让师兄得遂心愿。”

  真启脸色沉落,心口却突地一跳,哑声道:“三爷请自重!我……我岂能有
什么非分之想?待商堡……商姑娘醒来,她若想随三爷前去,我定备车送至绥平
府,亲向三爷谢罪。”

  “师兄是敬酒不吃,欲吃罚酒了?”劫真拔出长剑,意态闲适,仿佛成竹在
胸。

  脸面撕破,真启反倒多有几分把握。劫真虽较他年长,当初被送上天城山之
时,却听说劫震劫庄主刻意请托,将这名三公子送至元纲师伯的“还本草庐”…
…在专门研究草药医术的元纲手底下,劫真即使能精通医道,武功也难窥天城山
武学的顶峰;真启却是元清道长的得意高足,元清出自“五玄”中号称武功第一
的四玄玄鹫一系,一消一长,高下立见。

  他把剑一横,扬声道:“三爷!还请让一让,有什么事待回京再说!”

  劫真冷笑不语。

  真启不愿再作拖延,剑尖指地为礼,旋即抖腕一送,使的正是《列缺剑法》
中的一式“拂黄变柳”。

  这套剑法天城弟子人人拆得烂熟,劫真想也不想,随手便以一式“点素惊梅”
应付。真启大喜,叱道:“着!”天城山教授嫡传弟子与记名弟子不同,传功时
教的都一样,但嫡传子弟艺成后,却又别授一套新诀;原本与“点素惊梅”相对
的“拂黄变柳”,在新诀中反成前招的克星。

  这是四玄玄鹫从旧招里钻研出来的新套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威力还在旧
诀之上。劫家子弟从劫震父祖那辈起,便不再由黄庭老祖亲授武艺,“玄”字辈
众高手多少忌惮劫家盛名,自是有所保留。

  眼见劫真剑路受制,真启倒不敢伤了他,正想撤招,岂料劫真剑身一抖,
“点素惊梅”来势不变,透出一股阴柔巧劲:“拂黄变柳”的刚力受阻,其后几
个变招施展不开,真启踉跄几步,长剑几欲脱手。

  他手揽佳人,奋力抢攻,越打越是心惊:“奇怪!他使的……竟是本山新诀!”

  愕然间节节败退,幸而劫真凝立不动,并未离开马车,出招都是一中即收,
仿佛戏鼠之猫。

  “三爷!你这路剑法,却是从何处学来?”

  “你我同是天城一脉,自是从本山上学来,有甚奇怪?”劫真诡秘一笑,避
重就轻。真启被杀得手忙脚乱,不知不觉搂紧了商九轻;等意识到的时候,商九
轻香软结实的胴体已依偎在他怀里,两人身躯相贴,浑无间隙,玲珑浮凸处一览
无遗。

  真启只觉得热血上涌,几乎破颅爆出,忽然腿侧一痛,一阵透骨奇寒冻裂衣
袍,“毕剥”一声将棉布碎成片片,低头才见商九轻的小手无力垂下,恰好垂在
他腿畔。

  “自古蔷薇多刺,真启师兄若无良方,等闲御不得这等冰山美人。”劫真双
臂抱胸,笑着将那双皮制手套扔了给他:“商姑娘天生异能,若无这双火蜥皮精
制的手套保护,难免伤己伤人。师兄是怜香惜玉之人,万勿相误。”

  真启半信半疑,倒持剑柄腾出手来,为怀里的商九轻戴上手套,果然寒气仅
止于火蜥皮套之中,再不蔓延。他正想开口,忽听远方马蹄声急,运起天城山的
嫡传玄功听去,辨出一共有四骑循官道跨马飞来,精神一振,扬声道:“三爷!

  敝观的人马到啦!请三爷自行离去,待商堡主醒过来,真启定亲赴爵府向三
爷赔罪。“

  劫真好整以暇,微笑道:“师兄忒有把握,莫非来的是‘元’字辈的师长?”

  真启江湖阅历尚浅,冲口道:“我便是来迎接元常师伯回京的,三爷若有分
辩,不妨同元常师伯说。”

  劫真自恃对天城武学了若指掌,以一敌五,灭口也不甚难;听到“元常师伯”
四字微一皱眉,心念电转间又有了新主意,面上不动声色,微笑:“好啊!

  等元常师伯一来,我便说你贪恋商姑娘的美貌,被我窥破恶行,正自僵持。
师兄觉得师伯会信谁的话?“

  真启一怔,刹时背脊凉透。

  元常是首玄玄鹤真人的徒弟,真启之师元清却是四玄玄鹫的人马,玄鹤真人
虽是老祖亲点的代掌教,但为人清隐,行事十分低调,光芒尽被四位师弟掩去。

  首玄一系台面上的代表人物,反倒是经营中京分观十余年、以谦冲柔软的手
段着称的观主元常道人。

  元常自非是黑白不分之人,但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光是将此事回报本山,性
格刚烈、爱惜羽毛的太师祖玄鹫也必定会对真启进行处置,以杜人口实,无论结
果如何,他的前途算是完了。若因此碍了玄鹫问鼎掌教的路子,后果更是不堪设
想。

  而怀里的女子昏迷未醒,衣衫不整,自己的下袍、裤管又被她抓破,怎么看
都很难说辩分明……真启心中转了无数念头,额间冷汗涔涔,颤声道:“三……
三爷!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要以此胁迫于我,却是万万不能。元常师伯虽与
我师不睦,却是心如明镜之人,决不能妄信你的诬言。”

  劫真淡然一笑,忽道:“你道是谁传授我《列缺剑法》新诀的?”

  真启没料到会有此问,不觉一怔。

  劫真低头凑近,笑道:“正是元常师伯。”

  当年他从天城山返京,学了医术,武功却是平平。元常在山上与他有数面之
缘,觉得劫真资质优秀,又懂事知进退,心中爱惜,不忍这块习武的良质美材埋
没在“还本草庐”里,曾想收他为徒,却被其师玄鹤真人所阻,最后不了了之。

  劫真回京后,正巧元常接掌中京分观,偶见劫真在京城街头徘徊,昔日山上
的乖巧孩童却变成了一个积郁消沉的少年,一问之下才知他学武心切,于是教他
日日前往中京分观,暗中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元常本就不赞成几位师叔的门户
之见,既然是私下传功,百无禁忌,于是将新旧套路一股脑儿教给了劫真。

  自此劫真武功大成,却又不脱天城山的范畴,旁人都以为他是得自本山真传,
殊不知有这等机缘。劫震本不欲他学得上乘的武艺,才故意送劫真进“还本草庐”,
这一下子弄巧成拙,只得吃下哑巴亏,从此提防起这个老三来。

  真启虽不知其中关节,但劫真所施展的《列缺剑法》新诀却是最好的证明,
心下一凉:“原来他是元常师伯的私传弟子!敢说与我知晓,这是斩草除根的意
思了。”

  颤声道:“三爷!真启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这般加害?”

  劫真笑道:“我不是害你,是送你一样梦寐以求的大礼。”真启一愣,却见
劫真打开车门,钻入厢里,冲他一伸手:“快!把商姑娘藏进来!”

  真启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抬头才见远方数骑已近,几乎能看见形影了……反
过来也是一样。他一咬牙,将怀里的商九轻抱入车厢,沉声道:“三爷,商姑娘
须与我回黄庭观,否则我甘冒大不讳,也要与三爷扯个直。”

  劫真挑眉一笑,关上厢门时只说:“方才逃走的那个凶人武功极高,三位小
道长非是对手。真启师兄若去得晚了,只怕道门又要痛失三株禾秀青苗,令人扼
腕。”

  真启心头突的一跳,暗自悔恨:“我……我真是鬼迷心窍!那人武功不恶,
应淳他们几个经验不足,黑夜里岂能追去?”

  “砰”的一声车门闭起,片刻间蹄声达达、健马长嘶,四骑已奔至车前,当
先一人凤目长髯、道骨仙风,身后斜背长剑,正是中京分观观主元常。真启冲他
一稽首,恭谨问候:“师伯一路辛苦。”

  元常道人点了点头,见他神思不属、频频回顾,低头问道:“怎么啦,真启?”

  真启嚅嗫片刻,才道:“方才弟子带应淳、应宽与应和来此迎接师伯,途遇
一名采花恶贼,那人不敢与弟子交手,径自逃了,应淳等前去追捕。弟子怕他们
有什么闪失,心头颇为挂念。”

  元常蚕眉微蹙,沉吟道:“此事你处理得太过粗疏,有欠考虑。应淳几个年
纪尚轻,无甚江湖经验,寅夜追贼大是危险。”回头道:“真悟、真见!你们三
人速速循迹追赶,马腿快过人腿,总能抄在前头。”想了一下似觉不妥,又说:
“若然制服贼人,应绑付押司,莫要让恶贼逍遥法外。”

  身后三骑一齐稽首,按照真启所指,挥缰往司空度逃逸的方向驰去。

  真启掌心捏了把冷汗。接下来就是最危险的部分了。

  “师……师伯一路辛苦,还请上车歇息。”

  元常摇了摇头。“我习惯骑马。你来中京不久,不知我的癖性,也不怪你。

  中京物价嚣起,雇一辆车的银钱足让乡下人家温饱几天,我等毕竟是修道人,
愈近名利则愈应谦低自持,才不会落人口实。“说着一夹马肚,策缰前行。

  真启松了口气,也跟着跃上车座。提心吊胆的感觉一去,才觉得师伯的话颇
为刺耳……按照本山原先安排,应由其师元清道人接掌中京分观,中京毕竟是天
子脚下,人脉关系不同他处,首玄一系占着这个肥缺十几年,早应该交了出来。

  老祖仙逝后,代掌教玄鹤却刻意忽视这项协议,把召还本山的元常又派回京
城,命准备好启程的元清留山不发;这样强硬突兀的姿态,在低调掌理本山十余
年的玄鹤身上倒是头一次出现。

  真启接到元清道人的鸽信,从字里行间能读出师父的强烈不满。他自己已经
准备好要在中京大展拳脚了,包括置办体面的衣物、努力模仿中京口音,甚至暗
里揣摩豪门贵族间的进退礼仪……

  但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锦锻道袍、白玉如意、盛大的醮祭、公卿之间优雅的谈道论法……通通都成
了泡影。今夜一过他就要收拾行囊回天城山复命,重新回到那个充斥着陈年熏檀、
酥腐纸蠹的木造舍群之中,去面对那些当初满怀妒羡目送他离去的师兄弟。

  当然,也再没机会见“她”一面了……北俱州与中宸间关万里,而天城本山
绝对是女客止步之地。

  怀着复杂纷乱的思绪,真启随着师伯返抵中京分观。

  “你随我来。”元常跃下马来,回头吩咐。

  真启强忍着打开车门的冲动,犹豫片刻,终于将车厢门外的横闩拴上。元常
回见他还在辕边磨蹭,口气罕有地露出一丝不耐:“快来!”匆匆迈进观中内室,
待真启入得房内,才小心将房门掩起。这间斗室名为“坐功房”,只有观主才能
使用,自来十分僻静,四壁无窗,一旦掩门垂帘,便是密谈的好地方。

  元常平日连就寝都不关房门,此举十分反常。真启惴惴侍立,元常道长一指
身旁的蒲团:“坐下说话。”见真启踌躇不前,蹙眉道:“事急从权,不必多礼。”

  真启赶紧落座,却听元常低声凑近问:“绥平府的劫四爷,据说与你颇熟稔。”

  劫兆在中京声名狼藉,所关不离风月,真启以为师伯窥破车中藏有女子,唇
面皆白,颤声道:“弟子不……不怎么熟。”

  元常皱眉道:“你与他是一师所授,怎地不熟?”

  “是……是。”真启额间微汗:“习艺时见过,下山……下山后便无往来。”

  元常点了点头,压低声音:“你明日找个理由走一趟绥平府,将四爷带来见
我。那辆雇车……”真启身子一颤,却听他续道:“……先莫还回去,且备在后
门处,幸许明日离京时用得着。”

  真启失声道:“师伯明日要离京?”

  元常面色一沉,刻意压低嗓音:“莫要声张!你今日是怎么了?这般仓皇!”

  真启嚅嗫告罪,慌忙离座欲出,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师伯,劫四爷
一家今日清早便已出了京城,往本山去啦!四爷不在京里。”

  元常陡地色变,霍然起身:“往本山!难道你没收到鹤翙幡么?”

  真启从没见过他如此模样,不觉有些慌乱:“有……有。弟子依特使快信所
示,前往绥平府通知劫庄主,请他老人家速速前往本山。”

  元常面色铁青,沉声道:“胡说!祖师爷坐化之前,为防魔门妖人乘机对绥
平府不利,遗命特使持鹤翙幡入京,教劫震劫庄主不得回山。掌教真人的信中所
写,我在旁边看得分明,怎能有错?”

  真启莫名其妙,回房取了信来,呈交给师伯过目。元常展开信纸,见纸质、
印信均与本山所用相同,但字迹绢秀,绝非掌教玄鹤真人的亲笔,书信的内容更
与黄庭老祖的遗命南辕北辙,果然是催促劫震即刻回山。

  “持幡特使是谁?快唤来见!”饶是元常涵养深厚,此际也不禁变了脸色。

  真启匆匆而去,片刻便回,俊脸白得像雪片一般。“师伯,人不见了!”

  “是何人送幡来的?”

  “他说是元通师伯座下,唤作真行。弟子查过他的名剌,确是本山黄牒。”

  元通是元常的师弟,也是首玄一系里的重要人物,收徒甚多,在“元”字辈
里仅次于四玄一系的元清、元猛。天城山上有三千弟子,五玄分据前后山各宫观
道场,各系的子弟未必都相识,一旦离山行走,须以本山发放的道牒名剌确认身
份。

  “我离山之时,真平尚在太清宫执役,怎能送鹤翙幡来?”元常一拍大腿,
拈须道:“这定是魔门妖人偷天换日的伎俩,果不幸被祖师爷言中!真启,你速
速收拾行装,等真悟他们回来,咱们便出城追赶劫庄主一行。魔门布下这等诡计,
定有图谋,只怕去得晚了,又有憾事!”见真启呆呆出神,不觉蹙眉:“还愣在
那儿做什么?”

  “是……是!”真启如梦初醒,慌忙掀帘而出。他心不在焉,一离开坐功房,
便低着头赶往后院,见四下无人,赶紧将车门打开,车中已空无一人。以劫真的
身手,那简陋的车厢横闩自是拦他不住,真启早有预料,只是亲眼看见时仍不禁
有些失落。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号房后进,推开房门、点燃瓷灯,随手扔下长剑,一屁股
垂坐在床沿,却见纱帐之中似有人影,惊起身来,猛将垂纱一掀,整洁的棉布铺
盖上俯卧着一具曲线玲珑的娇躯,从服色、身材与颈后白得微带幽蓝的肌肤来看,
正是昏迷不醒的商九轻!

  真启的心都快跳出口腔,颤着手轻按上她浑圆的肩头,只觉触手温软又十分
有弹性,滋味妙不可言;勉强定了定神,将她轻轻扳正过来。

  商九轻双眼紧闭,少了犀利冷锐的目光,弯长的睫毛显得极有女人味,真启
犹豫良久,指尖几度徘徊,终于轻轻触及她的面颊,那种活生生的温热细滑,几
乎令他感动流泪。真启自幼修道,这是他初次感受到造化之力的神奇,竟能将如
此超乎想象的美丽化为真实。

  颤抖的指尖顺着百合鲜瓣一般的幽蓝面颊,滑过姣好的下颔、细直的脖颈、
精巧的锁骨,慢慢停在她微微起伏的白晰胸口。商九轻的衣衫被司空度撕开,一
对大小适宜、如覆碗一般的浑圆玉乳就裹在水蓝抹胸之下,抹胸的鲜绿滚边顺着
精致的乳形起伏跌宕,低壑处挤出一抹雪白小沟,美得令人摒息。

  真启转头不敢多看,颤抖的手指却收不回来,那紧致结实的胸脯肌肤微一按
下,立即便弹起来,触指温热,更遑论是那对浑圆饱满的乳丘。真启只觉得眼烘
耳热,心里有个声音疯狂叫喊:“你不能碰她!商姑娘是天仙般的人物,你既已
献身道门,岂能亵渎仙子?”手却像着了魔似的,慢慢向下游移。

  他本想转头抓住自己的右手,又唯恐一见那美不胜收的动人胴体,便再也克
制不住,额间冷汗涔涔,身子里却像煨了个滚烫的洪炉,熊熊焰火将从五窍中喷
射而出。

  “祖……祖师爷在上,弟……弟子非违色戒,只求您让我再碰一碰她。弟子
愿放弃晋升权位之想,终身隐于‘还本草卢’研习学问,或于‘金匮典阁’洒扫
守经,无念无求,再不参与派系争逐,绝了名利精进的想头!只求您……求您遂
了弟子的小小痴念……”

  他闭着眼睛,慢慢将颤抖不止的手掌覆上水蓝抹胸,手指曲起,直到握实那
只坚挺浑圆的精致乳房。

  “砰!”一声,两扇房门倒撞开来,真启吓得一跃而起,本能地抄起长剑,
见来人面色铁青,凤目圆睁:“畜生!你在做什么!”声音不大,却如雷霆炸裂,
震得真启五腑皆动、膝腿微软,正是观主元常道人!

  真启面如死灰,颤声道:“师伯!我……我……不是……”蓦地心虚起来,
再也说不出话来。

  元常罕有地厉声道:“我见你魂不守舍,料有蹊跷,没想你房中居然藏有女
子!我自问并无门户派系之见,便是与你师不合,一样视你是本山第三代中数一
数二的人才,你……你怎能做出这种事来!”

  真启全身发抖,本想为自己辩驳,但元常破门之际,他正抓着商九轻的玉乳
销魂不已,心里已然认了罪行,无话可说。

  元常等不到申辩,又见床上的商九轻衣不蔽体,与适才所见一联想,简直是
不堪闻问,气得浑身发抖;片刻后定了定神,才拂袖叹息:“此事我不能决。我
若将你解上本山,交与掌教真人发落,旁人一定以为我怀了杀鸡儆猴的心,欲阻
四师叔争夺大位;我若不处置你,天城山百余年的清誉毁于一旦,更加对不住祖
师爷。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真启全身发冷,张口啊啊两声,仍不成言语。一瞬间,自己被押回天城山、
师祖玄鹫真人开坛审问……种种画面掠过脑海,终于双膝一软、“噗通”跪了下
来,颤声道:“师……师伯!小侄一时糊涂,对商……商姑娘做了无礼之举,却
决计没有污辱她的意思。请……请师伯高抬贵手……”连连磕头,碰地有声。

  元常正要发话,忽听背后风响,回身一拦一送,已将剑锋斜斜挥开;随手摘
下墙上的木剑一指,逼得来人不得不收剑后跃,低声赞道:“来得好!”嗓音嘶
哑,宛若豺狼。元常见他黑巾蒙面,身形却颇眼熟,心中一凛:“魔教妖人来得
好快。”沉声道:“阁下是谁?夜访黄庭观,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么?”

  那人嘿嘿两声,目光越过元常的肩膀,嘶声道:“真启道兄,我来接应你啦!”

  真启一怔,认出那人的服色正是劫真,又惊又怒,颤声道:“你……你胡说
些什么?我与你……有什么好接应的?”

  劫真长笑声里,又挥剑与元常斗在一处,边打边说:“此事一成,商姑娘就
是你的啦!咱们都说好的,你怎么又反悔了?”

  他精通天城山的剑法秘传,对元常的招式了然于胸,专以从劫兆处骗来的幻
影三剑拆解,原是想隐瞒身份,不料越打越是顺手,“幻影剑式”的套路似与天
城剑法若合符节,只是精妙繁复远在其上。两人交手片刻,元常在招数上已处下
风,若非他修为深湛,早以落败收场。

  劫真故意叫唤:“小道士!你还等什么?并肩子上啊!”

  真启恼他陷害,怒道:“休得胡言!师伯,我来助你!”“锵”的一声长剑
出鞘,风激烛焰、寒光耀眼,便要起身。

  元常听得惊疑不定,眼角余光见他面上杀气大盛,蓦地警醒起来,却被蒙面
人攻得无暇回顾,大喝:“别来!你快把剑放下!”

  真启一怔,知道师伯并不相信自己,更急着输诚:“师伯!小侄绝无二心,
这人是大大的恶徒,你我一齐联手拿了,自能还我清白!”

  元常喝道:“把剑放下!”

  真启把心一横,擎剑加入战团。劫真等的就是这一刻,脚下交错,“鸡行步”
师展开来,真启眼前突然不见了人影,元常却觉剑风从身侧而来,本能往左一让,
几乎撞上真启的剑尖:“铿!”一声两剑相架,堪堪格住。

  “你!”元常须发皆扬,温和的面容陡然间成了怒目金刚,厉声咆哮:“欺
师灭祖的叛徒!”真启错愕不已。元常再不容情,改格为刺,迳取真启咽喉!

  劫真挥剑牵制,一边大笑:“道长说得好!小道士,为了美娇娘,你得再加
把劲啊!”长剑圈转,使开“坠霜之剑”的借力法门,引元常与真启的长剑互击。

  他得意之下,嗓音便不似先前嘶哑;元常听得耳熟,隐隐觉得不对,手中长
剑被一股柔劲带得两边交击,突然转头恣目:“你是……”剑上缠劲倏空,他挺
剑一刺,却堪堪从劫真耳畔削过,“噗”的一声轻响,小半截剑尖从他胸膛贯出。
元常睁眼回望,却见真启满面愕然。

  劫真在最后一刻放开对元常的牵制,却是为了引真启之剑杀人。这一刚一柔
间的巧妙转折,正是“坠霜之剑”的至高运用。

  生死交关,元常突然明白过来,伸手扯下劫真的面巾,一字一句的说:“我
……我早该听出是你了。难怪……掌教真人嘱咐我要特别提防,原来……原来你
才是欺师灭祖的叛徒……”语声渐低,垂首不动。

  真启如梦初醒,猛地扔下剑,指着劫真厉吼:“你……你竟害了师伯!”

  “不对,”劫真手拈长鬓,悠然一笑:“是你杀了师伯。是你的剑,你动手
刺穿了师伯的胸膛。我,不过是接应你罢了。”

  真启悲愤难当,吼叫着一跃而起,挥掌击向劫真!

  劫真哈哈大笑,身子突然转开,也不见他使什么手法,真启只觉颈后一沉,
旋即失去知觉。

                ……

  当真启恢复知觉时,张眼只见青砖密砌、残灯昏黄,身下一只陈旧蒲团,居
然身在“坐功房”中。他倚壁斜坐,全身动弹不得;微一运功,才发现要穴被封,
只是劲力并不严实,又是天城山的正宗手法,应能提早运功冲开禁制。

  商九轻就俯卧在密室中央,距他不过七八尺,滑润如水的曲线玲珑有致,衬
与暗室昏灯、阴影起伏,更显诱人。真启只觉口干舌燥,腹内似有火炭洪炉,忍
不住吞了口唾沫。

  劫真听见“骨碌”一声,笑吟吟地从对墙蒲团起身,缓步而来。

  “真启师兄醒了?”

  “恶贼!你害了元常师伯,我……”真启咬牙切齿,忽见劫真停在商九轻身
畔,蹲下将她翻了过来,满腔的悲愤都化成惊惶,哑声道:“你……你想做什么?
快别碰她!”

  劫真含笑不语,拉着商九轻的手腕将她提起,真启这才发现她双腕连着火蜥
皮手套一齐被缚起,商九轻一双妙目正冷冷望着自己,凄苦中隐有愤恨。真启被
她的双眼瞪得无地自容,不由一震:“若非我听信劫真之言,替她将手套戴上,
商姑娘至少也能以寒气自保。她……她是真的恨我!她是真恨了我!”思之心痛
如绞,恨不得一头撞死。

  劫真将商九轻的腕子高高提起,他身材颀长,又是屈膝半跪,登时将她吊得
曲膝侧坐、上半身直立起来,撕裂的前襟什么也遮掩不住,水蓝抹胸裹着的一对
玉乳浑圆挺翘,胸上雪肌一览无遗。

  劫真轻轻替她拂开乱发,商九轻全身乏力,连别过头去也不可得,精巧纤致
的下颔微微挪开,浓睫频瞬。劫真似乎很享受这种惊吓她的乐趣,手指顺着脖颈、
胸膛一路滑下,最后停在她差可盈握的蛮腰畔。

  商九轻的身子从来不曾被男人如此抚触过,先前陷在司空度手里时,也只是
饱受痛楚折磨而已,娇嫩的乳蒂被拧得肿起,平日不过樱桃核般大小,如今即使
隔着抹胸观视,只见饱满的乳丘上耸起一粒饱熟的樱桃,膨大得撑起滑亮的水蓝
绸缎,令她羞愤欲死。

  比起司空度的蹂躏,劫真的手指却仿佛有着难以言喻的魔力。那修长白皙的
手指轻轻柔柔地滑过她的腮帮、下颔、颈侧与锁骨,抚得她悚栗起来,那种提心
吊胆中隐隐透出的酥麻让她觉得十分羞耻;然而蕴有魔力的手指一点也不给她喘
息的机会,温柔的、缓慢的,若即若离的划出她浑圆的乳形,滑过肿胀的蓓蕾时
热辣辣的一痛,疼痛中却有一种战栗般的快感。

  商九轻的呼吸陡然浓重起来,冷白细致的肌肤上沁出薄汗。

  她一向都痛恨自己身为女人,却从未像此刻这样深恶痛绝过。浑圆的双乳、
结实的腰肢,就连细致的雪肌与膨肿的乳尖都让她觉得软弱,毋须看见男人淫猥
的目光,也知道它们正被垂涎觊觎着;这种相望里毫无敬意,逞欲与剥夺的一方
永远是强者。

  她想抵抗身体里涌出的颤栗,却连咬牙的力气也没有,忽觉腰间一凉,劫真
已捏断她的腰带,连同男性化的围腰一起扯下,只听“咚”一声轻响,自裙里掉
下一物。

  真启嘶声叫嚷:“你……你别碰她!无耻淫贼!”

  劫真置之不理,随手翻起她松开的下裳,细薄的裈裤裹着两条匀长美腿,裈
布里隐约透出酥白的肉色,与脚上套着的青色快靴一对照,反而显得无比性感。

  商九轻的腿间掉下一只小小锦囊,显是系在裙里,贴身收藏,所贮自然是那
枚劫震私藏的阴牝旧珠。

  劫真探手至她腿间,将锦囊拾起,忽然发现触手湿凉,青砖地上竟有一小滩
湿粘,却是自商九轻股间渗出,不觉笑道:“听闻商堡主喜着男装,素以女儿身
为憾。依我看来,商堡主却是天生尤物,不做女人才可惜了。”

  商九轻羞愤欲死,却无法言语,身子微微发颤,美眸中迸出怨毒的目光。

  真启心如刀割,怒道:“劫真!你要杀要剐,冲着我来便了!商堡……商姑
娘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岂容你亵渎?”乘着血气上冲,他才敢将“商堡主”喊成
了“商姑娘”,忽觉两人亲密许多,暗忖:“我……我定要救她脱离魔掌!”隐
隐期待佳人的垂青。念头一起,脑筋顿时清楚多了,又道:“商家堡、九幽寒庭
是何等势力,就算是以照日山庄之能,也未必能尽挑了,你又何苦招惹她?速速
将人放了,我与商……商姑娘起个毒誓,决计不将此事泄漏出去。”

  劫真哈哈大笑,片刻才摇头道:“真启师兄,你是本山一等一的人才,迟早
是要接黄庭掌教的大位,却被那些个牛鼻子教坏啦,变得如此迂钝。”不理真启
叫骂,压着商九轻的双手往真启的面前放倒,一把扯下她的抹胸。水蓝缎子拖过
膨大的乳蒂时略一阻滞,抹胸一去,一对雪白的圆乳顿时晃荡起来,令人眩目。

  商九轻腰带已去,撕烂的前襟两分,两袖虽还套在身上,却从过顶的小臂裸
至腰脐间,上半身的美景一览无遗。

  “真启师兄,她纵使美若天仙,但始终还是个女人。女人生来就是男人的玩
物,若无男子来玩弄,要这般动人胴体何用?”劫真说着俯身凑近她的腋窝,以
舌相就。

  商九轻的腋下光滑细致,别说是体毛,连一点刮剃的青渍痕迹也无,肌肤之
滑之白,犹胜胸乳;她不用熏香,圆滑凹陷的腋窝里有一丝淡淡汗味,混着天然
的女儿体香,非但不显膻异,反如兰麝一般,闻起来格外动情。

  劫真细细舔着,另一手把玩起她结实弹手的嫩乳,时不时轻刮一下肿如樱桃
般的嫣红蓓蕾,弄得商九轻身子颤抖,昂首呜呜有声,不知是苦是乐。

  真启本欲转头,然而一见她抹胸下的挺翘双峰,便再也移不开目光,看得脸
红心跳,目瞪口呆。

  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商九轻羞愤忍辱的痛苦神情,只见她鼻尖微汗,一只玉
乳让劫真揉得不住变形,纤巧的下颔频频昂起,发出苦闷的呻吟,仿佛呼应着劫
真的侵犯似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仿佛世界正一点点崩溃:“商……她这样天
仙似的人儿,玉洁冰清,怎能……怎能如此?一定是劫真用了什么无耻手段……

  还是、还是女子原来真是这样?“忽觉此念大大对不起商九轻,几乎想甩自
己一巴掌,厉声道:”劫真!你是本山教下,岂可犯此大戒!“

  “说得好!本山教下,的确不可犯戒。”劫真将商九轻提起,随手拉过一张
小几让她靠着,走到真启身前,忽然捏断了他的腰带,一把扯下他的裤头!

  “你……你做什么!”真启大惊失色,却见胯间一条弯如鹿角的紫红肉柱跳
了出来,昂然弹动,简直是无地自容。

  劫真回到商九轻身后的小几坐下,提着她的腕子将娇躯拉到怀里,着靴的双
腿分跨自己腿上,让她绑起的双手挂在他颈上,双乳挺出,摆成了个极淫靡的姿
势。

  “师兄心里不想犯戒,身子却不由自主,这便叫做天然本性。来,让商堡主
瞧瞧师兄的男子威风。”劫真笑得不怀好意,双手搓揉商九轻的乳房,张口轻咬
着她的脖颈。

  真启胯下之物雄昂勃挺,丝毫没有消下的模样,眼见商九轻朦胧的眼里射来
一丝轻鄙失望,真启恨不得立刻死去,偏偏又移不开眼光,适才偷偷温存的一瞬
又重回心头,仿佛能感受到劫真手里的结实滑腻。

  劫真继续说道:“阴阳交合是天性,道门不也有房中双修之术么?一昧排斥,
才是入了魔道。女子也同男子一样,便是三贞九烈,到了这个关口,也只能顺着
自然天性而为,阴阳调和滋补,延生大大有益。”

  商九轻奋起余力,低声骂道:“无……无耻!”

  劫真淡然一笑,双手食指在她乳蒂四周打圈,掌间剧颤,那一对尺寸不大、
但形状却精致超凡的圆乳猛地摇晃起来。

  商九轻的乳房异常敏感,这一下弄得她仰头呜咽,不自觉地搂紧了劫真的脖
颈,只是她身子无力,看起来倒像主动将胸脯往他手里送。

  劫真穿透她汗湿的藕臂浓发,直视着真启:“你瞧!她嘴里说‘无耻’,身
子却难以自制,女子便是如此。你若想安分做个天城山的道士,这般美好的女子,
你一世都得不到。天城山与萧然海间关万里,商堡主回到北域,日后嫁与蛮邦的
粗鲁男子,夜夜让那些野兽糟蹋蹂躏,岂不可怜?唯有你,真启师兄,唯有你能
怜香惜玉、爱她疼她,令她尝到做女人的滋味。”

  真启明知他是强词夺理,然而一想到商九轻嫁给别人、那人日日得以享受眼
前的曼妙胴体,胸中不觉燃起妒火;听到劫真柔声说“唯有你”之时,心中忽然
一动,恍恍惚惚想:“我……我若能得到她,必定爱极疼极,绝不负她。”嘴里
痛斥劫真,却已有些语无伦次,就连商九轻投来的冷蔑目光,都觉得似有挑逗之
意。

  破解心防需要时间,劫真也不着急,径自玩弄着佳人玉体,慢慢也生出了欲
念。

  他在中京名声甚佳,为了维持形象,无法像劫兆那样纵情声色,只能倚靠化
名伪装,悄悄在京城外的乡下养了几名禁脔,乘出城办事之际玩弄泄欲。那些女
子虽经他精挑细选,却无一有商九轻这般动人的身段美貌。

  尤其是她平日对男人不假辞色,高不可攀的模样,摆布起来格外有趣。他抚
着吻着,忽然想念起她光洁细致的腋窝,只觉得平生所御,没有一个腋下能如此
撩人情欲的,圈着她的蛮腰往上一提,低头凑到她胁下,细细品味那兰麝一般的
奇妙体味。

  劫真尽情享受片刻,心中微动:“如此光滑细致的肌肤,绝非只是勤于刮除
腋毛所能致,莫非……”魔手飞快探入她的裈裤中。

  “不……不要!不要……”商九轻这才慌乱起来,拼命想挣扎,无奈全身乏
力,被劫真一手紧环着胸脯,连咬舌自尽的力气也无,偏偏那种电流飞窜似的悚
栗快美越发强烈,似乎他还未碰触,她的身体已然满怀期待,一股混杂了惊恐与
痛苦的绝望感油然而生,闭目挤出一抹清泪。

  劫真摸过她平坦的小腹,探入腿心,摸到一处光滑汗湿的饱满肉丘,她的外
阴特别肥大,胀卜卜地覆着小小的蛤嘴蚌珠,仅只一条裂隙泌着湿润,触手异常
粘滑。劫真用整只手掌覆盖着,反复抚摸,摸得商九轻簌簌发抖、发出像猫儿般
的低呜声,与她孤高冷傲的形象绝不相称,指掌间却没半点纤茸扎手的感觉。

  (果不其然,她是天生的“白虎”!)

  劫真突然兴奋起来,起身将她卧放在小几上,商九轻无力的小手撑着地,屈
膝翘臀,靠着小几支承腰腹,被摆成了牝犬般的性感姿态。

  真启看不见她的面孔,却见几下双乳沉坠,浑圆的乳球坠成了尖笋形,两粒
蓓蕾宛若熟透的樱桃,在昏黄的灯焰下呈现出妖丽的嫣红色泽。

  从这个角度看,商九轻不再显得那么高高在上、不可捉摸;仙子的薄纱揭去
后,她的肉体看起来是那么样的真实,活色生香,充满令人感动的生命力,出尘
的美丽都化成了淫靡冶丽的诱惑。

  她的臀股不算肥美,但肌肉紧致,将薄薄的绸裈绷得严实,透出一只肉酥酥
的粉蛤;裈裤的底布陷入一条细缝中,被浆液浸透的布质贴敷出桃子般的外阴形
状,紧闭的密缝前端浮出一点芽贝般的晶莹蜜肉,似乎害羞得不敢见人。

  劫真脱掉她一只靴子,露出未着罗袜的玉足,商九轻的脚底是极细嫩的淡橘,
这是她全身上下除了乳蒂外、第二处透出肌肤红润的地方。商九轻似是惊呼一声,
劫真却未停手,拉着她的裤腰一寸寸褪下,一直褪至膝弯,终于将她最私密宝贵
的地方暴露无遗。

  即使早有准备,劫真还是忍不住一阵砰然,几乎要赞叹出声。

  商九轻的阴阜光滑得像是另一只乳房,细致可口,令人爱不释手。发达的外
阴就像是两瓣鲜桃,将玉门与肉芽藏在中间,只露出一丝细缝;两腿间是淡淡的
桃红色,这是她全身第三处透着红润血色的地方。第四处便是小巧精致的肛菊,
与玉门一样,也是害羞得藏在股间。

  或许是因为“白虎”的缘故,劫真觉得阴户无比洁净,忍不住凑近,伸舌轻
轻一舔。商九轻“啊”的一声向前一拱,两条赤裸的美腿剧烈颤抖,施展“连天
铁障”时的满身英气荡然无存,只剩下说不出的娇弱诱人。

  劫真多玩弄乡下民女,向来只享受她们的口技服务,从不舔吻女子私处。商
九轻的玉门却仿佛有种奇异的魅力,散发着似汗非汗的兰麝体味,劫真越舐越觉
销魂,舌尖抵得两下,不知不觉已上移到会阴处,伸手掰开两片结实弹手的雪臀,
将精巧的菊门大大暴露出来,狠狠地用舌板戳刺着。

  商九轻似觉羞耻,低头呜咽,身子颤抖得更加强烈。劫真舌挑片刻,忽觉下
巴一阵温粘,抬头一看,才发现蜜裂似乎张开了分许,露出更多鲜嫩蛤肉,一抹
浓白如荔浆的爱液滑淌下来,非但不显肮脏,反而倍增淫靡。

  须知女子爱液多是无色透明,离体后经反复搓揉,渐渐出浆,才会变得白浊
;若患有妇科疾病,也有可能泌出黄白浆液,但嗅之有异味,腥骚难闻。商九轻
的泌润白稠中微带透明,并无异物,闻起来似兰麝体味加倍浓缩,十分催情,兼
且下阴罕有的清洁细致,绝非身染妇疾。劫真正觉奇异,忽然想起曾在淫书中看
过一条,说女子若膣户内的肌肉特别有力,则爱液离体之前,于腔膣内一阵收缩
研磨,淌出自然稠浓;阳物入此名器,当真是死去活来。

  “难道……她竟有书中记载的罕见体质……‘盘龙涎香’?”

  劫真心中一荡,精关几乎失守,赶紧收摄心神,见一旁的真启失魂落魄,估
算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褪下裤腰,露出一条细长光滑的白龙来,抵着商九轻的蜜
壶。那长物色泽白晰,与寻常肉柱不同,又细又长,杵身微微弯曲;真启胀成紫
红的怒龙与之相比,显得粗短狞恶许多,不若劫真的细长秀气。

  真启再怎么不通人事,也知他是要剥夺心中玉人的贞操,血气一冲,穴道突
然解开,挥掌扑上前去:“淫贼,住手!”劫真哈哈大笑,回身一掌击中他的肩
头,真启倒摔出去,起身时又被褪下的裤衩绊倒。

  他穴道初解,全身血脉瘀滞,怒急攻心,自然不是劫真的对手;一连几次,
都被轻松打倒,劫真下手劲力不轻,摔得他头晕眼花,半晌都爬不起来。劫真呵
呵一笑,却不插入,径自转到几前,抓着商九轻的浓发,将她提得昂首呜咽,眼
中迸出泪来。

  “女子本就是生来交合的,谁夺了她的贞操,她便一辈子记得谁。无论你多
欢喜她,我只消夺了她的身子,她便是我的人了,任你如何死心塌地也没有用。”
劫真笑道:“很讽刺,是不是?但女人就是这么蠢,与她们谈情说爱的都是傻子,
其实只要抢头一个干了她,一切便尘埃落定,哪怕夺走贞操的是个一事无成的废
物,她们也照爱不误,就像着了魔似。”

  他虽然笑得轻松,眼中却有熊熊恨火,这是真启初次从他眼里看见情感的波
动,仿佛之前风度翩翩的劫三爷只是一张伪装的皮。

  那样浓烈而隐晦的恨意压倒了真启,他看得目瞪口呆,仿佛被一瞬间化成巨
兽、露出本相的劫真所慑,一时失去了起身对抗的力量。

  劫真捏开商九轻的下颔,将细长的白龙插入她口中。那又弯又长的巨物仿佛
永远都插不完,商九轻只觉得小嘴中被挤得满满的,那股捅入的压力却毫无停止
的迹象,一直深入她的喉间,插得细嫩的喉管暴撑起来,剧烈的反胃与呕吐感倏
然涌起,商九轻浑身剧震,不由自主地迸出眼泪。

  劫真天赋异禀,那条白龙长得足以深入喉间,龙首被抽搐的喉管不住压迫,
快美绝不逊于蜜壶嫩肉。

  他不停抽插,好整以暇地说:“你瞧!她这张小嘴的头一次就是我的了。就
算她以后让一百个男人插进嘴,她也会记得是我插得这么深、这么有力,痛苦是
我给的,快乐也是我给的,谁来她都得跟我比一比,永远都不会忘记。”下身用
力挺动,商九轻呜呜迸泪,张到极限的小嘴不住淌出口涎,几度呕得微翻白眼,
似乎为劫真的话下注脚。

  真启挣扎起身,上前欲救,劫真干脆松开商九轻的下颔,双手以“坠霜之剑”
的借力法门拆解,径将真启的拳脚往商九轻的娇躯上招呼。商九轻被插得喉间抽
搐,几此想闭嘴将劫真的命根咬断,谁知“五罗清烟散”霸道至极,非但徒劳无
功,小嘴里一阵蠕动,反让劫真大呼过瘾,令她羞愤得几乎晕死过去。

  真启指掌频频拂过商九轻的娇躯,眼见她雪肌沁汗、拧腰摇臀,说不出的淫
乱动人,忽然迷惑起来,不知她是乐是苦。交手片刻,仍难越雷池一步,又被劫
真一掌打飞,重重撞在墙上,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我……不是他的
对手!我保不住她的清白!保不住她的清白!”

  劫真抽插片刻,隐然有了一丝泄意,赶紧抽出白龙,转到商九轻身后。

  商九轻“呕”的一声趴地喘息,痛苦地吸着空气,不料身后劫真扶着白龙尖
端,在蜜裂处沾了淫液反复润滑,猛力向前一送,居然刺进了她窄小的菊门之中!
商九轻惨叫一声,娇躯绷紧,只觉一条烧红的圆钝烙铁撕裂股间,悍然捅入肠道
内,她菊门里泌润不足,简直像被硬生生撕开似的,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

  劫真被箍得舒爽无比,忍不住低吟出声。

  果如预料,商九轻具有“盘龙涎香”的奇异体质,不仅膣户肌肉发达,连肠
内也极为有力。寻常女子后庭若无甘油润滑,陡然插入往往撕裂出血,如犁干穴,
她的肠内肌肉却能自发地随着异物侵入而蠕动,抽插片刻便觉滑顺无比,且隔着
薄薄一层肉壁,似能感觉膣户也不住抽搐,那种奇妙的体验平生未有,简直是难
以形容。

  真启以为她贞操已坏,热血冲上头颅,怒号一声,扑上来与劫真拼命。劫真
听风辨位,倏地扣住他左臂与颈间关节往下一推,将真启的脸压在她汗水淋漓的
雪臀上,恰好正对菊门处,目睹被一圈极富弹性的肉膜箍紧、兀自进进出出的凶
猛白龙。

  “这后庭的贞操,我也要了!”劫真的声音像天雷一般,狠狠轰进他的耳膜
里,啃噬着他的心,衬与眼前淫靡的抽插景象,真启在痛苦中竟隐隐有一丝兴奋
的感觉:“日后即使你插她的后庭一百次、一千次,她永远都只记得我!”

  “住手!住手!”真启大叫,不觉迸出泪来。

  “接下来,我就要……”劫真一抹额汗,喘息着抽出裹满浆油的狞恶白龙。

  “住手!住手!住手……”真启放声惨叫,忽觉制住自己的两只手略有松动,
仿佛在绝溺毙前看到了最后一根浮草,猛然运劲一挣,居然将劫真挥了出去。

  劫真一个空心筋斗翻至几前,稳稳落下。真启想起方才几度交手,自己根本
没有还手的余地,好不容易涌起的一丝希望瞬间破灭,双手紧抓着商九轻的臀股,
嘶声叫道:“住手!你不可以……她……不要……”叫到后来语不成声,隐隐带
着哭音。

  “她是我的!”劫真作势逼近。虽只挪动尺许,却已为真启带来巨大的压力。

  “不是,她不是你的!”真启忍不住大叫:“她是我的!你说唯有我……你
刚说了……唯有我、唯有我……”

  “但只要我一插进去,她就是我的了。无论你对她再好,她都只记得我!”

  真启哑口无言,眼见劫真步步靠近,他多年来所修的道、苦练的武艺、相信
的价值与正义……通通都已崩溃,就连先前拼命压抑的、亲手误杀师伯的愧疚感
也一并浮现。在这当口,就在他最心爱的女人即将失贞之际,天城山黄庭观的一
切完全帮不了他,真启青筋暴起、满脸涕泪,狂乱地找寻最后一点机会。

  直到一个念头掠过他的脑海。

  “不,她是我的。”真启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双手扶正商九轻的雪臀,猛
将胀红的硬物插入玉门!

  商九轻的后庭犹自痛得死去活来,耳中乱烘烘的什么也听不见,忽然下身一
阵剧痛,撕裂感更薄、更锐利,旋即一条滚烫硬挺的异物穿破腿心,排闼而入,
凶猛无比地将她娇嫩细致的膣腔撑开数倍,挤得又满又胀。

  她已经知道自己不会晕过去。即使被撑开的疼痛是那样的激烈,她仍旧得一
丝不漏的完全承受。讽刺的是:在后庭被开发的短短片刻间,她蜜壶里的分泌却
出乎意料地丰沛,插入嫩膣的异物获得充分的润滑,进出得益发凶猛。

  她忍不住呼痛起来,出口却是带着喘息的呜呜声,只能让身后的野兽更加兴
奋。

  真启是童男修道,用力穿破薄膜的疼痛几乎让他以为下身折断了,但这痛楚
也不过是一瞬之间而已,敏感的肉杵倏地被柔嫩温热的肉感所包覆,不住上下掐
挤。他不由自主地挺动起来,插得发摇髻散;片刻才想起了劫真,张眼见他双手
抱胸,凝立不动,忍不住咧嘴一笑,喘息道:“她……现在是我的了!”

  “是么?”劫真随手拈鬓,挑眉一笑。

  真启一愣,唯恐他动手争抢,挺动得更急,直插得商九轻哀声呻吟,湿发摇
散,一双玉乳剧烈摇晃,美膣里唧唧有声。

  “她是我的了!”真启荷荷剧喘,翻起的眼瞳宛如野兽:“只要我插进去,
她就是我的了。她……一辈子都只记得我!”

  “对,”劫真笑道:“的确是这样。”

  真启大喜,只觉肉杵被无数双小手用力挤捏,胯间沾了她粘滑的爱液,与细
致动人的肌肤一厮磨,快美难以言喻;抓着她的雪臀一阵挺动,毫无征兆地喷薄
而出,满满射了她一穴。他是童子之身,阳精又多又猛,商九轻被灌得小腹微微
胀起,阳物尚未拔出,已从被撑圆的玉户肉膜里汹涌而出,顺着腿股而下,流了
一地带着殷红血丝的白浊。

  真启射得头晕眼花,趴倒在她汗湿的美背上大口喘气,深觉平生至乐莫过于
此,抚着她结实弹手的柔肌,心中仅只一念:“她是我的了。这天仙般的人儿,
此后便是我的了!”

  他年轻力盛,射过不久又勃昂起来,想起还未品尝过美人的动人玉乳,顿时
淫念大兴,抬头见劫真已消失不见,恍惚中不禁有些得意:“商姑娘是我的了,
谁也争抢不走。他……他毕竟知难而退。”将商九轻翻了过来,见她兀自昏迷不
醒,爱怜地抚着她的面庞颈胸,大大分开血迹斑斑的腿根,仰头插了进去……

                ……

  劫真整装离开黄庭观时,东方已隐露一丝鱼肚白。转过街角,一人在阴影中
垂手相候,正是司空度。

  “都办好了?”劫真拈鬓开口。

  “六个小道士全都杀了,没留一个活口。”司空度咧嘴一笑:“元常牛鼻子
的尸身跟送幡的小道士藏在一处,决计没人能发现。”

  “很好。将元常的尸身硝制起来,勿使腐坏,日后还有用途。”

  “启禀主公,商九轻那个小娘皮既然开了苞,嘿嘿……”

  “你若再踏进黄庭观一步,又或动了她俩一根汗毛……”劫真拈鬓微笑,眼
里却无笑意:“我便教冯老师送你一记‘天君刀’。司空先生自忖武功在劫惊雷、
单成侯之上,能接得下‘万胜天君’一刀,不妨一试。”

  司空度眼里掠过一抹阴鸷神色,旋即咧开满嘴黄牙,嘿嘿笑道:“主公言重
啦!黄庭观不去也罢,我还不想跟自个儿的性命过不去。只是咱们给主公办事,
尽心竭力不顾死伤,也没能得了那个赏,真启杂毛何德何能,主公舍得把这么个
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给他?”

  劫真右手一拈长鬓,左手缓负而行,怡然道:“天城山黄庭观,那是魔门五
蒂七叶、十二大宗门都想拿下来的敌人。只要天城山尚在,魔门永无出头之日;
倒了个劫震,随时能再扶植他人,没完没了。司空先生多智,能否想一策毁去天
城山?”

  司空度“嘿”的一声,捻须道:“我可没这本事。如果有,怕连皇帝也做得。”

  劫真击掌道:“着啊!我也是这么想。如今黄庭老祖一死,天城五玄势必要
为这个掌教大位争上一争,首玄玄鹤温和弱势,大位犹如无主之鹿,他那四位师
弟个个忒能干,谁不见猎心喜?天城山之易主,指日可待。”

  “主公的意思……”

  “真启这个人,是我们打入天城山的一枚楔子,放对位子、一锤落定,偌大
的天城山也要应声分裂,如同破竹一般。”劫真越走越远,身形融入日出前的最
后一片阴影:“成大事要能放下,这是军师教会我的第一件事。商九轻越是宝贵,
放下她所能得到的才越值得期待。”

                ……

  这一天,惊起绥平府的是一连串轰然的撞门声。

  更令众人手忙脚乱的是:平素指挥若定、隐然掌管全府运作的侯管事不见了!
谁也应付不了这般混乱的场面。好不容易门房定了定神,飞奔到内院禀报:“堂
小姐、堂小姐!不好啦,出大乱子啦!”

  劫苹习于晨起,一早便已练过了剑法,梳洗更衣妥适,正在书斋里看书,见
状微微蹙眉,刻意柔声道:“老李,你慢慢说,不要着急。”

  她清脆甜美的嗓音出乎意料地有着安抚的作用,老李定了定神,颤声道:
“堂小姐,大事不好啦!庄主的车队遭遇魔门袭击,死伤殆尽,只有三爷一人逃
了回来,在城外遇见寻城兵甲,刚刚送回府里来啦!”

  劫苹心头一凉,却知眼下不是哭泣担心的时候,起身整襟:“回来了么?走,
带我瞧瞧去。”

  两人一路行出,沿途丫鬟、仆役等慌如热锅上的蚂蚁,整座绥平府乱得像是
炸了窝,劫苹随口支派、一一安抚,等来到大厅之时,府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秩序,厨房在偏厅摆了酒菜招待前来的金吾卫士,帐房也拿出三百两纹银权充谢
仪。

  劫苹来到厅上,只见担架里躺着一个全身血污的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三哥,
连忙唤人请大夫来,颤着小手跪在担架旁,含泪轻唤道:“三哥、三哥!是我…
…是阿苹。”

  劫真动了一动,睁开眼睛,低声道:“阿……阿苹!我在作梦么?这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

  劫苹心痛已极,唯恐碰疼了他,小手紧捏着担架:“这是绥平府,三哥。你
回家啦,什么话都别说,放宽心,先把身子休养好。”

  劫真摇了摇头,艰难地说:“车……车队里有内奸,魔门妖人大举进攻,二
哥不幸遇害,二叔负了爹爹突围,我……我留下来断后,人……人都死光啦!好
多血,好多血……”

  劫苹知父亲虽与大伯不睦,但危急时背负家主突围,的确是他的作风……在
劫惊雷心目中,从来就没打算久占家主大位,兄长毕竟还是兄长,纵使昏聩,仍
是一府之尊。

  她问明了马队遇袭之处,派亲信的飞虎十五骑出城领军,前往调查。

  大夫匆匆赶至,为劫真剪破衣物、洗净伤口,上药包扎。“启禀小姐,三爷
受的都是皮肉伤,胸口一剑伤得最深,似是偷袭所致,所幸三爷避过了要害,休
息月余便可痊愈。”

  送走了大夫,劫苹命人将劫真抬入房内歇息。劫真阖上眼睛之前,对她低声
说:“阿苹,你快快派人去找阿爹与二叔,他们两位老人家孤身在外,我很担心。
另外,还要找到老四,他……他年纪轻,被魔门妖女蛊惑,不是故意出卖我们的。”

  劫苹闻言一震:“是……是劫兆通风报信?”

  “是文琼妤那妖女。她出身蘼芜宫,混入九幽寒庭,便是为了乘机兴风作浪。
老四他……他年纪轻,被妖女的美色所迷,才做出这等糊涂事。你……你别怪他,
我担心魔门杀人灭口,也要赶紧将他寻回……”越说声音越低,终于沉沉睡去。

  劫苹爱怜地替他抚顺额发,起身到书桌畔研墨润笔,飞快写了三张书笺,其
中两张装入柬内,以火漆点封压印,次序井然。书写妥当,唤来副管事公孙去疾。

  “公孙先生,这两封是我的手书,其一送与金吾卫神机营的曲凤钊大人,请
曲大人过府一趟;其二以角鹰送往香山的飞虎骑基地,让方统领速速回来见我。

  另外,这张手谕让帐房诸位先生抄录百份,正午之前拿来给我用印,并备好
中京左近八郡六十一县,所有武林正道门派的名条拜帖,随时准备快马送出。
“公孙去疾领命而出。

  劫苹从桌畔一只巨大的蓝釉双耳壶里取出一个挂轴,平摊在桌上。

  望着中京左近八郡六十一县的地形图,一张绵密的包围网以案发地点与京城
为双轴心,依照复杂的水路交通动线交错蔓延,正在她巧致秀美的小脑袋瓜里迅
速成形。

  “劫兆!此事……此事你定要给我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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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折 狮子搏兔,翠微公主

  劫兆醒过来的时候,洞里已不见文琼妤的踪影。

  他一跃而起,头一个念头掠过脑海:“糟糕!文姑……她被人掳走了!”慌
忙四顾,却不见半点凌乱痕迹,洞外湿漉漉的草地上两行小小足印,行向林间深
处,敢情文琼妤竟是自己走出去的。

  劫兆将长剑插入后腰,循迹一路追去,才奔出十余丈,便听见潺潺水声;拨
开林叶,一条清溪赫然出现在眼前,蜿蜒着向山下流去。溪畔土地平坦,沿溪俱
都是拳头大小的洁白鹅卵石,无棱无角,光润可爱。

  一人伏在溪边一颗大圆石上,小手里死死攒着一根枯长竹竿,浓发披面,背
心剧烈起伏,正是文琼妤。

  劫兆飞掠过去,脱口叫道:“你怎么了?”声音急得都尖薄起来。

  文琼妤颤声道:“衣……衣服!别……别让漂走啦!”抓着枯竹不放手。就
着湍急的水流飞沫中望去,黄油油的竿尖在白花花的激流间载沉载浮,依稀挂着
几匹深浅不一的黄布,有丝有罗。劫兆不及细想,接过竹竿一把甩上岸来,竿上
挂的却是文琼妤先前穿的黄罗衫子、鹅黄肚兜等,其中还有一条细致的薄绸长幅,
似是女子下身所用的腰巾。

  劫兆瞧得一怔,胸口怦怦直跳。顺着眼角余光瞥去,文琼妤斜靠在石上,闭
着美眸娇喘细细,白貂裘下露出一双晶莹圆敛的赤裸玉足,红彤彤的脚掌心如水
晶糖梅一般,说不出的粉嫩可爱。

  她气力用尽,抓着前襟的小手软软垂落,貂裘绒襟微敞,露出雪白诱人的深
深乳沟。果如劫兆所料,白貂裘下竟是一丝不挂。

  劫兆尴尬地弯下身去,从怀里掏出“蓝田玉炼丸”喂入她口中,文琼妤“嘤”
的一声,缓缓睁开妙目,美丽的小脸上似笑非笑:“瞌……瞌睡猫!舍得醒啦?”
劫兆又好气又好笑,不觉瞪大眼睛:“乱跑出来又昏倒的人,有资格教训别人么?”

  文琼妤俏脸一红,低声道:“把……把衣物拿给我。”

  劫兆故意取笑:“你大清早跑出来洗衣,难不成要湿漉漉的穿回去?既然洗
了,就得披晾起来。”轻手轻脚将她抱起,放落一处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溪石上,
回身将竹竿架在两树之间,将串在竿上的衣物一件件拉平晾好,动作放得极缓极
慢,手指拈着湿布细细抚摩,从黄衫、肚兜一直到汗巾罗袜。

  刹那间,文琼妤不禁产生错觉,仿佛他指下触的不是湿淋淋的贴身衣物,而
是她细嫩敏感的肌肤,由胸口、乳尖一直到腿心足踝,光用眼睛看,整个人都酥
麻起来,魂儿一飞,羞得别过头去,嗔怪道:“快……快别胡闹啦!都……都成
什么样子?”

  玉人含嗔的模样不可方物,被粼粼水光一映,直如天仙一般。劫兆看得心底
一阵怦然,捏着湿衣的双手垂放下来,定定地瞧着她,一步、一步向她走了过去。

  文琼妤被他灼热的眼神盯得全身发热,仿佛要融化似的,胸口“砰砰”剧烈
跳动着,周身软绵绵的半点力气也无,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他过来啦!”
害怕、无助之中,隐然有一丝难言的昂奋与羞耻,恨不得立时晕死过去。

  劫兆走到她身后,将她柔软的身子环在臂间,滚烫的嘴唇轻轻贴上柔嫩的颈
侧肌肤。文琼妤浑身一颤,闭着眼睛“唔”的一声,带着鼻音的呻吟又娇又腻,
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捂住小嘴,心想:“我……我怎能对自己的亲
弟弟,发出这般……这般淫荡的声音?我……我到底是怎么了?”理智不过运作
片刻,旋又被男人的细细厮磨弄得低呜起来,宛若一头心满意足的猫。

  劫兆把脸埋在她领间,用鼻尖嘴唇描摩着她完美姣好的颈线与锁骨,整副心
神都被肌肤所散发的芳草清香所攫,霎时间连浓烈的情欲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只
觉所拥、所嗅无限美好,喃喃道:“你好香……好香……”

  文琼妤不禁一荡,忽又涌起满心怜惜,伸手抚摸他的面颊,柔嫩的樱唇像小
鸟般轻轻回啄着,吐着温热的芝兰气息:“阿兆喜欢姊姊么?”

  劫兆拥紧了她,闭着眼睛享受佳人凉腻的唇触,低喘:“喜欢!我……好喜
欢姊姊!”

  “姊姊”两字一出口,先前的尴尬、矜持仿佛都随之成空,劫兆回吻着文琼
妤,一边将她柔软的娇躯搂得紧紧的。文琼妤低吟一声,仰起姣好的下颔,四片
湿热的嘴唇终于粘在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姊姊的嘴唇缓缓离开,柔软至极的唇瓣微粘着他的唇上凹
陷,连分开都显得无比依恋。尽管怅然若失的感觉如潮水般袭来,劫兆却舍不得
睁开眼,仿佛这样能使唇上的美妙触感保留得更久一些,永不忘怀。

  半晌两人一齐张开眼睛,才发现彼此的脸都红了。

  文琼妤轻咬嘴唇,羞涩一笑:“姊姊的颈子乏啦!亲不下去。等会儿……等
会儿再让你亲。”

  “好。”劫兆一怔,忍不住微笑起来:“姊姊先歇会儿,等一下我再亲你。”

  “嗯。”文琼妤嫣然一笑,螓首偎在他肩上。

  两人就在溪畔晒太阳,谁都没有说话,却再也自然不过。

  劫兆佳人在怀,舒服地躺在大石头上,忽然心念一动:“姊姊这般好洁,只
怕洗衣还不是她第一想做的事。”轻轻将文琼妤挪开,褪了靴袜,涉到溪浅处;
赤脚一碰溪水,猴儿般又叫又跳:“哇!这水好冰!”

  文琼妤眯着美眸,以手覆额,笑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劫兆嘻嘻一笑:“姊姊想不想洗澡?”

  文琼妤被说中心事,俏脸一红,轻声叹息:“我若入得溪里,只怕撑不过片
刻,就算吃尽那瓶‘蓝田玉炼丸’,也抵挡不了山溪水寒。”劫兆露出诡秘的笑
容:“我若能教姊姊洗个舒服畅快的热水澡,而且想几时洗便几时洗,尽如姊姊
之意,姊姊如何谢我?”

  文琼妤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蛾眉一挑,似笑非笑:“你想要什么?”忆起
昨夜马上洞中的旖旎风情,羞耻之余心儿一阵酥痒,貂袍中赤裸的腿间竟有些温
腻。劫兆与她心有灵犀,邪邪一笑:“我想……我想……”一双贼眼净往文琼妤
周身打转。

  “不说,拉倒便了!”文琼妤又羞又气,又觉好笑,佯嗔薄怒的模样分外动
人。

  “姊姊别生气,我想同姊姊一块儿洗澡。”

  “想得挺美!”文琼妤横他一眼,自己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劫兆哈哈大笑,回身往山洞的方向走去,一边转头说:“姊姊且等我片刻,
我去寻些物事来布置。一会儿入水洗浴时,姊姊可不许赖……”话还没说完,突
然一脚踩空,下半身飞快没入地中!

  文琼妤掩口惊呼,所幸那个陷坑掘得不深,仅至劫兆腰际,坑中也无尖竹刀
阵,看来是猎户挖来补些兔子山羊等小动物之用。劫兆双脚踩稳,撑着坑缘一跃
而起,回见那坑挖成四方形状,坑底平坦,乐得一击手掌:“姊姊!你瞧老天爷
多疼你,连浴池都替姊姊备好啦!”

  文琼妤拍着心口,蹙眉道:“还胡说八道!来给姊姊瞧瞧,有没摔伤摔疼了?”

  “没事,没事!”

  劫兆连连摇手,从溪边捡来大量的扁平溪石,沿着坑底、坑壁将石片砌起。
他手脚利落,不过盏茶的工夫,就把陷阱土坑变成了一处砌石方槽,还置入一块
凳形的平顶大石,贴壁放好。

  “少时姊姊入浴,可坐在石上歇息。”他一抹额汗,边向文琼妤解释。

  文琼妤睁着一双妙目,看他拔剑劈开林中枯竹,从溪边挖了条细窄水渠,埋
竹为管。当掘开溪边最后一段,冰洌清澈的溪水沿竹管引入石槽,不一会儿工夫,
五尺立方的槽里盈满溪水,如同一只天然的大浴桶。

  劫兆用一片扁石将竹管的源头堵起来,从山洞中引来火种,在砌石槽附近升
起篝火,选了十几枚拳头大小的石头放入火中烧烤。片刻后石头被烤得发黑滚烫,
劫兆以两段青竹夹起石头,投入砌石槽,一枚、两枚、三枚……放不到一半,槽
中溪水已冒出腾腾热气,宛如温泉一般。

  他把晾衣的长竿架到篝火与砌石槽之间,对文琼妤笑道:“姊姊快来!乘热
洗浴最是舒服。”闪身躲到衣物之后,继续烘烤石头。

  文琼妤见他生火烤石,便已想到此法,暗赞弟弟聪明;见他以湿衣为屏,丝
毫不唐突轻佻,更是芳心窃喜:“在他心里,毕竟还是有我这个姊姊的。”心底
却有一种奇妙的异样,仿佛被男人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倍觉心动。

  她咬了咬嘴唇,红着脸褪下貂裘,掩着赤裸的胸脯长腿滑进砌石槽,热水浸
入全身毛孔,舒服像是要晕过去似的。

  劫兆听见她“嗯”的一声低吟,便知姊姊舒服已极,想象她洗浴温泉的美态,
心猿意马中又觉十分满足。两人隔着湿衣,一个默默烧烤石头,一个掬水轻揉雪
肌,半晌之后,才由劫兆打破了沉默。

  “姊姊,我们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说话很清亮的人。”衣后热气蒸缭,仿佛连她的轻笑也变得朦
胧起来,带着一种怀缅的淡淡氤氲。“那时我才四岁,其实父亲的容貌我也记不
真切。我娘是老夫人的贴身婢女,年纪还比父亲大了几岁,我娘怀我的时候,据
说老夫人大为震怒,将她贬到乡下待产;一直到我三岁多的时候才把我们母女俩
接回香山,也不让父亲多见我。”

  “所以……我只记得他的声音。父亲的声音,像是个开朗天真的大孩子,他
逗我玩的时候,自己笑得比谁都开心。”

  “老夫人?”劫兆把一枚圆石投入火里,手上的青竹被灼得窜起轻烟。

  “就是我们的祖母,当年说起香山蘼芜宫的‘舞袖流芳’蔚青苏,魔门十二
宗脉里没有人不忌惮三分的。魔门女子多英杰,‘夜后’萧雨魄、太阴阁主古玉
含还有我师傅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再要往前推一辈,就要属老夫人啦。”

  “她还活着么?”

  “还在。父亲身故后,老夫人再次接下蘼芜宫主的大位,忍辱与四大世家周
旋,至今还是香山的宗主。”文琼妤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感的波动。劫兆却
禁不住问道:“武瑶姬送来阴牝珠,也是她的意思?”

  文琼妤淡然道:“阴牝珠的炼制方法,自来是香山蘼芜宫的不传之秘。老夫
人始终不放弃制造阴牝珠,图的是恢复蘼芜宫的基业。我师姊从小被埋入‘珠核
’,以元阴养珠,所以身子发育的速度只有寻常女子的一半,明明已经二十六岁,
身体却只长到十三岁的程度,还是她天生身体强韧,才能顺利诞出阴牝珠。据我
所知,其它被挑选出来入核的百余名女童,没有一个存活下来的。”

  劫兆听得毛骨悚然,转念一想:“是了,武瑶姬饱尝养珠的痛苦,长大成人
后只有更加痛恨蘼芜宫,决计不会受祖母的指挥。二叔对蘼芜宫友善,阻止其它
三大世家的败类蹂躏香山女子,她便设计让冯难敌杀了二叔。”香山对他毕竟是
太过遥远稀薄的东西,劫兆想问的是更切身的事。

  “姊姊……见过我娘么?”

  “应该见过。在香山大战之前,我们至少一起在蘼芜宫待过一年。”谈到旁
人,文琼妤的口气明显轻快许多:“我见过你娘的画像,真是个美人,而且眼神
烈得很,也难为她在劫震身边这么许多年。阿兆,关于你娘,你知道多少?”

  劫兆拿着青竹胡乱打火,摇头道:“她是我娘……就这么多。”

  文琼妤听得都心疼起来,柔声道:“你娘姓云,闺名叫‘引真’,当年是中
京第一美人,她与劫震可算是青梅竹马,两人一块长大。劫震对她十分倾心,想
来你娘亲还在做姑娘的时候,对劫震也是颇有情意的。”

  这就奇怪了,劫兆心想。

  如果娘是爱着爹……不,是爱着劫震的,那么,从小弥漫在兰香院里那种相
敬如“冰”的气氛又是怎么回事?童年时还不觉得,等长大了、懂得男女情事之
后,劫兆才突然醒悟:原来横亘在父母当中的那种冷漠与对抗,绝非是床第间的
不和谐,那是发自内心的厌恶与憎恨,彼此无法碰撞出火花,只能不断累积伤害。

  似是感应到他的迷惘,文琼妤柔声续道:“他们原本是一对很匹配的璧人,
可惜你娘姓‘云’,这个姓氏在中京曾与劫家一样显赫,只不过是在前朝。你的
外曾祖父云亭海是宇文王朝的上柱国、镇军大将军,封谯国公,宇文家覆灭后,
云家率领所部转战于巨鹿水以北,一部份随玄皇一系北出幽燕之门,另一部份则
投降新兴的伏家王朝,被缴械夺兵,成为软禁在中京里的无权贵族。”

  “你母亲云引真,正是云家嫡长房所出。她哥哥云中鸣……也就是你舅舅…
…十八岁上便率一支百余人的武装骑队斩关北上,前往北俱州投奔九幽寒庭。这
件事当时震动朝野,云家从此遭受严密监视,直到你外祖父云瀚身亡,朝廷对云
家的猜忌都不曾消失。”

  接下来的故事就很容易想象了。

  身为伏家新政权的左右手,绥平府劫氏绝不可能接受云家的女子,少年劫震
与云引真被残酷地拆散了。正当云引真痴痴等待劫震克服万难、守诺前来迎娶时,
劫震却娶了门下侍郎的女儿,顺利承袭云阳县公的爵位,彻底压倒老宅的反对势
力,并在翌年生下长子劫盛,仿佛向所有人昭示婚姻的美满幸福。

  孤苦无依的云引真伤心欲绝,悄悄离开了中京这个断肠之地。

  “后来呢?”劫兆问。

  “后来你母亲在旅行途中遭遇山贼,被我们的父亲所救,带回香山。”文琼
妤娓娓说道:“据说父亲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打开你母亲的心防,并且不顾老夫
人反对,执意娶她为妻。你母亲在香山的时候,父亲始终以礼相待,尽心尽力的
照顾她、疼爱她,直到洞房花烛夜得她首肯,这才占了她的身子,两人结为连理。”

  “啧啧!”劫兆拎着青竹品头论足:“看不出,我老爹原来还是个多情种。”

  文琼妤又好气又好笑:“有你这么说话的么?过来!让姊姊好生教训一下。”

  劫兆用削薄的竹篾编成简陋的篮状物,盛了七八颗烧热的石头,嘻皮笑脸推
过衣幕:“来啦、来啦!客人请让让。”文琼妤没想到他真蹭了过来,低低惊呼
一声,掩胸没入槽底,水气蒸腾间只见她露出半截粉颈,长长的湿发握成一束,
晶莹的玉颊红扑扑的,说不出的娇艳可爱。

  劫兆模样懒惫无赖,倒也不敢真的靠近窥看,用青竹夹起一枚滚烫的石头,
笑着说:“姊姊往后坐一些,别给烫着了。”文琼妤掩胸往另一边挪去,直到粉
背靠上砌石壁,脚下踩的石头颇为温热,却已不怎么烫人,正是劫兆先前放落的
烧石。

  劫兆见她退远,这才小心翼翼将石子沿池缘放入,唯恐烫着了姊姊;放下三
四颗又问:“姊姊,这样会不会太热了?”文琼妤微笑摇头,眼波盈盈,一双妙
目直盯着他。劫兆被她看得心神一荡,也不知怎么突然尴尬起来,忍不住抓头:
“我脸上开了花么?姊姊老看着我。”

  文琼妤笑道:“我现下终于明白,为什么岳姑娘这般爱你啦。”

  劫兆笑道:“那是我的好姊姊才有这般待遇。就凭那个坏脾气的小娘皮?哼!”
文琼妤忍俊不住,掩口笑了起来。

  劫兆看得有些呆傻,唯恐国色当前,自己难以把持,又推着竹篮石头爬过衣
幕,心头兀自怦怦狂跳。两人就这么隔着衣服,天南地北的聊了开来,劫兆仿佛
找到一处前所未有的宣泄口,将心中所有一股脑对她说了,就连与妹妹劫英的私
情、梦中老人传授武艺等俱都和盘托出,全无保留。

  “我第一次在照日山庄大厅里看到劫英望着你的眼神,”文琼妤摇头轻叹,
幽幽道:“就知道那小姑娘肯定给你害了。她眼里的情思缠绵,连瞎子都能看出,
恐怕劫震心里也明白得很。劫真阴谋久布,更加不会一无所觉。”

  劫兆面上微红,随即一阵黯然。

  “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帮劫真害我?”

  文琼妤摇头。“她未必是想害你。如果按照她的剧本走,你现下应该在大理
寺的牢里,不但躲过了劫真劫杀车队的布局,也比待在外头安全。大理寺是姚无
义的管辖范围,这位姚公公麾下颇有高人,劫真要从他手底下灭口,只怕没这么
容易。我想你妹子未必尽知劫真的盘算,但陷你入罪能在这个敏感时刻,把你和
劫真的联系完全切断开来,所以她才愿意协助劫真。”

  劫兆想起当夜缠绵之后,妹妹对他说过的“这次,轮到我保护你了”云云,
不觉一惊:“照姊姊的说法,倘若我妹子有意助我,万一教劫真发现了,岂不是
……岂不是……”再也说不下去,额间冷汗涔涔。

  文琼妤沉吟片刻,摇头一笑:“你这个小妹子,想的可比你多得多。我料她
必有后着,不会没有防身之计的。我们出京当日,她便早早进了宫,倘若她在宫
里有人,劫真也莫可奈何。从她把囚你入大理寺视为是保护措施来判断,在皇宫
里接应她的人或许正是姚无义。”

  劫兆听得茫然,忽有些自暴自弃,惨笑:“这些事太复杂啦!我弄不明白,
也不想明白。”

  文琼妤柔声道:“你不想明白究竟,就不需要弄懂这些。只是有人费心害你,
也有人费心救你,无论你想报复或报答,都必先费心了解才行。你如果真的不想
明白,姊姊会保护你的,但教我有一口气在,决计不让别人伤害你。”

  劫兆闻言一凛。

  “姊姊弱不禁风,犹有这份担当,我连这点小事都想逃避,还谈什么变得更
强?又想保护谁人?”沈静心思,将文琼妤所言理过一遍,果然觉得劫英与姚无
义隐有牵连……恐怕还不是一般的牵连,否则将自己送往大理寺囚禁一事变数太
多,未必是明智之举。

  但,姚无义是当今内廷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连劫震都要小心奉承,劫英不
过是个十六岁的妙龄少女,就算有先皇赐下的郡主名衔,姚无义又图她什么?要
说两人私下有什么联系,那真是匪夷所思了。

  “劫真对劫府的算计、我师姊的谋划安排,也都是匪夷所思。”文琼妤含笑
纠正他:“谋略一道,须根源于事实证据;从已经发生的结果推导动机,远比直
接猜测动机来得接近事实。你凭空推想姚无义为何听命于劫英,当然是匪夷所思,
但从已知的线索来判断,似乎事实就是这样。将来线索更多了,动机自然显现,
眼下的‘匪夷所思’不攻自破,你便不觉奇怪了。”

  劫兆若有所悟,沉吟道:“姊姊的意思,是只要依据事实来思考,就不会被
轻易迷惑?”

  文琼妤拍手赞道:“弟弟好聪明!”

  劫兆嘿嘿一笑:“那是老师教得好。秀师座下的‘文武双璧’之一,果然不
同凡响。”文琼妤笑啐:“嘴贫!”

  劫兆与她调笑片刻,又陷入沉思。按照姊姊的说法,当年母亲嫁与香山之主,
那是明媒正娶的好姻缘,是劫震反悔了、心痛了,才有后来的横刀夺爱?既然如
此,又为什么留下自己这个祸胎?用来威胁母亲,还是用来挟制香山蘼芜宫?

  还有劫真与劫英。

  三哥……不,是劫真。劫真年纪轻轻,却能吸收武瑶姬、司空度,甚至失踪
多年的六绝高手“万胜天君”冯难敌为他所用,必然与他的身世有关。劫英若能
恃姚无义为依靠,也必定是因为同样的理由。

  劫英在他心里的形象已变得朦胧难测,不再是他所熟悉、眷爱的那个任性妹
妹,只是想起来还会隐隐作痛,所以劫兆尽量避免去想、去猜测。劫英……他是
指现在的劫英,而非停留在记忆里的天真小女孩……比他优秀太多了,她的思路
与盘算都不是劫兆所能及的,自惭之外,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遗憾与痛苦。

  父亲……不,是劫震。那个半生风流、却为“大日神功”放弃生育能力的男
人,究竟收养了什么人的孩子,又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有着什么样的隐忍与图
谋?

  但这些都与我没有关系了,劫兆想。

  现在,他唯一的亲人只有姊姊,那个花名满中京的风流劫四爷已经死了……
或者该说“从来不曾存在过”……他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与姊姊隐居起来,不再
搭理这些烦心的江湖事,或许将来还有机会遇到盈盈……

  文琼妤的内衫单薄,不多时便已干透。劫兆从山洞里取来大氅,给姊姊抹干
身子头发,文琼妤躲到大石后将衣服穿好,披裘而出,整个人分外精神。劫兆打
了一只兔子,又采了些山果权充午饭,文琼妤的食量极小,只吃一小片兔腿肉、
一枚野桃就饱了,似乎她爱蔬果清水还在肉食之上。

  饭后收拾完毕,劫兆在林里掘了个浅坑将侯盛埋了,撮土为香,暗自祝祷:
“侯盛,我从小受你照顾,为你料理后事也是应该。我姊姊不是故意杀你的,要
怪,就怪造化弄人,谁都是身不由己。你冥路有知,来世只好做管家,别再做江
湖人了。”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削木为碑,仍是刻下“侯盛之墓”四字。

  他反复翻阅那卷录有“空幻幽明手”的革卷,见记载的手法颇为巧妙,心中
燃起一丝希望,按卷中心法试练了大半个时辰,练得全身气血翻涌、五内欲裂,
只差没呕出几升鲜血来,不觉怒起:“他妈的!什么六绝高人、什么‘血海钜铸
’炼青邪,一样拿本少爷的见鬼身体没辄!有本事,写一部老子能练的武功来瞧
瞧!”差点把革卷掷下山去,一想它毕竟是侯盛的遗物,勉强把东西收进怀里。

  回到山洞,见文琼妤正四下拾缀,玉一般的小手里握着一束青草,轻轻扫着
干爽的岩石地。她背影极是婀娜,纤腰款摆、长腿苗条,及腰的长发乌缎也似,
末端还挂着些许晶莹水珠,被摇曳的焰火一映,秀丽难绘难描。

  劫兆从身后将她一把抱起,文琼妤惊呼一声,转过小脸,粉嫩的樱唇随即被
他衔住。她“嘤”的一声挣扎几下,渐渐婉转相就,身子软绵绵的偎在他怀里,
任他魔手肆虐。

  即使隔着厚暖的貂裘,文琼妤的乳廓还是大得惊人,劫兆奋力张开手掌,也
只能握住饱满沉坠的乳房下缘;轻轻一用力,指腹便掐进一团硕大绵软的嫩肉里,
深深陷入如酥酪般的滑腻之中,触感柔若凝脂,却又满满的充盈、包覆着指掌,
隐约有一点嫩尖逐渐硬起,滋味妙不可言。

  他揉捏两下,文琼妤便已禁受不住,无力的小手环住一双姣美巨乳,身子簌
簌发抖,柔嫩的嘴唇却越发湿热起来。

  劫兆被她热情的吸吮所迷,只觉她细致的丁香小舌、甘甜的津唾无一不美,
情不自禁地搂紧了姊姊;回过神时,两人已贴面吻得气息粗重,文琼妤喘息着挣
扎开来,嗔怪道:“光……光天化日的,别……别做这种事!”

  她开口如呻吟一般,说不出的娇媚诱人,劫兆哪里肯放?低声凑近:“那今
晚便能做了?姊姊可不许赖!”

  文琼妤羞红粉脸,娇喘细细:“无……无赖!”

  劫兆爱煞了她,柔声道:“姊!我不止要你做我姊姊,还要你做我的妻子。
我们在这里隐居不出,你给我生几个孩子,好不好?”文琼妤浑身一阵,突然怔
怔流下泪来。

  劫兆心疼已极,搂着她说:“我胡说八道惯了,姊姊莫要当真。你哭得我心
都碎啦!”文琼妤含笑摇头,兀自流泪。劫兆轻轻替她吮去泪痕,文琼妤本要别
过头去,却被劫兆搂得严实;劫兆又亲又舐,又拿脸颊为她抚去泪迹,两人厮磨
片刻,又吻在一起。

  “你是姊姊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只要能让你欢喜,我做你的姊姊也好,做你
的妻子也罢,心里都是千百个愿意,决计没有别的话。”文琼妤止了哭泣,红着
一双弯睫美眸,柔声轻抚他的面颊。“只不过,姊姊天生是个不祥之人,你天庭
饱满、相貌不凡,注定是要做一番事业的,却不能为我这样不祥的女子隐于蓬篙,
白白埋没了你的才华。”

  劫兆心想:“我有什么才华?妓院千人斩么?”正要发话,唇际却被她柔腻
的指尖抚住。文琼妤低语细细,微带轻喘,扑面都是芝兰般的醉人幽香。

  “姊姊……会一直陪着你的。在山里也好,或在别的地方,只要姊姊还有一
口气在,一步也不离开你。就算你娶了岳姑娘为妻,或是你那美丽的劫英妹子,
姊姊还是一样的陪着你,不但做你姊姊,也做你的姬妾,做你的侍女,做你的朋
友。这样……是不是比做妻子更好?”

  她嫣然一笑,弯睫微颤,眼中却又涌出泪水。

  劫兆替她抹去眼泪,怜惜笑道:“姊姊无论说什么,都是好的。别再哭啦!”

  文琼妤眯起泪光盈盈的双眼,笑着打量他片刻,柔声道:“你真是个很好很
好的男人,姊姊……姊姊很欢喜。”口吻如梦似幻,罕见地带有一丝少女般的迷
离稚气。

  劫兆笑道:“我有什么好的?盈盈说我是条好色的癞皮狗。”

  文琼妤噗哧一声,破涕为笑。两人坐直了身子,随口闲聊,劫兆说起埋葬侯
盛一事,文琼妤颇为欷嘘,忽又蹙眉:“那匣‘刺日黥邪’呢?也一并埋了?”
劫兆咂嘴道:“我可不敢动那妖物。昨儿打斗时弹到石阶底下去了,看不见也好,
省得妖物作祟,误伤了人。”

  文琼妤横他一眼,掩口忍笑:“什么妖物?胡说八道!‘血海钜铸’炼青邪
不但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铸炼大师,恐怕也是当世机关术的翘楚。我师傅谈起此
人,都说是‘百代无一的奇才’,单论机巧技艺,连解剑天都的盛华颜盛夫子也
自承不如。那‘刺日黥邪’威力绝大,其中定有了不起的机关。”

  劫兆满腹狐疑,频频挠抓后脑。

  “姊姊既然想看,我取回来便是。”

  文琼妤反复叮咛:“千万别碰那只铜环,以免误触机关,伤了自己。”劫兆
连连点头,飞奔出洞。那只铜匣就横在洞外下方的乱石堆里,四角金漆略有磨损,
余处皆完好如初,连刮痕也不多见。

  劫兆拎着皮制的背带将匣子提起,入手并不如想象沉重,但也不轻就是了,
约莫比两柄寻常形制的青钢剑略重一些,扣掉铜匣,匣中之物只怕还不到十斤。
他心里直犯嘀咕:“还说不是妖物?里头若有机簧枢纽,只怕是竹削纸糊,方得
这般轻巧。”

  小心翼翼将铜匣捧回洞里,文琼妤将匣横在身前,屈膝斜坐,伸出剥葱似的
纤纤玉指轻轻抚摸,又让劫兆帮忙翻前翻后,仔细检查匣上各处零件,半晌才叹
道:“这匣造得真是天衣无缝,若不拆解开来,只怕难窥巧妙。”

  劫兆拼命摇手:“不妥、不妥!无论匣中是妖物也好,利刃也罢,出匣都是
要伤人。那夜破庙里强光一闪,七八人一齐掉了脑袋,还带一只一分而二的大铜
鼎,若是贸然将铜匣拆开,我们俩怕连闪都来不及闪。”

  文琼妤曲指轻敲匣身,沉吟不语,似是出了神。劫兆唯恐姊姊执意要拆,灵
机一动,忙从怀里取出那幅“空幻幽明手”的革卷递去。“姊,这是从侯盛处得
来的武功秘卷,记载了‘空幻幽明手’的修练法门。”

  当夜冯难敌曾说,“刺日黥邪”非炼青邪独创的“空幻幽明手”不能使用,
显然这部武功与“刺日黥邪”的机关构造息息相关。文琼妤蛾眉微动,接过革卷
展读;捧得片刻,约莫是手腕酸乏,索性将革卷摊在地上,双手轻按铜匣,随着
目光的低垂往复不住轻敲。

  她专注的神情别有一番魅力,看得劫兆心猿意马,悄悄摸到玉人身后,出其
不意的环住了姊姊的纤腰。文琼妤惊呼一声,蹙眉道:“别捣乱!”全副心神又
被革卷上的文字图样所攫。

  劫兆嘻嘻一笑,随手为她梳理乌浓如瀑的滑顺长发,不时轻拈发梢凑近鼻端,
享受着姊姊醉人的芳草清香。如此秀气优雅的女子,实是他平生从未见过、甚至
想象过的,便是剔除肉体欲念,光是欣赏她的美姿仪态,已令人心旷神怡,难以
瞬目。

  他看着嗅着,忍不住笑道:“姊,你弹琴的样子一定美到极处。世上,怎会
有你这般秀雅的人儿?”轻轻啄着她柔腻晶莹的耳珠。

  文琼妤被吻得回神,酥痒得缩起粉颈,红着脸笑啐:“油嘴滑舌,非奸即盗!”

  劫兆低声凑近:“女施主真是内行。我偷我姊姊呢!”

  两人笑着打闹一阵,文琼妤忽然凛起,忙拦着他的禄山之爪,正色道:“等
等!你刚说了什么?”劫兆涎着脸,径去袭她硕大柔软的酥胸,邪笑:“我说我
要偷我姊姊……”

  文琼妤羞不可抑,轻打他手背:“不是这个!上一句。”

  劫兆见她认真起来,微敛色心,想了一想,抓着头沉吟:“我说……我说姊
姊弹琴的模样一定好看。这铜匣与琴匣无甚分别……”一指匣畔平摊的革卷:
“这便是琴谱了。我见过不少女子焚香操琴,却无一能与姊姊相比。”

  文琼妤掩口轻呼,恍然道:“正是如此!”美眸中迸出欣喜的光芒。劫兆当
然明白不是自己的甜言蜜语奏功,心念微动,剑眉一挑:“莫非姊姊破解了‘刺
日黥邪’的秘奥?”文琼妤微笑摇头:“还不知道能不能破解,是你的言语,替
姊姊指出了一条明路。等回到城镇村落等人居之地,再来搜集材料,试它一试。”

  这话触动了劫兆的心弦。

  隐居于此,有美人清溪相伴,自是无比惬意。但文琼妤天生体弱,野地里寝
卧不适、饮食粗砺,又只能依靠柴火取暖,更别提替换衣物或滋补汤剂,实非她
久居的地方。一旦“蓝田玉炼丸”服尽,四下里救应不灵,些许风寒都能要了她
的性命。

  “姊姊若需其它物事来用,咱们得找个有人的地方,才能采办。”

  “我都说了。”文琼妤笑道:“你到哪里,姊姊就到哪里,一步也不离开。”

  劫兆心中一暖,忙将没吃完的半只熟兔剔下肉来,以干净的草叶包起,又摘
了一大兜的野桃,盛上几支竹筒的清水,留待旅途中果腹。他把铜匣缚在背后,
横抱着文琼妤,沿着清溪往下游走,日落时终于看见远方一抹袅袅炊烟,自林叶
间盘绕直上。

  越过疏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葱葱郁郁的小丘起伏平缓,夹着一条丈余宽
的黄土小径,径上寸草不生,似是经年累月被鞋底、轮辙碾出来的道路。

  路旁辟出数畦旱田,田中秧芽新绿,疏疏落落地随风摇动,却不知所种何物。
田地中央围起一圈竹篱,隐隐有几幢屋影,其中有两扇透光小窗,炊烟正是来自
其上。两人还未走近,便已听见犬吠之声,竹篱里一阵扑翼喔然,似是鸡群骚乱。

  “有人在么?有人在么?”劫兆连喊几声,未闻回应,径自推门走入。

  竹篱里一头老黄狗奋力嘶吠,叫得隐有痰音,干瘦的身子不住摇晃,似将断
气。劫兆本想一脚踢开,又怕将它踢死,脚下微抬,老黄狗仰头咬住他的裤管,
仿佛可以交代了似的,咬着布呜呜低喘,终于缓过气来。

  劫兆拖着老狗走到屋前,这房舍不大,茅顶土墙,甚是简陋。院舍之外,似
乎还有零星几幢小屋散布,日落后看不真切,依稀见得檐角屋脊的形状。埕院里
排着十几个竹挂子,似晾衣架非晾衣架,劫、文二人都不知是什么。

  点着灯的主屋里一张方桌、两把长凳,虽然陈旧,却擦拭得十分光洁,角落
还靠置着铁犁、锄头等农具。屋底垂着一方蓝布吊帘,帘后传来“沙沙沙”的炒
锅声响,透出诱人的油香味。

  劫兆将文琼妤抱入屋内,将她放落在凳上歇息,随手将食物饮水解下。文琼
妤轻道:“快与屋内主人打声招呼,莫要惊扰人家。”劫兆点点头,暗自提高警
觉,眼角不敢稍离姊姊,掀起布帘欲入,却见厨房后门的帘布一放,那人已先走
了出去。

  他本想追上,一想不对:穿入厨房,前堂的姊姊就在视线外了,敌我未明前,
万万不能冒险。退出厨房,随手推开前堂窗格,对文琼妤笑道:“家主人出了后
门,我去后头打个招呼。”跨出前门绕到屋后,谁知那人将水一泼,转身又回到
厨房。

  劫兆贴在前堂与厨房的两窗之间,只见厨房里一名中年妇人,蓝裙荆钗、长
身圆脸,挽起的发髻歪向一边,额鬓散散垂下几络,遮住了大半脸庞。妇人的大
腿丰腴,奶脯臀股有着乡下妇女惯见的肥硕,身段说不上玲珑,却自有一股活力
;动作十分敏捷,看不出确切的年纪。

  劫兆还想探头看清楚些,心头忽然掠过一丝奇妙的感应,仿佛空气里的水分
被猛然一榨,周身倏地胶滞起来。他不知道这是修练“云梦之身”的好处之一,
对杀气、杀意等无形意识特别敏感,猛一回头,一抹绿影倏地扫向他脖颈!

  劫兆急向后仰,上半身跟着劲风绕了大半个圆,终于看清暮色里站着一名佝
偻男子,粗布草鞋,左腋下挟着一杆新削青竹,足有两丈来长,却丝毫不显笨重。

  他被竹尖迫得伏高窜低,觑着一处空隙钻出竹影,发足往前堂奔去。“啪!”
一声破风劲响,一股大力砸落背门,砸得他当场趴倒,无数竹屑碎渣溅上颈背,
若非背着“刺日黥邪”,这一下便能打得他口吐鲜血。

  劫兆卧在地上动弹不得,胸中似被石块垒住,支着手臂挣起几回,却止不住
头晕眼花、气血翻涌的感觉,全身力气使不上来,头脸摔趴在泥地里。

  厨房里的妇人听见雷响似的竹爆声,赶紧擦手掀帘,陡见前堂里坐了个天仙
下凡似的貂裘美人,不觉一怔,失声道:“姑娘……姑娘是谁?”

  文琼妤心中着急,故意抿泪:“大娘,您行行好!我弟弟要给人打死啦!”

  果然妇人神色一变,快步跨出门槛,对院里的佝偻男子急唤:“先别伤人!
我没事。这位姑娘不像坏人,问清楚了再说。”那人哼的一声,嗓音如锈铁磨砂,
十分沉郁。

  他将爆碎的半截青竹一扔,单臂拎着劫兆后领,一把摔过屋槛,一跛一跛的
走了进来。昏黄的豆焰划出一头斑驳灰发,脑后随意扎了个髻子,散落的发丝垂
在深纹纵横的黝黑面上,犹如裂枣上的灰白菌丝,来的竟是名六旬老汉。

  劫兆被摔得眼冒金星,张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抬头见老汉眇去一目,一
条蜈蚣般的焦褐肉疤横过鼻梁,瘪瘪的右袖扎在腰后,一臂齐肩而残。

  (死老头只剩一臂,怎地……怎地有如许气力?)

  他心里嘀咕,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劲,那一击仿佛打散了他四肢百骸之力,到
这时都没能恢复过来。

  文琼妤满面忧急,垂首道:“大娘!我天生体弱,行动不甚利索,劳您将我
弟弟扶上桌来,我……我好担心他。”眼眶一红,便要垂泪。中年妇人见她文秀
柔美、教养极佳,心中颇有好感,连忙招手:“当家的!快把这位公子扶上桌来。
你出手也忒重了,打伤了好人怎办?”

  老人一言不发将劫兆拎上凳去,倒了一大碗茶,灌猪喂狗似的往劫兆嘴上一
合,凉透的茶水溅湿衣襟,呛得劫兆剧咳不止。中年妇人一拍他的手背,怨怪道
:“别添乱!去后头烧些热水,给公子压压惊。”老人面无表情,缺了角的茶碗
往桌顶一放,掀帘进了厨房。

  妇人对文琼妤歉然道:“姑娘别放心上。我们是乡下人,不懂什么礼数。”

  文琼妤敛衽施礼:“大娘说得什么话来?是我们姊弟唐突,误闯大叔大娘府
上。要说失礼,才都是我们的错。”

  妇人笑道:“姑娘真有礼貌。附近的人都管我叫李二娘,姑娘叫我二娘便了,
不用客气。不知两位怎么称呼?”言谈间,劫兆慢慢坐起身来,胸腹间的积郁渐
散,在桌下悄悄握住姊姊的小手,免得她担心。

  文琼妤眼角兀自含泪,冲着他嫣然一笑,仿佛梨花带雨,当真美到了极处。
劫兆看得有些怔傻,忽想起李二娘还在一旁,转头见她会心一笑,眼中带着些许
暧昧与了然,看得劫兆有些尴尬起来。

  文琼妤轻捏一下他的掌心,示意他不要开口,俏脸微红,低声道:“我……
我姓于,这位是赵家公子,是我姑姑的儿子。”

  “原来是姑表姊弟。”李二娘笑道:“我瞧你们的模样,不像是附近的人,
怎地会来到这么偏僻的乡下?”文琼妤粉脸娇红,嚅嗫道:“我们……我们出来
游玩,与从人走散了。还请二娘收留我们一夜,明日天明就走,不敢再多打扰。”

  李二娘爱她斯文有礼,见文琼妤带泪含羞,大有“我见犹怜”之感,轻抚她
的手背:“姑娘若不嫌我们这里粗茶淡饭,安心住下不妨。”劫、文二人连连称
谢。

  李二娘端出几碟山蔬,打了一釜糙米饭,四人围桌而食。劫兆本想探一探老
人的底细,谁知老人仿佛聋哑一般,理都不理他,后来还是李二娘打圆场,说当
家的不爱说话,附近都管叫“老铁”。

  文琼妤与她聊得投契,一顿饭吃下来,都是两个女人的喁喁细语。

  饭后收拾妥当,老铁拿了斧头到院里劈柴,李二娘将两人引到外头那幢独立
的小屋,屋内收拾洁净,桌床椅凳一应俱全,还有一座神龛,只是龛中空空如也,
不知道拜的是什么神。

  二娘对劫兆笑道:“赵公子,我们女人家有些体己话要说,请公子先避一避。”
也不顾劫兆错愕,将他推出屋外,随手带上了门。劫兆在饭桌上观察已久,这李
二娘确实是身无武功,仍然不敢远离,只好坐在门外的柴桩上,竖着耳朵静听。

  “于姑娘,我们都是女人家,有些话,二娘就直说了。”

  “二娘别客气,我洗耳恭听。”文琼妤轻声道。

  “我瞧姑娘与赵公子不像是姊弟,倒像是一对璧人。男的英俊挺拔,女的呢,
却是温柔美丽。”李二娘见她害羞起来,心里又多了几分把握,微笑道:“你们
既然住了二娘家里,就得同二娘说实话。今晚是要摆一床铺盖还是摆两床,我心
里也好有个底。”

  文琼妤听得玉颊飞红。她倒不是存心作伪,而是一想到今晚要与他同睡一室,
甚至同床共枕,面颊便一阵发烧,胸口怦怦直跳。“不瞒二娘,我们……我们其
实是偷偷跑出来的。”

  “是私奔?”李二娘笑道。

  文琼妤羞怯地点点头。“我同赵家弟弟从小是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我姑
父去世后,他们赵家一落千丈,我爹是个爱面子的,打算毁婚,把我许配给中京
一名富家恶少。我弟弟本在金吾卫做军官,舍了大好前程不要,带我逃出京来;
若教人抓住,那可就不得了啦!”

  李二娘叹道:“真是个情种!这世道,像这样的男子也不多了。那你们有什
么打算?”文琼妤垂泪道:“我娘死后,家里便没人疼我啦!嫁鸡随鸡,他到哪
里,我便跟到哪里,吃什么苦也不怕。”心弦触动,益发泪如雨下。

  李二娘抚着她的小手,取出一条棉布帕子与她拭泪,啧啧摇头:“你这花朵
般的人儿,怎能过苦日子哪?你们且安心住下,有二娘跟你老铁叔照拂,决计不
让人动你们一根汗毛。我呀,一直想生个女儿,只可惜没福份;于姑娘若不嫌弃,
给二娘做几年女儿,二娘一般的疼你。”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文琼妤流泪娇唤:“二娘!”柔顺相依,任她拥着。

  李二娘怜惜地拍着她单薄的背脊,轻哄:“乖!别哭别哭,花一般的人儿,
可别哭花了脸。二娘教你一个法子,你夜里好生与你家郎君亲近,让他好好疼爱
你,过个一年半载、生下了娃娃,你阿爹还能不认么?要添的是男丁,便更加稳
当啦!”

  “二娘!”文琼妤羞不可抑,臊红了秀美绝伦的小脸。

  李二娘笑吟吟地抱来了一床棉被,还特地点了对红烛,映得小屋里喜洋洋一
片。她将劫兆推进屋里,笑啐道:“你还磨蹭什么?快进去呀!”碰的一声把门
关上。院里只听见窸窸窣窣一阵,她推着老铁进了屋里,一边压低声音叨念:
“当家的!快别扰了人家小两口,进屋去进屋去……”

  文琼妤坐在床边,美眸里兀自水汪汪的,颊畔挂着泪痕。

  劫兆贴着门板倾听片刻,直到确定院里无人后,才将“刺日黥邪”解下,靠
在床边。“你背上还好么?有无受伤?”文琼妤见他按了按胸口,不由得关心问。

  “还好。”劫兆秉着红烛来到床边,也坐了下来:“那个老铁肯定会武功,
而且修为颇不弱。但他老婆却完全不懂武艺,实在奇怪得很。”

  文琼妤见他坐下,连忙往床里缩了缩,想起方才与二娘的对话,心儿怦怦跳
着,既紧张又害怕,又似乎有一丝兴奋与期待,又觉羞耻,情思翩涌如潮,十分
复杂而矛盾。

  劫兆替她除下绣鞋罗袜,不免捏着她雪白晶莹的小脚,文琼妤心中一荡,忍
不住并紧双腿,悄悄摩擦着一股温热滑腻;蓦地襟口微凉,劫兆已动手将貂裘打
开,一托她的纤腰,把整件袍子解下,披在桌顶。

  文琼妤的一颗芳心都快跳出来了,脑中一片空白:“他要来了!他……他来
要我了!”却见劫兆将棉被摊开,小心替她盖好,又将貂裘覆在被上,自己却和
衣坐在姊姊身畔,也不褪靴袜,双手抱着长剑,眼睛盯着门窗。

  “你不睡么?”

  “也睡。困了,自然就睡。”劫兆微微一笑:“我没把握能打赢那个老铁,
他若半夜闯进来,这样也多几分胜算。姊姊先睡,我会保护你的。”随手轻理着
她的乌黑发鬓,指尖温柔抚触柔嫩的面颊,眼中爱怜横溢。

  “姊,红烛要不要吹熄?”

  “嗯。”文琼妤轻唔一声,也不知是欣慰还是失望。

                ……

  是夜,劫兆和衣抱剑,努力维持清醒,谁知回过神时,已置身在那片绿蓼白
沙的小河洲上,凉风扑面徐来,中人欲醉。“难道……我又睡着了?记得方才…
…”念头一起,四周的景物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叠影分形,犹如万花筒一般。

  劫兆强忍着晕眩痛苦,想起老人的叮嘱,忙收摄精神、返复空明:“云梦之
身”的奥妙心诀所至,濒临崩溃的梦境又一一收束成形,清风拂起,吹得水波粼
粼。劫兆盘膝吐纳,抹去额上冷汗,忽听肩后一阵大笑:“娃儿不错!你修练‘
云梦之身’不过七日,便能将心诀掌握到这般境地,委实不错!”低头只见两条
蕃薯般的小脚分跨肩头,杏黄裤脚、白袜黑鞋,正是主宰梦境的神秘老人。

  劫兆大喜道:“前辈!这几日您到哪儿去啦?可想死我了。”

  老人呵呵笑:“你那套骗小娘的花样,趁早给我收了起来,老人家不吃这套。”

  劫兆正要分辩,老人懒得多说,一连搧了他后脑几下,疼得劫兆哇哇大叫:
“前辈!我也就说了一句,犯不着打这么多下罢?”老人语带感慨,说得一本正
经:“这么好的后脑勺,我以后恐怕都打不到啦。瞧着瞧着突然有些怀念起来,
不知不觉便多打了几下。”

  劫兆惊道:“前辈……前辈要远行?”

  老人笑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我有七日聚首的因缘,七日将届,我便
要走啦!”

  劫兆忽然惊慌起来。他身陷重重阴谋,全仗梦中老人施以援手,才能苟延至
今;除了姊姊之外,举目也只有老人堪称亲旧。本想出言相留,忽一转念:“前
辈要走,自有走的理由,我挽留却是为谁?”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抱拳道:“前
辈!我本事低微、身有残疾,恐有负前辈威名,不敢图列门墙。只求见前辈一面,
教我认清大恩人的面貌。”

  老人呵呵一笑,伸手轻抚他的头顶。

  “身形容貌,不过皮相而已,何足道哉!我教你的,不是那么浅薄的东西。
我一生看错过两个人,一个身在正道、却邪欲熏心,一个出魔不染、却过于天真,
我本想教他们携手合作,让天下道统归一,不料他们却为了一名女子反目,使武
林增乱二十余年,为祸更烈。世人都说我是俗世半仙、智慧高远,殊不知我所造
之孽,犹胜凡愚千倍。”

  老人叹息:“道是本心,非是人智运筹。想通这一点,七十年不过云烟过眼,
七天也不算太过短暂,一切毋须强求。”说着抚摩他的发顶,喃喃道:“你是我
在此世最后的传人,是我本心所见,本心所为。汝依天道而行,自有归处。”

  劫兆只觉一道金光穿肩飞过,前方忽然光芒大盛,耀眼的七色流彩之中隐约
看见一抹小小身影,负手渐行渐远,兀自高歌:“百年韶光犹过眼,倏忽蜉蝣几
度生;万川映月何有月?瓢中饮罢亦为真!”

  劫兆正想去追,全身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老人越走越远,不觉大叫:
“前辈!”猛然睁眼,见文琼妤一双妙目凝来,柔腻的小手为他轻抚心口,乌缎
般的长发都垂落在他胸前,荡漾着幽甜的青草香。

  “怎么啦?做恶梦了?”

  劫兆抚着额角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一襟湿凉。窗外天色未亮,透棂吹入一
阵风寒,他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皎洁的月光洒满斗室,益发照得文琼妤白皙的
肌肤宛若透明。

  “我……我梦见前辈来向我告别。”

  他定了定神,将梦里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文琼妤认真倾听,也不插口,她自
睡梦中被劫兆的呼喊声惊醒,不及梳洗更衣,云鬓微乱,裸着一双姣美的白皙赤
足,口唇边还粘着几络发丝,美眸微带朦胧,模样十分动人。

  劫兆说着说着,神智清醒许多,见她貂裘对襟处露出雪白深邃的乳沟,登时
勃挺起来,硬得又弯又翘,将裆间高高撑起,怎么也藏不住。男子晨起,阳物特
别雄壮坚硬,连劫兆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赶紧弯下腰来;沉默片刻,才突然说
:“姊姊,我想……我猜到前辈的身份了。”

  “喔?”文琼妤明眸一亮,饶富兴致。

  “无论我如何天资过人,总不能在睡梦之间,凭着鸡鸭飞鸟的形象就学会了
如此精妙的剑法。使剑,是一门非常精密细琐的技艺,不是这么虚的东西,除非
……除非我早已学过‘幻影剑式’的入门功夫,而且曾经悉心钻研,印象深刻。”
劫兆口里说着,随手轻轻比划:“列缺剑、风雷掌,天城山黄庭观的掌剑入门。
招数虽然完全不同,但其理相通,只是‘幻影剑式’更加繁复精微,远胜这两路
武功。”

  “拥有穿梭梦境的神通、看遍百年云烟过眼的,也只有……黄庭老祖了罢?”

  “弟弟好聪明。”文琼妤淡然一笑,似乎并不意外。

  劫兆转念醒觉:原来她早已看透了,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姊姊是什么时候知晓的?”

  “在中京黄庭观时,我见观上云梦之气大盛,又见前夜南斗星耀,知有百岁
长者辞世;两相对照,便猜测黄庭老祖已然仙游,死后英灵不散,于梦中传授你
武艺。后来见你在观中与法绛春相斗,步法神妙无比,就明白我所料无差。”

  劫兆剑眉一挑:“所以姊姊才让我出战夺珠?”

  文琼妤俏脸微红,笑道:“我想,老祖既不对你言明,自有他的用意,也就
不忙着告诉你。常在风是谦谦君子,我料他必不会下手加害;再说了,若不拱你
上擂台,大大露脸,你那些个岳姑娘、小妹子,怎能倾倒在劫四爷的飒烈英风之
下,个个对你死心塌地的?”

  “那我姊姊对我,是不是也死心塌地的?”

  文琼妤大羞,佯嗔啐道:“嘴也忒贫!能当饭吃么?”

  两人笑闹一阵,劫兆忽然沉默下来,目光黯淡。

  “如此说来,前辈他老人家……是真的辞世啦!”

  “傻孩子!”文琼妤轻拍他的背心,柔声安慰:“老祖是仙人,与你我不同,
既不汲汲于生,死亦何哀?他走得这般潇洒,你是他的传人,可不能颓然丧志,
令他老人家留有憾恨。”

  劫兆心想:“又或者,前辈根本不是黄庭老祖?还是老祖已然成仙,超脱生
死界限,长存于天地间?总之,我定要找个机会走一趟天城山,亲眼瞧一瞧。”
反复思量间,总不愿相信老祖已逝。

  文琼妤轻抚他的背脊,柔声安慰,只觉他背驼得厉害,仔细一瞧,果见劫兆
整个人都佝偻起来,双膝夹紧,与平日的潇洒昂藏不同,不禁微讶:“阿兆,你
身子不舒服么?来,让姊姊瞧瞧。”

  劫兆一听差点跳起来,也不知怎么突然窘迫得紧,两手遮摀着下腹,慌忙背
转身子,摇头道:“没……没事!姊姊勿忧,我……我没事,一下子就好。”文
琼妤何等精明,一听便觉得有问题,更加不肯放过,白嫩的小手拼命去抓他的手,
口里哄道:“乖!听话,让姊姊瞧瞧怎么了。身子不适,可要找大夫才行;拖延
缠病,那可怎么了得?”

  劫兆的力气远大于这个娇弱的姊姊,正因如此,反倒不敢大力挣扎,唯恐不
小心弄痛了她,两人拉拉扯扯,忽地一停,文琼妤滑腻的手掌握住了一段又粗又
长的火热硬物,即使隔着几层裆布,依旧十分烫手。

  姊弟俩面面相觑,文琼妤粉脸“唰”地飞上晕红,颤声道:“你……你……
怎地硬得这般厉害?疼……疼不疼?”片刻又喃喃道:“这般烫硬,真是……真
是吓死人了……”迷离的口吻宛若呢语,那种无心显露的柔媚分外诱人,劫兆敏
感的尖端被她腻滑微凉的掌心一挤,舒服得轻“唔”的一声,不觉微微闭眼。

  文琼妤两颊发烧,忍着羞耻,低声道:“这样……舒服些了么?”劫兆恍惚
之中点了点头,忽觉不妥:“真心爱我的情人,盈盈是一个,妹子……也算一个。
但在这世上,我只一个姊姊……只剩这个亲人了。”心中隐约有些迟疑,却无论
如何也喊不出个“停”字。

  文琼妤的小手套着膨大的肉菇,隔着裤布轻轻掐挤,剥葱似的纤纤玉指既灵
活、又笨拙地揉捻着,指触如碾玉敷粉,感觉似乎微妙细致到了极处,舒爽时又
如电殛针刺一般,无比激烈。劫兆被她套弄得频频挺动腰肢,尖端渐渐泌出一点
湿粘,濡湿了裤头。

  “又……又变大了!”文琼妤掩口惊呼,不觉停下动作:“而且好硬好烫…
…”

  “可是好舒服……”劫兆轻轻按着她的手背,几近混赖。“姊!好舒服呢…
…”

  文琼妤羞红了脸,片刻才轻叹一声,神情既是无奈,又满是爱怜:“你啊,
真是姊姊命中的小魔星。来!乖乖坐好,姊姊替你弄……弄出来。”她有了当夜
马背上的经验,已明白男子情动时,非精出不能泄欲。劫兆依言靠墙,坐在床沿,
文琼妤翘起美臀趴卧在榻上,俯首凑近他腿胯之间,双手轻轻套弄。

  她身子苗条修长,肩背十分单薄,即使穿着厚暖的貂裘,也掩不住体态纤细,
但臀形却相当浑圆饱满,尤其下身并无裘袍遮掩,只露出绷得圆滚滑亮的黄罗薄
裳,连股沟、臀瓣、腰后小小的两洼微陷都看得一清二楚,隐约透出肉色,仿佛
纤腰下接了一只熟透的雪白巨桃,薄皮欲裂,香液欲滴。

  劫兆看得脸红心跳,舍不得移开目光。文琼妤自然不是刻意挑逗,只是为了
手握方便,本能地采取跪姿,正因为无心所致,才显得格外诱人。

  她抚弄片刻,手里的巨物不仅未见消减,反而益发火热雄壮,不住在掌中弹
动,宛若活物一般;心惊之余,也不免有些好奇:“那……那物事究竟生得什么
模样,竟能如此……如此勃昂?男子终日带着这样的东西行走坐卧,岂不是……
岂不是难过得紧?”强忍羞意,悄悄拉开他的裤头。裤衩还未褪下,那拘束已久
的巨物猛然弹出,文琼妤避之不及,粉颊被肉菇“啪!”一声击中,触面火烫,
拍打的声响十分淫靡。

  劫兆正舒服地眯上眼睛,忽觉腹间一凉,尖端拍着一团滑腻无比的粉肉,姊
姊惊呼一声,吓得抬起头来;睁眼一瞧,赫然发现巨物如毒蛇昂首,正对着花容
失色的美人姊姊。

  正要起身,小腹却被文琼妤按住。美人姊姊羞得连耳根、脖颈都红了,却不
让他起来,双手握住胀成紫红色的虬怒龙身,轻轻呵气,低声道:“别……别动!
让……让姊姊来。”翘着右手尾指,将垂落的长发轻轻勾在耳后,张开润薄的樱
桃小嘴,慢慢将鸡蛋大小的杵端含入口中。

  劫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身一点一点没入她湿润紧凑的口腔里,温
暖、柔软、紧迫……种种感觉纷至沓来。

  文琼妤奋力衔入,无奈檀口太小,只进得大半颗肉菇,便已塞满;片刻适应
了口中庞大的异物感,这才慢慢含吮起来。劫兆出身贵族,从小行过割礼,又勤
于沐浴梳洗,鼓胀的杵尖饱满光滑,十分清洁,入口并不腥臭,只有一丝淡淡温
咸。

  文琼妤含了一会儿,渐渐习惯他的男子体味,忽有些动情起来,紧并的腿心
微微湿润,心想:“原来书中所画,一点也没错,男子阳具竟是这样的。”想起
经书里那些交合图样,芳心不由一荡。

  她是处子之身,未曾亲尝过男女情事,初时动作还有些笨拙,但劫兆眼见天
仙一般的姊姊伏在胯间、细细吞吐,光是那份淫靡香艳,已令他兴奋不已,至于
姊姊的功夫好坏,那是全不上心。

  片刻后,只觉她越含越是滑顺,一点如鸡舌香的小小肉芽细细摩擦着敏感的
肉菇褶里,由边缘、下端一直刷上马眼,力道忽轻忽重,时而像羽毛搔弄,时而
又像牙板擦刮,搅拌着温暖湿润的香唾,不住上下吮着……等意识到是姊姊的丁
香小舌时,劫兆已濒临喷发边缘。

  “等……等等!姊……”他可不愿意就此完蛋,隐约又有点不甘心:为什么
冰清玉洁、守身如玉的处子姊姊,会有这般高明的舌技!

  文琼妤闻言起身,玉一般的娇靥红彤彤的,淘气地眨了眨眼:“姊姊弄得…
…舒不舒服?”难掩得意,仿佛恶作剧得逞的小女孩,娇羞、清纯、冶艳之中,
又混杂了莫可名状的天真烂漫,美得无以复加。

  劫兆诚实地点头,开口才发现自己竟有些喘。

  “舒服死了。姊姊这般厉害,却是哪里学来?”

  “书里学来的。你信是不信?”

  劫兆当然不信。水月轩门下,也教人看黄书么?

  文琼妤轻轻握着肉杵,温柔爱怜地抚弄着,低声道:“我……我从小病弱,
只能待在房里读书,不能跑也不能跳,也不能和别的孩子一起玩;万一受了风寒,
便要在生死之间挣扎,很是痛苦。我师傅说,女子无论多么孱弱,却有一项老天
爷赐与的天赋,不受病体所限,谁也拾夺不走,就算是我这样的身体,也一样能
承受。”

  劫兆听得心念一动,身子微微发颤……这当然也因为文琼妤玉指翻飞,圈着
火烫的杵身不住挑、捻、勾、掐,仿佛肉柱上嵌着十三条琴弦,一边往胀红的尖
端呵着湿热香息之故。

  她聪明绝顶,又善于观察,一旦抓到诀窍,转眼越来越熟练;更举一反三,
融入抚琴按箫技艺。纵使娇羞依旧,但随手为之,渐渐使劫兆难以招架。

  “我师傅说,男女的身子,天生就是为了交合而设计的,男除天阉、女除石
闭,便以驼瘸瞽哑之残,也能够和合阴阳,交媾得欢。水月轩里收集了许多道书,
其中不乏房中双修秘术的钜着,我十六岁上便看得熟了,师傅说只要我……我愿
意,她便为我找来美貌俊朗的健壮少年,一同享受人生至乐。”

  劫兆想起那小媚兔瓶儿……或者该说武瑶姬……明明是处子之身,却有着出
神入化的手技,暗暗心惊:“水月轩终究是魔门一脉,行事当真诡秘非常。揽秀
轩为黑白两道所敬,怎地公然教徒弟行淫?”喘着粗气,涎脸笑道:“秀……秀
师忒也开明,给……给我教出这么个好姊姊……”忽然下身吃痛,不由得大叫一
声。

  文琼妤尖尖的指甲往肉冠根部一掐,嗔道:“不许对我师傅不敬!”

  劫兆被她刺得又疼又美,慌忙讨饶:“姊……姊姊饶命!我……下回不敢啦!”

  文琼妤“噗哧”一声,白了他一眼,挑在耳后的发丝垂下几络,遮去些许嗔
意,愈显勾人。

  “我师傅毕生守贞,若非是心疼我,决计……决计不会鼓吹我做那种事。她
老人家常说人生苦……苦多,若能得片刻欢乐,也是好的,我当时只是不肯。都
说情欲情欲,‘情’字在先,若无情意,逞了欲念又能怎地?此身纵与旁人不同,
我却不愿如此盲从。”

  她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似乎欲言又止,见劫兆投来关怀之色,巧妙地回避眼
神交会,慵懒一笑:“姊姊乏啦!趴着好累人呢!”侧身睡下,枕着蓬松的秀发
卧在他的鼠蹊之上,小手握住勃昂的巨物,喃喃道:“你这坏东西,偏就这么精
神!赶快出来呀,赶快出来……”套弄一阵,又将尖端含入小嘴中。

  她侧卧在劫兆腿上,玉体横陈,本已诱人至极,劫兆享受着她湿热温暖的檀
口吸啜,毕竟只进得大半颗肉菇,纵使被衔得舒爽无比,却无甚泄意。

  文琼妤含了片刻,下颔微感酸麻,便将肉菇吐了出来,右手握着火热的杵身,
伸出丁香小舌轻轻舔着,星眸半闭,仿佛品尝着滋味甜美的冰糖葫芦。

  劫兆看得欲念勃发,肉柱一阵弹动,文琼妤几乎把握不住,双手掐住肉茎根
部,忽然发现越靠近囊袋,掐握时的反应愈剧烈,灵机一动,右手食姆二指圈着
杵身,以津唾濡湿后,上下缓缓掐挤;左掌轻托阴囊,香舌细细舔弄,将每一处
绉褶都翻起舐入,一路从肿胀的杵尖舔到会阴处。

  “姊……姊!”劫兆浑没料到娇弱的姊姊会突然发起狠来,下腹一阵抽搐,
唯恐抬腿撞伤了她,只得紧紧抓住床沿,仰头吐息。

  文琼妤继续套弄,张嘴衔住杵尖,用力吸吮。灼热的巨阳在小嘴里膨胀着,
似要抵入咽喉,她只觉浑身发热、脑中晕陶陶的,着魔似的不住加重力道,恨不
得将美味的肉茎吮入喉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热呼呼的浓浆在口里爆发开来,
呛得她螓首仰起,轻咳间将汁液吞咽大半,剩下的却从唇边溢了出来。小手轻轻
一抹,指尖牵出一条晶莹滑润的粘稠液丝,濡着些许水亮水亮的津唾,被幽蓝的
月光一照,竟觉无比冶丽。

  本想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有些脱力,藕臂勉强撑起汗湿的上半身,沁着汗
珠的腴润胸口分外耀眼。

  她生性好洁,心神略一恢复,便将嘴角的白浆抹去,一时却不知该抹在哪里,
望着指尖莹润的浆液发怔,心想:“怎地……与那夜在马背上的不同?记得那晚
的又凉又腥,这……这却暖和多啦。”不觉轻轻捏匀些个,指腹上的触感滑腻,
仿佛揉的是和了温热酒液的蜂蜜。

  (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滋味?)

  文琼妤呆呆出神,娇嫩的喉间只残留着猛烈喷发的力道,却想不起方才咽下
的味道;回过神时,已将白皙修长的食指伸至口边,舌尖微颤着一抿,将一抹浆
液卷入唇间。

  那是……像鱼生一样的滋味。

  似乎还带着血的、充满活力的味道,有着海水般的淡咸,满溢着活鲤似的腥
甜鲜味。

  (这就是阿兆的味道。我弟弟……的味道。)

  她一点、一点的将指尖上的白浆吮净,吃得既优雅又陶醉,脸上浮露着幸福
的表情,连她自己也浑然不觉。劫兆看得痴了,半晌才想起要阻止,轻轻捉住她
纤细的手腕,轻声道:“姊!别吃了。脏呢!”

  文琼妤浓睫一颤,缓缓睁眼,却舍不得放下手,红着脸将指尖含吮干净,柔
声低道:“你的东西,姊姊爱吃。一点……也不脏。”说到后来声如蚊蚋,一双
妙目却牢牢盯着劫兆的双眼,似乎再也移不开。

  劫兆捉着她的双腕,将姊姊压在墙上,慢慢低头凑近,灼热的呼吸都喷在她
的鼻尖唇际。“姊,你嘴边还有呢!我……我帮你清干净。”

  文琼妤呼吸急促,硕大的酥胸剧烈起伏,陡然间神智一清,慌忙别过玉靥,
颤声道:“别……别!我的嘴……”那个“脏”字还未出口,小嘴已被劫兆火烫
的双唇堵住。两人忘情地吻着,四片唇瓣紧紧相贴,劫兆撬开姊姊的贝齿,贪婪
吸吮她柔软的舌尖,研磨着甜美的津液与残精。

  愿意为弟弟奉献一切的姊姊,以及始终觊觎着姊姊的弟弟,身体的结合似乎
只是迟早的事。只是两人都没有想到,会在这么个意外梦醒的清晨合而为一。

  回过神来,劫兆已将伊人按倒在榻上,文琼妤的衫裘被一齐剥到肩下,袒露
出雪白的胸口,劫兆隔着鹅黄色的薄绸肚兜揉着她硕大柔软的白皙乳瓜,根本匀
不出手来解开颈绳,仿佛那两团丰腴的乳肉有着无比的吸力,令双掌深陷其中,
溢出指缝的酥滑嫩肉牢牢箝着箕张的手掌,无论怎么揉捏都挣扎不开。

  劫兆拼命揉着,揉得姊姊仰头喘息起来,娇弱的身子不住轻颤,绵软的乳肉
间慢慢浮出一粒荳蔻般的突起,越来越硬、越来越坚挺,那极绵与极硬之间的变
化不过顷刻须臾,手感却妙不可言。

  他隔着薄薄的黄绸,捻着那有如樱桃核般、充血剧烈的勃挺乳蒂,似觉连蒂
尖四周也跟着变得饱满坚挺,几乎能摸出浮突的乳晕形状。而这小小的乳尖仿佛
是筝上最敏感激昂的一条弦,轻轻一拨,都能令身下的美丽胴体倏然绷紧,超越
理智、矜持与羞耻,从唇缝里迸出难以自制的销魂呻吟。

  “亲我……阿兆!亲我……”文琼妤哀求着,迷离的喉音如诉如泣。

  劫兆却无法多做停留。他啃吻她修长白皙的粉颈、线条柔媚的锁骨,吮着她
饱满甜腻的樱唇,恣意揉搓那双沁着香汗的大胸脯,掐束着她毫无余赘的盈握纤
腰,还有她那难以言喻的清幽体香……这些,都无法使他多停留片刻。

  “我……我要你,姊姊!把腿张开……”他哑着嗓子啮咬着她,如兽食人:

  “……让我进去!”

  下定决心与亲身经历完全是两回事。尽管情欲勃发,文琼妤依然羞不可抑,
她一手绞紧被单,另一手以发掩面,呜咽着哀求:“别……别说这种话……啊!
好……好丢人!呜呜……”

  劫兆完全无法控制野火延烧般的欲念,用力拉开姊姊的腰带、翻起裙裳,将
湿透的薄绸裤褪至踝间,一把扯下腰巾,捉住一只姣美巧致的脚踝穿出裤筒,大
大分开;每一下都让文琼妤发出“啊”的一声惊促娇呼,柔躯一扳,刹那间令人
不禁产生“撞击深处”的错觉。

  姊姊雪白粉嫩的两腿之间,沾满了腻润的汁水,蝶翼般覆上耻丘的美丽纤茸
湿成一片,入眼淫靡。她的外阴十分窄小,胀成粉橘色的腴润阴唇仅比一只熟枣
略大,当中一道晶亮的湿濡蜜裂,微绽着两片嫩脂,直比新剥的荔枝果肉。

  文琼妤娇弱地攀着他的脖颈,双腿顺着他的腰身挤入,大大分了开来。

  她无助颤抖着,劫兆的狂野撩起她的情欲,粗暴却深深惊吓了她;绝顶聪明
的女军师初次束手无策,面对野兽一样的侵入,只能以雨点般的亲吻回应。文琼
妤搂着心爱的弟弟,细薄的粉唇不住啄着他的唇面,从眉毛、鼻尖一直吻到唇瓣,
吻得又湿又热。

  劫兆粗暴地攫着她的嫩乳,比例悬殊的巨物抵着她窄小的门户,毫无转圜,
一点一点的没入其中。紧致的玉门刮痛了他敏感的尖端,骤尔回神,才发现姊姊
全身剧烈颤抖,柔嫩的玉颊贴着他的脸,两张面孔间揉开一抹湿热的液体,微感
刺痛。

  (这是……姊姊的眼泪!)

  他忽然清醒,停下腰臀动作,伸臂将她抱了满怀。

  文琼妤忍着玉门撕裂般的痛楚,轻吻着他的耳垂,转过一张苍白含泪的小脸,
强笑道:“太好啦!你终于回来了。姊……姊姊的身子只给我弟弟,不给……不
给别的男人。”

  劫兆又怜又痛,低头为她吮去泪痕,柔声道:“都是我不好,教姊姊受苦啦!”

  文琼妤摇了摇头,低声问:“全……全进去了么?我……我好象要裂开来啦!”

  劫兆垂目一瞧,胀成紫红色的肉菇才进了小半截,也不忙着退出,咬着她晶
莹的小耳垂道:“姊姊宽心,我来弄得姊姊美美的。”

  文琼妤羞不可抑,然而下身一动就痛,根本无处可躲。劫兆舐着她的粉颈,
忽地咬住颈后系绳,轻轻一拉,咬着绳头将肚兜解了开来,灵活的舌头如蛇窜蚁
走,挑开肚兜边缘游了进去,一路从腴润的乳下舔到了红梅般的坚挺乳尖。

  湿润的舌尖绕着小巧的粉色乳晕打圈圈,比铜钱略小一些、粉嫩平滑的红晕
慢慢膨起,勃挺成一座僧帽似的细致小丘,丘上昂起蓓蕾般的小小樱桃,口感坚
硬饱实,骄傲地翘向天空。

  劫兆记得初初抚摸姊姊的乳房时,乳尖之细小柔嫩,宛若煨熟的肉豆蔻,实
是平生所御女子中、绝无仅有的体验;此时之坚之挺,竟也是诸女之冠,甚至连
硕大的乳肉也由极绵软变得硬胀起来,仿佛随着尖端充血,乳汁渐渐凝成了酥滑
弹手的腴润脂酪。

  躺下时摊平的两团娇绵巨乳,被舔得慢慢挺起,犹如面团醒发,转眼贲成两
座傲人乳峰,粉红色的峰顶沾满晶润的口水,分外淫靡。文琼妤的反应就跟平地
峰起的巨乳一样惊人:仰着尖细的下颔呜呜呻吟,平坦的小腹抽搐得像潮浪一般,
娇躯剧烈颤抖,半闭的星眸里眼波朦胧,失神地在欲海中载浮载沉。

  “啊……好、好奇怪!不……不要!不要了……啊啊啊……”

  劫兆丝毫不放,继续进攻她敏感的双峰;趁着下身泌润丰沛之际,鸡蛋大小
的紫胀杵尖慢慢埋入玉户,穿破一层薄薄的阻碍,挺进了大半颗龙首,将从未有
人到过的湿窄花径撑得满满的。

  文琼妤身子一绷,喘息变得急促而薄,美眸紧闭。劫兆只觉肉柱被浆腻腻的
紧裹着,触感温粘,不知是爱液或破瓜之血所致,下身持续缓慢、但坚持的挺进
着,直到没入了大半截。

  “痛……好痛……”文琼妤含泪娇呼,一句话还未说完,唇瓣旋即为劫兆所
攫。

  劫兆一举突入后便不再莽进,将她搂个满怀,细细吻着、抚着,品尝姊姊美
丽的樱唇与椒乳,动作既狂野又温柔,吻得美人姊姊呦呦呻吟,玉户里汨汨出浆,
宛若一头裸身曲颈的无助小鹿。

  文琼妤在不知不觉间,被剥开了貂裘,敞解罗衫,失去了腰带的束缚,一双
粉光致致的细嫩美腿从两丬毛茸茸的雪貂裘中高高举起,右踝间还缠着被淫水浸
透的薄绸裤,径环着劫兆结实的腰肢,小巧的裸足反扣起来,纤腰挺动,饱满的
耻丘慢慢厮磨着。

  一觉疼痛,她便娇声低呼,颤抖着停下动作;被劫兆吻得情动,又或乳上快
感袭来时,才不自觉地挺动起来。如此反复几次,渐渐越磨越是着力,口中香息
娇喘,喃喃道:“好……好麻!弟……这样……这样好痒,好……好麻……”劫
兆微欲起身,却被她藕臂搂紧,两人下体紧密贴合,耻骨重重摩擦,无比舒爽。

  女子初夜,最痛的非是破瓜,而是平日细不容一指的幽秘花径,突然插入庞
然巨物,一下撑挤至数倍粗细,如何不痛?劫兆深谙于此,专心抚爱她周身敏感
之处,绝不轻举妄动,待姊姊稍稍适应体内异物,反被烫人的热度熨得又麻又痒,
又是心焦,不觉迎合起来,所用的力道、迎凑的角度,无一不是她最最舒适的本
能反应,终于渐入佳境。

  他搂住文琼妤的纤腰,埋首于她傲人的深深乳壑,一边悄悄将阳物退出些许。
文琼妤微一蹙眉,腻声娇喘:“别!好……好疼!好疼……”最后一字余音未落,
已化成羞人的呻吟,原来是劫兆轻咬乳蒂,将一只白皙硕大的左乳拉成了淫靡的
尖笋形。

  文琼妤的乳房异常敏感,这一下摆布得她欲仙欲死,下身潺潺出水,沿着雪
白的大腿蜿蜒流淌,连腿根处如牡丹花般的血渍都被淫水冲淡,带下一丝丝潋滟
残红。她忘情搂着爱郎,越发的想贴紧他的身子,平坦的小腹往上一拱,沾着落
红的巨龙又全根尽没。

  劫兆诱得她挺腰相迎,一连几次,抽插的幅度越来越大;末了拔出大半,又
直挺挺的滑送到底,娇嫩的膣户里委实太过紧凑,“唧”一下挤出一注温热汁液,
淫靡的声音清晰可闻。

  文琼妤死死搂着他的脖颈,无法自制的颤抖似乎从身上蔓延至体内,劫兆顿
觉杵尖刺入一团嫩肉,原本掐紧的膣管居然还能一缩一放,飞快地转过几回。这
股奇妙的痉挛就像文琼妤的人一样,紧束却不迫人,能细细品味花径里急遽张弛
的曼妙滋味,如婴儿握拳一般,反而更引起喷发的欲望。

  花径里的抽搐还未歇止,劫兆强忍泄意,持续抽插起来,每一下都结实分明,
肉菇下缘退至玉户口,直卡住那圈细薄肉膜,才又死死抵入花径深处,刨刮着膣
户里的每一处饱腻幼嫩,即将喷发的快感不断累积……

  文琼妤潮红的小脸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檀口微张,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浑
身簌簌颤抖。

  “不……不要了……饶……饶了姊姊……”

  她死死推着劫兆的胸膛,勉力睁开星眸,眸里水光激荡,在半晕半醒的失神
状态下垂死挣扎,软弱无力的向身上的男人投以哀求目光,因高潮而痉挛的敏感
胴体却无法轻易歇止,转眼又被另一个攀起的高峰所吞噬。

  “不……不行!”

  劫兆闭着眼睛,一下接着一下的开垦着姊姊的处女花径,汗水飞下如雨,濡
湿了她散在榻上的乌黑长发。“姊姊……姊姊的身子……说‘不要停’!姊……
你听见没有?”往她凹陷的雪润腿心深深一插,怒龙直没入底,捣得娇嫩幼细的
肉壁里再无一丝空隙,挤出大片淫水。

  文琼妤娇躯一扳,陡地哀鸣起来,美丽的螓首不住乱摇:“不要!我……我
会死掉……弟……啊啊啊啊啊啊……”

  劫兆再也无法忍耐,拥着动人的姊姊,腰下大耸大弄,怒龙飞快吞吐蹂躏,
插得文琼妤魂飞魄散,仰头尖声呻吟;一轮狂捣下,杵尖忽如融浆炸裂,势头之
强,连他拼命缩紧的会阴肌肉都痉挛起来,烈火般的大团液块猛然贯出龙首,一
股脑儿全射进了娇嫩的花心里。

  “啊……”文琼妤体质娇弱,被滚烫的阳精一冲,顿时晕厥过去,膣户里兀
自掐挤吸啜,抽搐不止。

  劫兆射得点滴不剩,直到马眼深处微感刺痛,犹觉喷薄欲涌,脱力的趴在姊
姊柔软汗湿的大胸脯间;满足之余,又复心惊:“秀师说得半点没错。男女之事,
果然是天造地设,任谁都能品尝滋味。姊姊这般弱质,竟也能……竟也能如此销
魂。”起身时尾闾发麻,头晕眼花,便是当日与盈盈彻夜交欢,也不曾如此疲软。

  他将姊姊搂在臂弯里,拉过被褥同盖,却舍不得移开目光,仍是俯在她的娇
躯之上,细细为她梳理湿发,抹去香汗。

  也不知过了多久,文琼妤嘤的一声,缓缓睁开美眸,娇喘轻细,酥胸犹自起
伏。

  片刻后她的视线终于聚焦,低声呢喃:“我……好象……好象死了一回。”

  劫兆不觉微笑,鼻尖轻磨着她挺翘的小琼鼻,贼眼一转:“姊姊若想,我天
天都教你死上几回。”文琼妤半晌才回过了神,不觉大羞,原本抡起粉拳要打,
藕臂却无力垂下。劫兆眼捷手快,一把接住了小手,轻握着纤纤玉指,恣意抚捏。

  “姊!你师傅说的果然有道理,姊姊的身子当真……当真美妙得紧。我平生
……从未如此欢乐尽兴。我要姊姊永远陪伴着我,夜夜都来品尝姊姊的滋味,一
日也不肯放。”

  文琼妤羞得几欲晕厥,但见他说得郑重,那是发自肺腑的心疼宝爱、珍视怜
惜,出自自己委身的男人口中,不由得心底一甜,胸臆里暖烘烘的一片,别过头
去,细声道:“我……我哪有这般好?你……又来欺负姊姊啦!”却连雪白的粉
颈都泛起云朵般的潮红,宛若染樱之雪。

  劫兆看得情热,烫人的嘴唇又贴上她的颈侧。

  文琼妤软软的娇呼一声,才惊觉自己的呻吟竟如此淫荡,听得腿间又再度湿
润起来。她身体深处的酸麻、刺痒、烧灼、痉挛还未完全退去,被男子巨物撑捣
的那种热辣痛感还在,嫩膣里仿佛插着一根又粗又硬的烧火棍……当然,那有如
失足坠下万丈深渊、蚁啮电殛般的快感也是。

  两人依偎一阵,文琼妤渐觉下身肿痛难当,劫兆小心退了出来,大量搅稀的
白浆混着血丝,淌出狼籍不堪的红糜玉户,流得一榻都是,濡得被褥上的片片落
红渲染开来,恰如一幅淡墨明彩的冬日红梅图。

  他取来巾帕温水,拥美入怀,为姊姊细细清理。

  文琼妤下身赤裸,被摆成了玉腿屈分的淫靡姿态,任他抚拭私处,当真是羞
惭欲死,苦于全身脱力难禁,只由得那小色魔、小冤家摆布,羞耻中却隐约有种
莫名的淫冶兴奋,一时酥胸起伏,芳心可可。

  劫兆见她望着榻上的淫艳秽迹出神,笑道:“都怪我不好,只顾自己尽兴,
在姊姊身里射了这么许多。下回……今晚我仔细些,一定拔出来再射。”

  文琼妤俏脸一红,咬唇轻打他的手背:“谁说我今晚要同你……小无赖!”
凝眸侧首,巧笑里带着一种青灯古映般的落寞神气:“就算你再怎么疼爱姊姊,
我……我也不能怀上你的孩子。西境残神殿的殁首‘阎城判死’计无生,解剑天
都之主‘千载余情’盛华颜,这两位当今邪正两道最好的神医都为我号过脉,说
我天生体质阴寒,永远无法生育。”

  劫兆一楞,随即笑开,贴面搂着她一阵厮磨:“这些郎中说的能信么?中京
有个姓黄的员外郎,家大业大,也说生不出子嗣,奔走了四十余年,求子都求出
名儿啦,谁知六十岁上竟一举得子,姊姊猜是怎么着?”

  文琼妤淡然一笑,意兴阑珊:“怎么着?”

  “我也不知道怎么着。”劫兆一本正经:“只不过咱们天天做、夜夜做,屋
里也做、屋外也做,洗澡的时候做,吃饭的时候做,躺着做趴着做……做足四十
年,说不定也能生出这么一个半个。”

  文琼妤噗哧一声,红云染面:“你这么爱做,找头母猪做去!”

  “那可不成。”劫兆苦着脸:“我姊姊是最最美丽的啦!要不给做,上哪儿
再找一头?”

  文琼妤大嗔道:“好啊,你绕弯骂我是母猪!”一扫阴霾,依偎在他怀里嘻
笑打闹。她毕竟体弱,多受破瓜之苦,连番高潮后浓倦袭来,嬉闹得累了,不久
便沉沉睡去。

  劫兆唯恐扰她酣梦,一动也不敢动,拥着她静静欣赏姊姊娇美的睡颜,直听
到轻鼾平稳,这才将伊人轻轻放落榻上,匀被裹住她完美无瑕的赤裸娇躯。

  忽听文琼妤嘤的一声,低声道:“阿兆,我不要四十年……”粘着发丝的玉
靥泛起红晕,似想起什么羞耻之事,微缩着粉颈,喃喃说着:“那……那样的日
子,只要三年,姊姊便心满意足了。只要三年就好……”一翻身,浓发披落肩头,
月光下只余一抹圆润如水的动人曲线,恍如梦生。

  劫兆情思起伏,脑海中半点睡意也无,在室内静坐片刻,径自踱出屋外。

  此地十分荒僻,当此月沉日隐、万物犹睡之际,空气最是清新。劫兆得遂心
愿,占了姊姊绝美的身子,适才的肉体欢愉就不消说了,想到日后定要让她幸福
快乐,一时间踌躇满志,肩背一挺,似乎什么难关都能克服,就连失去梦中老人
指引的仓皇无助,突然都变得淡薄许多。

  正要转身推门,尾闾处一阵酸麻,才想起刚刚真是太过放纵了。这种甜美的
酸疲光靠睡眠不易恢复,劫兆深吸一口气,凝神调息,在小屋前的空地上拉开拳
架,缓缓打起黄庭一脉最基础的入门功夫“猱猿引”来。

  这路拳法用于开筋活络,十分有效,经常被天城弟子拿来锻练腰腿劲力。练
到精熟处,只见施用者双臂连出,临空飞快交握,犹如猿猴攀枝一般,腰腹绞扭
劲弹,下盘大步飞跃,充满野涧奔猿般的矫健力感,打起来十分好看,套路却不
适于实战。

  在天城山,俗道弟子们常拿这路“猱猿引”来展现自身的拳脚修为,毕竟风
雷掌等必须发劲及物,才见高下,总不能老断树破墙、甚至伤筋挫骨的,徒然招
惹师长责骂。这群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便拿“猱猿引”赌赛,比在一趟拳中谁跃得
快攀得高,也有比拳路打完一圈时,谁刮起的尘沙落叶最多最远……总之比身手、
拼力道,强大敏捷者胜。

  这种比赛劫军是常胜军,劫真在山上时虽功夫不到,但胜在身手矫捷,怎么
打都好看。

  劫兆就不行了。他内力浅薄,有跟没有一样,既跑不快也跳不高;在他来说,
这套“猱猿引”就单纯是热身运动,拉筋转体自然越慢越好,身子舒展得不够确
实,肌肉不够松弛柔软,满场跑得猴儿也似有个屁用?

  劫兆缓缓画圆、缓缓转动,双手如攀实物,交替着昂向虚空;哪里酸软,哪
里便着力运使,做得更慢更沉,渐渐进入一种物我两忘的境地,脑中无思无想,
又隐然与“云梦之身”的心诀相契合。也不知打了多久,只觉周身仿佛浸在暖洋
洋的温水里,熨人的烘暖气息由全身毛孔溢散出去,凝在肌肤上头分许处,举手
投足都像搅动温泉一般,热气流荡,内外慢慢趋于一致。

  睁开眼睛,只见东方隐露晖芒,精神一振,信步往前屋走去。昨夜见埕院里
散置的那些个木竹架子,此刻都披满了白雪也似的长幅缎子,被初升的朝阳一映,
当真是皓然耀眼。

  丝绸在中京都是价值不菲的奢侈品,更遑论是纯净洁白的上品雪练丝,这穷
乡僻壤的小小农家,怎能在一夜之间生出这许多?劫兆快步掠去,才发现架上之
物非是布匹,俯身一抄,洁白滑润的缎面应手散开,绫罗的织线丝丝滑落,束束
分明。

  “这是……”他无比讶异,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睛:“……面!这是面条!”

  只比丝线略粗、每根细度都几乎一样的雪白生面,一挂一挂的平摊在架上。

  劫兆忍不住轻轻捻着,只觉指间的面条十分幼细,一捏之下却不断绝;乍闻
也没什么气味,多搓揉几下,便能嗅出浓浓的面香,随着指腹的温热飘散开来。
他出身富贵,山珍海味吃得惯了,对面条没甚印象,全然说不上好不好吃,此际
一闻,不禁勾起馋思,腹中骨碌作响。

  身后忽响起一把磨锈般的嘶哑嗓音:“捏断一条,整架你就得买下。”劫兆
差点跳起来,回见老铁扛了根扁担,一跛一跛的驼了过来,黄浊目里精光隐现,
衬着斑驳灰发下的焦疤烂眼,简直就像天亮前赶着钻回幽暗城阙的半腐尸。

  “大……大叔!”劫兆定了定神,强笑道:“这面条……是您做的?”

  老铁置若罔闻,径自从他身畔走过,直到向阳面最里侧的木架前,斜肩放落
扁担竹筐,单手熟练地将架上的白面一捞一拢,抄成团状入筐;随手在面条团上
洒了些白面粉,又垒上第二团面。

  劫兆被晾在一旁,讨了个没趣,半天也瞧不出什么门道,只见老铁一路熟练
地收将过来,没准便要收到自家头上,摸摸鼻子往前屋走去。忽见另一侧的一幢
小小砖屋里亮着灯光,推门而入,谁知屋里白雾弥漫,隐约有一人在木台后忙活,
头裹蓝巾、腰系布裙,圆圆的脸蛋浮起两团嫣红,前襟湿了大半,正是老铁之妻
李二娘。

  二娘一抹额汗,冲他颔首招呼:“公子起得忒早!昨晚睡得可好?”抿嘴一
笑,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劫兆抓耳挠腮,被笑得老大不自在:“托……托二娘
的福。”赶紧转开话题:“老铁叔真是好工夫,做得这许多面。”

  李二娘笑道:“公子饿了罢?如不嫌弃,还请尝一尝我们自家做的面条。”
手在裙兜上抹了几抹,端来一小碗热腾腾的白汤面,细白的面上搁着些许烫熟拌
油的鲜绿山蔬,还有一小撮切碎的油浸香葱。

  劫兆嗅着葱油香气,腹中立时蛙鸣大作,面上一红,接过碗筷:“那我就不
客气啦。”竹筷轻轻搅散,葱香、油香里隐约透着面香,却又与方才在埕上所闻
的生面不同,诸般气味被清汤热气一蒸,闻起来却层次井然。

  他自小锦衣美食,舌辨极是刁钻,筷尖挑起两根面条一送,咬断时陡一弹牙,
便觉奇异;谁知咬断的半截面条还不及全吸入口,末端突然弹卷起来,几滴热汤
溅上下颔。“如此细的面条,怎地有这般弹性!”劫兆心头一凛,忽觉这碗面的
异处却不仅于此,举箸又尝几口,闭目细辨滋味。

  “公子觉得如何?”李二娘笑问。

  “这面好厉害。明明在热汤里无处不在,却不抢蔬菜油葱的味道,面香分明,
把油、菜的滋味都融合在一起,汤虽是清汤,却有一种既单纯又丰富之感。”劫
兆睁开眼睛,长长吐了口气:“这面当真是好厉害,好厉害。”

  李二娘眼睛一亮,不禁竖起大拇指,益发笑得灿烂。

  “公子真是懂门道!我做面二十几年,听惯人家夸这面细、夸这面香,夸这
面弹人口牙,能注意到汤面融合一体的,公子居然是头一个。”她笑着说:“我
爹当年传我技艺时曾说,制面虽是乡下人的小玩意,却跟天生万物的道理一样,
禾苗不求最高最大,风雨一多反成了祸害,说到了底,都是求一个‘和’字。”

  劫兆听得一凛,似乎有什么被触动了,却又稍纵即逝,转念不禁脱口:“这
面是二娘制的?”李二娘撂了撂发,呵呵笑道:“我这是家传技艺,传女不传婿,
我当家的可不会。”

  那挂满一大埕的雪白面条,怕没有几十斤的面,李二娘虽是典型的农家妇女,
不比文琼妤这般纤纤弱质的千金大小姐,但要一个人揉完几十斤、甚至上百斤的
面团,无论如何都是难以想象的。老铁虽只一条手臂,以他惊人的神力,反倒还
可信一些。

  她看出劫兆的疑惑,笑道:“公子不信,要不瞧一瞧?”

  劫兆口上不好争强,只笑道:“二娘神技,自是要开开眼界的。”

  李二娘将洒满面粉的木台匀了一匀,从瓮里取出个浑圆饱满、约莫甜瓜大小
的白胖面团,一边揉一边说:“这种挂面不能发,揉匀之后甩拉开来,再对折、
再甩,反复做到面条数足够为止。说难不难,说易也不甚容易。”将面团甩将起
来,双手几次开合,掌间白面已被拉成十几根拇指粗细的长条状,动作十分利落。

  拉得片刻,只见面越来越细、条数越来越多,李二娘手脚不停,转瞬间拉了
百余合,忽把拉细的面条往墙上一套,继续左穿右绕的拉细延长,面条在墙上挂
成一个双环形,并不掉落;仔细一瞧,原来墙上开有二孔,并插着两根杯口粗的
圆木棍。

  整束面条穿上木棍后,原本对折的路数瞬间变成四折,二娘取下、套上的动
作之快,几乎不见面条离棍,只在木棍周围圈绕。劫兆看得目不转睛,却听二娘
“呼”的一声吐气停手,以手背轻拭额鬓,笑道:“大功告成啦。”双手将木棍
抽出圆孔,往身畔木架一挂,便与埕上所晒相同,一大片平摊的面条细如织绣,
雪白可爱。

  劫兆佩服不已,忽然起了玩心,不禁跃跃欲试:“二娘!能否让我试一试?”

  二娘闻言一怔,掩口笑道:“哎哟!这是苦力活儿,会弄脏衣裳的,公子还
是别试的罢?”劫兆一径请求。李二娘拗不过,只得又为他取水和面,揉了个白
生生的团子。

  劫兆一试之下,自是灰头土脸,轻轻一抖便将面团甩得鸡飞狗跳,满屋子乱
跑;狼狈之余,忍不住大叹:“这玩意儿也太难办了!怎地力气越大,越是难甩?”
折腾片刻,只出得一身臭汗,别说是面条,就连原本的面团都已不成形。

  他累得摊在地上,望着架上的面条摇头:“你这面条到底拉了几根?怎能…
…怎能如此细润齐整?”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怀疑李二娘是哪个隐姓埋名的绝
顶高手,其技简直比隔空毙命的“天君刀”还令人叹为观止……虽然连瞎子都能
看出她毫无内力,完全不懂武功。

  李二娘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一边笑道:“一个三斤的生面团,须得拉出八
百根面条。我爹爹昔年能拉千余根,只是拉多了面质软细,煮起来没滋味;拉少
了面质又粗,吃着都是面味,八百根恰到好处。这面有个名目,就叫做‘八百握
’。”

  “八百根!”劫兆瞠目结舌:

  “这……却又如何能够?难不成是力气越小,才越能甩得出来?”

  “那可不行。制面须用全力,否则面质无劲,吃起来就不弹牙啦!公子力气
比我大,只是都用在了空处。要想拉出面条,只有两字诀窍。”

  “哪两字?”劫兆闻言一凛。

  李二娘低头抹净了地上的烂糊面迹,搓洗抹布,不经意地笑着。

  “‘巧劲’。”

                ……

  “巧劲?”劫兆闻言一凛,像有什么东西掠过心尖,却又捉摸不住,不禁蹙
眉。

  李二娘低头清理,兀自笑说:“是啊!力气须用在点子上,可不是越大越好。
倘若劲用得巧,一天要拉上几十斤的面子,我一个妇道人家尽够了,原用不上彪
形大汉的。”

  劫兆听得有些怔傻,回神李二娘已将制面房收拾妥贴,下了一小碗清汤面,
搁上筷子,送到他手里:“喏,给你媳妇儿尝尝。”说着暧昧一笑,把劫兆推了
出去。劫兆捧着碗跨出房门,突然回头:“二娘!明天……明天早上做面的时候,
我还能来瞧么?”

  李二娘微微一怔,笑道:“公子若不嫌粗活肮脏,且来不妨。”

  劫兆点了点头,端面径往小屋行去。门扉推开,便闻到一股酸酸甜甜的熟果
香,那是文琼妤的体香混合了汗水、爱液与白浆而成,被升高的体温蒸得融融泄
泄,嗅得劫兆心中一荡,将面搁在桌上,随意坐落榻缘。

  眼见隆起一抹润滑曲线的锦被微微一动,便知被中的玉人已醒,劫兆凑近那
披散在被外的乌黑浓发,嘴唇轻轻触着发顶涡处,低声唤道:“好姊姊、好姊姊
……”

  嗓音磁酥酥的一颤,文琼妤痒得缩起颈子,“咯”的一声娇笑出来,红扑扑
的如雪玉靥钻出被缘,嗔道:“大清早的,又耍花样!你……”话没说完,两片
樱唇已被劫兆的双唇堵住。

  文琼妤被吻得心魂欲醉,劫兆隔被拥住她美好的胴体,双手自香肩顺下,一
路抚过美背翘臀;文琼妤趴卧在被窝里,仰着姣好的粉颈回吻着,娇躯不住轻颤。

  两人深吻片刻,方才分开。文琼妤羞红粉脸,轻声埋怨:“还没梳洗呢!也
不怕脏。”

  劫兆用鼻尖擦滑着姊姊柔嫩的面颊,笑道:“我姊姊啊,无论什么时候吃起
来都是甜的,比糖膏果蜜还香。姑娘若不信,我分你一些尝尝。”又去衔她的唇
片,一只魔手却滑入被里,径抓姊姊柔软骄人的大酥胸。胯间龙根早已硬得发烫,
隔着厚厚的锦被嵌入她弹滑的腿股之间,仿佛一支烧红的粗大烙铁,微抵着一处
湿软娇绵。

  文琼妤被顶得轻声呼痛,蹙起蛾眉。劫兆赶紧支起身,柔声细问:“怎么啦?”

  文琼妤眼底隐有泪花打转,颤声道:“那儿……那儿疼得紧,好……好象火
烧一般。”

  劫兆不敢再乱来,搂着她轻轻翻过,谁知一动姊姊就喊疼,咬牙抿泪,模样
分外惹怜。他掀起被角,文琼妤又羞又急,惊呼:“别……别!你……你做什么?”

  清晨欢好过后,她累得睡倒在弟弟怀里,被中自是一丝不挂。此时想屈腿掩
住私处,无奈一动就痛,两条晶莹的玉腿被弟弟分了开来,只觉劫兆灼热的喷息
全喷在敏感娇嫩的花瓣上,原本热辣辣的疼痛间,温、麻、刺、痒等感觉纷至沓
来,也说不出是苦是乐,本能地仰头掩口,硬生生摀住了一声销魂忘我的娇腻呻
吟。

  劫兆小心将她的玉腿分开,但见窄小的玉户粘闭,只露出两小瓣鲜鱼薄片般
的晶莹酥脂,便是双腿大开,小小的蜜缝也不见绽开分许,直如处女,但整个熟
枣似的细小外阴却肿成小桃一般,雪肌绷得又圆又胀,隐隐透出娇红。

  原来她身子娇嫩,破瓜之苦倍于常人,只是昨夜情动已极,又得劫兆悉心求
欢,交合竟不觉苦楚;恣意抽插的结果,玉门红肿得十分厉害。睡过小半夜后,
肿裂处一径充血,终于疼痛起来,一碰便如针刺火灼,自然难受。

  劫兆碰又碰不得,灵机一动,伸舌为她细细舔舐。

  文琼妤“啊”的一声,双手绞紧床单,纤腰拱起,被舔得不住轻颤,灼痛处
被唾沫一沾,似觉清凉快美;舌尖灵活轻柔,舔过的地方便如羽根搔拂一般,又
痒又是舒爽。不消片刻,便已汨汨出水,透明的稀薄爱液一路由会阴处淌下股沟,
多如泉眼涌浆。

  劫兆强忍欲望,温柔地替姊姊舔舐,只想替她消解痛苦,忽听文琼妤呜呜几
声,衔着玉指不住摇头;细听之下,才知她正叫唤自己。他爬上前去,冷不防被
姊姊搂住脖颈,文琼妤将火红的小脸藏在他颈窝里,闭着眼睛羞道:“阿兆!我
……姊姊……姊姊想要……”

  劫兆听得热血上涌,兀自苦忍,低声道:“姊!弄疼了你怎么办?乖乖歇着,
等好些了,我天天都要你。”文琼妤搂着他的颈子羞涩摇头,小巧的秀额被汗浸
透,火热得像炙炭一样,罕有地使起性子:“我……我不管,现在……现在就要!
姊姊要阿兆,你……你来!来……来插姊姊!”

  劫兆脑中轰的一响,再也无法忍耐,钻入被中、扯下裤头,熊腰挤得她雪白
修长的玉腿分跨开来,勃昂的紫红怒龙没入玉门,“唧”的一声长驱直入,挤出
一注晶莹滑亮的淫水!

  文琼妤仰头呻吟,只觉娇膣里又痛又美,一瞬间被塞得满满的,几乎晕厥过
去。劫兆却仿佛插入一只湿热无比的窄小鸡肠中,明明被箍得像要折断一般,膣
内的淫水却源源不绝,滑顺得难以言喻,他本能地挺腰抽插、大耸大入,转眼连
抽百余记,抽得膣里唧唧有声。

  文琼妤被插得死去活来,身子里那逼疯人的快美如潮浪涌至,破瓜处早已麻
到不知疼痛,膣户深处却被凶狠进出的杵尖插得痉挛起来,呻吟声断续若死,娇
喘着呢喃道:“好……好深!阿兆……插得好……好深!”

  劫兆双手箍住她的纤腰,将美背微微提起,下身用力撞击着,毫不怜香惜玉。
文琼妤双手死命抓着床头的竹枝,螓首乱摇,一双又白又软的硕大巨乳略微摊平,
被撞得不住甩动,向外划着两个巨大的同心圆;挺翘的嫩红乳尖,也随着汹涌的
乳浪剧烈起伏,一波波向前晃荡着,令人血脉贲张。

  “要……要坏掉了!姊姊……要坏掉了!啊啊啊……”她的叫声十分清纯,
紧闭的双眼难掩羞涩,身体却淫靡得令人难以置信,仿佛一经开发,骨子里的酥
媚动人全都一股脑儿涌现,再也无法自制。

  劫兆仿佛受到姊姊的柔媚之体牵引,一点也不留力,将她两只白腻的裸足架
在肩上,压得她双膝屈起,抵紧雪白绵软的巨乳,玉杵上带着血丝大进大出,插
得更深更狠。文琼妤再也叫喊不出,闭着美眸仰头张口,娇躯不停扭动,偶尔迸
出几声尖亢哀鸣,张开的檀口边淌下香涎。

  比起清晨的深情欢好,这是一场贴肉相搏的抵死缠绵,没有前戏、不顾后果,
两个人毫无保留,一转眼便到了悬崖边的紧要关头,随时都将失足跌落。

  忽然屋外传来一声喊:“赵公子……于姑娘……”声音慢慢向小屋行来,却
是李二娘。

  劫兆陡然一惊,便要起身:“不……不好!姊……我们快穿衣裳!”文琼妤
却死死搂着他,娇躯痉挛起来,咬着他的耳朵剧烈喘息:“不……不要!姊姊…
…姊姊快来了!再……再一会儿……啊啊啊……”

  劫兆的杵尖略感麻木,但想挺动、抽插、甚至破坏蹂躏的欲望却丝毫未减,
双手撑在姊姊的巨乳两侧,紧紧掖着她丰润白腻的乳腋,以膝盖为支点用力挺耸,
竹制的床榻被摇得吱吱作响,似将崩塌!

  文琼妤修长的玉腿勾着他绷紧的臀股,不住轻颤,柔腻的触感滑过汗水淋漓
的肌肤,终于将他最深层的欲望勾引出来……

  劫兆腰脊一麻,滚烫的浓浆骤然爆发,马眼中似有粒粒小珠混着浆液一齐喷
出,射得娇艳的姊姊一阵抽搐,呜咽着接受了心爱弟弟的全部精华。劫兆有些脱
力,却听脚步声已在门前,赶紧拔出阳物,尚未消软的肉菇卡着玉门的圈膜一拔,
扯得文琼妤身子微颤,膣户里一阵痉挛,卜卜吐出白浆。

  劫兆匆匆将衣裤复原,听得门上叩叩几声,李二娘在门外唤道:“公子,姑
娘吃饱了没?还要不要再添些?”劫兆赶紧扬声道:“不……不用,一碗便够了。”

  李二娘道:“吃饱就好。我进来收碗啦!”

  劫兆急道:“别……二娘别忙!我姊姊……在更衣呢!”

  李二娘“哦”了一声,笑着说:“那好,我待会儿再来。”脚步声渐渐去远。

  劫兆松了一口气,打水为姊姊拭净下身,但见玉户里外红肿更甚,两片肉唇
微微开绽,带着丝丝殷红,便如一朵灿烂动人的嚼红牡丹,既是心疼,又觉淫靡
可爱,不禁一阵砰然。

  文琼妤闭着眼睛死死吐气,一对绵软的雪白奶脯剧烈起伏,乳尖轻颤,身子
不住痉挛发抖,显然还未从高潮中平复过来。

  劫兆轻手轻脚为她穿好肚兜、套上下裳,拂开额前汗湿的乱发,又系上她几
不离身的掐银额链,文琼妤这才睁开美眸,目光还有些涣散;身子一撑不起,蛾
眉微蹙,幽幽地吐了口气,喃喃道:“好疼……可是又好舒服。简直比死还舒服,
又疼得像要死了一般。”

  劫兆哭笑不得,故意闹她:“刚才是谁让我别停的?孩子脾气!”

  文琼妤粉颊一红,强辩道:“是刚才好舒服,现在才疼得要命。”

  劫兆心里爱她爱到了极处,将姊姊搂在臂间,低声道:“早知道会让你这般
疼,我就不舔你啦!累得你身子疼,我心里疼。”文琼妤羞红了脸,娇娇的偎在
他怀里,片刻才轻声道:“姊姊才不是因为你……你对我那样,才……才想要的。”

  劫兆大奇:“我舔得姊姊不舒服么?”

  文琼妤羞不可抑,轻拍他的手背:“别……别说那种话!真是羞死人啦。”
劫兆色心又起,笑得不怀好意,硬缠着她:“那就是很舒服了?姊姊要说不上来,
我再舔几回试试。”

  文琼妤大羞,玉一般的清丽小脸都臊得有些晕陶起来,只得闭着眼睛,倚在
他肩上歇息,半晌才说:“很……很舒服,姊姊……姊姊很喜欢阿兆这样。不过,
姊姊不是因为那样很舒服才想要的,而是你愿意……愿意那样,让姊姊减轻疼痛,
姊姊觉得很欢喜。”她低垂眼睑,轻声续道:“女子,不是因为身子快美才动淫
念;而是因为心动了,才想把身子交给那个人。”

  劫兆心中温情一动,默然无语。拥着怀中玉人,听着彼此心跳,他忽然有种
“什么都够了”的感觉。

  经历两番激烈交合,文琼妤一整天都下不了床,李二娘替她把午饭端到屋里
来,两人边吃边聊,甚是相得。

  老铁一早担着面去城里贩卖,过晌午都不见回来,文琼妤向二娘一打听,才
知此地是中京西北方的曲阴县,离京不及百里,说远不远,却不是什么繁荣富庶
的地方,隶属郸郡管辖的五县之一。郸郡的郡治曲陵城乃是五县中最大的城池,
老铁就是担面去了曲陵,算上交割市易的时间,往返足足需要一天。

  劫兆闲来无事,午后自告奋勇,要替李二娘劈柴。他身负六阴绝脉,又经两
度虚耗,拎斧头都嫌费劲,劈得半堆柴薪,已累出一身大汗,心想:“合着我不
是干粗活的料,费尽全力还劈不完一堆,若要依山樵为生,怕是非饿死不可。”
正要将破斧扔下,脑海中掠过“费尽全力”四字,忽生一念:

  “柴之于我,就像面团之于二娘。二娘说‘制面须用全力,否则面质无劲,
吃起来就不弹牙’,又说‘倘若劲用得巧,一天拉上几十斤的面子,我一个妇道
人家尽够了’,用力用巧殊不相同,岂不矛盾?而我劈柴究竟是该用力,还是用
巧?”想过平生所学的诸般剑诀,依法运腕、使臂、拧腰、发劲,手起斧落,
“唰!”一声剖开柴桩,果然比先前轻巧。

  劫兆大喜过望:“难道这就是‘巧劲’的意思?果然用巧才是正道,二娘说
什么须用全力,没准是口误。”

  谁知剑诀虽利于削剖,终究还是花力气,劫兆劈了半堆,又开始手酸腿软起
来,不觉恼怒,猛将斧头一掷:“用力用巧,全是个屁!老子这见鬼的身体,什
么都不管用!”

  他累出一肚子闷火,正愁没着落处,忽听铮錝几声,风里传来阵阵琴韵。初
时也不成曲调,只是零星几下弦响,左一声、右一声,清脆爽利,如流水落花一
般,与傍晚袭来的凉风相应和,并不显得突兀;也不知过了多久,拨弦渐密,曲
调却十分简单易聆,没有复杂多变的指法,仿佛漂着落花的小溪蜿蜒而下,叮叮
咚咚的顺过溪石,激起无数晶莹水珠。

  劫兆顺着琴声而行,不知不觉走到小屋前,门里文琼妤倚在榻上,盖着锦被
的膝上横着一具古琴,她低垂着又弯又翘的乌黑浓睫,随手拨弄着,白皙的小手
比琴上的玉制琴轸还要玲珑剔透。

  她已换过一袭洁净的农妇装扮,宽大的灰布直领袄松松地套着,仍掩不住胸
前骄人的峰壑起伏,襟口敞如荷叶,露出大半截鹅颈也似的酥白粉颈;垂袖卷上
几卷,但见玉一般的皓腕随着琴韵翻动,这再粗陋不过的村姑装束穿在她身上,
竟比换下的纱衣锦兜更加媚人。

  李二娘坐在榻旁,随手将她的浓发都收成一束,拢到左胸前来,手里的木梳
顺发直下,犹如梳开一条乌黑柔亮的长长涓流,益发衬得胸颈肌肤细白胜雪,不
可方物。

  文琼妤一曲抚罢,抬头见劫兆倚门呆望,玉颊微红,水灵灵的清澈明眸里似
笑非笑:“我许久没弹啦,指法生疏,不许你偷听。”劫兆一楞回神,抓了抓脑
袋,沉吟道:“我在京里听遍无数大家,再繁复的曲子也听人弹过,却都不及姊
姊这份清爽。这是什么曲调?”

  文琼妤粉脸一红,乜眸笑啐:“我依风声林飒随手弹几下,哪有什么曲调?
你这马屁乱拍乱响,可比我的琴厉害多啦!姊姊的新曲儿沾你的光,不如就叫‘
马屁引’好了。”说着掩口噗哧,当真如天香忽绽,满室骤地亮了起来。

  李二娘含笑看着姊弟俩斗口,突然叹息:“赵公子,你媳妇儿可真不简单。
这琴叫‘松风’,是昔年一位制琴高人偶经山林,听见半截被天雷烧毁的桐树给
风吹得呜呜响,知道遇见了千载难逢的‘听音木’,呕心沥血才制成的。这琴音
色松润,浑然天成,却不容易弹得好;越是想施展琴技,往往便与听音木的身纹
之声相扞格,琴师辛苦,琴也辛苦,听的人也苦。”说着展颜微笑,眼尾挤出几
络细纹。

  “像你媳妇儿一上手便能摸透‘松风’脾性的,世上怕也没有几个。”

  文琼妤温柔一笑,轻声道:“二娘又来笑话我了。”

  劫兆微感诧异,剑眉一挑:“这琴是二娘的物事?”

  二娘瞇眼笑道:“年轻时的嫁妆。可惜一具好琴,却跟了我这个乡下农妇。”
三人都笑起来。李二娘心细如发,听说文琼妤身有寒病,便烧了冬天用的炭盆,
搁在屋里,又取衣给她替换,将换下的黄罗衫子、贴身小兜等洗净晾起,照顾得
无微不至。

  三人随口聊了一阵,李二娘福至心灵,拍手道:“哎唷!我都忘啦,你这寒
病,没准二娘能治。我们曲陵县盛产一物,对祛寒有天生的奇效,姑娘不妨一试。”
劫文二人半信半疑,李二娘已起身出门,回头频招手:“赵公子,你还楞着做什
么?快抱你媳妇儿来呀!”劫兆迟疑片刻,见文琼妤微微颔首,以貂裘将她身子
裹起,横抱追出。

  李二娘领着两人往屋后走去,穿过一片曲曲绕绕的竹林,来到一块石板铺地
的小草庐前,简陋的柴门草壁间隐约窜出热气,才靠近便觉蒸暖。二娘推开柴门,
挥散白雾之后,露出草庐里的石砌凹槽,一管青竹探入槽里,竹管口塞着草扎团
子,不住漏出白水,敢情热气竟是管中之水所散发出来的。

  “咱们曲陵县里有座石马山,盛产温泉,后头这座山便是石马山的支脉,山
上也有泉眼,我们当家的劈竹为管,将温泉引到这里来。每回臂膀酸疼时便来洗
一洗,可舒坦啦!”

  李二娘边说边拿干竹叶拭净石槽,拔开草团,竹管中忽然涌出一注稀奶般的
乳白泉水,热气蒸腾,却没有寻常温泉的刺鼻磺臭;那水流涌出甚急,不消片刻
便满满注了一槽,草庐里都是丝丝白雾。

  二娘将竹管塞起,笑道:“你们小俩口好生洗浴,我不打扰啦。”掩口退出,
不住嘻嘻窃笑。文琼妤被她瞧得大窘,死活不肯褪衣,直到脚步声被竹林风声淹
没,这才让劫兆褪得一丝不挂,掩胸坐入槽中。

  “啊!好舒服……”她忍不住闭起眼睛,昂起姣美动人的颈线,全身的力气
仿佛在瞬间被浸得烟消云散,软绵绵的躺入槽底,乳汤般的水面只浮出两团硕大
摊圆的雪白胸廓,骄傲的峰顶翘着两点嫩红蓓蕾。

  一样是热汤洗浴,今日却与溪畔不同。劫兆虽不觉李二娘有恶意,心底却老
不自在,手不离剑,只在槽边掬水淘淋着姊姊滑嫩细白的肌肤,不敢解衣同浴。

  “姊,你不觉得对一个乡下农妇来说,‘松风’是太过贵重的妆奁么?”

  文琼妤微微一笑。

  “那琴不叫‘松风’。”

  “喔?”劫兆一扬眉,饶富兴致:“所以二娘骗了我们?”

  “她说的故事倒没错,只是故意换了名儿。古代制琴大匠闾丘古壑途遇焦桐,
识得是听音木奇材,裂树成琴,铭曰‘天音平寿’,在天下名琴谱《清风引》中
排名第一十七,名贵无比。据说这琴三十几年前曾在南方的储胥城出现过,但轶
失已久,不料却藏在这个小小的农家之中。”

  储胥城是中宸州南方最大的城市,坐拥南方大川祖龙江的交通枢纽,数代建
都于此,十分繁荣富庶;前朝宇文氏玄武王朝初兴,即以储胥城为“江都”。后
来西贺州的蛮族入侵,南方武林以百军盟为首,隔着祖龙江力抗蛮人,保住了储
胥城的城郭风貌,迄今昌盛不绝,繁华犹在新兴的中京之上。

  劫兆本不知天音平寿琴的来历,只是奇怪:“她既然把琴拿了出来,何必多
所隐瞒?若不想泄漏‘天音平寿’之名,又何须自曝有琴?”想起老铁惊人的神
力以及刻意隐藏的武功,更觉诡密重重。

  文琼妤却抿嘴轻笑:“这却不难猜想。说到了底,也就是一个‘瘾’字。”

  “瘾?”

  “是啊!”文琼妤被温泉浸得额间沁汗,肌肤上浮露一层淡淡娇红,尤其胸
口、面颊等,仿佛是玫瑰花瓣染就,更衬得玉脂酥滑,薄肌净透。“就好比说…
…你最喜欢什么,一日不见便难受得紧?”

  劫兆本想冲口说“女人”,总算他见机得快,眼珠滴溜溜一转,满脸堆欢:
“那也只有我姊姊了。”

  文琼妤美眸一瞪,佯嗔道:“呸!没点正经。”与他打闹一阵,才忍笑道:
“人大凡有瘾,一遇同好,便要生出不吐不快的冲动。我料二娘年少时,必然也
是一位抚琴的能手,难为她尘封绝世名琴于此。”

  老铁与李二娘纵使来历成谜,但似未超出美人姊姊的掌握。劫兆听她说得悠
闲,也稍稍放下了心,绷紧的神经一松,满身酸疼顿时涌了上来,不禁皱眉呼痛。
文琼妤笑道:“石马温泉,驰名天下,可不是浪得虚名。你……你也来浸一浸。”
说到后来声如细蚊,羞得连脖颈都红了。

  劫兆迟疑片刻,实在是难以抗拒美人姊姊的邀约,飞快褪了衣靴,掬水将身
子手脚冲洗干净,笑道:“我出了一身臭汗,可别熏坏了我的香香姊姊。”文琼
妤心中羞喜,玉手微掩着酥胸,咬唇道:“你这小坏蛋,就是这么……这么讨人
欢喜。”

  劫兆滑入槽中,那石槽不甚宽大,与姊姊贴肉一磨,只觉她全身上下无处不
滑,光用皮肤都能清晰感受那玲珑傲人的曲线,昂起的杵尖激灵灵的一颤,若非
顾念姊姊玉门红肿、不堪采撷,只怕便要克制不住,提枪上马。

  两人红着脸裸身交叠,文琼妤偎在他臂弯里,腴嫩丰盈的巨乳压着弟弟的胸
膛,肤触似乎被滑腻的温泉水一润,变得更加腻滑,修长的娇躯却仿佛没什么重
量。劫兆恣意平伸双臂,肌肉被温润的乳汤细细熨展开来,加上软玉在怀,水气
蒸得姊姊的青草幽香满溢草庐,扑面都觉清新甜润,滋味妙不可言。

  文琼妤伸出一只鹤颈般的细白小手,轻轻为他揉捏肩臂,柔声问:“你方才
干什么去啦?怎地弄得这般疲累?”她小手无力,自然揉不开僵硬的肌肉,但指
触十分细腻舒坦,而略带嗔怪的口气里满是关心,仿佛是一个在管自己男人的小
妻子。

  劫兆听得受用,闭着眼睛享受片刻,便将苦思用力用巧的事情说了。

  文琼妤小手不停,垂眸思索片刻,沉吟道:“武功我是不懂,不过依读过的
武典来看,武功是为了追求伤人的最大效益,力大可使敌人一击倒地,指的是态
度决心;劲巧却是加速破敌、避免消耗,所指当是技术手法,两者非但不矛盾冲
突,简直就是两件事。”

  “这就是书里所写,与实际对敌时的不同处。”劫兆摇头苦笑:

  “假使我一拳用了全力,便很难有余劲控制手法,更遑论什么后着变化。所
以天城山武学都教人‘劲出七分,自留三分’,练到精深处,以五分、甚至三分
手法便能克敌,尚且留七分余劲未发,其后可有无穷之变;劫家的‘烈阳剑法’
是出则无悔的决杀之剑,都说‘烈阳剑式,照日辟邪’,然而这么决绝的剑法,
也是发九留一,正为了连贯剑式,以因应实战中不可知的变化。”

  文琼妤“嗯”了一声,神思不属,随口道:“原来实战尚有这许多计较,果
然不能以典籍空论。我见那部‘空幻幽明手’的皮卷之中,记载了许多虚实相应
的手法理路,与你所说不谋而合……不过如此一来,有句话就说不通了。”她喃
喃自语,替他按摩的五只纤纤玉指不知不觉变成了划圈写字,仿佛将劫兆的胸膛
当成沙盘图纸而不自知。

  劫兆觉得她凝神推敲的模样别具魅力,对比交欢时的动人媚态,强烈的反差
更让人心痒难搔,忍不住亲吻她额间的小小银坠子,文琼妤却恍若不觉。他一时
童心色心双双贲起,回过左手,五指往她左乳尖上虚抓一把,指腹勾着酥白的乳
肉擦过细嫩的嫣红乳蒂,抓得硕大的乳峰一晃荡,白汤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文琼妤的双乳最是敏感,乳根、乳尖尤其是致命要害,被抓得呻吟一声,紧
紧揪住他的魔手,兀自娇喘:“你……你坏!无端端的,添什么乱?”劫兆好不
容易才重得佳人注目,与她十指交缠,笑得坏坏的:“姊姊有哪儿想通的,我来
帮忙好了。”

  文琼妤红着脸啐他一口:“胡……胡说八道!”定了定神,又道:“‘空幻
幽明手’的总纲,开宗明义便是‘狮子搏兔,必尽全力。无以罅逸,方可予夺’
四句,其后的手法繁复多变,分明是以巧劲见长。照你所说,用力用巧若不能两
全,这四句总纲岂不是无端添乱?”

  劫兆一拿到皮卷,便急着翻找内功心法的部分,并未留意总纲。他之所以想
从这路武功里找寻解决己身困扰的门道,也是因为侯盛使用“刺日黥邪”时劲力
威猛,实是平生仅见,没想到“空幻幽明手”竟是一门以手法变幻见长的武学。

  他从文琼妤褪下的衣衫内袋取出皮卷,果然见开头写着“狮子搏兔,必尽全
力,无以罅逸,方可予夺”十六个字,跳过内功心法之后,满篇都是繁杂花巧的
手法,卷中每个人像图都绘有三十二只手,有的长如晒衣竿,一探数丈;有的却
短如鱼鳍,贴身数掌交缠、形影相叠,简直就像变着戏法翻花鼓一样,别说是全
力施为,就连照做一遍也不可得。

  “侯盛可没用这么奇怪的手法。”劫兆喃喃道:“我记得他就是这么用力一
拉,如此而已。一个人只有两条胳膊,怎能……怎能使得出三十二只手的武功?
这个‘血海钜铸’炼青邪要么是个疯子,发疯时乱写一气;要么就是个大坏蛋,
故意编这种东西,想害人走火入魔。”

  文琼妤笑道:“也说不定他真解决了‘用力’与‘用巧’的矛盾,录在皮卷
里,只是我们看不懂罢了。倘若如此,我弟弟可了不起啦,居然与武学上的大宗
师不约而同,都钻研到了一样的问题上。”

  劫兆双手乱摇:“那我可不要!变成一个邪里邪气的疯老头,万一我姊姊不
要我了怎么办?”两人相互调笑取乐,又觉情浓,不知不觉便待到了黄昏。等穿
好衣服回到前屋,老铁已经卖面回来,依旧是冷面无语。

  李二娘整治一桌菜蔬,四人围桌而食,她与姊弟俩倒是有说有笑,也不理老
铁,只是时不时夹菜到丈夫碗里,轻道:“这油浸蕨菜好,多吃些。”或说:
“今年的莴笋比去年肥,我特别用了麻油炒。”老铁低头扒饭,将碗里的菜都吃
了个精光。

  此后一连几天,劫兆起了个大早,到制面房随李二娘做面,不免弄得灰头土
脸,李二娘脾气甚好,总是笑着替他收拾残局,丝毫不以为意。老铁大清早就担
面出门,家里的粗活没人做,劫兆就帮忙劈柴挑水。

  文琼妤休养多日,又得天下闻名的石马温泉滋润,已能下床走动,气色也比
初来时更娇艳动人。她身子恢复了,小俩口夜里多所缠绵,劫兆对她极有耐心,
慢慢引导她享受床第之乐,只觉姊姊身上的好处开发不尽,仿佛每过一天又多媚
几分,连羞涩矜持都酥媚入骨,又与她的斯文柔美毫不扞格,的确是人间罕有的
尤物。

  白天文琼妤大多待在屋里,手边摊开那录有“空幻幽明手”的皮卷,一边抚
琴一边看着,不时陷入沉思。劫兆却多得帮助,发现当自己依照琴声节奏挥斧劈
柴时,似乎就比较省力,总是不知不觉便劈完几堆,也不觉得特别疲累。

  又过了几日,他渐渐能拉面成形,虽远不及二娘利落明快,也不到“八百握”
的境界,却能数度开合,将一个三斤重的白面团子拉成百余根面条。李二娘不禁
赞叹:“公子爷真是天下第一等聪明人!我当年学这本事,足足花了三个月才拉
面成条,你却花不到十天!”

  劫兆笑道:“这不是我聪明,却是拜我姊姊所赐。”

  “你媳妇儿?”李二娘露出诧异之色。

  “正是。”劫兆笑着说:“我每天劈柴的时候,一听她的琴声,不知不觉身
子便轻快起来,一不留神就劈完啦,也不觉得累,就像……就像在跳舞一样。”

  李二娘掩口噗哧,本想说几句取笑他的话,双眼忽然一睁,似乎领悟了什么,
定定的瞧着劫兆。劫兆笑道:“跳舞跳到酣处时,并不觉得疲累,这是为什么?
因为舞姿随乐声而动,心生快活,手脚肢体的摆动都是心之所向,并没有多余的
耗费。”

  劫兆是贵族出身,从小学过祭祀用的仪舞,而劫家出自西陲的边境,力尚勇
武,承袭了许多西贺州的蛮俗,云阳老家自来就有“跳战舞”的传统,“平戎八
阵法”的招数里多有边陲战舞之姿,大开大阖,十分豪迈。小劫英跳起云阳战舞
的模样,更是揉合了柔媚、蛊惑以及英风飒烈,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我学不到二娘手里的功夫,”他继续说:“只好每日观察二娘的手脚动作,
从中找到合适的韵律节拍,照着做了一遍。按这个节拍动作时,我所用的气力,
就恰恰能拉成一百根面。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二娘说的‘巧劲’,不过的确是多了
拉不成、少了拉不够,要符合这样的身体节拍,就得用足这样的力气。”

  劫兆倒不是吹牛。他本善于观察女子体态,于这门功夫上的造诣,恐怕当世
少有比肩;每日从背后观察,很快掌握了李二娘拉面时,肩、腰、腿、臂的动作
韵律,并且所见细微,拿捏得十分巧妙。

  制面就像施展武功,拳法、剑法的关键不只在于拳、剑,更重要的是全身的
运动协调,很多制面师傅穷尽一生也未必能想得通,他却因擅看女子体态,一下
便抓到了宝贵的诀窍。

  若要更上一层楼,拉到两百根、三百根,甚至八百根的境地,则须有更高明
的手法配合,这就是李二娘与劫兆间的技术差距,并非二娘的“八百握”无甚难
度,也不是劫兆在制面上有特别的天才。

  李二娘呆了半晌,不禁抚摸他的手掌,良久才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要
拉到一百根,竟是这样的简单!爹说的……一点儿也没错。”眼睫一动,竟然流
下泪来。

  劫兆一时慌了手脚,李二娘却展颜一笑,随手拭去泪痕,摇头道:“哎唷!
你瞧瞧我。当年爹教我这门技艺时,说我有特别的天分,一定能学得会,我总不
相信。原来……原来就是跳舞这么简单。”

  这天夜里,劫兆在屋中百无聊赖,拔出长剑拂拭,随手比划了一下,忽道:
“姊姊,我好象有点了解那十六个字的意思了。”

  文琼妤将琴匣横在榻上,以指轻敲,随口道:“什么?”

  “狮子搏兔,必尽全力。无以罅逸,方可予夺。”劫兆沉吟着,随手将剑平
举,凝着雪亮的剑刃。“要致人于死,轻轻一刺就行了,三岁孩儿也办得到。姊
姊力气柔弱,却能刺死侯盛,我从前也曾杀死一名武功远胜于我的恶人何言勇…
…我一直在寻找能克服‘六阴绝脉’体质、锻炼出强横内力的方法,殊不知要致
人于死,以我现在的力量也尽够了。”

  文琼妤心中一动,抬起头来。

  劫兆轻挥长剑,自顾自的说:“这一剑里,有九成的力气都是白白浪费的,
欲攻欲守、乍出还留,有太多的犹豫与顾忌。如果能够简单一些,无论要攻要守,
还是佯作虚招诱敌,用上一分的力气就已足够。就像拉面的功夫,多不成、少不
就,要拉成面条,就只需要那样的力气而已;不必求多,只求不浪费。”

  “狮子搏兔,为什么要用上全身的力气?只消一爪便可致命。这一爪的力量
用周全了,兔子自然逃不了;‘全力’的意思,其实是‘求力之全’。”

  “唰!”长剑一扬,劫兆回过头来,微微一笑:“这个道理很简单,做起来
却不容易。我迄今所学武艺,只怕通通都要重新来过了。”

  文琼妤晕红双颊,含笑凝望着他,半晌都不说话。

  劫兆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大放厥词,不由得一吐舌,蹙眉道:“姊,你怎么
啦?脸这么红,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匆匆坐落榻缘,伸手去试她的秀额。文琼
妤却嘤的一声,偎入他怀里,湿润的眼波朦胧如海,含羞呢喃:“姊姊……姊姊
只是很欢喜。我……我喜欢上的,是一个这么棒的男人。”

  劫兆忍不住将她抱满怀,却听文琼妤柔声轻笑:“我弟弟这么有本事,做姊
姊的可不能输啦。你明天随老铁叔走一趟曲陵城,除了打听中京动静之外,顺便
替姊姊置办些物事。”拔下金钗交给他,细细将清单说了一遍,除开文房四宝,
还有沙盘、扬琴小槌等,教人摸不着头脑。

  文琼妤见他满脸疑惑,笑着抚摸他的面颊:“小傻瓜,姊姊要绘制图本,做
一些小小的试验。我想到解开秘密的方法啦。”柔荑一比,指着榻上的乌黑扁匣,
哪里是什么琴盒?正是绝代凶物……“刺日黥邪”!

  距照日山庄前后两任庄主劫震、劫惊雷失踪,已整整超过十天。

  那些原本预期绥平府将会大乱、甚至中京武林重新争盟争霸的好事之徒,也
足足无聊了十天,绥平府出入正常,一切送往迎来皆如旧制,劫苹的名字突然间
传遍了京城武林,谁都知道是那个斯文秀气、温和有礼的堂小姐镇住了局面。

  她不但以劫真的名义,传帖中京左近八郡六十一县,号令武林同道密切留意
劫兆与文琼妤的行踪,更透过神机营的曲凤钊见着了姚无义,敦请姚公公上奏朝
廷,给昏迷不醒的劫真封了个正四品的越骑校尉。

  “这当口你不找父亲大伯,却来给你三哥求官?”当时姚无义正忙得焦头烂
额,劫家的事打乱了他的布局,皇上一日内召见他三次;面对年轻皇帝的垂询,
长袖善舞的老太监什么也答不上来,回来一径拿身边人出气。打量着这个皮肤黝
黑、容貌说不上美丽的姑娘,姚无义却不由得被勾起了兴致。

  “这是为了劫家,也为了公公。”劫苹说得很慢,但口齿清晰,毫不犹豫,
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事实上,若不稳住劫真的地位,云阳老宅处必定伺机反扑。姚无义襄助劫震
打压西陲多年,一旦被云阳老宅处取得家统,那些与蛮子混血经年的老古板肯定
不会为他所用,扶植多年的照日山庄脱出宰制,难保不投入敌对阵营。

  姚无义盱衡情势,特意奏请皇上,封劫真为越骑将军。这个列将军的虚衔不
比校尉,没有带兵的实权,专门用来酬庸功臣,或做为荫补爵位的准备阶段;召
令一下,等于承认了劫真继承云阳县公的正统地位。

  当盖有照日山庄庄主的“红日轮”印信,以及御封越骑将军官防的文书快马
递至云阳时,云阳老宅的长老们莫不咬牙切齿:“可恶!被抢先了一步。”然而
信中谦和的措辞与周到的礼数,尤其是不把云阳视为从属,而是动之以亲情的态
度,又与过往劫震兄弟的跋扈高压大相径庭,令云阳众人顿生好感。长老们闭门
商议后,只让使者带回口信:“京中若有变动,愿助一臂之力。”一场预期中的
家变消弭于无形,令中京无数好事者徒呼负负。

  绥平府没有了绝代高手,却多了飞虎精骑驻扎。劫苹挑选其中一百五十名精
锐常驻府中,却召回了飞虎骑统领“啸羽天鹰”方东桓,在京外三里的放鹰谷建
立基地,分批移回香山人马。如此一来,绥平府所掌握的兵力远胜于前,实力更
加不容小觑。中京黑白两道应对恭谨,竟比劫震当家时还要恭顺。

  “府中与香山合而为一,爹爹与大伯的夙愿,不想却是在这般情况下达成。”
劫苹偶一停笔,将批好的文书叠上案头,不觉轻声喟叹。

  书斋里巨大的书案上叠满各式帐本文书,分门别类,放置得有条不紊。府中
聘请的帐房笔墨足有七八位之多,再加上放鹰谷与香山送来的勤补单据、消息线
报,这十几人份的文书往来,她一人应付却是绰绰有余,每日还能挪出时间给三
哥洗涤伤口、煎药喂服,陪他说说话,做些针线女工什么的。

  想起劫真俊朗的模样,她不由得心中一荡,面颊发烧,才又回复成芳龄十八
的怀春少女,繁忙的工作似乎得到了舒解,担心父亲安危的愁思也才得稍稍放下。
正自浮想翩联,已经升为管事的公孙去疾匆匆奔入,躬身道:“堂小姐,小姐她
……她回来啦!”

  劫苹只抬头一笑,随手取过一本帐册,继续拈笔伏案:“阿英么?我好久没
见她啦!烦请公孙管事带她来书斋一趟,吩咐厨房备好小姐爱吃的茶点,我批完
这些,咱们姊妹俩好好聊一聊。”

  公孙去疾一捻山羊胡子,小心说道:“小姐进院里去了,小人拦不住。”

  “那让她先歇一歇。”劫苹还是没抬头,含笑道:“我一会儿去寻她。”

  “小姐去三爷院里啦!关上了门,谁也不让进。”

  劫苹霍然起身。

                ……

  “三哥好。”

  劫英甜甜一笑,雪白的娇靥映亮了布置素雅的寝居,仿佛天女散华,满室生
香。

  劫真背靠软枕,倚坐在榻上,随意披着的衫子开襟大敞,露出密密裹着白布
的赤裸胸膛。他面色还有些白惨,两颊略显消瘦,似乎伤后元气尚未尽复;劫英
的笑容却像火种一般,点燃了他灰槁的眼眸,一瞬间劫真的面上发生了微妙的变
化,仿佛死水突然冒出些许沸滚的沫子,骨碌碌地窜动着。

  “你……你回来啦!”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我能不回来么?”劫英笑吟吟的走了过来,纤细窈
窕的身子款摆曼妙,白玉般晶莹的耳垂上戴着一小串珍珠耳坠,摇如风中柳丝,
却又不及柳腰纤丽动人。“三哥身子好些了么?”

  劫真突然迷惑起来,仿佛身在梦中,讷讷地点了点头。

  “好……好多了。”

  劫英笑着坐上榻缘,幽幽的少女体香透出襟口,自她长成以来,劫真罕有机
会与她如此接近,心脏蓦地剧烈鼓动起来,影响所及,仿佛连伤口都被遽张的胸
肋撞得隐隐作痛。

  直到劫英端起桌上的药盅,背过身去轻轻呵凉,袅袅娜娜地将汤匙凑近他唇
边。

  她入房之时,将所有的仆从使女通通赶了出去。那是婢子们留在桌上的补汤。

  劫英轻声娇笑,仿佛在哄小孩:“来!乖,把嘴巴张开,妹子服侍三哥用药。”

  (如果拿照日山庄……不!甚至整个武林来换这一刻,我肯不肯换?)

  劫真眯起眼睛,呆望着她秀丽绝伦的脸庞,贪婪地把她的笑靥一股脑儿塞进
脑海心扉,迷乱里带着一丝临别望眼的刺痛与恍惚。

  劫英却把他的迷醉当成了迟疑,笑容倏然变冷:“还是三哥怕我下了毒,不
敢入口?”劫真怅然若失,似乎还沉醉在方才的温柔甜美之中,恨不得再多看几
眼;一怔之间,几乎张口饮下,蓦地心中一凛,这才真正迟疑起来。

  劫英冷笑:“你做了什么,怕人毒你?你不喝,我喝便是!”反手将汤匙往
唇边送。劫真想起这个幺妹的决绝,心头突然一阵悚栗,真怕她乘隙下了毒,连
盅带匙一挥,“铿!”一声裂响,瓷盅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疯啦!”他恶狠狠地瞪着她,余悸犹存,苍白的俊脸上浮露血色。

  “黄耆枸杞炖鲈鱼,犯得着这么紧张?”劫英咬着银牙,姣好的樱唇抿着一
抹狠笑。“说!四哥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劫真终于清醒过来,心头刺痛,颜面却冷。

  “我也很想知道。”

  劫英倏地狂怒起来,杏目圆睁,嘶声道:“我答应与你合作,你应承了我什
么?你说:”我保证劫兆安全无虞,周身绝无丝毫缺损。若违此誓,教我劫真万
箭穿心而亡!‘我替你做了那些个布置,已然履行约定;按照你的承诺,四哥此
刻应该安安稳稳待在刑部大牢里……他人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她逼近他的脸,眼中闪动着腾腾杀气,宛若一头美丽的小母狼。劫真忽觉荒
谬:在她身上,居然拥有最多最浓的劫氏之风,比从云阳来的劫军更像西贺州草
原上的荒野之王,就隐藏在她雪嫩娇艳的胴体深处,狂野、骁悍、不惧生死,带
着自毁般的炽烈与美丽。

  单以果断的性格来看,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很可能五名子女中,最像劫
震的一个。

  “我真的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劫真两手一摊,眸底闪着讥讽:“二叔夺
权,非我所能料;黄庭老祖猝死,非我所能料;劫兆脱罪,二叔要将我们放逐到
天城山,也非我能料。途中遇袭、劫兆逃跑,更加不是我所能预料。妹子向我要
人,是不是太也无稽了些?”

  劫英一时语塞,眼神却毫不动摇,愤怒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恨意。

  东海郡主还不到十六足岁,身心却已是不折不扣的女人。她很明白男人眼中
的欲望……那种为了完全占有雌性、不惜排除其它雄性的原始之眼。

  从一开始,劫真就没打算放过他。

  “如果他发生什么意外,我要你双倍偿还。他断了一只手,我就断你两只;
他断了一条腿,我就断你两条……”她平静的说着,缓缓起身:“他若死了,我
就教你比死还痛苦。”

  “他有什么好?”劫真一把抓住她幼细的皓腕,双眼布满血丝,平日的温文
荡然无存:“一个废人!你却为他这般死心塌地!我与他一般……不!比他还疼
你,你为什么不屑一顾?”

  劫英被他捏疼了腕子,咬牙不哼一声,冷笑道:“你有什么好?卑鄙小人!”

  劫真将她扯到身前来,捏着她尖细的下巴,满脸戾笑:“劫震、劫惊雷都已
不在了,现下,我才是绥平府的主人!妹子若识时务,眼里须得有我这个家主才
好。”捏过她的小脸欲吻,冷不防颈间一痛,才发现劫英的手里多了柄锐利的珍
珠银匕,匕尖正抵着他的喉头,已刺破些许油皮。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抚额抵颈,仿佛见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物事;蓦地折
腕一格,劫英一个拿捏不住,惊呼一声,“铿!”银匕脱手飞落床尾。劫真淫笑
着往她乳上摸了一把,伸手去扯她的衣襟,劫英反手猛掴了他一巴掌,劫真被抽
得微怔,转眼又挨了一记,气得回敬一掌。

  劫英被打得仰倒在榻上,双腕被他牢牢摁住,劫真双目赤红、吐息浓重,口
边兀自挂着残涎,径自动手解她衣衫。

  劫英挣扎不出,恨声道:“劫真!你敢碰我一下,我让姚无义骟了你!”

  劫真手上不停,喘息道:“你以为姚无义拿你当宝贝?你……你不过是他用
来笼络伏凤纸的礼物罢了!他想把你嫁给八王世子,赚得三仙宗府为臂助,替他
出马讨伐北方民变,压倒南司的势力……你不过是件礼物罢了!”

  劫英被他粗暴地攫住椒乳,恣意揉捏轻薄,身子不住扭动,咬牙不肯叫出声
来,小脸上的轻蔑之色却丝毫未减:“姚……姚公公的礼物,你、你……唔……
也有胆子敢……啊……敢动?”

  劫真狠笑道:“姚无义这个算盘打错啦!伏凤纸退隐多年,早已是个半死之
人,绝不会为了你这小淫妇,去沾惹这般大麻烦!”他色心暴起,恨意萌生,早
已顾不得时间场合,蹂躏她丰盈的玉乳片刻,又伸手探入裙中。

  劫英咬牙哀鸣,纤细结实的腰肢不住抬拱扭动,宛如活虾一般。劫真益发弄
得兴起,手指粗鲁地搓揉着她娇细的腿根股间,淫笑道:“你……你这么急着去
给八王世子睡,不如先让我……啊……”惨叫声未落,左耳已被她狠狠咬住,鲜
血迸流!

  他猛然松手后跃,摀住左耳,指缝间红渍汨汨,令人怵目惊心;忽见劫英要
逃,抓着她的藕臂扯过来,恶狠狠地说:“想……想走?没这么容易!今天……
我一定要得到你!”

  劫英被扯得伏在他胸前,忽然甜甜一笑,腻声说道:“可惜,我这个礼物你
碰不得。皇后娘娘答应作媒,将我许配给八王世子伏辟疆,三仙宗府已经派出使
者前往北方,待勘过北方十二郡的情况,才决定是否出马平乱。无论领不领军,
伏凤纸已与姚公公结盟;未来的八王世子妃,你也敢碰么?”

  劫真闻言愕然。这个消息足以改变中京的势力天平,无论朝野武林,恐怕都
将掀起巨变……他提前从劫英口中得知,掌握了最最宝贵的应变时间,却丝毫不
觉惊喜,一股醋意与痛苦涌上心头,恨极反笑:“是么?若八王爷知道他未来的
媳妇儿非但不是贞洁处子,反是个与亲哥哥乱伦苟且的小淫妇,不知他还收不收
这个礼物?”

  劫英嫣然一笑。

  “啊,三哥提醒了我,要杀人灭口。”十指狠狠往他胸口一揪,劫真失声惨
叫,好不容易结痂的创口顿时爆裂,鲜血渗出层层药布,殷红渲染的范围迅速扩
大。他倒在榻上轻轻抽搐,面上的一点血色瞬间便消退殆尽。

  劫英一跃下床,理了理衣裳发鬓,房门忽然“碰!”一声猛推开来,劫苹匆
匆奔入,见劫真伤口渗血,脸色丕变,劫英却好整以暇打招呼:“苹姊姊好。咱
们许久不见啦!”

  劫苹急着上前探视,脚步一动,却见劫英也退了小半步,弯腰拾起那柄锋锐
的银匕,登时不敢再进;双目不离锦榻,勉力一笑:“你……你三哥伤口破痂了,
我给他瞧一瞧。”此时劫真的血已经染红了锦被,暗红色的污渍飞快扩大着,劫
苹一颗心悬在喉头,却不敢轻举妄动。

  劫英故作惊讶:“啊呀,姊姊快来,我见了血会头昏。”劫苹知她说的是反
话,强忍着奔到榻前的冲动,等她慢慢走近身畔。

  ……必须等她离榻够远,三哥才能安全。

  劫英把玩着银匕,慢条斯理的走过她身边,忽然停步。

  “是你下了八郡六十一县的水路通缉令,要抓四哥回来?”

  “不是‘抓’,我也担心他的安危。”劫苹镇定的说:

  “他不只是你四哥,也是我的四哥。我绝不让旁人伤了他。”

  劫苹喜欢的是三哥,而劫英只爱劫兆;两个各有所爱的女子,似乎没有感情
不好的理由……但事实却未必如此。对劫英来说,四哥是世上最好最好的男子,
她当然不愿意劫苹也对他抱持着同样的感情,却无法容忍自己心爱的男子,在其
它女子眼里什么都不是。

  双姝相持片刻,劫英侧首笑道:“如果寻到了四哥,姊姊得头一个通知我。”

  “这我能做到。”劫苹目不转睛的瞪着锦榻。劫真的面色淡逾金纸,气若游
丝。

  劫英笑容顿止,点头道:“谁要害了我四哥,我便让他痛不欲生。我在宫里
等姊姊的好消息。”海波般的微卷秀发一甩,快步走出房去。

  劫苹一把扑到榻边,用布巾为劫真压紧伤口,劫真痛得大叫起来,她慌忙回
头叫唤:“快……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喊了几声,见一名身材娇小的侍女跑
了进来,忙道:“人呢?都到哪里去了?”那侍女嚅嗫道:“我不知道啊!”

  劫苹莫可奈何,只得与她合力将劫真翻了过来,用剪刀剪开层层纱布,重新
上药包扎。劫苹从小随父亲操兵,很擅长处理刀剑金创,只是关心则乱,好在那
侍女手脚利落,也不怕扑鼻血气,两人合作无间,不多时伤口便止了血。

  劫苹一抹额汗,在铜盆里洗去血污,那侍女又打了盆清水,拧了布巾给劫真
擦面覆额。劫苹到这时才得以看清她的模样,见她不过十二、三岁,杏眼桃腮,
生得十分讨人喜欢,而且肌肤之白皙,如涂奶蜜一般,不觉脱口:“你是哪个院
里的?我怎么从没见过?”

  小侍女低声道:“回堂小姐的话,我是三爷院里,才入府不久,还不算服侍
过三爷。”劫苹望了榻上一眼,见劫真闭目点了点头,知她说的是实话,那“入
府不久”四字听得十分亲切,又爱她的利落周到,微笑道:“那好。从今天起,
你就留在这里照顾三爷,若我不能亲来换药喂饮,便由你来处置。你愿不愿意?”

  那小侍女拧着衣角,喜上眉梢:“愿……愿意!我愿意的。”

  “以后三爷就麻烦你啦。”劫苹被逗得抿嘴,心怀一宽,笑问:

  “人总有个名儿,我该怎么称呼你?”

  “瓶儿。”

  少女甜甜一笑,左眼下的朱砂小痣晶莹动人,襟怀里透出幽甜的麝兰香。

  翌日,劫兆特别起了个大早,才发现老铁已经出门了。

  「这几日,城里的凭翠楼订了十担生面,你老铁叔一日分两回送,所以出门
得早啦!」李二娘听说他想入城,微露诧色:「公子想进城,明天我让他等你一
会儿,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劫兆笑道:「我也替铁叔担两担,两人力气总胜过一人。」

  李二娘掩口笑道:「哎唷!公子是好人家出身的,怎能干这种粗活儿?」两
人遂做了约定,明日由老铁带劫兆入城。劫兆回屋里,见文琼妤正斜坐在榻上,
展开皮卷阅读,腿边搁着「刺日黥邪」,专注的神情里微带一丝倦意。

  她这几日精神全放在这一匣绝世凶物上,连夜里温存过后、稍稍回过神来,
都枕着藕臂望月发呆,修长的玉指不住在湿濡狼籍的被榻上书写,一不小心就写
到了劫兆身上去,徒惹狼吻。她不忍拂了弟弟的兴致,少不得又是一阵厮磨。

  劫兆见她云鬓蓬松、紧蹙蛾眉的模样,不由得心疼起来,搂着她柔声道:「
别瞧啦!炼青邪是什么人?举世闻名的老妖怪一只,他写的书有什么好看的?当
心瞧得多了,也变成一只千娇百媚的母妖怪。」文琼妤噗哧一笑,还待分辨,却
被劫兆一把抱起,不觉惊呼。

  「不许再看!」劫兆横抱玉人,一脚踢开房门:「走,洗温泉去!洗剥干净
了,才好切块下锅,炖它个酥滑喷香。」文琼妤又好气又好笑,心底甜丝丝的,
娇嗔:「好啊,你当我是母猪么?」

  两人穿过竹林,劫兆带上草庐柴门,放了半槽奶汤般的温泉水,试过温度,
将姊姊抱进槽中。文琼妤红着脸任他剥得一丝不挂,滑入温泉时娇躯不住微颤着,
细弱的呼吸轻促起来,羞得几乎晕厥过去。

  即使亲密已极,她仍不习惯在他面前毫无遮掩地裸露身体,便在床第之间,
只要劫兆不是欲火难禁、饿虎扑羊,她都要钻进被窝里,褪着只剩一件贴身小衣,
或以锦兜掩胸,或以纱衣蔽体,欲迎还拒,羞怯怯地任君采撷。与她曼妙无比、
反应热烈的胴体相比,这样温文娇弱的矜持,远比放荡淫冶更加诱人,这也是劫
兆日夜求欢、乐此不疲的原因之一。

  见姊姊羞中带媚,劫兆忍不住咽了口馋涎,又无法将目光移开,只得弯腰苦
忍;随手拔开引水的竹管,却见出水仅只一线,断续若绝。忽听文琼妤一声惊呼,
掩胸扭过身去,劫兆赶紧将她抱出浴槽,急问道:「怎么啦?」

  「那水……那水好烫!」文琼妤惊魂未定,白酥雪腻的胸脯肉不住起伏。

  劫兆伸手往水底一探,果然竹管滴水处特别滚热,手掌停得片刻,已觉灼刺,
连忙抽出手来。文琼妤匆匆拭干身子、着好衣衫,劫兆急唤李二娘来瞧。

  「奇怪!」二娘试了一下水温,赶紧抽回烫红的手掌,沉吟道:「这温泉是
我们当家的从后山引来,莫非是泉眼堵塞,还是引水的管子坏了?」

  「从前有过这样的事么?」劫兆问。

  「竹管结实归结实,也有野兽践踏、雨水冲坏的时候。但水温突然变得滚烫,
倒是这么多年来头一遭。」

  劫兆沉吟不语,忽道:「二娘,这左近还有人家么?他们用不用温泉?」

  李二娘摇头:「山的那头有几户,不过没甚往来,我也不清楚。这竹管引水
是我们当家想的主意,我可不知道旁人会不会。」说着一笑,圆圆的面颊飞上两
朵红云,隐有得色。

  劫兆点了点头,笑道:「老铁叔不在,我去后山瞧瞧好了。烦请二娘照看我
媳妇儿。」文琼妤俏脸微红,见他扶剑整襟、心敛神藏,并不是毛躁飞扬的模样,
凝眸轻道:「你自己小心,别惹事端。我……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劫兆笑道:「姊姊放心,我理会得。」出了柴门,一路往后山行去。

  直到他去远了,文琼妤才移回目光,掠了掠鬓边湿濡的发丝,轻声叹息。

  李二娘笑道:「既然不放心,干脆别让他去得了?」

  文琼妤回过神来,含羞摇首;片刻才微微一笑,目光投向远方。

  「我听说狮子会将小狮推下崖底,让牠们自己爬上山来。与其把男人绑在身
边,不如让他放开脚步,走自己想走的路;虽然跌跤了会很心疼,不过我已经准
备好了,随时能替他揉瘀呵疼的。」

  「让他……走自己想走的路么?」

  李二娘闻言一默,笑容就这么凝在脸上,眼神突然变得悠远起来。

                ……

  劫兆沿着竹管漫步林间,老铁的引水渠道架设得十分巧妙,离行道不远,但
站在山道上往往要用心观察片刻,才能看出竹管的走向;走着走着,慢慢被引到
了后山深处,草木逐渐稀疏,裸露出灰白色的岩脊,山势也陡峭起来,需要攀扶
岩壁才能继续前进,风里带着一丝硫磺的臭味,扑面温热熏人。

  劫兆爬了大半时辰,累得气喘吁吁,几次想掉头,一想到姊姊沐浴温泉的美
态,以及不自觉流露的幸福陶醉,把心一横,咬牙继续与崎岖的岩道搏斗。事实
上,石马温泉的泉质温养柔和,不仅大利于女子肌肤,使之润泽细腻,对文琼妤
的先天寒质也十分有益。

  竹管到了此间,已由原先的暗绿变成了焦褐色泽,管上覆着一层凝乳般的黄
白膏状物,用手一摸,却是硬质之物,原来是磺气的结晶。

  劫兆爬上一处小崖,只见崖上一片平坦,宛若石台,沿路接起的竹管也至尽
头,恰恰伸入一幢简陋的破旧草寮之中,草寮外有几条冒着烟气的浅水蔓延出来,
只是泾流涓细,不成溪河,只怕不到半山腰就没入地底了。老铁的竹管能从草寮
引出温泉,看来寮中便是泉眼所在。

  劫兆拆开一截竹管,果然管中只余些许残渍,并无水流,心中冷笑:「好啊!
这是遇上拦路打劫的贼偷啦。」

  劫家在中京郊外有几座宅园,依景地不同,充作避暑避寒之用,其中有座「
掩扇园」,建于紫云山名泉附近,筑有青砖隐道引来甜水,在京里颇有盛名。劫
兆幼时随父亲入园避暑,就曾经发生甜水井枯竭的怪事,后来一查,才发现是有
人掘开了掩扇园的青砖水道,想来是要偷分一些名泉好水;不料偷掘者不懂水文
工事,挖开泉道后筑不回去,甜水从掘口溃流殆尽,山下的掩扇园自然滴水也无。

  劫兆一见竹管无水,就猜想是被人偷接了去,带剑上山不只是防身,还想断
它个六根清静。他将竹管装回去,起身四下眺望,却始终没发现哪儿有偷接的分
支,草寮里只有老铁的这条竹管接出,别无分号。

  「难道是泉眼干涸了?」

  劫兆满腹狐疑,正想推门进入,忽听「铮」的一声锐响,胸腹间彷佛被人倒
过来一阵猛摇、被摇得骨碌碌直冒泡似的,全身血液一阵沸滚后突然凝住,眼不
能见,耳不能听。他眼前一黑,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偏偏神识极为清楚;这种感
觉与其说是痛苦,倒不如说是诡异至极。

  劫兆就这么张着嘴、举着手呆在草寮前,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慢吞吞往后退
了一步。

  这一步彷如打开了某个淤塞的开关,骤然间他全身的血液彷佛又开始流动,
所有的刺痛、恶心、反胃、闷钝……倏地苏醒过来,劫兆猛地向后弹开,整个人
趴在地上干呕起来,吐得大汗淋漓、天旋地转,两眼直冒金星,随即那一片虚无
又包围了他。

  (撞……撞邪了!)

  劫兆呕得涕泪齐出,手足发软;意识朦胧之际,「云梦之身」的凝神存识心
诀自然发动,他的心识彷佛被关进一个全然漆黑的密室,虽然暂时断了五感知觉,
神智却反而清楚起来。

  这绝不是内力所致。六绝等级的高人或可以内力发出无形之劲,附在琴音或
流动的空气中杀人,就像那夜破庙里冯难敌无可匹敌的「天君刀」一样,但无论
形质如何改变,内力就是内力,入体或许能伤筋断脉、碎骨凝血,或死或伤,却
不是这种灵魂被抽离般的诡异感觉。这就像……就像……

  ……有东西「占领」了他的身体!

  思绪至此,身体的反应似乎随着恢复些许,他感觉自己动了动手指,眼前彷
佛有影像晃动,但有东西阻挡在「意识」与「知觉」之间,不让他的所见与所知
所想产生关连……

  一股骇人的悚栗爬上劫兆的背脊……但这也只是出于想象而已,事实上大部
分的身体仍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劫兆努力去感应自己的指尖,用力想要驱动它,
拼命想唤起各种知觉,包括疼痛、恶心、反胃、闷钝……

  劫兆猛然睁眼。

  额角的刺痛使他忍不住呻吟出声,山边阳光耀眼,几乎令他睁不开眼睛。劫
兆想象自己举起手背遮住眼眉,肩颈处的酸疼显得格外真实。「我……我抢回来
了!我把我的身体……抢回来了……」

  但这念头是如此的荒谬。

  就在恢复知觉的前一刹,依稀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道:「……死生有命,下
辈子投胎若还做人,别再这样胡涂了。」颈后一松,衣领被人提起放落,啪啦啦
一阵劲风刮面,劫兆睁眼一瞧,骤见崖底的尖簇乱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一颗
心悬到半空,脚底、头皮直发麻……

  (有人把我扔下山崖!)

  「妈啊!」

  他惨叫一声,忽听脑后「唰!」一声锐风逼近,陡地一团青影越过自己,飞
掠至前;劫兆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猛被翻了过来,突然间失去重心、天旋地
转,全然不知身在何处,睁眼只见悬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哎呀」一声,居
然又被扔回了崖顶。

  劫兆挣扎爬起,忽然一道青风掠过身旁,带着他转了小半个圆,转成背向草
寮、面向悬崖的姿势。劫兆一屁股坐下,才发现全身动弹不得,真气滞于背后「
风府」、「大杼」、「附分」、「委中」等几处大穴,至于对方何时出手、又如
何出手,那是半点知觉也无。

  「你……还活着?」来人阴阴说道。

  低沈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隐隐欲动的尖亢之感,穿颅微震,听得胸腔腹内都颤
抖起来。

  劫兆惊愕之余,不禁好笑,脱口道:「难道我该死么?」

  那人冷哼一声,声音竟已在劫兆身后。劫兆骇然变色,本能地回臂扫去,扭
腰间双踵一撑,原本盘坐的身体一旋而起,手到身直,「呼!」一声并指扫落!

  这一下用上了「坠霜之剑」任意改变身体重心的妙法,当日绥平府大堂上,
劫兆藉常在风之力飞旋于梁柱间,绝不落地,正是仗了这路心诀的好处。自从悟
出「狮子搏兔」的道理,劫兆收拾起花俏的招式,才发现这路剑法中更精微奥妙
的部分,此际危机加身,顺手便使了出来。

  他出手不快,旨在争取起身应变的空间,早有一挥落空的准备;果然劲风落
处,背后空空如也,眼角瞥见青影闪没,那人又无声无息飘到他身后。

  劫兆反足连环踹出,这两记仍不为伤人,顺势向前一跃,猛然转身;谁知耳
畔忽听阴恻恻的一声冷笑,那人却还在他身后。劫兆惊出一身冷汗:「莫非我大
白日见了鬼?」手肘倒撞,忽又被一只冰冷柔软的手掌按回,掌上无甚力道,却
推得他半肩歪斜,一跤向前扑倒。

  劫兆连变几招,堪称是近期的会心之作,谁知连影子都没见着,听得那人嗤
笑,不由得恼羞成怒:「他妈的!本少爷拼着性命不要,也要瞧瞧你是扁是圆!」
灵光乍现,一翻身躺成了个「大」字形,背靠地面,心想:「嘿嘿,有种你钻到
地下去!」仰头却见一抹颀长背影越走越远,负手径往草寮行去。

  劫兆一把跳起,忽想:「不对!这厮的动作快如鬼魅,没准一晃眼又钻到我
背后去。」赶紧贴着崖边岩壁。

  来人在柴门前停步,头也不回,冷冷道:「你耍什么猴戏?」

  劫兆叫道:「你本事比我高,我没话说,可藏头露尾的不算好汉,本事再高
也没用。」

  那人冷笑:「谁藏头露尾了?」转过身来,只见他肤色苍白、头发漆黑,一
张尖颔鹰准的细长瘦脸,面颊微陷,双眉斜飞入鬓,一双细长的凤目里微露精光,
却看不出年纪。

  怪客一袭青袍,白棉袜、黑布鞋,头戴一顶纱笼制成的玄色峨冠,冠后两条
乌黑冕带,长长拖到腰间;明明是读书人的打扮,却透着一股难言的野性与霸气。
他唇带冷笑,凤目一睨,刹那间劫兆有种被利剑贯穿的感觉,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青袍怪客冷笑:「你是天生的六阴绝脉,能活到这个岁数,也不容易了。下
次再到这里来,小心丢了性命。滚!」拂袖转身,便要推门。

  劫兆急道:「且慢!」三两步追上前去。那人一动也不动,接近了才发现他
不甚高大,只是比常人细瘦些;眼看伸手便能触及背门,劫兆忽起疑心:「以他
的武功,岂容我造次?莫非是故意引我……」心念电转,腰畔的佩剑突然「铮」
的一声弹出鞘来!

  (怎……怎么回事!)

  劫兆毫无伤人的念头,完全是长剑自己出鞘,如鬼使神差一般。

  「这……我该怎么跟人家解释?」伸手欲抓,腰际的「玉螭剑」剑刃一弹,
居然晃闪过去。青袍怪客倏地转身,猛将玉螭剑按回鞘中;劫兆气息一窒,整个
人像被一只无形巨掌掐住,身形顿止。两人贴面而立,俱都无言。

  被按入鞘中的玉螭剑格格作响,彷佛想挣出青袍客的掌握,简直就像活生生
的东西。这剑是劫震命中京名匠为他打造的,做工精致、堪称利器,但绝不是什
么通灵神物,自铸成以来,从没发生过这种怪事。

  「你适才接近草寮时,剑可有异状?」青袍客问。

  劫兆楞了半天,才讷讷地回答:「没……没什么异状。至少……不是……不
是这样。」说话之际,玉螭剑的鲛皮铁梨木鞘仍不断震动,他盯着青袍怪客苍白
如纸、浮露些许青络的手掌,只觉不可思议。青袍客的手指异常修长,瘦骨嶙峋,
宛若枯爪,五枚指甲又尖又长,尤其尾指处足有两寸余,白亮得像是一柄细磨弯
刀。

  「这就怪了。」

  青袍客沉吟着,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劫兆忽被一股潜劲撞出去,登登登连
退几步。正想拔剑观视,谁知剑柄却丝纹不动,任凭他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剑鞘
吞口就像被铁汁浇死了似的,怎么也拔不出剑。仔细一瞧,才见铜铸的吞口被掐
得黏闭起来,紧紧咬住鞘内剑身。

  「掐金成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功夫,中宸武林以指力闻名的门派,十家里
十一家都办得到,但要像这般举重若轻、毫无声息,铜件上既无指印,也没有丝
毫凹陷变形,彷佛铸成以来便是如此,就不是谁都能做到。

  「你封了我的剑?」

  青袍客冷笑。

  「那种破铜烂铁,没的丢人现眼,还不如换把柴刀菜刀实用。」

  劫兆气得脸都白了,怒道:「你武功忒高,却来欺负我一个后辈人,算什么
前辈风范?你霸着温泉泉眼,可知山下因此绝流,无一滴温泉可用么?这跟街霸
拦路、地痞白食有什么两样?」

  青袍客凤目一睨,嘿然长笑:「武功高又怎的?武功高欠了你么?凭什么武
功高就要让武功低的?天生万物,弱肉强食,你也同狮子老虎讲前辈风范?想得
到,就凭本事来拿!」

  劫兆被他一顿抢白,不禁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那人瞥了他一眼,负
手冷笑:「不过你很带种,二十年来,你第一个敢这般同我说话之人。见你也不
甚蠢,所为必有胜于性命之物。」

  「我……我妻子天生寒疾,须靠温泉固本培元。」

  青袍客哼哼两声,拂袖道:「你的蛮勇,替你妻子换得往后三天内,每日有
半个时辰的温泉水流。睁大眼睛瞧清楚了,逾时不候。」

  劫兆闻言大喜,连忙问:「那……三天后呢?」

  「要么凭本事夺回泉眼,要么,拿别的东西来换。」青袍客阴阴一笑:「若
选后者,记得多带一样物事来,好换你自己有命下崖;温泉与你的狗命,我也不
知孰轻孰重。滚吧!」

  劫兆摸摸鼻子,把玉螭剑佩回腰际,忽道:「前辈的朋友……莫非病得很重?」
他刚提起文琼妤时才想到:石马温泉以调养奇效驰名天下,青袍客霸占草寮不放,
极可能是为了治疗某位重症之人。这也能解释何以他愿意每日释出半个时辰的温
泉,自然是同理心所致。

  青袍客冷冷一笑。

  「嗜血……算不算是一种病?」他斜抿薄唇,冷蔑的目光里却无笑意:

  「如果是,那的确病得不轻。若非我今日回来得早,你这条狗命就算是完了。」

                ……

  劫兆回到山下时,已是黄昏时分。他唯恐二娘或老铁也到后山探查,撞在那
青袍怪人手里,便推说山道坍崩,没能走上石台。李二娘歪着头想了一想,沉吟
道:「没准是泉眼也坍啦!山里大崩之后还会有小崩,这几日先别上山,等过一
阵子土石流尽了,再让你老铁叔去瞧一瞧。」劫兆连忙称是。

  在草寮前那种神魂丧失、心为之夺的体验委实太过诡异,劫兆为免姊姊担心,
也就没告诉她。稍晚老铁挑着空担回来,四人同桌用餐,二娘将劫兆想进城的事
同老铁说了,老铁不置可否,低头默默扒饭。

  这天夜里,劫兆早早便上床睡觉。

  文琼妤以为他怕第二天起不来,错过了老铁出发的时间,所以才提早就寝。
事实上,劫兆又一头栽入了梦里的小河洲,随手一挥,洲上便出现一团青色的雾
气,慢慢化成青袍怪客的模样。

  他闭上眼睛,试着唤起身体各处的记忆,想象崖上的微风、空气里的硫磺气
息,远处的山林是什么颜色的?午后的阳光又是如何变化……想着想着,忽觉背
后有一物贴近,手肘倒撞,正顶着一只冰冷柔软的手掌……

  劫兆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已置身于石台草寮,前方两条雾蒙蒙的人影飞快换
过几招,青袍怪客拂袖一推,将身前一名少年推得向前扑倒,正是自己。

  「云梦之身」能将潜意识里的知觉印象重新组合,还原出当时的情境。就好
比进入某个房间与某人说话,意识记得最清楚的,可能是谈话的对象与内容,至
于四周摆设、室内冷热、甚至空气里的气味,不过是无心一瞥罢了,并不会留下
深刻印象……但这些,都会被忠实保留在更深层的意识里。练有「云梦之身」,
就能像进入藏经阁翻书一样,把这些细琐但真实的「记录」一一翻出,重组还原
成当时的情境。

  劫兆虽无法亲眼看见自己与别人对招,透过「云梦之身」的奇妙心法,却能
在梦中径行「旁观」。

  他席地盘腿,托着下巴反复细看:青袍怪客的双腿有些模糊,膝盖以下根本
就是两团逐渐变淡的烟气,这是因为交手时劫兆始终背对着他,即使透过潜意识
里的知觉片段交迭组合,所知仍是有限。

  青袍怪客双手负后,上身直立不动,宛若僵尸。使他迅如鬼魅的秘密,就在
双腿的步法上。

  劫兆看到第七十八次的时候,终于有眼酸的感觉……疲劳如果已经突破身体
的保护机制、开始反映在梦境里,醒来后的痛苦必然倍于梦中,这是很严重的事。
劫兆心有不甘,咬牙重看第七十九遍,突然一凛。

  ……地上……没有影子。

  他还原了空气里的色光,却忘了移动之间的光影变化。

  「光!」他打了个响指,对打的两人身下突然出现了阴影,仍是前方的劫兆
比后方的青袍客清楚……这仍是受限于感官信息的缘故。

  找到方法后,筛选与组合就变得简单起来。

  「风!」

  「声音!」

  「气味!」

  「还有……温寒之变!」

  每多增加一项变因,影像就更清楚一些,彷佛一层层抹开雾露,现出真身。

  看着已经变成实体、没有一丝烟气薄透的青袍客,劫兆不禁目瞪口呆。

  ……那个不断绕到「劫兆」背后,动作快如鬼魅的青袍男子,每边膝盖下竟
有八条小腿!

  但青袍怪客并没十六条腿。只是对于劫兆的眼、耳、鼻、皮肤等感官来说,
青袍客的动作必须同时具备十六条腿才做得到;倘若劫兆的动作(或是感知速度)
再快一倍,仿真还原出来的影像才能变成八条腿、四条腿,甚至回复成两条……

  (我与他……竟有八倍的速度差!)

  「那人的内力奇高、趋避如神,我再怎么谨慎使用内力,却要如何制敌?」

  劫兆有些泄气,却又像捕捉到了什么,似乎想下去并不全然是条死胡同。

  但疲倦感已渐渐渗入梦中,还原场景需要过滤大量的意识片段,远比在梦中
练上几个时辰的剑还累。劫兆把手一挥,轻烟里什么石台、草寮、青袍客……通
通不见,远处禽鸟啾啭,饱含水气的凉飔拂过洲面,带来一阵沁入心脾的芳草香。

  劫兆大字形躺在小河洲的蓼滩上,身子陷入细白柔软的白沙,忽然想:「我
在草寮前的遭遇如此奇特,何不还原当时的情境,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潜运
心法翻找记忆,却什么也找不到。

  在失去感官知觉的刹那间,彷佛真有人接管了他的身体,耳中所闻、眼中所
见……没有丝毫片段被存进意识深层的藏经阁里,也不知道那个「刹那」到底有
多长。

  「慑魂大法」之类的催眠术对上「云梦之身」,就像强盗遇上贼爷爷,绝不
可能奏效。劫兆却在草寮前失去了意识,全然没有抵抗,甚至被青袍客当成尸体,
差点埋骨崖底,万劫不复。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一定与青袍怪客……还有他那躲在草寮里不肯现身的朋友有关。在如潮浪般
的倦意攫住劫兆的一瞬间,他恍恍惚惚做下了最后的结论。

                ……

  第二天大清早李二娘来敲门时,劫兆痛苦得简直想自杀。

  他带着两大圈乌黑浮肿的眼袋爬起来梳洗更衣,浑身累得要散架,二娘递来
一套洗净补缀过的庄稼汉装束,一边掩嘴取笑:「明知今儿还要赶路,夜里就别
那么辛苦啦!」美人酣眠,文琼妤一向没有早起的习惯,这时候睡得正甜;劫兆
百口莫辩,苦着脸挑起担子,与老铁一起上路。

  老铁照例沿路无话,劫兆虽然早有准备,但越走睡意越沈,不得不开口说话,
以防一个不小心阖上眼睛,失足摔死在山沟里。

  「老铁叔,到曲陵城久不久啊?」

  「久。」这老东西倒是有问有答。

  「呃……曲陵城大么?」

  「大。」

  「这样啊!那城里人一定很多吧?」

  「多。」

  不行!这种对话更危险,会毁灭仅存的积极性。劫兆决定改变策略。

  「老铁叔,我们还有多久才到曲陵城啊?」

  ……这是无法用一个单字来回答的问题。劫兆从结构上精心设计了陷阱,除
非老铁拒绝回答,否则响应的内容一定不可能只有一个字……

  「还很久。」

  三……三个字。劫兆想着,在心中流下了眼泪。

  但「还很久」三字却不是随便说说,当劫兆看见地平在线的城郭隐伏时,已
接近晌午时分。曲陵城的规模自不能与中京相比,但靠近时才发现城墙甚高,正
面五门,城上箭垛、望楼宛然,不似一般县城的简陋营垒,显然是经过精心修葺。

  「郸郡离京不过百里,勉强也算是天子脚下,遇事中京的戍卫军三两日内即
可赶到,岂是用兵之地?」劫兆肚里暗笑:「这里的郡守大人想装出励精图治的
模样,马屁可也拍得太过了。」

  行近城下,遥见中门紧闭,居中大道以扎木拒马拦起,只开一处侧门出入,
门前设有武装兵丁严格盘查,等着要出城入城的百姓大排长龙,绵延半里有余。
半里外的道旁搭起了一个个草棚,许多雇车骑马的人都在棚内等候,衣着明显比
排队进城的百姓华贵齐整,约莫是富户商贾一类。

  劫兆遮眉眺望片刻,心渐渐沈了下去。

  缩小入门的关口,显然是要一一核对名剌身份。劫兆是贵族出身,向来没有
随身携带名剌的习惯,绥平府劫家在中京何其显赫,哪个不长眼的敢问劫四爷要
名剌?当夜匆匆从破庙逃出,也无暇翻找行囊取走名剌;对关口盘查的士兵来说,
劫兆恰恰就是来路不明、该拿下严办的可疑份子。

  正自犹疑,老铁却挑着担子往一处大棚走去,棚里一名锦衣华服、豹颔燕髭
的中年汉子横挑浓眉,冲他一招手:「老铁!今儿怎么这般巧法?来来来!」身
边簇拥者甚众,人人见他对这名眇目残臂的庄稼老汉如此亲热,都不禁微露讶色,
纷纷让出道来。

  老铁领着劫兆来到中年人座前,颔首道:「徐老爷好。」旁人都觉无礼,不
由侧目。

  中年人倒是不以为意,回顾左右豪笑道:「你们不知道,若没有他的「八百
握」面,我的凭翠楼就不用开啦!」众人知他自视极高,罕有如此夸人,都顺着
他的话头说:「也只有彪爷的楼子,才配用这般的好面!」中年人捋须大笑,声
动蓬顶。

  劫兆心想:「原来这厮便是凭翠楼的东家。」

  彪爷笑得片刻,眼角锐光扫过劫兆的脸面,挑眉道:「老铁,这后生是谁?」
劫兆心口骤跳,正盘算该怎么唬弄过去,老铁却慢吞吞说:「我老婆的亲戚,姓
赵。」抬头望了劫兆一眼。

  劫兆登时会意,低头讷讷道:「彪……彪爷好。」

  彪爷拈须大笑:「老铁!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家婆娘忒能干,一夜便给你生
了个大小子。」众人尽皆陪笑。老铁面无表情,犹如半截朽木,丝毫不见喜怒。

  劫兆听左右刻意逢迎,几乎笑翻蓬顶,心中不无恼怒;肩上忽被重重拍了两
下,只见彪爷点头道:「身子骨还算结实,长得也体面。哪里人啊?」

  劫兆说得一口字正腔圆的中京官话,无论如何也装不了乡下口音,灵机一动,
嚅嗫道:「我……我祖奶奶原是承恩县的地主千金,到我爷爷一辈遇上战乱,家
道不比从前了,勉强种种庄稼餬口。」

  「识字么?」彪爷问。

  「读……读过一些。」

  承恩县是中京左近最大的县城,归京兆府管辖,供应中京的鲜肉菜蔬用度,
号称「京厨」,地主富户甚多,久染中京流俗,百姓大多读书识字,冠于寻常州
县。

  彪爷「嗯」的一声,又打量他几眼,随口问道:「跟老铁亲不亲?学不学做
面的绝活儿?」劫兆咽了口唾沫,故意装出羞赧的模样:「我喊他姑丈。我……
我手脚笨得很,看了一阵,没学到家。」

  彪爷笑骂:「呸!你才多大年纪?这都能让你学会,我凭翠楼还卖甚来!」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彪爷捏捏他的肩头,指力颇为沉雄,捏得劫兆半身酸软,却
咬牙不吭一声。「这么着,哪天你姑爹不想你学做面了,来曲陵城找我,我给你
找份活儿。」

  劫兆勉强装出欣喜的模样:「多……多谢彪爷。」旁人诧异之余,无不露出
艳羡之色。彪爷含笑捋须,眼神倏忽间已飘至别处。

  此时另一侧的城门缓缓拉开,一队兵丁鱼贯行出,分列两旁,带头的两名军
官腰跨长刀、缨盔铄甲,身份显然不同。

  棚里休憩的人见状,纷纷起身往新开的城门行去。彪爷由随从们簇拥起身,
回头道:「老铁!你也别排队啦,一块儿来罢。」没等他回话,已被从人拥上马
车。老铁斜肩挑起担子,一言不发的跟在长队后头。

  劫兆遥遥看了两眼,登时心中雪亮。

  原来这边的城门,却是专为富人商贾所开,负责盘查的那两名军官不过是做
做样子、虚应故事一番,便签条放行;若遇载货的车辆,只消偷偷塞两锭银子,
便能顺利入城,连翻都不多翻一下。

  那凭翠楼的「彪爷」似是身份尊贵,众人见他车马行来,纷纷让道,不一会
儿就到了队列前缘。随车的管事上前寒暄几句,盘检的军官咳嗽两声,也不多废
话,一一签发放行条。签到劫兆时,那军官翻起白眼,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你
眼生得紧。叫什么名字?」

  「小人姓赵,名叫赵……赵平。」劫兆掌里捏了把冷汗。旁边挑担的脚夫跟
着帮腔:「军爷!他是卖面老铁的姑外甥,来投亲的。彪爷说要招他干活儿哩!」

  军官一听是彪爷的人,官气登时泄了大半,心有不甘,嘴里嘀咕:「外地来
的?哪里人?」

  劫兆吞了口唾沫,低头道:「我……我是承恩县人。」

  徐府的管事见队伍停滞不前,心中老大不高兴,扬声走了过来:「军爷!现
在是怎么回事儿?要不大伙儿都亮出名剌来,看能不能省事些。我这就同彪爷说
去。」军官吓得魂飞魄散,腿都软了,嘴里连称不敢,慌忙在放行签条上写下「
同京兆府承恩县隶赵平」等字样,方印一盖,猛塞到劫兆怀里。

  劫兆松了口气,瞥见老铁从怀里掏出一张揉皱的签条。军官与他颇熟稔,看
也不看便给换了张新的,上头写的是「同郸郡曲阴县隶李二」。

  「原来老铁真不姓「铁」。」劫兆心想:

  「李二、李二,他夫妻俩原来共享一个名儿,倒也有趣。」

  喀搭声响,马车行到岗哨前。

  彪爷掀开车帘,命管事打赏银两,抚须笑道:「贵客将至,军爷辛苦啦!微
薄心意,请弟兄们喝点水酒,消一消暑气。」军官一抹额汗,哈腰陪笑:「彪爷
这么说,可真是折煞小人啦!这日头忒毒,彪爷一早等到现在,着实辛苦,先回
城歇息也好。少时特使来到城外邮驿,小人再派人通知彪爷。」

  彪爷「嗯」的一声,约莫是触动了久等无人的不耐,面色微沉,点了点头:
「有劳了。」

  劫兆跟着老铁,随大队入了曲陵城。城门附近本是早市,此时已将散去,人
潮涌动,彪爷的四驾马车循着中央的青石大道驶往城中,行人走不得驰道,众脚
夫只得跟着人流摩肩擦踵,慢慢挤过将散的市场。

  「出入盘查这般严,却是为了什么?」劫兆跟几名脚夫混得熟了,乘机打听。

  「这你都不知道?」脚夫们睁大了眼睛:「郬郡造反的「无肠军」打来啦!
听说这些反贼都是饿鬼附身,打仗从不备粮,饿了便捉活人来拆骨片肉,就着沸
水烫熟了吃!中京还派了特使来,如果反贼真打到曲阴、曲阳,八王爷便要出山
讨贼啦!」

  劫兆心中一凛,突然想起当日文琼妤所言。

  「是三仙宗府的八王爷么?」

  「还有哪个?」一名年轻的脚夫胀红了脸,兴奋的说:「俺听人说,八王爷
的武功已练到飞仙的境地,宝剑一出,呼一声便能断人首级哪!八王爷若肯出山,
来俺们曲陵招募义军,到时老子便要投军去!没准还能挣个功名富贵,光宗耀祖。」
几个年轻的都跃跃欲试,七嘴八舌吵嚷起来。

  年纪最大的那名脚夫面色一沉,冷哼:「富贵个屁!打起仗来,就是死人而
已,能有什么好事?」另一名青年脚夫抗辩道:「五叔,反贼真要打过来,咱们
总不能白白等死罢?二狗子说什么功名富贵,那只是玩笑话,若大伙儿都不投义
军,反贼打破城池,咱们就等着给人洗剥下锅啦。」

  「是啊、是啊!小七说得有理。」众人纷纷附和。

  被唤作「五叔」的年老脚夫一时无语,面色阴沈。

  劫兆只觉奇怪,脱口便问:「朝廷有兵有将,就算真要打仗,又何须来曲陵
募义军?」

  那力主投军的青年脚夫小七愤然道:「朝廷便是有兵有将,也不用在曲陵,
否则早几年派兵讨贼就好了,怎会闹到今日这步田地?我听说就算八王爷肯出山
平乱,朝廷也未必给兵,王爷这才帕特使前来,看郸郡五县还有没有肯保家卫国
的好男儿!」

  身边那一帮年轻的同伙热血上涌,大声叫起好来,劫兆也跟着「有、有」「
好!好!」的应付了几下。

  五叔猛敲了小七脑袋一记,低声喝道:「教你再嚼舌根!朝廷的事,你懂个
屁!踏踏实实干活儿才是正经。」小七满面不忿,却不敢再出言顶撞。

  劫兆环视四周,果然沿街各户门前都有两个并排的大缸,分别储满水沙,这
是防备火矢攻城的布置;居中最宽阔的一条青砖大道无人行走,这是训练居民让
出车马驰道,以便调兵之用。

  看来曲陵城里虽一片升平,暗中却已经开始进行备战。

  众人吵吵闹闹过了集市,劫兆正竖着耳朵收集情报,忽见街边一根竖木上悬
着横板,告示上绘着一名头戴金冠、锦衣华服的贵公子半身像,下有中京照日山
庄的千两悬红,以求劫家四公子的下落。画中人物面目俊秀,只是与劫兆本人一
点都不像。

  劫兆从小到大,起码给人绘过十幅以上的图像,执笔操刀的,无一不是中京
里赫赫有名的丹青妙手,画得维妙维肖;就算拿十岁时的那张来,也比告示上的
肖似一百倍不止。

  只是,这条悬红要传遍中京左近八郡六十一县,最少要画三到五百张告示,
才够贴足所有重要的水陆码头,而且时间紧迫,还不能慢慢画、仔细画,否则教
他劫四爷乘机逃出了中宸州,贴上千百张也是枉然。

  自古以来,除非悬赏的对象特征鲜明,好比面有刀疤,身带胎记,又或者耳
大垂肩、双手过膝,带着一红一黑两名小弟卖草鞋之类,否则「绘影图形」不过
是聊备一格,从来都不是寻人的好方法。

  劫兆按着肚子,花了好大力气才没笑出声来,身子弓得像尾熟虾,抖个不停。

  「劫苹,你也算很有心了。感谢你把本少爷画得如此之帅啊!」劫兆好不容
易缓过气来,揉着抽搐的腹肌,忽见告示底下署名「百军盟大义分舵徐」,不觉
一怔:「原来曲陵城也算是百军盟的地盘。但百军盟不是一向在南方活动么?怎
地北方也有据点?」

  他对武林掌故略有涉猎,江湖现状却一向不怎么关心,所知有限,忙把告示
上的字一股脑儿囫囵背下,回去好与文琼妤研究。小七见他紧盯竖木,皱眉道:
「就是这厮,害得咱们这几日连上码头都有人盘查,非问清祖宗八代不肯放行,
麻烦死了。」

  劫兆故作茫然:「劫兆……绥平府的四爷么?好像听人说过。这厮都干了些
什么事?居然值一千两。」

  「照日山庄的当家劫震、劫惊雷都失踪啦,劫二爷横死,劫三爷被杀成重伤,
听说是这厮串通魔门妖女干的。他带着妖女逃跑,现下照日山庄传下了截杀令,
满天下的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小七啐了口浓痰,低声骂道:「听说那妖女生得十分美貌,两人一早姘上了,
这厮迷了心窍,连父亲叔叔都下得了手。妈的!他艳福不浅,可苦了咱们。」

  劫兆还没来得及发火,蓦觉心惊:「好在姊姊先让我来打探!若我俩贸然乘
车坐船,肯定完蛋。姊姊的容貌倾城,毋须绘图便已惹眼,所以劫苹只放出我的
悬红,还故意画得不像;我若掉以轻心,带着姊姊一起现身,这就着了她的道儿。」

  他当日在破庙中被武瑶姬一剑批面,眉间留下一道淡淡疤痕,再加上这几日
砍柴挑水,在烈日下充分劳动,原本白皙的皮肤被晒得黝黑通红;换下锦衣华服
后,来自承恩县的「赵平」可说是与绥平府的劫四爷全然不像……至少与图上那
人不像。

  但老铁与二娘见过他原本的衣着打扮,更亲眼目睹文琼妤的倾国之姿。就算
老铁大字不识,这段对话也足以让他联想到逃亡中的劫四爷与美貌妖女。

  劫兆惊出一背冷汗,眼角偷觑,老铁仍是木头也似,一跛一跛的挑着担子前
进。

  众人走过几条街,来到曲陵城里最大的酒家凭翠楼,劫兆在中京长大,惯见
琼楼玉宇,也不觉有什么特别。凭翠楼的掌柜让他们把面送进厨房,点齐银钱交
给老铁,埋怨道:「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晚?这会儿,赶不上第二趟了罢?」

  老铁面无表情,只说:「明日多送些。」

  「那好。」掌柜的一拍桌顶簿册,喜道:「这是你说的,可别不算。」

  劫兆要采办文琼妤交代的物事,便与老铁分手,约定半个时辰后碰面。曲陵
城不比中京繁华,劫兆只觉天热人挤,不耐久逛,往寄附铺里兑了随身的一枚白
玉扳指、一小块玉珏,匆匆问路买齐了东西,回凭翠楼时却不见老铁的踪影。

                ……

  「难不成……他告密去了?」

  劫兆惊疑不定,没敢在凭翠楼前多停留,绕到街角的另一间小酒铺,挑了个
邻窗倚柱的位子坐下。

  从这里可以看见凭翠楼前的进出情况,倘若老铁当真带人回来抓他,此间一
目了然,这是第一个好处。其次,对方如果发现劫兆不见,必然会往出城的动在
线进行搜捕,绝对想不到他就躲在这么近的地方。

  劫兆心神略定,才发现自己不是雅座上唯一的客人,方才匆匆入座,居然占
了别人的桌子。

  桌对面坐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身穿湖水绿的窄袖上衣,外罩一袭孔雀蓝
的尖领缦衫。那缦衫是中京正流行的胡风款式,袖短覆肩,下摆只到乳下腰上,
两片衣襟扣着胸口一只小小的金丝蝴蝶,裹得一对初初发育的细致乳丘起伏娇绵,
差可盈握。

  女子下身着一件翠绿色的襦裙,同色系的腰带很宽,仿作男子的围腰形式密
密缠起,缠出非常动人的纤细曲线,腰板窄薄,而又不失肉感。襦裙底下是嫩黄
绸裈与白缎靴,分明是旅装打扮,却处处显现出中京仕女的妍丽风格,还混杂了
些许青春少女的迷离梦幻。

  光看她的肩腰曲线,劫兆就断定她绝对不会超过十五岁,实际年龄还可能更
小一些。

  少女头戴帷笠,垂下的纱帷遮到胸口;帷幕虽然从中两分,以便于饮食视物,
但纱帷重重迭迭、纹风不动,似乎有三四层之多,再加上她挺胸端坐,不易看清
容貌,只是帷隙间露出的肌肤白皙润泽,彷佛光滑的象牙上透出粉酥酥的红润血
色;那一勾琼鼻挺直小巧,隔着重重白纱仍能见弯睫瞬颤,可见其浓。

  (等她长大了,肯定是个不得了的大美人。)

  奇怪的是:同样是妙龄少女,劫英却没有这种青涩幼稚的感觉。十四岁时的
劫英尽管还未长成,犹带童稚的细嫩裸体已教他沈醉不已,那是不折不扣的女人,
从体内散发出吸引雄性的甘美气息,丝毫不受身体发育的影响。劫兆从未有过什
么「等她长大」的念头,劫英就是劫英,无论情感、手腕,甚至是对男女之事的
觉醒与渴求,从来都是在他之上的。

  是劫英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劫兆忽觉喉头一涩,摇头驱散了脑海中紊乱
的思绪,冲着少女一笑。

  「真是对不住。」他低声道:「能不能请姑娘稍移芳驾,将此桌让与在下?」

  少女一动也不动。她的坐姿十分优雅端正,挺胸拔背,一丝不苟;桌下紧并
的双腿微微侧向一边,合拢的双手平放在膝上。

  劫兆等了半天不见回答,又说:「那……姑娘若不介意,可否与在下同桌?」
少女仍是不言不语,帷隙间浓睫轻颤,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现忽隐,似乎正咬着
粉嫩的樱唇,小小的胸脯微见起伏。

  就算她开口拒绝,劫兆也不可能放弃这个重要的监视据点。他起身走到柜台
边,拈了几枚大钱,随口吩咐:「沏两壶茶,给我一壶,给那位姑娘一壶。」又
点了几碟花生、卤菜,还有枣梨一类的新鲜果子,给少女佐茶。

  那柜上的伙计如获大赦,点头如捣蒜,浑身上下充满了服务的热忱。劫兆正
觉奇怪,伙计端着盛了花生卤菜的漆盘,涎脸陪笑:「客倌来得忒晚,那位姑娘
等您好久啦!」

  「等我?」劫兆面色微变,蹙眉道:「我与她素昧平生,你怎知她等的是我?」

  「她……那位姑娘不是您的朋友?」伙计看来比他还惊讶。

  劫兆摇头。「不是。我与她借桌同坐,这才请她一壶茶饮。」

  伙计楞了半晌,不禁大吐苦水。原来少女在店里起码坐了半个时辰,问她话
那是一句也不答,绝不理人,也不点茶叫菜。伙计见少女衣着华贵,不敢当她是
来吃白食的,更没胆子轰她出去,双方就这么干耗着。

  「这年头,真是什么怪人都有!瞧她的模样,要不是天生的哑巴,就是得了
失心疯!爹娘怎么也不好好看管,到处乱闯,这不是害人么?唉……」劫兆赶紧
塞了几文钱打发他走,径自回桌坐定。

  少女白皙的小手放在膝上,右手背上缀着一片雕工精细的三角花菱,似是纯
金打造,花菱三角各有细金链子缠在掌里,一路缠上幼细的腕间。桌底光线黯淡,
她白嫩的手掌非但不显暗沉,反而透明得微透酥红,彷佛新鲜的杏脯一般。

  劫兆微微后仰,打量着桌下的美人玉手,忽觉少女极有眼缘,猛一看不似姊
姊、劫英那样艳光照人,也没有盈盈那种混合了英飒娇美的动人丰姿,一照面间
便能攫人目光;然而却是越看越美,连手指等细小之处都能见惊喜,整体说不出
的顺眼调和。

  他看得微微发怔,忽听少女嚅嗫一声,却难以听清。

  「什么?」

  少女别过头去,表示不与他说话,低声又说了一次。

  这次劫兆听清楚了,可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再三推敲,终于确定她说的是:
「大胆。」

  「姑娘是说在下「大胆」,还是小二大胆?甚或是姑娘自言胆子很大,嗯,
这也很值得拿来说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姑娘正在等人,「大胆」二字,恰恰是
是姑娘朋友的宝号……」

  少女急了,乳鸽般的一对细小酥胸频频起伏,听他东拉西扯说个没完,突然
插口道:「非……非礼勿视。」劫兆笑道:「那是姑娘的手太好看啦,在下一时
失仪,多看了两眼。姑娘勿怒,我给姑娘赔个不是,请姑娘见谅。」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少女平生少有机会听他人直言夸赞,忽觉眼
前这人也不是那么坏,小嘴一抿,不再说话。劫兆打蛇随棍上:「我叫赵平,是
承恩县人氏。敢问姑娘芳名?却是从哪里来?」他问了半天,少女却死活不开口,
径自坐得直挺挺的。

  劫兆问烦了,又好气又好笑,举杯就口,将目光移往远处的凭翠楼,忽听少
女低声说:「我不能同你说话。」

  劫兆奇道:「为什么?」

  「因为你的身份不配。要……要有个传话的人。」

  劫兆一口茶差点喷在桌上,透过帷隙望去,少女的眼睛却十分认真,就像在
提醒他走路要小心、做人守本分一样,半点都不像开玩笑。

  「他妈的!难道我真交了疯子运?昨天上山遇到一个,今天进城又遇到一个。」

  劫兆灵机一动,转头对着地面:「谁同你说话了?我是跟地上的蚂蚁说。喂,
蚂蚁啊蚂蚁,你说这位姑娘是不是中京来的?」

  少女吓了一跳,低头看地上干干净净,才又松了口气。她倒是没想过有这么
赖皮的法子,不过既然有「蚂蚁」可以传话,就不算违背礼法,沟通也方便多了,
低头对地面说:「是啊!我是从中京来的。」约莫自己也觉得有趣,樱唇微抿,
掩口「咭」的一声笑了出来。

  劫兆猜她是中京富户出身,想起市井传言,暗忖:「莫非她是被拐子拐了出
来?据说拐子拐带小女孩,多半在糖果茶水中下药,迷得她们痴痴呆呆,才好卖
往他处。莫非……」越想越觉得这小妮子脑筋不太正常,必有蹊跷,连忙问:「
蚂蚁啊蚂蚁,她该不会是被人带出中京的吧?是不是姑娘自己……其实并不想来?」

  少女闻言一颤,想想此行的确有身不由己之处,低声轻道:「我是不想来。」
这话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也不知为什么,居然在这个污秽的乡城小酒铺里,
对着「蚂蚁」自然而然说了出口。

  劫兆心里已有七八成的把握,为防万一,又问:「带你来的人呢?到哪去了?」

  少女小嘴一扁,低声道:「我……我跟清儿走散啦!我……我就在这儿等她。」
尽管架子端得挺大,微颤的语声里还是透露着一丝惊惶。

  「清儿?是个女的?」

  少女睁大了眼睛,诧异之余忽有些恚怒。问这种想当然尔的问题,简直就是
一种污辱,自她懂事以来,还未曾遇过如此无礼的对话。「我不能同你说话。」
她别过头去,当作是小小的抗议,当然坐姿还是十分优雅的。

  劫兆差点没昏过去。不过他已慢慢抓到与她对话的诀窍:这小妮子很抗拒「
是」或「不是」这种简单的回答,尤其是肯定的答复,似乎这样会伤害她的尊严,
损及她的姿态。

  按照这个规则,「我不能同你说话」其实就是「清儿是个女的」的意思。

  这年头,连拐子集团都变古怪了,竟找女拐子拐小女孩!劫兆不无感慨。

  远方的凭翠楼前突然出现大批青壮汉子,个个身着藏青衣袍,手持器械,目
测约有几十人之谱。「来……来了!」劫兆胸中一跳,本能地闪到柱子后头,却
未在人群中看到老铁,反倒是那名徐府的王管事走了出来,只见他呼喝几下,众
人分成几队,又将彪爷的马车拉到了楼前,不多时便齐步开列,径往城门的方向
行去。

  队里还有人扛着大旗,布招卷在杆上,看不见旗号,也有拿着锣鼓的,怎么
看都不像是拿人的模样。劫兆微一迟疑,起身出了店门,遮遮掩掩地踅到凭翠楼
门前;正要找人打探,肩头忽被重重一拍。

  「赵平!你怎么还在这儿磨蹭?」

  劫兆差点跳起来,回头才见是那青年脚夫陈小七,还有二狗子等一伙七八人。

  「没……没。等我姑丈哩!」

  小七扔给他一件粗布缝成的藏青短褐衣,劫兆这才发现他们几个都穿了同色
的外衫,肩上扛着扁担。「喏,快换上!」小七推着他往方才大队的方向,嘴里
一迭声催促:「咱们去给彪爷充充场儿!去得晚了,只怕彪爷他老人家不高兴。」

  「充什么场?」

  「甭问!」小七笑道:「去了你就知道!包管你没见过的大场面。」

  劫兆一听不是自己的事,一颗心登时放下大半,暗自盘算:「干脆与他们混
出城门,赶在老铁前头回去。他若真带人回来抓,至少手里还有二娘为质。」念
头一起,突然有些揪心,脑海里浮现二娘亲切的笑脸,又想:「或者我与姊姊早
一步逃走,让他扑个空罢了。将来大家老死不相见,再没干系。」

  一伙健壮少年嘻笑吵闹,似都兴致高昂。二狗子突然失声道:「你们瞧!」
众人顺他所指,却见当道一名紫衫少女拦路。

  少女个头不高,生得十分苗条,身着淡紫劲装,线条圆润的左肩头绣着醒目
的团龙纹,犹如肩甲一般;左腕套着相同花样的甲状长护腕,下着白裈鳞靴,更
衬得双腿浑圆,比例甚是匀称。

  她背后斜背着一条细长的锦缎包袱,包袱口以红绳扎起,却不知是什么东西。

  曲陵城说小不小,城里城外也不乏标致的女子,但无论是千金倚阁、渔女浣
纱,那都是属于女子的娇柔美貌。这紫衣少女穿靴带甲,周身都透着森冷煞气,
尖尖的下颔抬得高高的,与明眸皓齿一辉映,七分的美貌加上三分英气,登时教
这帮乡下小伙子全看傻了眼。

  「这妞……」小七目瞪口呆,死盯着她裹出玲珑曲线的腰腿,喃喃道:

  「好……好美啊!」

  少女眉眼冷极,杏目一睁,沉声道:「站住!」声音清脆动人,似乎还有一
点童音,但威凛昭昭,彷佛统率万军的大将。她一声清叱,当街所有人都不禁停
下手边动作,一时无语,小七、二狗子的调笑言语全哽在喉头,憋得满面通红、
汗流浃背,偏偏一个字都不敢漏出来。

  「你们谁……」她环视众人,目光如隼:「见过一名绿衣纱笠的姑娘?」

  劫兆心中一凛:「莫不是酒铺里的小疯妮子?难道……她竟是那个女拐子?」
抬头打量几眼,不由感叹:世道真的是变了,十五六岁的女拐子拐带十三四的小
女孩,居然还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扯嗓抓人……

  紫衣少女见他目光投来,凝眸一睨,劫兆赶紧低头,免惹疑心。少女连问几
声,见四周静悄悄的,挥手道:「没事的,都散了罢!」众人如获大赦,纷纷走
避。小七等慕少艾之心大受打击,低头夹着尾巴快步离开。

  劫兆披上青褐,夹在人群中跟着通过,冷不防少女一探小手,揪着他的襟口
拖到跟前,冷冷说道:「你!有没见过那个绿衣姑娘?」杏目里迸出如冰煞气。
她随手便将一个大男人掀翻在地,二狗子几个吓得脸都白了,小七勉强想打个圆
场,忽见少女猛然转头,两道利箭般的目光如电射来:

  「同伙?」

  小七「骨碌」咽了口唾沫,双手乱摇,猛退几步。

  「不……不太认识!我……我们今……今天也是头一回见!」

  少女来回电扫几眼,蓦地低喝道:「没相干的,都给我滚!」

  众少被一喝惊醒,不及思索,拔腿就跑,片刻便散得干干净净。

  劫兆肚里大骂「没义气」,一边心惊于少女手劲之强,他偷偷挣了几下,那
白玉也似的皓腕居然纹风不动,彷佛金铁铸就。少女也不讲道理,一双姣美的杏
眼冷冷盯着他,彷佛一口咬定他心中有鬼。

  这种全凭直觉的对手最难应付。天幸劫四爷自小打滚花丛,拥有十几年的丰
富实战经验,立刻装出一副苦脸,低声下气的说:「姑……姑娘!我……我堂堂
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当街让你揪得四仰八叉,你……你还让不让我做人?」

  少女冷哼一声,将他提起。「说。」

  「我……我似乎见过。一个不大的小丫头不是?戴着白笠,神神秘秘的。」
他伸手比了比胸口,一指城西:「好像是往那儿去了,我……我也不是很确定的。
姑娘不妨往那儿找找,没准能找到。」

  少女盯着他瞧了片刻,松开小手。

  劫兆本以为她会撂两句「你最好没骗我」之类的,岂料她冷冰冰的眼神远比
狠话更具威吓力。他被瞧得浑身发毛,慌忙找话:「是……是了!我若又看到了
那位绿衣姑娘,要上哪儿向姑娘报信?姑娘贵姓大名啊?」

  少女冷冷道:「凭翠楼。」犹豫了一下,又道:「我姓鱼。」转头往城西奔
去。

  劫兆见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慢吞吞回到了凭翠楼,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小
二攀谈。凭翠楼的一干伙计知他是老铁的亲戚,也没怎么提防,劫兆觑准一个无
人看见的空档,飞快翻过柜上的住宿名簿,见今日新写的五页里只有一个姓鱼的
客人,笔迹娟秀中带着爽利,写的正是「鱼清儿」三字。

  「果然是她!」

  劫兆忙将簿册阖上,快步走出凭翠楼,正要往小酒铺的方向走,却见前方一
抹俏生生的淡紫衣影凝立,那名唤「鱼清儿」的少女双手握在身侧,蛮腰微斜,
冷冷瞧着他。

  他大可解释自己回凭翠楼是为了什么缘故,甚至也能为翻看住客名册这件事
想个好理由;不管释疑与否,在道理上劫兆自问绝对能站得住脚。但他从第一眼
就明白,这个叫「鱼清儿」的小女拐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直觉派。

  她的直觉带着她,第一时间回来堵住劫兆。

  (……逃!)

  劫兆猛向她冲了过去,这反应显然大出少女的意料,鱼清儿美丽的大眼睛一
睁,倏地往街心一站,双手横拦,无论劫兆左冲右突,都不出她一跃可及的范围
之内。

  「来得好!」劫兆咬牙出手,右手食、中二指一并,疾刺她的左肩。

  谁知鱼清儿不闪不避,剑指及体的瞬间顺势一退,左手倏地扣住劫兆的右腕!

  劫兆一击失手,脚下不停,须臾间转前跨后、进右退左,「鸡行步」施展开
来,在绝无可能的情况下绕着她走完一圈。鱼清儿的左手被反扭到身后,本能松
开五指,劫兆乘机一溜烟儿窜过。

  鱼清儿一声娇叱,回掌劈出,两人「碰!」对了一掌。劫兆掌力不敌,乘着
掌劲倒飞出去,落地时已在三丈之外。

  他忍痛撑起,发足奔过街角,倏地沿墙檐攀上屋脊,伏低不动。片刻才见鱼
清儿追到底下来,她个子娇小,轻身功夫却不如金刚硬力惊人,左右不见劫兆踪
影,径自顺长街追去,眨眼便去得远了。

  「这女拐子……真是好大蛮力!」劫兆被打得气血翻涌,右腕酸软无力,兀
自心惊:「现在的拐子帮竟有这等高手,到底该说是世风日下,还是夸他们力争
上游?」不敢多留,飞快掠下屋脊,往反方向回到了小酒铺中。

  那戴纱笠的绿衣少女还坐在原处,劫兆跑得气喘吁吁,抚胸道:「姑……姑
娘!坏人……抓你的坏人来啦!姑娘如信得过在下,我……我这便带你出城,好
不好?」

  少女恼他突然离开,又觉此问无礼至极,别过头轻哼道:「我不同你说话。」

  劫兆真想一把掐死她。其实他自身难保,也不知道要怎生处置这小妮子,只
是同为京里人,感觉十分亲切,又怜她年幼无依,不忍她被拐子帮卖入青楼,甚
至是更糟糕的乡下娼寨,从此过着痛不欲生的皮肉生涯。

  他把心一横,抓起她的手就往铺子外头走。透过她温软如绵的小手,劫兆可
以感觉她浑身都僵硬发抖,但少女似乎不惯挣扎拉扯,也说不出斥骂喝阻的话,
温顺的任他一路拉手狂奔,不多时便到了城门口。

  盘查的岗哨照例分成两边,只是午后少有商贾出入,这厢倒是挤满了身穿藏
青衣袍的健壮汉子,看样子都是彪爷的手下,一望竟有数百人之谱;值哨兵丁也
不细瞧,懒洋洋地拄着军棍,来几个放几个。

  劫兆大老远就看见了陈小七,冲上前去指着他的鼻子。

  「哇!你小子不讲义气!跑得比飞还快!」

  小七吓得跳起来,一见他身后少女,不甘示弱指回去。

  「哇!你还好意思说?果然是你拐了人家的姑娘!」

  劫兆怒道:「去你妈的,那个小臭花娘才是拐子!」将事情概略说了一遍。
小七听得咬牙切齿,瞪眼道:「我就说那个婆娘不是好人!这般横霸霸的,果然
是京里来的女拐子。赵平,你放心!彪爷他老人家最是仗义,在咱们的场子里,
谁也动不了这个小姑娘。」

  众人一齐出了城,来到半里外的草棚。午间只有少数富商歇脚的茅草棚下,
如今却挤满了人,其中多是青壮汉子,服色一律是青蓝色系,分成一拨一拨的盘
据草棚,旗帜鲜明,其中又以穿藏青袍子的人数最多。

  「别怕!」劫兆轻声对绿衣少女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

  她的小手略显冰冷,身子微颤,举止仪态却有一股说不出的端严,任他拉着
手穿过人群,并未显出瑟缩害怕的模样。

  劫兆暗暗称奇,带着她随小七钻进一处矮棚,席地坐下。绿衣少女直挺挺站
着,不肯坐在泥土地上,左右又无桌椅几凳,劫兆灵机一动,冲二狗子招手:「
来!乖,到赵平哥哥这里来。」

  「干什么?」二狗子见他笑得奸险,抵死不从。

  「妈的!美人雪臀,便宜你了。」劫兆搧他一脑袋:「趴下!四脚朝地。」

  二狗子见她细腰雪肤,年纪虽小,身形却秾纤合度;容貌是看不见,不过光
嗅着那股若有似无的处子幽香也够美的了,当下没别的话,乖乖趴下当凳子。劫
兆在他背上迭了几件搜刮来的新制青褐,眼看地面,凑近少女耳畔道:「蚂蚁啊
蚂蚁!这荒郊野外的,烦你同姑娘说一说,这凳子且凑合着坐。」

  绿衣少女只是站着不动。僵持片刻,她才看着地面轻道:「二脚之凳,是给
平民坐的。于礼……于礼不合。」

  劫兆急了,就着二狗子前后四肢一阵乱打:「这哪里是二脚?分明是四脚。
你瞧瞧!忒也结实。」每抽一下二狗子便惨叫一声,委屈道:「赵平哥,俺这四
只里只有两只是脚,另外两只却不是。」劫兆满腹恨火,冷笑:「是么?砍下来
比比长短,说不定真是我弄错了。」

  眼看少女咬死「凳子」二字不放,他也莫可奈何,只得让步:「蚂蚁啊蚂蚁,
二凳为椅,这总不会错了罢?」少女螓首微颔,算是有了共识。这第二张凳来得
容易,众人争先恐后,立马并上一张。少女袅袅娜娜坐下,姿态妍雅动人,身下
一对肉凳色授魂消,乖乖的一动也不动。

  棚里清一色的青衣,绿衣少女被四周彪形大汉一围,便不怎么惹眼。劫兆四
下眺望,遥见彪爷坐在最前头的大棚里,踞着一张爪状托手的虎皮交椅,四周拱
卫严密,无一不是筋肉纠结、太阳穴高高鼓起,显都是精通横练功夫的会家。

  那棚比其它棚子都来得大,棚外竖着四杆青色大旗,缀着鲜红色的三角旗边,
旗上写着「百军盟大义分舵徐」八个字,笔画大开大阖,自有一股草莽豪气,迎
风猎猎招展,凛然生威。

  其余的旗招则略小一些,形制大同小异;细辨之下,分别是「大礼分舵」、
「大孝分舵」、「大悌分舵」、「大忠分舵」四股,旗上未绣舵主姓氏,每舵也
仅竖起两杆舵旗,首领之人一入场,都先到彪爷棚内问安。彪爷身后竖起一面三
角黄旗,绣有一头张牙舞爪的吊睛白额虎,他瞇着眼睛踞于虎形旗下,手里捏着
一对明晃晃的铁铸英雄胆,哪里还有半点太平富贾的模样?分明是雄霸一方的黑
道大豪,与先前所见截然不同。

  劫兆心中微凛,突然想起那张告示的署名,心想:「莫非这个彪爷便是百军
盟在曲陵的首脑?」故作惊讶,随口问:「原来彪爷是百军盟里的啊?」小七笑
道:「你可真是有眼无珠了。在郸郡五县的地界说起「一啸生风」徐凌彪,谁不
知道是堂堂百军盟齐大盟主麾下、曲陵大义分舵的舵主?」

  劫兆赶紧附和:「彪爷真是了不得啊!」

  小七面露得色:「那可不!百军盟北方十大分舵,都是齐盟主他老人家的亲
兵,其中「智、信、仁、勇、严」五舵是早年随盟主渡过祖龙江、北上开创事业
的旧人,资格虽老,却没什么建树。彪爷加入百军盟不过才几年光景,已在郸郡
创设了「义、礼、孝、悌、忠」五大分舵,手底下随随便便都有千把人使唤,最
得盟主他老人家器重。所以这回的「扬威大会」挑在咱们曲陵举行,那是一点也
不奇怪。」

  「「扬威大会」是干什么的?」劫兆又问。

  小七怔了一怔,胀红脸道:「扬威大会便是扬威大会,这个……也就是让旁
人瞧瞧咱们盟里的威风。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说了你也不懂。」劫兆肚里暗笑:
「说到了底,你也不知这「扬威大会」是个什么玩意儿。」

  说话间,忽见西方扬起一面白色大旗,人马未至,雄浑豪壮的喊声已动地而
来。

  「寒亦不忧雪,饥亦不食人;人肉岂不甘?所恶伤明神!」

  声音由远而近,倏忽便至,只见百余名白衣大汉分作四列,并肩奔行,不仅
服色严整,连所背的红绸单刀都一般无二。为首一名白袍客手持金刀,跨着骏马
而来,身后的白色大旗书有「百军盟大智分舵常」八个大字。

  草棚这边的五舵人马看得有些发傻,或坐或站,彼此交头接耳,场面嗡嗡乱
成一片。

  彪爷面色一沉,还未来得及开口,忽然一声炮响,东北方扬起一面黑色大旗,
百余人齐声大喊:「太室为我宅,孟门为我邻;百兽为我膳,五龙为我宾!」旗
上金字映日耀眼,写着「百军盟大勇分舵汤」八字。带队的黑袍骑士背负长弓,
麾下清一色也都是佩带雕弓与短剑的射手。

  此时西南方赭旗擎起,旗上「百军盟大仁分舵胡」的字样迎风飘扬,一队作
赭红衣装的彪形大汉呼喝奔来,声音如百鼓齐擂,隐含雷火之气。

  「蒙马一何威,浮江亦以仁。彩章耀朝日,爪牙雄武臣!」

  吼声未落,一匹火炭般的红马跃尘而出,马背上一名五短身材、背上交叉着
一对乌沉板斧的红脸汉子猛勒缰绳,不待跳立的胭脂骏马放落双蹄,已然翻身滚
下金鞍,人立马止,身手居然十分矫健。

  彪爷冷眼看着,手中的英雄胆喀啦啦一转,突然扬声:「三位舵主排场忒大,
不怕吓着我们乡下人么?常、汤、胡三位既已来了,沐老五就别藏头露尾、装神
弄鬼了罢!」

  忽听一把清朗悠旷的声音长笑:「彪爷有命,敢不遵从!」

  「高云逐气浮,厚地随声震;君能贾余勇,日夕长相亲!」

  烟尘散去,一名五络长须、方巾衿袍的中年文士负手而出,面容生得十分清
秀俊逸,乍看似有几分稚气,笑起来眼角却有密密的鱼尾纹,正是百军盟北方十
大分舵里着名的文胆、人称「逐气随声」的大信分舵舵主沐雨尘。

  「彪爷久见啦。今次的「扬威大会」适逢贵客前来,两要并陈、不得有失,
还要劳烦彪爷多费心了。」

  彪爷见他孤身前来,波纹不惊的冷眼里这才泛起一丝丝涟漪,英雄胆喀啦一
转,略微坐直了身子。

  「沐五爷久见。」他将「沐老五」改成了「沐五爷」,眼底却掠过一抹冷峭
的讥嘲:「徐某人兢兢业业,不敢怠慢。怕只怕有人没打算让徐某人过上安生日
子,三番四次改变行程,让五县的弟兄们一径白等。」

  那赭衣红脸的胖子胡昆人称「天雄斧」,虽是大仁分舵舵主,处事却一点也
不宽仁,虬髯似的一字眉猛地挑起:「你放他妈臭屁!」吼声中双手反剪,唰唰
两下,那对镌有繁复血槽、泛着狞恶乌光的鬼头板斧已滑入掌中,却被黑衣弓者
横臂拦住。

  这位擅使长弓的大勇分舵舵主重哼一声,转头沉声道:「徐凌彪!你说话不
必藏尖带刺,我等迎接贵客的路途上出了点意外,这才迟来。盟主迄今还未赶到,
难道你也要指摘盟主的不是么?」

  彪爷……或说「一啸生风」徐凌彪……瞇眼冷笑,抚掌道:「汤显,真是好
厉害的罪名啊!依我看,你也甭叫什么「五龙神射」啦,改叫「五帽神扣」更好,
包管你百发百中,绝不落空。」郸郡五舵众人尽皆大笑。

  汤显今年不过四十开外,却整整做了十五年的分舵主,在寰州也算是宰制一
方,长年颐指气使惯了,哪里受得这般污辱?登时面色铁青。身后的大勇分舵诸
人莫不咬牙切齿,有的甚至与郸郡一方叫骂起来,气氛之火爆,大有一触即发之
势。

  沐雨尘看得眉头皱起。

  徐凌彪,你这个三流烂痞地头蛇,端不上台面的乡巴佬!仗着人多、又在自
己地头,便不把上五舵放在眼里,也不懂得拿捏分寸。除非盟主亲至,否则就算
邓老大赶来,他也未必买帐……不,那只会愈加激发他闹事挑衅的兴致而已。

  (小混混本性。张狂、莽撞,不识大体!)

  沐雨尘一拈须茎,心中立即转过五六番说帖,当有七成的把握能压下场面;
还未开口,身畔的白袍刀客忽然一凛,全身刀意迸发,瞬息间便进入了完美的备
战状态。「金甲明神」常百里是上五舵中公认的刀法第二,意思是说除了盟主的
「天君刀」之外,就连五人中武功最高的邓老大,在刀法造诣上也自承不如。

  事实上,正当现场一片混乱之际,也的确是常百里最先发现异状,并且在第
一时间松体擎刀,进入了应战的最佳状态。

  大智、大勇、大仁三舵五百余人一到现场,郸郡五舵的人马便从外围将他们
团团围住。上五舵向来是盟主身边的精兵,在五位舵主十余年的经营下,无论是
纪律、素质,甚至武功信念,都不是以地痞脚夫为结构主体的郸郡五舵可比。但
蚁多毕竟咬死象,千把人这么散开一围,似乎也就不把训练有素的上五舵菁英放
在眼里了。

  然而,此刻无论是上五舵的精锐,亦或是下五舵的地痞脚夫,竟都被一道淡
紫衣影给冲了开来,彷佛她是一枚锐不可挡的锋矢箭头,所到处百军辟易,人人
不由自主便让出了道来。

  少女满身煞气,一步一步踏入场中,杏眼圆睁、柳眉倒竖,俏生生的容颜竟
有一股迫人虎威。谁也料想不到,这样强大的威压感居然是来自于一名美丽的妙
龄少女,一时间满场寂然,先前的吵闹冲突倏地化为无形,紧张感却随着她的步
伐不断累积、升高……

  「逐气随声」沐雨尘毕竟是上五舵的首席智囊,定了定神,越众而出,拱手
朗声道:「姑娘请留步!此间乃是我百军盟的集会之处,等闲不得私闯。姑娘意
欲何为,尚祈明言;要不,还得请姑娘改一条路走,勿要干扰敝盟集会。」

  他见少女一身劲装颇有南方武风,像极了江南各军帅间流行的捻金绣袍,而
她背后的锦缎长包袱里,分明就是组合枪之类的兵器,只是遍数江南各军的头面
人物,却找不到符合这个年龄与样貌的用枪好手。

  紫衣少女樱唇微抿,抿出一抹姣好丰润的动人唇线,冷冰冰的雪靥上初次浮
露笑意,却是轻蔑至极:「乌合之众,也配叫「百军盟」么?」

  沐雨尘心中一动:「莫非这丫头……是铁甲战魂山派来的高手?」

  「百军盟」其实是个统称,最初是指一群来自异域的武装部队。

  据说三百年前,遥远的南瞻州发生动乱,皇位被奸佞篡夺,有一批忠于正统
的部队勤王不成,乘海船千里迢迢亡命到中宸州,寻找休养生息、反攻复兴的基
地。

  其时中宸州王权一统,天下太平,不是用武之地,中宸皇帝对这批异域雄师
的忠义心很是嘉勉,本想收编入皇朝羽林,南瞻诸军推举的代表却说:「宁为无
冢鬼,不埋异乡坟!」皇帝遂将祖龙江以南一处宽阔隐密的领地赐给他们,命名
为「铁甲战魂山」,许诸军保留南瞻旧制,世为客将、免岁不朝,号称「百军盟」。

  百军盟设有盟主,名义上是各军的总帅,但实际上各军帅还是自拥麾部,尤
其是铁甲战魂山里的长老们,未必就买盟主的帐。否则南瞻诸部里马军、水军、
弓弩器械等一应俱全,三百年来精研战争技艺,铁桨帆军、无犯军、摧锋军等掌
握祖龙江一半的漕运势力,还需北渡建立什么分舵?

  沐雨尘一见紫衣少女的气势举止,就知与江南军系必有渊源;这样的口气,
更是与铁甲战魂山的那帮老东西一模印就。她这话却犯了江北十舵的大忌,上五
舵、下五舵一般的不顺耳,当场怒哄哄的像是炸了窝。胡昆赤脸胀红,直要滴出
鲜血,板斧一扬,咆哮如雷:「臭花娘!你胡说什么?」

  少女俏脸一板,沉声道:「虾兵蟹将,不足与言!齐天放呢?要不楚州邓老
大也行,管叫出来回话!」众人一齐变色,连徐凌彪也不禁起身,冷眼中迸出凶
光。「五龙神射」汤显解下长弓,迎风一指:「小丫头!你口出不逊,可曾想过
后果?你家长辈……」

  话没说完,却见少女猛然转头,指着一处矮棚娇叱:「恶贼!你往哪里跑去!」
紫影一晃,便要掠出!

                ……

  这紫衣少女正是循迹赶来的鱼清儿。

  劫兆没料到她这么快便追到了这里,一边听着五舵舵主与她周旋,一边伸长
脖子四下眺望,伺机走人。谁知道鱼清儿目如鹰隼,一眼便见他鬼头鬼脑;她嗓
子清脆动听,还带有些许娇柔童音,这一喝用上了真力,却有雷动之威,棚中诸
人不由站起身来,登时又将娇小的绿衣少女遮没。

  鱼清儿年方十六,个头也不高,情急之下本能地踮起脚尖;一旁蓄势已久的
「金甲明神」常百里见她身形一动,发在意先,金刀旋即脱鞘而出!千钧一发之
际,鱼清儿仰头折腰,金刀「唰!」贴面掠过,带飞几根柔丝。

  胡昆见已动手,不由分说,红着眼挥斧扑至;谁知汤显也是一样的心思,长
弓盘出,弓首明晃晃的龙头嵌刃横扫而来,刃尖正对着鱼清儿的水蛇腰!以他俩
的身份地位,断无连手对付一名妙龄少女之理,只是两人结义十几年,心念一同,
盛怒之下,居然一齐出手。

  汤、胡二人劲到中途,硬收三分,被震得嘴角迸红,兵刃却已不及撤回。

  汤显长弓硬生生盘开,掠过少女腰际,鱼清儿铁板桥后急使一个「鲤鱼打挺」,
苗条结实的腰肢果如滑溜之鱼,堪堪闪过龙首弓刃,但身后的板斧却已避之不及
;铿铿两响,一斧被常百里的金刀隔开,另一斧正中鱼清儿背门,恰恰砍在绸布
包上。

  黄绸飞散之间,鱼清儿手里多了两截银杆,蓦地一线锁合,柔韧无比的银枪
宛若游龙浮鲲,倏然活了起来,抖开一片晃眼白芒!

  回刀救人的常百里脸色遽变,忙舞金刀护身。矫矢银芒中,胡昆轰然暴喝,
汤显闷声退走……待沐雨尘抽出铁索来援时,只见刺眼的辉芒忽然窜走,胡昆一
斧坠地、汤显弓弦绷断;刀法以紧守得名的常百里踉跄几步,白衣左肩绽开一朵
鲜红耀眼的牡丹花……

  银枪却倏然回头,二度横扫而来,软如鞭索、势比雷霆,竟将四人都圈入其
中!

  (这兵器……是传说中的「沧海神弋」!)

  沐雨尘全身被矫矢如龙的华光所笼罩,刮人的气劲铺天盖地,压得他须发皆
逆,已然来不及叫喊。

  「枪下留人!」

  生死交关,突来一声长啸,起落间穿过一箭之地,夹着哒哒蹄响,一道金光
破空飞来,绞入银芒之中。一阵钝声透体,两道光芒还原成本来形状,银枪的枪
尖宛若蟠龙,沉重而古朴,柔韧光滑的枪杆嗡嗡颤震,末端仍握在鱼清儿的手里。

  金色的奇异长兵器尖端与银枪交叉入地,形状似枪非枪、似戟非戟,彷佛是
虎头张嘴咬着一只扁平的振翅天鹰,鹰嘴、鹰翼俱都是无双利刃。金枪的主人被
震得策马连退十余步,蓦地马匹仰头哀鸣,「碰!」一声侧摔倒地,登时断气。
马背上那人凌空跃起,潇洒落地,轻抚蓄着尖髭的下巴,朗声吟道:

  「日暗崩腾云,虎视苍生群;灭国无暇日,铸剑惟将军!」

  身后黄尘卷起,二十余名青袍骑士策马而来,为首之人擎着一面青色大旗,
上面写着「百军盟大严分舵邓」。

  鱼清儿一抖银枪,枪尖指地:「你是楚州的「腾云虎视」邓苍形?」

  「好说!楚州野人,不直一哂。」那人约莫三四十之间,青袍金冠,一身皮
靴、皮褂、皮革束袖,笑意温煦,却透着一股草莽豪气。「鱼姑娘的「覆鱼枪法」
着实厉害,邓某佩服,不愧是「沧海神弋」的传人。」

  沐雨尘等纷纷上前,抱拳道:「大哥!」

  邓苍形摆摆手,指着鱼清儿笑道:「这位鱼姑娘,是龙捷军鱼长老的孙千金。
大家都是自己人,这原是一场误会。唇齿尚且有误伤的时候,兄弟姊妹哪有不吵
嘴打闹的?所谓「不打不相识」,今日于刀剑上结缘,日后浴血弥坚,切不可心
存芥蒂。」说着看了几位结义兄弟一眼。

  胡昆余怒未平,冲口道:「这妮子说话,好生跋扈!还说盟主……」邓苍形
双手抱胸,定定的看着他,胡昆陡被瞧心虚起来,一句话凝在虚空处,无以为继。
汤显安静片刻,点头道:「大哥所言甚是。说到底,还是我等先动手的错。」抱
着长弓一拱手:「鱼姑娘,汤某适才多有不是,尚祈见谅。」

  鱼清儿毕竟年轻脸嫩,点了点头,神色稍见和缓。

  邓苍形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拍了拍常百里的肩头,两人眼神交换,并不言语。
沐雨尘忽然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冲口问道:「大哥!特……那人接到了么?」
硬生生将「特使」的下半截咽回腹中。

  邓苍形面色微沉,摇了摇手,示意他别谈这个问题。

  鱼清儿收起银枪,径自走进矮棚,劫兆本想带着绿衣少女逃走,谁知这个女
拐子居然与百军盟是一伙的,在场数千人立时成了拐子帮的亲朋故旧,却要往哪
里逃去?更别说还有邓苍形、常百里等高手在场,任一个都非是他劫四公子所能
应付。

  (怎……怎么办?)

  正自焦急,忽见鱼清儿走到绿衣少女跟前,恭恭敬敬伏地叩首,低声道:「
清儿护卫不周,使殿下受惊了,还请殿下责罚。」劫兆听得一愣:「「殿下」?
这小疯妮子是什么「殿下」?」

  绿衣少女端坐不动,欣然受了她的大礼,轻声道:「起来罢。不怪你,我也
没怎么样。」鱼清儿又叩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

  邓苍形远远看着,忽然变色,扬声道:「鱼姑娘!这位可是……」他貌似粗
豪,实则心思缜密,话问一半,自己已然想到了答案:「原来……竟是铁甲战魂
山那厢担下了护卫之责。这……却是谁人牵线?」

  鱼清儿点了点头,淡然道:「你派人去通知盟主,让他别在渡口处找了,快
些来罢。」邓苍形附耳对沐雨尘吩咐几句,沐雨尘面色微变,立即转头离去。

  邓苍形率其余人等来到矮棚前,数千人一齐跪地,高呼:「殿下千岁、千岁,
千千岁!」绿衣少女怡然摆手,对鱼清儿道:「叫他们都起来罢!」

  劫兆楞了一下,被压着呼完了「千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小疯
妮子就是他们在找的「特使」!」八王爷伏凤纸有一儿一女,没人规定只有儿子
才能代表他行使钦差的全力。既然他的宝贝儿子伏辟疆没来,来的肯定是八王爷
的掌上明珠、在中京与「帝阙珍珠」劫英齐名的「翠微公主」伏辟寒。

                ……

  拥有亲王头衔的贵族,按礼法是不能直接与平民对话的。

  只有在宣读王旨,又或者是表达身份的时候,才能不受这条礼约的限制……
宣旨与诵衔并不能算是对话,而是在表彰圣明陛下的皇权之光。

  绿衣少女……不,是「翠微公主」伏辟寒优雅地站起,就像她从小到大所受
的宫廷礼法训练一样,环视着趴伏一地的平民百姓,缓慢的、清晰的说:「本宫
承圣上旨意,巡狩郸郡,以彰圣上之明。愿尔等服膺教化、以顺德治,勿负圣上
爱民之殷。平身。」

  她很擅长做这种事。现在做的,与上一次、上上次……没什么不同。

  除了伏在她脚边的「蚂蚁」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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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经典的文章总要太监,不知道何年何月能看完照日天劫啊,谢谢楼主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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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中的经典小说啊,两年前就开始看了,到现在都没更新完,猴年马月才看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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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好的情节真不希望默大放弃,希望默大在闲暇之余还能继续“照日”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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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还有很多在出版社手里啊 近两年台湾出版社不景气 出版社也关了 我看是出不来啦 作者很有可能是为台湾国文老师 才有可能有这样的文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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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看越好看,个人以为如果作者把小说里面的地名换成真实的地名会更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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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7-3 14:03